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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付东流 第5节

作者:一个米饼 字数:19736 更新:2021-12-19 03:04:11

    王杨一把瓜子扔到对方脸上“你他妈的,现在脱了裤子比比大小”

    提问的人躲到一旁笑得打颤“淡定淡定,还有女士在场呢。”

    刘禹飞倒是回答的挺认真“应该没毛病,他身边花花草草太多,忙不过来。”

    几圈之后,指针转到了王杨身上,陈晨拿着提问卡,冲他乐“说一件你觉得顾北最逊的事情。”

    王杨晃着酒杯“他最逊的事情应该是站在医院走廊里嚎啕大哭吧。”

    “嚎啕大哭”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你说北哥”

    “刘禹飞快作证,王杨是不是故意黑我们北哥”

    刘禹飞照顾媳妇吃了块小点心,看看挺平静的顾北,点头“是王杨夸张了。”

    “那就是真哭过”

    “哎什么事儿能把咱们北哥给惹哭了”

    “嘿嘿,下一个问题问这个啊快转快转”

    顾北没说什么,眼睛含笑听他们胡闹,又玩了两局,拿了盒烟站起来说“我出去抽一个根。”

    王杨跟他起来“带我一个。”

    酒吧对面有一汪蜿蜒湖水,隔了条马路。两人走过去站在石栏边上,灯光映照下的水波斑斓闪烁,王杨抽了口烟“你那时候真的挺逊的。”

    顾北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哎,这么多年我该说的也快说烂了,咱妈现在过得也挺好的,要不然你和顾年算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多年不让他见你,是不是真的怪他了”

    顾北盯着指尖的香烟,没有回答。

    王杨像是非要探究探究他的心理“我觉得你肯定怪他,不然就你宠他的那个劲头,肯定不舍得放他自己生活这么久。”摸摸下巴又问“你是怪他把事情告诉咱妈,还是怪他放弃自己选择自杀”

    顾北沉默许久,直到火光燃到烟蒂附近,才把烟头按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转身回去“自己猜吧。”

    “啧,我说你这人怎么遮遮掩掩的呢”

    夜风温凉,对面的酒吧霓虹耀眼,顾北站在路边等着直行车辆过去,王杨喊了他几声,走到他身边刚想说话,又像是突然被堵住了嘴。

    并不宽阔的马路对面有一个人,他穿着规规矩矩的西装,站在酒吧门口显得格格不入,顾北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刚刚的问题。

    怪他吗

    当然怪。

    在他以为哪怕暂时分开,只要他们彼此坚定就有无限可能得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告诉了父母真相。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留着一丝机会,没有彻底说分开。

    他却选择了结束自己,毁了他所有希望。

    隔着一条马路,四目相对,顾年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又舍不得错开,他再次遇到顾北的那天开始,就在演练着如何跟他说出第一句话,他想了许久,可此时除了紧紧盯着他看,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直行车辆开了过去,对面的人终于冲他阔步走来,还没开口,就听有人喊他“顾年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王杨为了防止尴尬急忙开口。

    顾年盯着顾北,回答“谈案子。”

    “来酒吧谈案子你们业务拓展挺广啊。”话没说完,已经被顾北自然打断,他问顾年“开车了吗。”

    顾年摇头“没开。”

    “今天中学同学聚会,要进去坐坐吗。”

    顾年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怔怔地点头“好。”

    推开包厢,里面已经喝成了一团,大学各奔东西,大家很少见面,除了王杨刘禹飞,其他人并不知道顾北与顾年之间的事情,陈晨看到进来三人,有些惊讶“顾年”

    “你好,陈晨。”

    陈晨没想到他能回应自己,有点受宠若惊,她放下手里的酒杯走过去,对顾年笑笑“你变了好多。”

    顾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见他一身西装,问道“你,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律师。”

    陈晨不可思议“真想不到。”

    简单聊了几句,顾年都一一应答,他表情虽然冷淡,回应也很简短,但始终没让陈晨尴尬。

    陈晨为他高兴,她曾经以为,以顾年的xi,ng格,应该很难在社会上立足,或许他会依赖顾北一辈子,可如果那样,他整个人的光彩都会被顾北完全的掩盖掉。

    果然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她少女时期第一个喜欢的人,并没有因为蹉跎岁月变得糟糕,而是穿着笔挺的西装,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真的很好。

