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修抬起眼皮看看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道,“骁哥,你能别扭了吗?”
谭骁其实也扭得非常辛苦,被他当场指出来登时就红了耳朵,把屁股摆正了一点,闷声道,“还不是你逼的……”
杜宁修完全搞不懂他,无奈道,“你这受什么刺激了,一晚上发什么疯呢?”
谭骁真是欲哭无泪,敢情儿自己这么卖力地演出,他完全没t到重点,于是也真是不能忍了,干脆说道,“宁修,我千里迢迢过来,咱俩就别压马路了呗?”
杜宁修呆了一呆,闷声说,“那你想干嘛?”
谭骁盯着他闪躲的眼神,心里又是烦躁又是茫然。相处了这么久,他也不像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了,甚至是有了一点自信,相信杜宁修是真的爱着自己,而不单单只是依赖。可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没有欲望呢?
自己连他的一个吻都抵抗不了,一个暧昧的眼神都惹得浑身燥热,是自己欲火太旺盛了还是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性冷淡?
等等……性冷淡?!
谭骁浑身一颤,蓦地瞪大了眼睛。
不对……不对不对,性冷淡怎么会那么有兴致每晚点单各种视频y?脑洞那么大,眼神还那么赤裸裸,哪里冷淡了?火热得不得了好吗?
所以说……到底是为啥啊……
“明天九点有个发布会,一档真人秀的节目,我是投资商,”杜宁修低头说着,明显是岔开话题,“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明天一起出席吧。 ”
谭骁真是没脾气了。
这人明显是在逃避问题,而且从眼神到语气都分明透着一股抗拒的意味,是……根本不想谈那种事情。谭骁实在是猜不透原因,可不得不承认,看杜宁修这个样子,他根本就不忍心再逼他,根本就舍不得再为难他了。
谭骁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叹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好吧,明天几点?在哪儿举行?”
杜宁修默默看着他,忽然走近了一步,伸手把他抱住了。谭骁愣了愣,刚要说话,杜宁修却把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低低叫了一句,“哥哥。”
谭骁也不知道怎么的,被这句哥哥叫得心里狠狠疼了一下,愣愣回应,“啊……怎么了?”
杜宁修收紧怀抱,没说话,只抱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不要走。”
“……啊?”
“不要走,”像是幻听似的,在他耳边喃喃气语,“不许离开我。”
谭骁愣着神,有点转不过弯来。
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十年以前,自己无所不能,而这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
他忽然就不敢胡乱说话,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亲了亲男人苍白的脸,轻声问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杜宁修窝在他怀里不吱声,只摇了摇头,又慢慢抱紧了他。
谭骁被他搞得心里发闷,又茫然又心疼,只好傻傻抱着,笨拙地安慰,“你别胡思乱想啊,有什么事都告诉哥哥好吗?别瞒着我啊。”
杜宁修低着头沉默,过了很久又摇摇头,直起身来,“没事,我就是随口说一下,没别的意思。”
“……”
杜宁修又牵住他的手,恢复了平日的淡静样子,“走吧,该睡觉了,要不明天起不来。”
谭骁亦步亦趋地被他牵着走,想说的话很多,可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却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直到坐进车里,又被带到了宝格丽酒店的门口,谭骁终于忍不住,拉住要下车的杜宁修,心思复杂地问了一句,“宁修,你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杜宁修准备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儿,男人低声嗯了一声,回答,“没有,我都住酒店的。”
谭骁心里头越来越慌,捏紧了他的手,尽量平静地说,“可我看过新闻,你买过房子,还是在天水园里的独栋院子……”
杜宁修又静了一会儿,缓缓道,“买过,不过又卖了,我没骗你,我现在真的没有房产。”
谭骁终于忍不住,一把把人拽进怀里,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谭骁看着他忽然冷漠下来的眼睛,心里狠狠缩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就弱下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房子,还有……还有……”
“我没瞒你,”杜宁修头一回伸手推开了他,回头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外面淡淡说,“别乱想了,下车吧。”
谭骁在车里仰头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疏离又冷淡,看得心跳蓦地一滞,忽然就惶恐起来。
