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宁做起了乖宝宝，放学铃一打，就准时回家。
这反常的行为惊掉了一群猪队友的下巴。
又是一天傍晚，厨房里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仅仅闻到这香味，都让人五脏六腑开始饿得发痛。
顾宁把书包甩在一边，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目光不自觉从电视上飘忽到厨房里。
他坐着的位置视角极佳，恰好可以从大大咧咧敞开的厨房门看到顾雨城的身影。
顾雨城系着当初打折买来的围裙，整体偏向少女可爱风，浅黄色的围裙上甚至印着大大的海绵宝宝，顾雨城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五官又不是精巧可爱的娃娃脸，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傻逼！顾宁嘴上暗暗讥嘲，眼睛深处却浮上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暖意，以往对顾雨城摆着的凶恶死人脸也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或者这样说，顾宁讨厌顾雨城的软弱，但更讨厌这个人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在意自己。
吃饭的时候，顾雨城依然照例地询问着顾宁学习的情况，交友的情况……
罗里吧嗦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他知道顾宁不会搭理他，但他仍固执地每天都在问，也许是希冀着顾宁能体到他的关心，也许仅仅是不想饭桌上两人相对无言，都是尴尬死寂的冷清，所以自说自话增加点人气。
顾雨城习惯了。
“烦死了！顾雨城你到底有完没完！”顾宁脾气真不大好，一摔筷子就要发火。
“宁……”后一个“宁”字生生在顾宁杀人的目光下硬吞回肚子里。
顾雨城张着嘴巴结结巴巴又说不出话来，没有血色的脸上硬生生憋起了一层薄红，眼珠子鼓得圆圆的，眼尾却可怜得耷拉下来。
不自觉的被欺负而受了委屈的模样。
妈的又装可怜！顾宁扭开头不看他，娘的我才不会中你的苦肉计。
“你打听我学习又怎样？我语文英语加起来考不到一百分又怎样？难不成，难不成你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还能帮我？”明明是骂人的话却因为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原因而柔软了一个音调，而内容更是丧心病狂赤裸裸的暗示。
顾宁的确这两科学得不好，他是理科生，典型地靠脑瓜子聪明，学的懒懒散散一点都不勤奋，语文和英语差的一塌糊涂。
顾宁偷瞄了顾雨城一眼，抿抿唇等顾雨城开口。
果不其然，顾雨城听到顾宁的话眼睛就亮起来，可一刹那又暗下来，垂着头很纠结的模样。
顾宁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他小的时候顾雨城也是给他做过家教的，顾雨城性子软弱了些，所以教学方式就很柔和，顾宁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在他的记忆里，顾雨城总是挂起温暖的笑，手把手教他，耐心地用柔和的声线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解思路，细致，温柔，耐心。
于是当初顾宁明明在学校学懂了，回到家却仍装作不懂的样子缠着顾雨城教他，不过是为了那份亲密无间，那份被捧在手心里在意呵护的感觉。
可待他渐渐长大，这样的福利便没有了，一来顾雨城自己开始明里暗里躲着和他一切亲密接触 ，二来他开始讨厌顾雨城。
他觉得自讨没趣，也再未这样要求过。
也许现在觉得关系好不容易渐渐缓和，
也许他只是有些怀念当初的感觉。
鬼使神差便说出口了。
这厢顾雨城也在踌躇，一方面是顾宁的学习以及似乎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父子关系，一方面是他一对上顾宁便全线崩溃的自制力，自从顾宁长大，自从他察觉似乎好不容易走出了宁哲宣的阴影，又踏入了名为顾宁的死局开始，他便再也未对顾宁有任何亲昵的举动。
不过，只是辅导宁宁而已，控制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既然这样，那宁……那你的英语和语文让我来辅导吧。虽然我这两科也算不上很好，可多多少少应该有点帮助。”顾雨城踟蹰着还是开了口。当初高考就语文和英语，化学三科没拿满分，所以这两科应该是不怎么好的吧。
“……哼！我管你学的怎样，就赏你个面子试一下，反正你要是害我这两科反而下降了，顾雨城，你就等着倒大霉吧！”顾宁高傲抬头，“今天没带课本，明天晚上开始！”
发布完命令，顾宁就直接起身回自己房间了，背影那叫一个酷帅！
顾雨城看着顾宁的背影，神色反而柔软成一滩水。
其实这样也很好啊，任性单纯的少年，他最是羡慕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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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顾雨城的开心没能维持多久，上班的路上他遇见了好久不见的王承。
应该也不能说是遇见，王承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明显是为了刻意在他必经之路上拦住他。
“有什么事吗？”顾雨城平静地看着王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和王承是有点交情，可这点交情值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
“雨城，你真的没必要……”
“我说过，如果你是为宁哲宣来的，那就算了，王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不要让我跟你撕破脸，可以吗？”能让顾雨城强硬起来的事不多，关于宁哲宣的，就是其中之一。
“宁哲宣回来了……”王承抬头看他。
“那又怎样？”顾雨城挺着脊背，直直地盯着王承，“收起他的假仁假义，他也影响不了我，十多年了，我累了，我不喜欢他了，王承，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王承垂头没有看顾雨城，当初的事情他是大概知道的，他也知道宁哲宣做得多过分。
可在大人的世界里，没有计较对错，只有权衡利弊。
“雨城，宁哲宣要见你一面，他还说，叫你看在……顾宁的份上。”