    听到这边的动静,大家都跟着过来寒暄,提到顾年,都知道是顾北的哥哥,即便大家出去玩过很多次,但除了这点,再也没有更多印象。知道他成了律师,还有同学准备当场咨询,刘禹飞本想制止,怕顾年不理弄得大家尴尬,可谁知道他听完同学的提问,便思路清晰地解答了问题。

    刘禹飞怔怔看了一会儿,觉得顾年,似乎变了一些,他看起来ji,ng明冷静,即便环境嘈杂,也依旧听着同学咨询,如果放在以前,哪会理你半句话

    身后有人拽他,他转过头看到王杨单手捏着下巴“北哥真是个神人,他俩分开这么多年,刚见面居然这么淡定,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禹飞看向顾北,他正坐在沙发上,跟刚刚进来的服务员说着什么“我始终不认为,他真的会放心顾年自己生活。”

    “什么意思”

    “不知道,感觉吧。”

    王杨“切"了一声“你读什么博士当神棍去吧。”

    一圈下来,顾年终于回到顾北身边坐下,矮桌上放着一杯温水,顾北递给他“喝吧。”

    顾年脸色发红,有些微醺,他接过来听话地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似乎加了些蜂蜜。

    凌晨一点多才结束聚会,王杨把车钥匙丢给顾北“你开车先把我送回去再把顾年送回。”

    顾年喝了不少,靠在沙发上面有些难受,他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可不敢轻易闭上眼睛,顾北在他面前来回来走动,他的眼睛贪婪得追随,不舍得把目光移开一丝一毫。

    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横抱起来,他始终无从安放的手,终于紧紧拽住顾北胸口的衣襟,熟悉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起来,和梦里一模一样。

    顾北把他放到车里,又脱掉外套盖在他的身上帮他系好安全带,见他睡得还算安稳,才缓缓发动车子。

    这一套照顾人的动作毫不生疏,王杨看在眼里嘴角抽搐“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会照顾他,这哪像分开了十年啊,也就分开十天吧。”

    顾北没说什么,把王杨送到家里,又调了个方向“明天去我家开吧,你这车开到医院太扎眼了。”

    王杨点头“行,你早点回去,顾年睡着也没办法问他住哪,先送你家”

    话没说完,他那辆酷炫的跑车已经蹿了出去,王杨盯着车屁股感慨一番xi,ng能良好,突然喊道“嘿,你去哪啊,你家不是那个方向啊”

    高级公寓的安保设施相当严谨,凌晨出现陌生的车牌,门卫都要出来查看一番,敲了敲车窗“看一下证件。”

    顾北按下车门还没拿出证件,就听门卫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是顾医生啊,您突然换了车,我没看出来。”

    顾北对他笑笑“没事,你很负责。"

    “嘿,这不是应该的吗,对了顾医生,您好久没回来,我都没空跟您说谢谢,我媳妇最近那个抑郁病情况好了很多,多亏您给推荐的医生,真是的谢谢您,您母亲呢,已经彻底康复了吗”

    “嗯,她这两年已经没事了,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这么晚了您快回去吧。”

    车停在地库,抱着熟睡的人,按下楼层,醉酒后的顾年睡得还算安稳,细小的动作并没有让他惊醒,他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似乎听到密码输入的声音,可眼睛沉甸甸地怎么都睁不开,索xi,ng这个怀抱熟悉温暖,让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

    他隐隐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温暖的怀抱将他剥离开来,不满地呻吟几声,又感觉隐隐作痛的胃被温热宽厚的手掌细细按揉。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过往的许多年里,这双温热的手掌,这个温暖的怀抱,总是时不时地出现,把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扯回来。

    一觉醒来并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昨天虽然喝了不少,但顾北会偶尔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想到顾北,他突然坐起身来,来不及穿鞋,匆匆跑到客厅,门厅的灯依旧亮着,餐桌旁,坐着两个人。