像是一下子又回到刚刚重逢那天的心境,缩手缩脚的,不敢再乱问什么。
一路都无话,一直到进了房间,洗完了澡,杜宁修都一句话也不说。谭骁这几个月和他相处得太惬意,这一刻忽然再次清醒过来其实任何时候,这个人一旦想离开,自己是拼了命也追不回来的。
只这一个念头,就让他什么都不敢问了,就连杜宁修又躺到了身边,又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他也再不敢多问什么。
杜宁修沉默着抱着他,过了很久,又低头吻了吻他冰冷的唇,道了声晚安。谭骁逼自己平静地回应,心里却觉得苦涩,连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记得环绕着自己的怀抱似乎隐隐有些颤抖,可又渐渐平稳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忐忑的错觉。
窗外的夜色很浓,月光并不明晰,杜宁修睁眼看着那轮昏黄的圆月,看了许久,又低头看看怀里沉睡的人,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后松开手,小心跨下了床。
阳台上的风很冷,可似乎也冷不到哪里去,身体就算冻得僵硬了,也好过心里某一个快要烂掉的地方。
“杜总?怎么这么晚来电话……”
杜宁修看着头顶的月亮,声音几乎要隐没在呼啸的寒风里,“我过几天再去检查一下,麻烦赵医生再给安排一下吧。”
赵医生愣了愣,迟疑道,“这……您不是几个月前刚刚查过……”
杜宁修抿了下唇,低声道,“说不定这几个月就好了一些。”
赵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隐隐叹了一声,“杜总,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话音顿了一瞬,赵医生斟酌道,“您当年伤得太重了,那地方……几乎坏死了,不太可能再恢复了……至于您的病……我也只能一直优化我的药方,可要是根治……”
杜宁修默默看着天空,任耳边的声音缓缓淌过,过了很久终于收回眼,倚靠在阳台冰冷的石栏上,低声道,“好的,我知道了,打扰您了。”
赵医生那边默了一瞬,犹豫着问,“您最近这么频繁问我,是……咳,是想成家了吗?”
杜宁修静了片刻,转过身遥遥望着屋子里卧室的方向,半晌才说,“不是想成家。”
“呃……那……”
“是我等的人回来了,”杜宁修慢慢呼了口气,仰起头迎着冷风,微微眯起眼睛,“可好像,很快又要走了……”
第30章
第二天谭骁是在杜宁修的怀里醒过来的。
男人正睁眼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 看起来却莫名有些沉郁。谭骁没敢打扰他, 只悄悄在他怀里眯缝着眼睛打量他沉静的脸。杜宁修真的长得很精致, 眉眼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 浓黑却纤细,像是寥寥数笔渲染出的水墨画, 明明着墨不多, 却偏偏勾得人想一看再看。他的皮肤也细腻白净, 比那些天天花了许多精力保养的小姑娘们还要莹润光滑, 天生的美人坯子, 每个细节都是造物主的精心杰作。
谭骁不得不承认, 当年自己那么心疼那个苦哈哈的小猴崽子,最开始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张第一眼就惊艳了自己的脸。那时候杜宁修还很小, 小孩子特有的漂亮和稚嫩更是勾得谭骁心痒痒的, 怎么都放不下。那张本该疼着宠着的小脸儿上每次都血淋淋的,他就看不过去,分分钟就怒发冲冠为红颜,偏得要好好守着这个漂亮娃娃不可。
现在来看, 还真是肤浅的始于颜值的屌丝爱情。
可不管开始是因为什么,总归都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 就算现在杜宁修突然毁容了,突然伤残了,突然痴傻了, 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甚至会更疼他,会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可他这份赤诚又危险的感情,不知道对杜宁修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更值得珍惜,还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附件。
谭骁傻傻盯着男人俊美的侧脸,心里有一丢丢的小难过,目光不由地垂下去,不经意扫过了杜宁修微微裸露出来的肩膀。
只一刹那,他脑子里嗡地一响,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
谭骁僵着手伸出去,愣愣盯住他的肩头。
杜宁修稍微回过神来,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低头看过去,却看到男人惊慌地瞪着自己,脸色发白。他莫名地皱了下眉,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肩膀,才发现衣服被扯下来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一点肌肤。他立刻把衣领拉回来,眼神微微撇开,解释道,“前几天刮到的,没什么事儿。”
谭骁的一双眼睛却渐渐发红,手掌忽然伸过来要扯他的衣服,杜宁修立刻闪开,还翻身下了床,把衣领整理好又退了几步,低声道,“真没事儿,就是个小伤。”
谭骁咬紧了牙,僵着身子坐起来,也跨下床朝他迈过去,艰涩道,“你当我傻吗?那是刮到的伤?什么刮伤会那个样子?!”
