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压抑着喃喃,手指揪着无辜的枕被,腰肢在韩今宵的抽插之下承合着摇晃,被贯穿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迷乱中他侧着脸,看到窗帘缝里洒进来的银白色的月光,那仿佛来自波澜终于平息的未来……
他想他明天早上一定要把没有来得及和韩今宵说完的话给说完——
他喜欢韩今宵姥爷的照片,因为照片上那个人有着韩今宵的脸,那上面的韩今宵笑着,眼睛弯弯的,嘴巴也弯弯的,那样的阳光灿烂,看得吴越心软心暖。
他想看到这样的笑重新出现在真正的韩今宵的脸上。
他可以为了这个笑容等着,等时间把过去的伤痛都带走,把一切公平与不公的罪罚都磨平,一年,两年——
吴越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看见。
☆、辞职
早春,血腥之气终于渐渐沉入泥土,被新长出的鲜嫩的春草给覆盖。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北京还是一如既往的姿态,繁华而忙碌,庸庸碌碌和大有所为毫不矛盾地在这个城市的道路上流淌着。
“传球!传球!!”
林泉大声喊着,笨手笨脚的小朱被催促的手忙脚乱,一个投球歪了,直接砸在曾东升脑门上,把队友砸的一个趔趄,球直飞出场外。
林泉气的大骂“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他妈怕猪一样的队友!小朱,你姓啥啊?操——”
操还没收尾呢,林泉就看到吴越骑着他的捷安特飞快地从外头下班回来,照旧是警服笔挺,衣摆飞扬。
“哟,这他妈打球呢?球咋飞这么老远来了?”吴越轻快地下了车,把车往旁边一靠,把篮球拾起来,在手上掂了掂,然后竖起指尖让橙色的球身同样轻快地在他的指尖飞转,他自己则歪着脑袋,下巴微扬,痞里巴叽地坏笑道,“这谁传的球啊?”
小朱泪流满面“不是我传的!”
全场“……”
吴越哈哈大笑,松了袖扣,把袖子卷起来,就这么束着皮带穿着皮鞋跑进场,推搡着小朱“罚下场罚下场,换老子来!”
“换二爷来!换二爷来!”林泉那队的人乐疯了,谁不知道二爷出马一个顶俩啊,穿个皮鞋跑的比运动鞋还快。
对手可不干了“凭什么啊!林泉你们又犯规,你们替补不是就在下边吗?不行不行,二爷,你不能上来!你得下一局!”
说着就要抢吴越手里的球,殊不料被吴越轻而易举地躲过,一群好友正嬉闹成欢着,一辆路虎越野在外围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摁了摁喇叭,车窗降下,韩今宵一张五官深刻的俊脸露出来。
林泉骂了一句“操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对手可乐了“哎喂,二爷,你哥来找你了,打啥球啊,快去吧!”
吴越扭着蛮腰一回身,就瞧见韩今宵戴着墨镜和他勾手指,吴越也骂“什么人啊他,这天气他还戴个墨镜,够闷骚的这玩意儿。”
曾东升就咳嗽着,小声和林泉嘀咕“我听说啊,这个闷骚的人呢,在床上都是如狼似虎强悍至极的……”
林泉就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了。他走过去,把篮球从吴越手中接过“老二,你今儿就别打了,回头扭着腰,我们和韩哥不好交待啊,不好交待。”
“……”吴越这个二货愣了两秒钟,忽然明白过来,瞬间跳起追着林泉就是满球场暴揍。直到吴越朝韩今宵小跑过去的时候,还一边跑,一边回头和林泉竖中指,大喊着——
“林泉你给我等着!五一的时候你结婚,老子闹不死你的洞房!!”
林泉一副你来啊谁怕你的表情,挎着篮球笑的蔫坏。
曾东升真相帝在旁边说“林子,你亏啊,他能闹你洞房,你这辈子都闹不着他的洞房。”
林泉更真相“没事儿,他这辈子也就能闹我一次洞房,他和他家那位爷们,哼,老子这不天天在闹他们洞房吗?”