    顾北似乎跟成临说着什么,听到动静扭头看他“醒了”

    顾年没想到他真的出现在自己家里“你昨天送我回来的吗”

    “嗯,你电话里面我只认识成临哥,所以问了他地址。”

    成临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神闪躲“你去洗漱一下吃饭吧。”

    顾年盯着顾北问“你要走吗”

    “要去医院,你今天上班吗”

    “嗯,上午去律所,下午要出庭。”

    顾北点头“那先去洗漱吧,待会一起走。”

    顾年迟疑几秒,反应过来匆匆转身,去了浴室。

    成临看他走远,松了口气“顾年要是知道我骗他,会不会跟我断交啊。”

    顾北笑着摇头“不会,你是他珍贵的朋友。”

    “哎,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觉得什么恩恩怨怨都该算了,你为什么不告诉顾年,你一直有偷偷照顾他”

    顾北听着“哗哗”水声“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他现在成长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知不知道也没关系。”

    “你家的事情实在复杂。”

    “谢谢成临哥前些年帮我照顾他,我母亲当时那种情况,确实让我分身乏术。”

    成临摇头“开始那几年真的太乱了,也不能把你分成两瓣,我一个外人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站在顾年朋友的角度,其实可以理解,他从小就被你们保护的太好了,突然没了家人没了恋人,跟世界坍塌有什么区别,我觉得他现在这样挺好的,除了偶尔喝酒不顾自己的胃,已经非常独立了。”

    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他那个分开的恋人,真的不会回头了吗我觉得顾年这种xi,ng格,可能一辈子不能从这段感情里面走出来,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和好吧。”

    顾北没有迟疑“会回来的,他很爱顾年。”

    成临不懂“很爱为什么要分开”

    顾北听到水声中止,重新盛了一碗粥“他和顾年的选择不同。”

    顾年爱他,偏执疯狂,容不下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他爱顾年,想给顾年一个完整的世界,让他拥有亲情友情,让他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他宁愿用后半辈子的全部时间弥补这错过的十年,但他不能让顾年没了自己,活不下去。

    断骨抽筋必然痛苦,可那还活着。

    但死了呢自己又要去哪里找他。

    顾年为了爱他,要拉着他去死,而他爱着顾年,要和他一起活着。

    洗漱出来,换了一身西装,顾年有些不现实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碗筷。

    顾北变了,硬朗的五官更加出挑,眉目间少了青春洋溢的少年气息,多了内敛的沉淀。他这么多年梦到过许多模样的顾北,他所有的样子,都在心里刻画了无数遍。

    吃过早餐,三人一同出门,成临跟他们方向相反,招呼一声自己先走了。

    早上有些堵车,红灯间隙,顾北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怎么了”

    顾年的眼睛黏在他身上一直没有收回去,此时被抓个正着,只能转回头推推眼镜“没事。”等了几秒又说“成临是我的朋友了。”

    “嗯,成临哥挺好的。”

    顾年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安静了一会儿,看着红灯变为绿灯,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记得。”

    他心里有些高兴,垂下眼睛说着这些年的简单过往,从他接受成临,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过得挺好的,不仅有了朋友还有同事,每天都按时吃饭,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

    车子停在律所门口,他终于转头看向顾北“是不是只要完成另外一个约定,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他迫切地等待回答,却突然被顾北搂在怀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眼泪上涌,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双手抵在顾北肩头,哽咽地说“我真的很听话,只是最后那件事,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你答应无论多久都会等我的对不对”

    “对。”顾北抱着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心口发紧“多久都等。”

    十年到底有多长,它可以给你机会,让你一跃人上,也可以把你拉入泥沼,让你痛苦挣扎。

    顾年不知道与顾北分开的前几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怪过顾北狠心,怪过顾北不爱自己,他很多时候都想把顾北关起来,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可他不能伤害顾北,那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病房里安静的可以听到点滴落下的声音。顾年从医院的病房醒来,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回忆缓缓袭来,他垂眼看看自己的手腕,有些茫然地找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除了医生护士偶尔进出换药,再也没有别人过来。

