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在此时此刻的林若雨眼里，她却只觉得恶心。
她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林若雨转回头去, 慢慢站了起来。在地上跪的时间太久，她的双腿有些发麻，起身时控制不住得晃了一晃。
那男人很紧张的喊了一句“若雨”随即便冲过去, 一把抱住了她。
林若雨眉头皱了起来, 冷冷开口“放手。”她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很坚决。
“不放。”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辛苦忙碌了两天，林若雨没有什么力气挣扎, 她索性一动没动，闭了闭眼“我们当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对不起，我来晚了。”林若雨的不反抗被男人当成了她回心转意的信号, “若雨, 你别难过。你不会是一个人,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还有我们的孩子。”
一面跟你的新婚妻子恩爱一面偷偷“照顾”我们吗那你还真是辛苦啊。
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 林若雨嘲讽的勾了下嘴角, 说“不需要你照顾，滚。”
“我不滚。”男人抱着她更紧了，力道之大, 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若雨，别叫我滚。”
林若雨深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觉得她可能是要忍不住在自己怀里哭泣了。
他已经做好了安慰她的准备，语言上的，和动作上的，下一秒，女孩子提高了八个度的、几乎要刺穿他耳膜的吼声骤然从近在咫尺的怀抱里响起“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声怒吼简直能穿透无边的黑夜，近乎凄厉了。
距离最近的男人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灵堂之外的几个人也被惊动了。
林若雨和她妈的亲戚朋友都不多，这个时间还在家里帮忙的，除了几个亲友，便只有两个看不过去的好心邻居和一队雇佣来的专门处理丧葬仪式的人员了。
秦子熠也还没有离开，勉强算是“亲友”的其中之一。
他原本正在外面跟沈潜他妈低声说着话，估计沈潜几点钟能到这里。林若雨的吼声一出，大家纷纷被吓了一跳，瞬间鸦雀无声，他便当先站了起来，大步走向灵堂“我进去看看。”
之前那个男人进入灵堂的时候，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可他们只以为那是林若雨的一个朋友，便都没有在意。
如今听上去里面似乎是两人出了什么矛盾，再一想那男人强健的体格和慑人的气势，担心小姑娘吃亏出什么事，剩下的老弱病残队伍也赶紧跟了上去。
空荡荡的灵堂里，那男人站在林若雨一开始跪着的地垫旁边，还拉着她的手。
林若雨一直试图甩开他，显然力量上处于弱势，推拒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听到有人进来，林若雨扭头看了一眼，急切的喊了一句“小秦哥”
这就是有求助的意思了。
秦子熠径直走过去，技巧性的在男人手腕上重重拍了一下，在对方条件反射松了下手的时候一把拉出了林若雨，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他的语气冷漠而嚣张“吊唁就老实吊唁，少特么动手动脚。”
那男人越过秦子熠去抓林若雨，几次被他挡住，微微眯了下眼睛，一开口语气同样傲慢“我跟若雨说话，有你什么事你又是哪来的大头蒜”
他身上的敌意十分明显。
他认出秦子熠就是最近一个陪林若雨去医院检查的男人了。
平常并不擅长跟人吵架的秦子熠这会儿超常发挥的简直有如神助，一个标准的不屑的冷笑之后，道“你跟若雨说话那好啊，若雨叫你滚，有、多、远、滚、多、远。听懂了吗”
男人的脸色一变。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躁从胸腔生出，并迅速扩散，在那男人周身蔓延开来，演变成无比强烈的破坏欲。
仅存的理智压制着他，告诉他如今问题的关键并不在面前大放厥词的陌生男人身上，而是他身后一言未发的林若雨。
勉强按捺住心中愈演愈烈的戾气，男人不再理会秦子熠，一双乌黑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若雨“若雨，就算你现在还不肯原谅我，也请你为我们的孩子考虑考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对不对他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啊。”
林若雨显怀得比较早，孩子的问题的确不大容易隐瞒过去。
她抿抿唇，神色冷淡的开口“我也是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有这闲工夫，还是回去关心关心你那未婚妻吧。”
“她不是我未婚妻”那男人喊道，“婚约早就已经取消了”
在沈潜相关的问题上，秦子熠向来是比较八卦的，包括对他身边的各种人，他也都会多一分关注。
不过因为在之前的接触中林若雨一直比较沉默，沈潜和他妈也都只知道她妈的事、没提起过孩子爸爸的问题，所以关于面前这个男人，秦子熠一开始是没有任何了解的。
短暂的交锋之后，他倒是对这两个人的故事有了那么一点儿概念。
真特么的狗血。秦子熠想。
灵堂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连秦家那两个被打发出去帮忙干活的司机都跑回来了，正密切的关注着自家小少爷的情形。
那年轻男人还在解释着，而林若雨的态度依然坚定“我的孩子并不需要你这样的爸爸。我们没有你也会过得很好。你走吧，赶紧走”
她并没有把私事摆出来展览给外人看的爱好。她开始烦了。
秦子熠也烦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了。
秦子熠开口对那男人道“这回听清楚了吗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见对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秦子熠看了看林若雨，又补充了一句“若雨的孩子才不会缺爸爸。”