顾雨城刷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充血发红，满脸不可置信，低低喃喃道；“宁宁？！他到底要怎样？他到底……要怎样？”
声音凄楚无助。
假使宁哲宣要带走顾宁的话，他连一点胜算都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带我去见他……”顾雨城闭着眼，神色凄惶。
☆、no6
因为越是爱的卑微 ，所以越是活该遭人践踏，这都是咎由自取。
要让顾雨城对当初那场几乎倾尽他所有的暗恋做一个评价的话，只有两个字——可怜。
或者说，不光对这场暗恋，他整个人，也就只落下这两个字——可怜。
被玩得团团转，愚蠢得像个白痴的可怜。
众叛亲离，最终孑然一身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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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城来自农村，又是家中长子，父母的宠爱关心都给了弟弟妹妹。
因为是哥哥，因为懂事，因为早熟。
所以不需要呵护，所以不需要心疼，所以从小到大他的付出被视为理所当然，所以他的妥协被视为顺理成章。
只需要默默付出就够了。
周围的人都这样告诉他。
他学不来反抗，也学不来争取，没人需要他这样做，只要沉默就够了，只要付出就够了，软弱平庸也没关系，光彩让给弟弟妹妹就好了。
他的父母的一举一动这样告诉他。
这样……啊。
这样，就是父母的乖孩子了吗？
那就这样做吧。
没有人会为他努力所做的道一声谢谢，没有人会问他瘦弱的肩膀担负这么多疼不疼，没有人会在他数九寒天里瑟瑟发抖时问一声冷不冷，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也会怕冷怕痛怕苦。
他习惯了，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妥协，习惯了软弱。
习惯了孤身一人，咽下所有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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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双棉织手套开启了名为宁哲宣的魔障。
从未想要争取过什么的顾雨城第一次有了想要争取一样东西的冲动。
他从来没有任性过，从来没有疯狂过，可这次，顾雨城，想疯。
那个时候的顾雨城爱惨了宁哲宣。
顾雨城的爱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时候的顾雨城，仍旧是用了以往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卑微的姿态，迷失自我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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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城抛下了从前一有空就跑去的图书馆，抛下了相当于第二个寝室的自习室。
他开始大胆地尾随宁哲宣，然后他成了宁哲宣甩也甩不掉的小跟班。
那个时候的他喜欢宁哲宣甚至到了迷恋的地步，迷恋宁哲宣身上因为爱干净所以永远带着淡淡柠檬味沐浴水的味道，迷恋宁哲宣说话时不疾不徐，抑扬顿挫的韵味，迷恋宁哲宣干净却低沉，充满磁性蛊惑人心的声音，迷恋宁哲宣永远洁净如玉，修长有力的双手，迷恋到只要想到他就会耳朵发烫，心底翻滚着从未有过的喜悦，迷恋到失去自己，满心满眼再也盛不下其他。
他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什么都买不起，也没什么能力，会做的不多，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真诚地去对宁哲宣好。
食堂早餐并不怎么好吃，但除了水晶小笼包例外，这个小笼包号称学校食堂的奇迹，是难得的美味，也因此特别难买，去晚了一个包子皮都留不下。
以前的顾雨城是从没这个想法的，每天赶功课半夜两点多才睡，又不重口腹之欲，没必要折腾自己起大早，但因为宁哲宣某次顺口说这个包子还不错，所以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屁颠屁颠跑去食堂买好两份热腾腾的水晶小笼包。
因为宁哲宣与他同系又时常旷课，他有次听到宁哲宣抱怨帮他应付点名的那群狐朋狗友不怎么敬业，于是他自告奋勇地帮他应付点名，应付作业应付考试，除此之外，顾雨城在整个学院也享有美名的笔记永远工工整整地摆了两份。
因为宁哲宣常常会在学校操场打篮球，拉拉队们都顾着花痴去了，其实后勤工作反而做得不算多到位，表白送情书倒做得很拿手，于是从不旷课的顾雨城会因为要早早准备水，毛巾，还要顾及场上的呐喊助威而从他尊敬的导师那里翘课。宁哲宣一上场，他就跟个疯子一样大吼加油，宁哲宣一下场，他就跑在最前面送水送毛巾。
那个人的喜好与厌恶他也可以如数家珍，
他知道宁哲宣喜欢打篮球，喜欢巧克力，喜欢柠檬味汽水沙丁鱼罐头，喜欢咖啡只加一颗方糖，喜欢穿v字领浅灰色衬衫，
他也知道讨厌吃胡萝卜和菠菜，讨厌闻到甜腻的香水味，讨厌寒冷脏乱的地方，讨厌别人斜着眼看他……
假使他眼尾上翘，剑眉稍挑，虽然神色没有开心的样子但心底一定是开心的，反之如果嘴唇弧度弯的很夸张，神色是十分的愉悦的话那一定是处在愤怒暴走的边缘，一般这样都有人要倒大霉。
宁哲宣是个典型的表里不一的，他在人前温柔体贴，私下里性格却是诡异乖张。
当然，在不够理智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一分缺点，也能看出十分优点来。
在顾雨城的心里，那双浅灰色的手套就代表着无论这个人人前人后是什么模样，但层层包裹下，心底一定是柔软的。
顾雨城一直这样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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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坚信的对象，并没有把他的付出当成一回事。
对于他殷勤送上的早餐，宁哲宣起初只是皱了皱眉，礼貌地收下了。但当次数多了，宁哲宣开始不耐，有时是直接拒绝，有时是当着他的面倒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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