    他始终盯着房门满怀希望,可心里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过。三天的时间足够让他彻底疯掉,他不懂为什么顾北不来,他整颗心充满了担忧恐惧,还有愤怒不甘。

    一声巨响,惊动了走廊外的医生,原本躺在床上的病人,推到了药瓶,整个人滚到地上,可他实在太虚弱了,完全爬不起来,看清进来的人,期望再次落空,他哑着声音低喃“不是你你出去”

    医生见他情绪异常,喊了几个护士过来帮忙,本想要扶他回到床上,可顾年猛地挣扎摇头“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去找他,别碰我我要出去”明明嗓音微弱,却喊得声嘶力竭。

    医生扶着他对护士说“去准备镇定剂。”

    顾年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他眼睁睁盯着门外,只想从这里出去,恐惧,怨恨,所有不知名的情绪,席卷全身,他现在只想见到顾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门外有不少经过的病人围观,跑出拿药的护士,过了几分钟拨开人群,又跑了进来。

    顾年疯狂挣扎的身体,突然缓了下来,看清护士身后跟着的人,眼泪瞬间滚落,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开医生的牵制,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跌倒在那个期盼已久的怀抱里。

    他委屈地掉着眼泪“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顾北有些憔悴,他轻抚着顾年颤抖的背,对医生说“我跟他待会,麻烦您一会儿能帮他换瓶药吗”

    医生见顾年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及时喊人。”

    围观人群散去,病房里除了顾年小声的抽泣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过了许久,顾北轻声说“乖,别哭了。”把人抱回床上,顾年拽着他的手腕死死不放“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顾北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单手抚摸着他苍白的脸“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眼泪落在洁白的枕套上面,没做停留,晕成一片。他盯着顾北恳求“我们两个离开这里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顾北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好不好”

    顾北帮他擦着眼泪,青黑的眼眶有些shi润“顾年你不要妈妈了吗”

    顾年怔了一会,缓缓摇头,他像是怕顾北怪他冲动,不停地为自己辩解“她她,她不是我的妈妈她不是我的妈妈,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告诉她事实,顾北我没做错对不对我只是,我只是说了实话顾北,我没错对不对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顾北喉咙酸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就这么静静地陪着顾年,直到王杨急匆匆地推开房门“顾北杨阿姨情况不是很好,你快过去看看。”

    顾北一惊,赶忙站起身来,还没迈出步子,就被顾年更加用力地拽住手腕,他眼神执拗地盯着顾北“不要,你不要去。”

    “顾年,放手。”

    顾年慌忙摇头“不行,不行你在这里陪我,你不要去找妈妈。”

    王杨一脸焦急“别磨蹭了,快点。”

    顾北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紧紧扣住他手腕的那几根指头上,犹豫几秒,一根一根地用力掰开“我去看看妈妈。”

    顾年坐在床上,全身颤抖,他又气又气,对着那道背影悲愤破碎地喊“顾北你要放弃我吗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放弃我我没有妈妈,妈妈也不能抢走你顾北你不喜欢我对不对你是骗我的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不许走你回来”

    顾北脚步停顿一下,并没有停留,他经过王杨身边,疲惫地说“帮我照顾一下。”

    王杨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一直压抑着对顾年的不满,他和顾北从小一起长大,无法忍受自己的朋友被这样误解,他紧紧握着拳头,冲着顾年吼了回去“顾年你他妈真的一点事儿都不懂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你,但我今天替顾北好好骂醒你你以为就你痛苦难受是吗,你想过被你伤害的杨阿姨没有顾北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家的事情缓缓再谈,最少不要这么直白的告诉杨阿姨好,当时情况紧急,你怕他离开你,口不择言,我不说什么,但是你们从小这么深的感情你对他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吗他不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都可以接受爱你了,没了最大的阻碍,你都不能给他一点的信任吗他从来都在为你着想,他就是贱他从小时候就贱得出奇你呢你除了糟蹋自己还做过什么他想尽方法对你好,做什么都依着你宠着你你呢你除了排斥他身边的人,伤害靠近他的人你做过什么杨阿姨现在状态不稳,一步都离不开人,你还在这里要死要活你干脆杀了他吧你自己说死就死不管不顾但是顾北呢他要照顾妈妈要替你的冲动冒失赎罪他这几天合过眼吗他不累他不难受吗他连家都毁了没了可他妈的,到现在他还是一句狠话不舍得对你说还有我杨阿姨,病得昏昏沉沉还在念叨她的顾年呢,她的顾年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他胆小他会怕你配拥有他们的爱吗你现在还有脸说他不喜欢你你他妈还是人吗”

