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吴越抱起来,血污纵横的手已经因为长时间抓握而麻木,他去抹吴越的脸。
“吴越……吴越!!!”
吴越紧闭着眼睛,没有动静,他的嘴唇是青白的,韩今宵不抹了,他没有把吴越的脸抹干净,反而抹的更脏,更狼藉。
“……”
过了一会儿,那具凄惨狼狈的身子才微微动了。
吴越睁开眼睛,看着韩今宵“……我没死?”
“没死。”
“……”吴越似乎是想笑,但他最后只是费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操了,那绝逼又是我赢了。你看……我比你先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又疲惫地把眼睛合上。这抽空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像一个小孩子般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吴越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的有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绝壁没错,就是一张床,软柔的,干净的,甚至带着洗涤剂的淡淡香味。
吴越一下子愣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但浑身的酸痛又让他重重倒回了枕头被褥之中。他的眼前闪过大片清晰的镜头,枪声,满山路遍布的尸体,倒在他肩膀那一具男尸,脖子露出一根染血的观音吊坠,大慈大悲的容颜悲悯地看着地狱和人间……
脑浆,鲜血,死人……
他胃里几乎是翻江倒海的汹涌起来,他趴在床边,但吐不出东西,他在干呕着。床边的那个盆子告诉他,他显然已经是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中这样呕吐了很多次了。
吴越伸手去抓着床板,但手才一用力就痛的让人面部扭曲——
于是他想到韩今宵带着他,从车内那亡命的纵身一跃,警车滚下悬崖,浓烟四起。他和韩今宵两人在陡坡上,像是忽然返祖,一点点地爬下来,爬回这个世界……
韩今宵呢?!!
吴越一个激灵,这次他真的从床上挣扎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肩头缠着绷带,那里之前中过一枪,子弹从血肉中穿出去了,算他幸运,因为再偏一点打中的就是骨头。
门在这时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外头走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长得很普通,约莫30来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能看出她的家境并不咋的。
女人是进来换盆子的,或许兼代打扫卫生。她的手臂上搭着块毛巾,看到吴越醒了,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吴越和她大眼瞪小眼,一个是没反应过来,一个是有太多问题,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个——”
“你……”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闭上。
吴越不喜欢和女人争先后,他沉默着示意那个女人,让她先说。
女人把盆子在架上搁了,擦擦湿漉漉的手“你……你醒啦。”
她有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像是南方人,但不知具体是哪个地方。
吴越“嗯”了声,盯着她。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无法不戒备。
女人却并没有看出他眼睛里的审视,她在围裙上拧着她的手“那个……那个我去外头给你倒点水,你要喝冷的还是热的?”
“我要找人。”
“啊?”
“……我要找送我来的人,谁送我来的?他人呢?”
女人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她身后的光影晃动,吴越的目光越过去,他看到韩今宵从外头的阳光里走进来,走进这间屋子。
“老板——”
“麻烦你照顾,我有话要和他说,你先出去吧。”
韩今宵靠着门,淡淡地对那个女人说。
女人出去了,韩今宵把门关上。
他在吴越床边坐下。吴越张着嘴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吴越说“……你疯了。”
“嗯?”
“我说你疯了!我们现在在哪里?你竟然还敢住旅馆住农家乐?!你要命不要命了你?!”
韩今宵看了他一眼“……我还是先出去给你倒杯水……”
“你他妈敢倒来,老子全泼你脸上!我问你话呢!”
“刚一醒来就这么生龙活虎……”韩今宵眯起眼睛,看着他肩膀上的绷带,“伤口再裂一次,你膀子不要了?”
“我……嘶……靠啊!”吴越想动弹一下以示强悍,只可惜这次实在伤太重,他疼的不行,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韩今宵淡淡的“别动了。”
吴越想要自个儿的膀子,吴越不动了。
但他瞪着韩今宵“……说话啊。”
“说啥啊。”
吴越发现自己现在最恨的就是韩今宵这种闷死人的脾气,又闷又悍,脾气又梗,简直就是天生要来气死自己,来和自己比谁他妈更隔应人,操了!