“……”可怜的曾东升瞬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玩挺开心啊,家都不回。”韩今宵丢给吴越一瓶北冰洋汽水,吴越就爱喝这个,童年的回忆。
吴越一边咕嘟咕嘟喝着汽水,一边说“这不刚下班吗?请了俩小时假提早回来的呢我。在这儿逮着我还不好啊?回头你又开车上我家去接我,我老爷子老妈可都在呢,他们看到你气氛又要尴尬了不是。”
韩今宵乜了他一眼,吴越仰头喝的太急,有一些从嘴角流下来了,韩今宵抽张纸巾,凑过去给他擦了擦,边擦边问“那你哥呢?”
“又跑去部队找乐子了,他就这癖好,你还没跟他掐够啊?上次你俩见面就差点把厨房给炸了,消停吧。”
风波平息之后,吴建国和朱红都持了默许的态度,不默许没有办法,吴越的心就和铁似的,为了韩今宵他几乎什么事情都已做过,老爷子更加夸张,老头子心狠硬劲,吴楚不把他当老爷子看,他也就从来没把吴楚当自己孙子看过。而对于韩今宵,他总觉得亏欠,心境平和之后,他简直就是把韩今宵当自己亲孙子,他们能怎么办?
吴楚呢?
吴楚自然是不愿意和韩今宵善罢甘休的,但他又忌惮韩今宵,又恨又忌惮又没办法,更何况韩今宵后来单独找他聊过一次——
吴楚冷冷和韩今宵说“老子如果不想和你们握手言和呢?”
韩今宵也同样的冷淡“那就别来找他的麻烦。”
吴楚怒道“我就是要找他麻烦!”
韩今宵就冷笑了“吴楚。你曾经有个机会的。”
吴楚“……你什么意思?”
韩今宵淡淡地说“你曾经有个机会,吴越对你没有提防,所以你才能在他的蔡里头下药,但是那一回,你为什么不把你弟弟交给黄储,而是把他锁在家里,自己假扮成他的样子,拍下那些照片?”
“……”吴楚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他蓦然站起来,丢一句,“老子就他妈高兴。”
随后踹门而出。
韩今宵没说话,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曾经对吴楚的威胁其实并无必要,吴楚不会真的拿吴越的性命来开玩笑,血管里流淌着的那些东西,即使看似被厌恶掩埋,但终究……总会留有一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吴楚虽然纨绔成性,欺善怕恶,早些年更是成日在京城为非作歹,干出些强bao少女,撞死老人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被废之后又是酒肉声色,与部队里太子党圈子里甚至社会上的男人们胡搞乱来,但他至少有一个很多人都不会有的习惯——他不会迁怒。
于是韩今宵想,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吴楚恨的是他,而不是吴越。
这样,最好。
暮色四合,天空沉沉地又挂上星星。韩今宵的车在良乡监狱门口停下,他们下了车。他们是来探监的。
探一个明天就要行刑的死刑犯。
探监室里一个男人坐着,即使穿着囚服,他的气势依然强悍不减,他的脸上有一大道刀疤,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从额头划过左眼眼尾,狰狞而诡谲。但他今天的神色很平静,甚至是有些高兴的。
韩今宵走到他面前,他抬起头,冲着韩今宵咧嘴笑了,牙齿有些鬼气森森的白,但眼睛很亮也很友好“来啦,老韩。”
“……来送送你。”韩今宵点了根烟,递过去。
男人也不用手接,大狼狗一般直接用嘴从韩今宵手上叼过去,含混的“何必呢。”
韩今宵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老子猜你走之前,一定想抽两口好烟。”
那个人就涎笑,一口气把烟卷下去了大半,然后再慢慢呼出来。
缭绕的烟雾中,男人把深幽的目光微微偏转了,落到韩今宵身旁站着的吴越身上。他看着人的姿态很像是未经驯化的野狗在窥伺人类,三分好奇三分威胁剩下六分是刻骨的掂量。
最后男人眯起眼睛,刀疤也微微皱着,下了结论“你相好的。”
他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韩今宵说“吴越。”
男人点了点头,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幸会,任马力。”
吴越伸出手,但任马力并不是像传统的握手一样,他只是把手指部分放在吴越掌心,像是犬类和人握爪的一种姿势。
吴越顿了两秒,确定那并未玩笑而是个人的习惯,然后他握住这个传奇毒枭的手。任马力嘿嘿地和他笑着,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一条大狗。
“你相好的挺不错的。”任马力转过头对韩今宵说。
韩今宵看着他“你嗅出来了?”