    王杨说完转头跑了出去,顾北始终向前走着,可脚下的步子却有些不稳,他突然像被抽光力气,猛地蹲在地上,眼泪像决堤一样止不住地滚落下来,这么多年,他对顾年所有的关心,所有的宠爱,到头来,被这样完全否定,他不知道该去怪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从前。听到王杨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他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哽咽地说“帮我去看着他吧,别再受伤了。”

    那之后,顾年沉默了起来,他静静盯着门外,希望顾北可以尽快回来看他,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心里眼里只有顾北,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不堪。

    他很怕顾北不再回来,怕得睡不着,夜里静悄悄的,顾年躺在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苍白月光洒了满屋,顾北走进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把手里提着的保温盒放在一旁“王杨打来的饭没吃吗”

    顾年委屈地摇头,含着眼泪“王杨他说我”

    “嗯,我买了海鲜粥,不过这么晚,里面没有虾仁了,随便喝点好不好”

    “好”

    医院附近的饭菜并不好吃,温热的粥里带着淡淡的咸腥。

    顾北把勺子喂到他的嘴边,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碗里。

    顾年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顾北眼里带着细碎泪光,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他伤了顾北的心。

    住院的日子并不好过,王杨神经大条,吼过骂过自己先忘了,有时候看到顾年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又觉得可怜,他跟刘禹飞换班“谈恋爱都这么惨烈吗”

    刘禹飞推推眼镜“不知道,我没谈过。”想想又说“不过每个人际遇不同,我们不一定碰到顾年这样的人,即便碰到了,选择上也会和顾北存在差异,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别人介入不了,也cha不上话,我们作为朋友能帮的,也只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王杨瞪着眼睛看他“你思想这么成熟呢穿越来的吧”

    夜里顾北会来看他,带着味道并不好的粥,他喂顾年吃完,帮他擦擦嘴角,一切都显得平静自然,像是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顾年知道,他快要留不住顾北了,偶尔会听到王杨刘禹飞说话,知道妈妈的情绪并不稳定,她受了很大打击,除了顾北没人可以靠近。

    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顾北会偶尔交代他一些入学后需要注意的事情“你住过校,到了之后要记得去买一床被子铺在下面,还有水卡饭卡,要记得及时充钱,要按时吃饭,不可以挑食,听说那边的食堂还不错,学校周围也有不少的小饭店,如果真的不喜欢食堂的饭菜,就和同学出去改善一下。”

    顾年含着眼泪摇头“我,我不闹了好不好,我等你一起开学,我们,我们不是说要一起租房子吗顾北,我不闹好不好,你别让我自己去学校我们别分开行吗”

    宽厚的手掌与他五指纠缠,拇指指腹沿着他掌心纹路轻轻摩挲“顾年,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都长大了,大人的世界里,不能只有爱情。”

    顾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嘴唇颤抖地拒绝“我不要我不要分开”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什么约定”

    顾北抬手帮他擦擦眼泪,想了想“就像游戏闯关一样,你要先找到友情,再找到亲情,最后找到我,好不好”

    “我不懂,我不要分开”

    他捧着顾年的侧脸,目光温柔像是溶溶月色“我们不是为了分开而分开,而是为了在一起,才分开。”

    “顾年,我没有让你为我做过任何事情,只有这两件,你帮我去做帮帮我好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帮帮我吧。”

    顾年听他说完,没有犹豫地点头,可反应过来又问“我,我找不到怎么办”他有些急切“我如果找不到呢”

    “没关系。我等你,多久都等你。”

    顾年还带着些希望“那,那你什么时候去学校看我”

    顾北站起身,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不能去,你找到之前,我们不可以见面。”