他本意其实想表达这没出生的小孩子男性长辈有好几个，可这话听到那男人耳朵里，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再联想起这两人还一起去医院检查，说不定早就已经勾搭成奸，男人所剩不多的理智尽数被怒火点燃了。
他向秦子熠的脸挥出了重重的一拳。
幸好秦子熠对他早有所防备，拳头过来的一瞬间已经带着林若雨飞快地退了一步。
带着劲风的重拳擦着他左侧的脸颊而过，带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去了大部分的力道，这一拳不算严重，更谈不上伤筋动骨，但秦子熠皮肤向来比较敏感，那里说不定已经一片青紫毁容了。
打人不打脸，秦子熠成功的被这一下惹毛了。
低声对林若雨说了句“出去。”秦子熠扑上去，和那男人扭打起来了。
若论单挑的实力，这两人其实是差不多势均力敌的。
然而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显然还是秦子熠处于绝对优势他那两个司机已经第一时间冲上来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拉偏架了。
剩下的围观群众基本都是弱势群体，没敢上来，干着急，纷纷在那劝着说不要打架。
可哪有人听
那男人虽然处于劣势，混乱中挨了秦子熠好几下重击，可他就像是疯了似的拿秦子熠当不共戴天的仇人，被拉住了也挣扎个不停，稍一松手就冲向秦子熠，继续和他扭打成一团。
最后结束这场混战的，还是林若雨。
秦子熠让她出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出去，而是沉默着，又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墙边。
墙边的桌子底下，有一条木制的板凳。她拿起了它。
那两个人打得很激烈。
一个是抛弃了她的人渣前男友，一个是来帮她的哥哥的男朋友。
她又上前了。
这次她走的很快，动作很敏捷。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叫了她那前男友的名字，然后在他回头的时候，猛然将手中的板凳砸了上去。
然后这场闹剧就中止了。
整个灵堂就像是被按了暂停的电影画面，声音消失了，动作也消失了，只有那男人头上的鲜血是动态的，蜿蜒着顺着额角慢慢的流下来。
那男人被砸懵了。
好半天，他才看着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听上去很受伤的呼唤“若雨”
林若雨“滚。”
那男人不甘心的伸出手，还是想要去拉林若雨，却再次被她躲开了。
外面的几位老人终于敢靠近，是邻居们，叹气着劝着“有多大仇怨非在这个时候解决啊。人走了都不叫安生吗”
男人的动作一顿，似乎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攥了攥拳头，终是放下，转身离开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灰头土脸，大概就是这个男人的最佳写照。
林若雨走向秦子熠“小秦哥对不起，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你感觉怎么样了疼不疼严不严重去看看医生吧”
秦子熠摸了下自己的脸，摆摆手“没事，不疼，不用看医生。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林若雨收拾了一下被弄乱的灵堂，重新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群众对刚才林若雨爆发的情景心有余悸，出去之后谈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秦子熠看上去倒是挺正常，像是丝毫没被那凶残的一幕影响似的。
晚些时候，沈潜从出差的城市直接飞了过来。
秦子熠第一个迎了出去，接过他的行李，还用空着的一只手拉着他的手，神态热切。
沈潜侧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怎么。”秦子熠道，“就是突然觉得你对我真是太温柔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沈潜“哦”
虽然因为自己出差, 他们是有整整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但这种拐弯抹角又肉麻的感情表达方式，实在不像是秦子熠平常的画风。
沈潜再次微微偏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转身往前走，随口问道“老实说,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做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秦子熠觉得可冤，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做坏事, 我这两天都好好给林若雨帮忙呢。”
“哦”沈潜道, “那你都做了些什么了”
“我有帮忙处理医院方面的问题啊，还有雇人啊，预定饭店，还有跟沈阿姨一起招待客人”秦子熠就一一数起这两天做的事情来。
当然, 他没有提起沈潜来之前他还和林若雨的前男友打了一架的事情。
并非他不想邀功，而是因为他觉得己方那么多人他还被敌方单枪匹马的毁容了，太不太光彩啦。
更何况, 万一要是沈潜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变丑了, 一提醒他才察觉, 自己那不就亏了
两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前走。穿过半明半昧的院落通道走向客厅, 灯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之下, 秦子熠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沈潜眉目之间因为连日奔波、休息不足的那一丝疲惫。
而同样的, 尽管秦子熠一直有意走在沈潜的左侧，沈潜也还是终于注意到他左半边脸颊上的淤青了。