杜宁修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就是……以前打架打的,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经常挨揍……”
“可那是刀伤!我认得出来!”谭骁忽然逼近了,压抑着翻涌的心痛颤着声低吼,“他们从来都是直接打你,不会拿刀砍你!你……你在哪儿受的伤?伤口怎么那么深?你不要再瞒我,别再骗我……”
杜宁修垂下头,一张脸仍是石像一样看不出一丝情绪,谭骁在他对面心疼地狠狠喘气,杜宁修恍惚听着那声音,心里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回过神,抬起头默默看着他。
半晌,他摸了摸谭骁冰凉的脸,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果然,还是你最疼我了。”
谭骁心里狠狠一颤,压住他的手攥在掌心里,哑着声说,“别再瞒我了好吗?什么都好,告诉我行不行?你在想什么?在犹豫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宁修,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心……”
杜宁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摩挲他的面孔,半晌轻叹了一声,侧头吻了吻他的脸。
“真的没什么,就是以前创业的时候惹了一些人,被他们教训了一顿。”
杜宁修放开手,解了上衣的扣子,然后半脱掉衣服,露出一片苍白的胸膛,“就是被砍了几刀,胸口,还有肩膀,还有……”话音顿了一下,却又很快说道,“还有后背,不过已经很多年了,早都好了,不用担心的。”
谭骁颤着呼吸紧紧盯着他的身体,整颗心被狠狠掐住了似的,痛得眼前阵阵晕眩。他细细抚摸那片白玉一样的胸口,顺着那伤口一寸寸下滑,最后停留在腰腹的位置,赤红着眼睛哽咽着说,“这种伤……你、你当时……”
谭骁自己也是受惯了伤,练就了一双识别伤疤的眼睛,伤口曾经有多深、多重,单单看着这些疤痕就可以想象得到。他看得快要哭出来,一双眼酸涩得发疼,终于忍不住把人牢牢拥进怀里,嘴唇狠狠亲吻肩头的伤痕,任眼泪一滴滴掉落在男人冰冷的肌肤上。
杜宁修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过了很久也抬手抱住他,眯着眼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哥,”杜宁修叫了一声,侧头亲吻他流泪的眼睛,“早就不疼了,没什么好哭的。”
谭骁抽噎着鼻子,手指摩挲着他背后的伤疤,嘶哑地问,“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杜宁修一边吸吮他的眼泪,一边低声哄着,“就是刚来北京的时候,不懂规矩,光顾着做生意了,就有一些地头蛇找我麻烦,说我抢他们地盘……”
谭骁咬紧了牙,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压抑的愤怒。
“我脾气也倔,就是不听他们的,他们就领了一大帮人来砸我场子,打了一架,就这样了。”杜宁修抬手擦拭他的眼泪,亲亲他的嘴巴,“不过我运气好,遇到好人了,救了我,否则……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谭骁紧紧抱着他,喑哑着一字字道,“哪个混蛋砍的?哪些人?还活着吗?我去都给你砍回来!”
杜宁修摸摸他的脸,眯着眼反问他,“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他们吗?”
谭骁深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笨拙地心疼地紧紧拥抱着他,安慰似的亲吻他肩头的伤疤。杜宁修乖乖窝在他的怀抱里,感受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说,“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
“你在的话,一定会保护我吧?”
谭骁狠狠抽噎了一下,抱紧他说不出话。
“我那时候以为我快要死了,满脑子都是你,就想着,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你了,而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没有找到你。”他缓缓呼了口气,看着谭骁泛红的眼睛,“所以现在我都没有遗憾了,再不用为了那么一块两块钱卑躬屈膝的,也不用再靠那么点回忆去想你了,所以你看,没什么可难过的,早都是过去的事了。”
谭骁知道他是在哄自己,也不想让他看着难过,便努力控制情绪,抱紧了人哑声说,“是谁救了你?我心里得记着,好好谢谢他才行。”
杜宁修眨眨眼,难得露出一点小孩子似的纯真神情来,“梁师长,哦,现在升官了,是副司令了。”
谭骁蒙了一下,不确定道,“军队的人?”
“嗯,他那时候正好和战友经过我们的地方,救了我以后还放话说要保我,以后就再没人敢动我了,”说到这儿杜宁修明显地笑了一下,“他帮了我很多,后来我公司有了点起色,他还帮我牵线认识了几位领导,有好的国家扶持的项目也介绍给我,没有他的话,说真的也不会有我的今天了,他真是我恩人。”
谭骁听得酸溜溜的,哦了一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嗯,结婚了吧?”
杜宁修摇头,“没有,他独身主义的,不结婚。”
谭骁听得更不舒服了,嘴巴抿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长得……长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