    “为什么”

    “因为你这个坏蛋,每次遇到困难,都会对我哭着撒娇,我啊,太喜欢你了,可能会对你心软,舍不得。”

    十年间有多少的心酸不舍,他记不清,很多时候他都在想,算了,把睡熟醉酒的顾年叫醒,告诉他,我们不找了,不要什么亲情友情,你想两个人,那就两个人。

    可生活,哪里容得下他们同时任xi,ng。

    他看着顾年消失在律所里背影,调转方向回了医院。

    李岩盘腿坐在病床上“我都答应出庭了,该回答的问题也都回答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面前的人跟他对坐了三个小时“你们律师不是都挺忙的吗,你们所是不是快倒闭了,就这一个案子啊”

    顾年坐在椅子上翻着文件,眼睛都没抬一下“我觉得有疑点。”

    “什么疑点”

    “孟建与卓林发生争执,你在阻止他们的过程中被卓林刺伤腹部,孟建被激怒,刺死卓林。”

    “对啊。”

    “但警方取证来看,现场并没有大多打斗痕迹。卓林表面狂妄,却胆小怕事,对孟建向来敢怒不敢言,更不要提当面和他动手。”

    李岩眼神闪躲“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说的很对,但以卓林xi,ng格他不会是先动手的一方。”

    “卓林都死了,你又怎么肯定他不会这么做”

    “问题在你。”

    “我,我怎么了。”

    “正常来讲,如果卓林先动手,孟建属于正当防卫,你出庭作证,对他来说极为有利,可你却非常抗拒出庭。”他合上文件,站起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孟建被激怒主动攻击卓林,你在混乱中被孟建刺伤,来不及阻止,造成卓林死亡。”

    “你”李岩瞪着眼睛看他“你别胡说。”

    “我只是提前告诉你,到庭上你即便不改证词,也依旧不能让孟建减刑。”

    茶色眸子透过镜片,像是可以看透李岩的一切“你的谎言太蹩脚了。”他抬手看看时间“从新准备一下你的证词,如果依旧伪证,情节严重,可以判刑。”

    李岩被他气得全身发抖“你除了拘留判刑还会说什么啊我不想看到你了”

    顾年出了病房,按下电梯。他站在三层的楼梯拐角,盯着不远处的一间的科室,直到里面走出一个人,才缓步上前。

    顾北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来找李岩”

    顾年点头。

    “吃饭了吗”

    “还没。”他见顾北没有下班的意思,问道“你呢”

    “没吃,我今天要晚点走,开车来的”

    “嗯。”没说几句话,护士那边喊着“顾医生,看一下721床的病人。”顾北应了一声,对他说“回家的路上慢点,记得吃饭。”

    顾年见他要走,忙问“你几点能下班”

    “还说不准。”

    “我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顾北看他期待的目光,控制不住地揉揉他的头发“今天可能会很晚,改天吃好不好”

    顾年摇头“不晚,我等你,我回家做饭,我做好了你就下班了。”

    “做饭”

    “嗯。”他像是要极力表现自己一样“我学会了做饭。”

    顾北眼神有些复杂,他看看时间,还没说话,又听到护士喊他“你先回去,我下班去找你,饭不用做,我带过去。”

    顾年垂下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怜“我真的会。”

    护士催得急,他没办法在跟顾年纠缠这个问题,只好无奈地笑笑“那你试试看,如果不行,不要勉强。”

    成功约到人,顾年有些开心,他匆匆回到家里,突然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有些寒酸。冰箱里面除了酒水,只有几个ji蛋,以前成临每次过来都会帮他储备一些东西,可再次过来就要拿出去扔掉,最后成临也就放弃了,只是把过来看他的次数增加了一些。

    顾年盯着自己的家,微微皱眉,他走到沙发前的矮桌旁,捡起地上滚落的几支酒瓶,丢进垃圾桶里,拿起车钥匙又匆匆出门。

    片区派出所的民警围在一起闲聊,成临提着晚饭走进办公室,东西还没放下,手机就被同事扔了过来“谁啊,催命一样的找你。”