“嗅出来啦,人身上都是有味儿的。我眼睛不好使,就爱用鼻子。”任马力说,“他身上的味儿,和你一样,是咱们同类的味道。”
韩今宵说“你他妈都给烟熏成这样了,还在这里卖你的悬乎。”
任马力笑着,呲着牙“嗳。我要酒。”
韩今宵说“给你带了。”
任马力就接了酒,是他喜欢喝的江米酒,任马力喝了一点点,然后又说“要肉。”
韩今宵就给了他天福号的酱肘子,任马力吃的大快朵颐。
韩今宵问“还要什么?”
“……没了。”任马力咬着肘子,“不要了。”
韩今宵说“你说吧,做哥们却救不了你性命,我——”
任马力打断他“这是命。……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十年前认识你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老家以前有个老神棍给我算过命,说我如果去南边混,活不过四十岁。我就不信他的,我就要往南边混。今年我四十岁。”
韩今宵“……你是个神汉?”
任马力已经吃掉了一整包的肘子,他把油腻腻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打了个饱嗝,指了指韩今宵“哈,神汉不神汉我是不知道,但老子知道,你今儿可不够哥们,你没安好心。存心想噎死老子,老子本来定的是明天死,回头给你肘子噎成今天死了,你太不够意思,老子得罚你……”
韩今宵就说,你说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温和,那是韩今宵身上少有的温和,对挚友才有的温和。但又很无奈,很压抑,甚至是亏欠。
任马力看着他“小婷现在怎么样?”
韩今宵说“她没有事情,早就放回来了。她……不敢来见你。”
“傻逼丫头片子,有什么不敢来见我的。”任马力叹了口气,“我被抓又不是因为她,只是迟早的问题。”
韩今宵说“马力,你照顾她——这份情谊是不是真得攒下辈子来还你了?”
任马力叼着烟屁股“下辈子?下辈子太远,老子只争朝夕。”
吴越简直都有点佩服他了,他没有见过一个死囚最后还能这样坦然闲聊,甚至谈笑的。他和韩今宵一样,彻头彻尾,俩个疯子。
疯子任马力对疯子韩今宵说“做哥哥的就只有一件事交给你。”
韩今宵点头“你说。”
任马力把烟头吐了“老子没有亲人,只在缅甸有一帮弟兄。跟着老子被抓,入狱入少管所的,都是对老子忠心不二的。……我想,等他们有朝一日放出来了,没地方去混,你帮我带带他们。”
“老韩,老子看得出你现在混对头了,你在往另一条道上走,这条道我也想走,可我没机会。你得提携着他们,看着那群崽子,出来之后,别再让他们混歪了。”
吴越和韩今宵一起从监狱出来,回到车上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韩今宵点了根烟,但却没有点上火,就那样咬在嘴里,他打开了音响,里头飘出音乐声,这才让车内的空气不再那样压抑。
吴越出神地看着监狱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他忽然说“他不一定非得死。”
韩今宵看了吴越一眼“他想死了,他想死的话,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吴越“为什么?”
韩今宵说“因为他说过,他不想再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