沈潜停下了脚步，转身, 抬起一只手，捏住秦子熠的下巴转过来看了看，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这是怎么弄的”
并非他视力过人，隔着个人也能透视到另一侧的情形。实在是秦子熠的表现太过僵硬，明显的就是想要掩饰什么。
“啊，是下午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撞的，我都忘了。”秦子熠心里有些着急，怕他真的嫌自己丑，赶紧扭过头去，胡说八道，“明天肯定就好了。”
沈潜自然是不信的。
以秦子熠的脾气，若真是像他所说是干活时候撞的，恐怕他早在刚见到自己的时候就把伤处展示给自己看，然后再一脸委屈的求安慰求抚摸了。
手顺着秦子熠的脸颊往下滑，触及到肩膀的时候对方不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拉开了他的衣领就发现，肩膀那里的青紫还要更明显一点。
这得撞到什么东西上才会撞成这样，显而易见生在单亲家庭，为了保护美貌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不被欺负，少年时代的沈潜对这种单纯的肉体强度上的碰撞和较量也是并不陌生的。
更隐蔽的伤处被发现，秦子熠有点儿紧张了。
可是沈潜却没有继续追问他，而是很有耐心的帮他拉好了衣服，带着他一起迈步走进了这座房子的内部。
林若雨仍然守在后面布置的灵堂。前面的房间里，有沈潜他妈、秦家的那两个司机，还有几个沈潜不认识的中老年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潜潜，你也来了。”沈潜他妈看到他们进来，喊了他一声，随即向那几个已经认识了的林若雨家的亲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
几位老人和妇女便客气的和他打了招呼。这种场合，总归也不好表现的多么热情。
沈潜便同样客气的回应了他们的招呼，走过去他妈旁边坐下了，眼神一瞟身后的秦子熠，看似随意的问道“怎么回事”
听上去似乎有些没头没尾，不过他这话是对着他妈问的，而他妈显然也懂自己的儿子指的是什么。
只是，沈潜他妈可就不知道秦子熠那点儿想隐藏的小心思了，直接就说了实话“你来之前，有人过来闹事，小秦跟他打起来了。”
沈潜一愣“在这里闹事”不是有深仇大恨，在别人葬礼上闹事也实在太过分了些。
“可不是嘛。”听到母子二人提到这个话题，旁边一位邻居老太太插话道，“那个家伙看着人模狗样的，心肠也太歹毒了，人都去了还不让人安生哪。他也就是看若雨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倚仗，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
“还得多亏咱们这个小伙子。”另一位老年妇女，论关系算是林若雨他妈的表姐，向秦子熠努努嘴，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不然看那混蛋的体格，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个儿啊。”
沈潜抽空问了一句“那混蛋是什么人”
“嗨，”邻居老太太解释说，“原先是若雨对象来着，领家来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分了。都有一阵子了，这又突然冒出来了。”
“你们没听他说什么嘛。”一旁，老太太的老伴突然开口说，“他就是来跟若雨抢孩子的要不是小伙子拦着，若雨就被他抓走了，忒缺德了”
“”
“”
邻居和亲戚朋友们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沈潜倒是很快从中梳理出了重点，脑中把整个事件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
听着他们的话题从批判林若雨的前男友和夸奖“好小伙子”秦子熠一路发散到“找对象一定得擦亮眼睛不能光看脸”，沈潜站起身，向秦子熠走了过去。
秦子熠其实也一直在房间里听着大伙儿聊天来的，不过他没跟大伙儿坐一块儿，自己一个人靠着墙，坐在一个方方的塑料凳子上。
顺便，还是一直用没受伤的右半边脸对着沈潜的方向。
沈潜在他旁边一模一样的塑料凳子上坐下了，低声对他说“转过来，我看看。”
秦子熠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转过来了。
他脸上的皮肤白皙光滑，而且嫩，有点儿痕迹非常明显。从这个角度看，淤青一片，显得的确还挺严重的。
“哎，毁容了呀。这下手也太狠了。”沈潜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然等会儿我看看找点药涂吧。”
秦子熠一听他说自己毁容，更不开心了，又把头转了回去“不用，就快好了。”
还有小情绪了。
沈潜放下手，看着他道“那你说说，既然是做了好事，是帮了若雨，为什么还想要瞒着我，嗯”
秦子熠垂着头，用脚尖一下一下踢自己的凳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呢”沈潜又问。
秦子熠抿抿唇，不说话了。
沈潜“嗯”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秦子熠不满的嘀咕道，“被毁容了又不光彩，回头你还要嫌弃我变丑了。”
沈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哪里有嫌弃你了”
秦子熠“没有吗”他摸摸自己的脸，“都青了”
沈潜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他说没有就是没有的，秦子熠就又高兴了，转过来看着沈潜“你说的，那你可不能反悔”
沈潜道“不反悔。”
秦子熠这样一转过来，沈潜就又清楚的看到那片淤青了，一顿，转而问道，“那个跟你打架的人你记住他的样子了吗”
“潜哥你别去找他。”秦子熠还是很警觉的，一下子猜出了沈潜有想要替他报仇的意思。凭借他自己的经验判断，林若雨那个前男友也是练过的，倘若沈潜跟他硬碰硬得话，多半要吃亏。“我没有吃亏，他受的伤比我重多了。而且林若雨也替我报仇了。”
沈潜“你说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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