    成临皱眉,心里想着肯定是郑俞那王八蛋没事sao扰他,接过来一看眼睛差点瞪出来,他赶忙拨了回去“顾年你找我”

    话筒对面传来“滋滋”的声音,他疑惑地又叫了一声“顾年”

    “我想炸鱼。”

    “什么”

    “炸鱼,但总是糊掉,是火的问题”

    “炸鱼干什么,你要做饭”

    “嗯。”

    成临试图让他放弃“你要是想学,先从简单的来,上来就难度这么高,可能不太好做。”

    “没事,你告诉我怎么做。”

    “我今天夜班啊,改天去你家教你”

    “电话里面告诉我就行。”

    “你一定要今晚学”

    “嗯。”

    成临听他语气坚定,自己又拗不过他,只能走出办公室对他说“你买的什么鱼。”

    “不知道。”

    “大的小的”

    “大的。”

    “”成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要做饭,想了想还是跟他一步步地说了方法“你注意油温,下锅的时候不要jian到身上。”

    厨房凌乱不堪,垃圾桶里已经扔了两条焦黑糊掉的鱼,顾年听着成临的指导,认认真真一步都不敢做错,他只买了三条,再出问题,恐怕时间会来不及。

    所幸这次还算顺利,把炸好的鱼捞出来放到一旁,又按着成临说的方法,做了红烧汁,忙碌许久,终于在装盘的时候,听到了门铃声。

    他把鱼放在餐桌上,过去开门,见顾北站在门外,有点恍惚地说“进来吧。”

    房间里飘着淡淡香味,顾北有些惊讶,环顾四周,看到餐桌上面放着一盘孤零零得红烧鱼。

    顾年走进厨房拿了两副碗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顿住脚步,把碗筷放下,在厨房翻找起来,想给成临打电话,又怕被顾北发现,慌乱中突然有人走了进来,他转身靠在橱柜上,冷静地说“还要等会儿才能开饭。”

    领带系在颈间,规整的衬衫上面沾着不少油渍,顾北靠近他,突然把他放在身后的手拽了出来。

    白净的手背上斑斑点点有些红肿,顾北没说什么,把人带了出去,沙发前的矮桌上摆着药箱,他翻了翻找出一管药膏,帮顾年涂抹在烫伤的地方,原本老老实实坐着的人脚下突然小幅度地动了动,顾北垂下眼睛,看到他正悄悄地把一个酒瓶,往桌子下面踢。

    “忘了蒸饭“

    “嗯”

    “没事,我买了。”帮他处理好烫伤,又轻轻吹了吹“还疼吗”

    顾年许久没有得到他这样的照顾,眼圈有些泛红,他觉得委屈,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小声说“再吹吹,就不疼了。”

    “好,那再吹吹。”

    两人一同吃过晚饭,顾年把人送出门,他心里希望顾北可以留下,可他们之间的约定还没有完成,如今能提前见面,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站在路灯下面,看着深入皮肤里层的药膏,有些出神。

    他没有顾北的这十年,到底经历过什么细细想来,似乎完全没有印象,毕业,工作,用了七八年的时间接受了成临。

    除此之外呢剩余的时间里,似乎还是顾北,他困在自己的梦境里,困在他们分开的那一刻,他的世界没有了顾北,像是空白一片。

    很多时候成长是必然,随着年龄随着环境,他大概可以理解顾北当初分开的用意,他希望自己可以成长,希望自己可以独立。

    顾年尝试着,努力地朝着顾北目标去做,他也想再次见面的时候,呈现出不一样的自己,可是那对他来说太难了,二十八岁的他和十三岁的他完全一样,他只要知道顾北在什么地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去见他。

    喧嚣的街道安静下来,顾北一路开回自己家里,他打开客厅的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通问道“这么晚还不睡觉”

    “嗯,我知道。”

    “用不用我去接你

    “好,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并没有先去洗漱,而且走到一间漆黑的房间门口,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他早就搬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在医院附近买了一间简约的两居室。