吴越磨着后槽牙“……”
韩今宵瞥了他一眼,对他的磨牙不以为意。但是韩今宵说“你别担心。你陪老子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我不会那么轻易被抓住,否则我寒碜自己。”
提到鬼门关外走一遭,吴越不由想到两人一点点爬下上的那段路,吴越不说话了,他看着自己凄惨到简直不能见人的一双手。
然后他抬起头“……韩今宵你过来,你手给我看看。”
“甭看了。”韩今宵说,“老子皮糙肉厚,你别挂心,”
“……谁关心你,我就想比比,看是你的手更难看,还是我的手更难看……”吴越嘀咕着。
韩今宵斜眼瞧着他,吴越咕哝咕哝着又不说话了。韩今宵把目光移开。
后来他出去给吴越倒了些水,又让女人去准备了些清淡的粥点,他看着吴越吃粥,吴越一边吃,他一边和吴越说。
吴越昏迷之后,韩今宵检察了他身上的伤,肩膀那一处被子弹整个打穿,血流了很多,腿上被弹片伤到的就更加不计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拖下去会很麻烦。
韩今宵背着吴越在雨里走,这山崖之下是一个小村子,韩今宵去的时候是半夜,路上没什么人。这户人家的只有这一个女人,因为丈夫嫌她生不出孩子,早就和她离婚了,女人是从云南那块儿来的,没有亲戚,后来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记性不好,总忘事。
“总忘事就太平了?再怎么总忘事,她也不是傻子啊。”吴越还是坐不住,“赶紧走赶紧走。操了,你说咱跟猴儿似的从崖上九死一生下来,回头给来个瓮中捉鳖,不行,那二爷我亏大了。”
韩今宵“……”
“你那么瞪我干吗,我说错啥了吗?”
“……”韩今宵不瞪他了,韩今宵说,“她不识字,家里也没有别人,电视她倒是放着呢,但忙里忙外的,她不看。”
吴越还是觉得漏洞百出“那你,你怎么找到她这家的?你对她情况很熟,谈多久了?”
韩今宵摇了摇头“昨天半夜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男的从她家出来,那熊货系着裤腰带呢,我听着了那女人叫他下回再来。”
吴越愣了,眼睛瞪的很大,半天才说“她……她是……”
“村里的土娼。”韩今宵神情阴郁地说。
“男人不要她,她在这儿就一个人,靠什么过活?”
这吴越倒是真没有想过,他以前接触那些卖□,就觉得好好一个姑娘家不自重,拿自己开玩笑。他厌恶她们,觉得她们恶心。当然这群人中是有挺不要脸的货在,可吴越真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有一部分人走出这一步,是有着他所无法理解,从未经历的苦衷的。
吴越沉默了“……”
韩今宵站起来,收拾吴越吃完的碗筷,一边收拾一边说“不过这里,咱也不能待太久,今天住一晚上,明天我们就走。”
“去哪儿?”
韩今宵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但他没有回答吴越,一个人出去了。
当天晚上,土娼给吴越烧了一大桶热水。用的是那种村子里木匠箍起来的大木桶,吴越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解扣子洗澡。
土娼没走,站在那里看着他。
吴越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由存稿箱定时发布~
☆、末路之后,交颈相依
当天晚上,土娼给吴越烧了一大桶热水。用的是那种村子里木匠箍起来的大木桶,吴越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解扣子洗澡。
土娼没走,站在那里看着他。
吴越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啥?”
女人的眼神有那种沁透到骨子里的麻木和迟钝,她不说话,走上前两步,帮吴越松扣子。
“喂——喂你别!!”吴越一下子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大为窘迫,他连耳根子都红了,抓着衣领口往后直退,结果没看脚下,被床铺绊个了正着,整个人咚的摔在床上,活像个四脚朝天的小王八。
“你别过来!!”小王八面红耳赤地大叫道,“我我我自己脱!你出去!”
土娼似乎有些犯愣“我,我没病的。”
“……”谁管你有没有病啊!!
吴越忍着浑身酸痛一骨碌爬起来“你出去吧,我就洗个澡。”
土娼“你……你不搞事儿啊?”
吴越的脸皮这方面还真是旷古绝世地薄,这直朴而直白的问话简直让他羞愤欲绝“不!!麻烦您外头去吧,算我求您了大姐!”
“你们花了钱的。”
“住宿费,住宿费。”
“可是……”
吴越实在受不了这气氛“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你走哪儿去?”
外头韩今宵进来了,他看了屋里头这架势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