    与顾年的家相比起来,这里要温馨充实很多,明明一个人住,东西却都是成双成对,他走到阳台点了支烟,像是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医院大门口一阵sao乱,身形健壮的男人从外面冲进来,怀里抱着身穿制服的民警,成临一脸绝望地吼“我他妈就伤条胳膊,不是残了赶紧放我下来,不够丢人的”

    郑俞不理,抱着他直奔三层科室。

    顾北衣服还没换下来,门就被猛地撞开“顾医生先别走”

    顾北扭头看去“受伤了”

    郑俞应了一声把成临放在椅子上“最近他们片区不太平,让抢匪划了一刀。”

    顾北上前检查了下,伤口并没有多深“没事,我帮他包扎一下。”

    成临捂着脸,对郑俞说“你出去等我。”

    郑俞“哼”了一声,走到门外。

    “你们好多年了吧。”

    “啊”成临有点不好意思“凑活过吧,对了,顾年最近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

    “我看他特别卖力地学做饭,这么多年他都是被生活推着走,突然之间主动起来,我还有点不习惯。”

    顾北帮他消毒,没有说话。

    “他像是突然有了灵魂一样,做什么都认真主动,是不是和他喜欢的那个人有关”成临疼得“嘶嘶”两声“哎,以前顾年不跟我说,现在我都是他的朋友了,你说我问问他,他会不会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他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是我。”

    “哎如果是个还不错的人谁”

    “我啊。”

    “”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成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他反应了半天“你你”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放映这么多年的过往,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早就被情敌收编了。

    他坐在原地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你他妈也太黑了吧”

    顾北无害地对他笑笑“郑俞非常好。”

    “你别拿郑俞说事儿啊,我虽然早就对顾年没那份意思了,但是我竟然因为你那句独一无二的友情追着跑了十年我说你家出事以后,你怎么会来找我,你知道顾年不会主动交朋友,就让我主动,还一直拿珍贵的友谊,独一无二的朋友这种话来糊弄我是不是”

    顾北帮他系好绑带,退后几步“你现在,确实是顾年独一无二的朋友。”

    “你你真是太黑了我说顾年这一个多月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你现在告诉我真相,是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顾北脱掉外套,淡淡摇头“还要等一等。”

    成临气呼呼地喘着气,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是不是因为你妈妈”

    顾北换好衣服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说“回去吧。”

    十年变迁,城市中许多地方都被建设的面目全非,可他们从小成长的这片住宅,却始终保留原样。

    顾年坐在车里,看着熟悉的房子,犹豫许久,终于推开车门。

    他想过无数种妈妈见到他的反应,暴怒的,痛心的,或者避而不见的,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陌生的女士疑惑地问他“请问,您找谁”

    顾年愣住几秒“杨叶华女士在家里吗”

    “嗯这里没有叫杨叶华的呀,你说的是前主人吧。”

    “前主人”

    “是啊,这间房子我们买下七八年了。”

    听她说完,顾年怔在原地,他经历了许多年认清自己的问题,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面对的时候,却没了机会,他所以的准备都成了空谈,站在门外,看着这个充满回忆的家,突然明白过来,顾北为什么会狠心放手让他去寻找亲情。

    没有敲开这扇门的时候,他还在以为,顾北怪他一时冲动,不顾妈妈的情绪说出了真相,可现在才猛地发现,顾北的重点从来不是自己冲动,而是当时满口否认,那个关心宠爱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妈妈。

    他以为,妈妈会始终站在原地等他,他以为无论他用多长时间,只要回来晃着妈妈的手腕,说一声对不起,杨叶华就会捧着他的脸宠溺地说“宝宝乖,妈妈原谅你了。”

    可是可是,谁又会陪着他止步不前,等着他幡然悔悟呢

    灭顶的失落与无措,让他全身颤抖,他慌乱地拿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哽咽地说“顾北我找不到妈妈了”

    放下手上的工作,和同事换了个班,顾北开车赶到顾年的位置,看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动过。

    他手上还拿着电话,眼角通红,顾北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妈妈只是搬走了。”

    顾年不知道他们分开后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想过,也没有问过,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了顾北的身上,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似乎已经晚了。

    “妈妈和爸爸”

    “他们离婚了。”

    顾年忍着眼泪,呜咽一声“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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