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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仓皇 第51节

作者:your唯 字数:19017 更新:2021-12-19 02:35:06

    陈飞卿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地怅然起来,许久才无奈地道:“知我者,宁王叔。”

    宁王看着他仰面去看殿里的佛像,问:“你信吗”

    陈飞卿道:“宁王叔你教我的,神佛无所谓信或者不信,那只是让人静思己过的意象。我并非避世,告的假到后天,满了我就下山,如今只是觉得这里宁静,好内省。”

    宁王道:“本王此生若说有遗憾,大概便是遗憾你非本王所生了。”

    陈飞卿鲜少听他这样说笑,忍俊不禁:“我小时候确实希望过是你的儿子,心想着你不会打我。”

    “那也说不一定,你小时候比如今顽皮捣蛋多了,若不打,说不定也没这么成器。”宁王叹了声气,“世上之事往往如此,很难说得清因果。”

    陈飞卿点点头,深以为然。

    宁王又道:“我知道你重情义,然而你已经仁至义尽,就不能太苛刻自己。本王说这话显得不太恰当,但正因为本王亲自历过相似之事,所以比旁人更明白你的处境。傅南生一错再错,无论他是为了什么,你都不该跟着他一错再错了。”

    陈飞卿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不一样。傅南生是为了我才犯下这样的错。”

    宁王道:“你自己心里面很清楚,傅南生即算是为了你才这样做,此事也与你无甚干系,你根本不知道此事,也根本不愿意领他这份情。”

    “我知道。”陈飞卿道。

    “那你便应该”

    “叔。”陈飞卿忽然道,“我只是忽然发现很难。”

    宁王一怔。

    陈飞卿稍稍低着头,看屋檐上的水落在地面,轻声道:“知行合一,我以前以为是很容易的事,知道一件事的对错,知道该怎么做,就要那么做,我觉得十分容易,如何还能当个道理来说但如今我发现,我做不到。”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根本不领傅南生的这个情,也不必要领。他犯下的罪也不该被原谅。但是我心里很难受。”陈飞卿眼中水漉漉的,“我忍不住觉得,我该和他一起认罪,而且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和之前一样斩钉截铁地认为他该死。他若该死,我却仍然欺世盗名地活着,我又该如何自处”

    宁王正要说话,陈飞卿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我没有欺世盗名,然而战事是因我而起,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却知道。我知道像你那样想才是对的,但我难以做到。”

    过了许久,宁王方才笑了笑:“本王其实也没能做到。”

    若他真的做到了,便该很清楚过往的事都过去了,要报的仇也报了,可他却始终无法不去继续记恨。

    “或许本王也改变不了你的主意,只能再劝你一句话。”宁王按着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道,“人这一生总有为难之事,圣人也是如此,本王不是圣人,或许你也不奢求做圣人”

    话说到一半,他却说不下去了,像陈飞卿小时候一样抱了抱陈飞卿,道:“你若真是本王的儿子就好了,本王必定将你腿都给打断,让你胡来。”

    陈飞卿知道他是真心失望,也知道他是真心疼爱自己。

    陈飞卿心道,自己这一生的命极好,或许也正因如此,始终都无法理解傅南生的想法。傅南生的骨子里面有股骇人的执拗偏激,不仅害人,也一并害了他自己。

    皇上终于能够认回自己的儿子,成天抱着不愿撒手,生怕磕着碰着,却又有些担忧这样会将孩子养得娇惯,狠一狠心让nai娘抱去。

    白千草道“太子已经快五岁,不会磕着碰着。”

    皇上笑道“他自幼没有母亲,只能被养在宫外,他的母亲又是为了朕才自缢,朕只想对他再好些。”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件事骗了陈飞卿,也骗了太后。并没有那个先帝与娼妓所生的弟弟要找,他只是要令太后等人这样以为罢了。他有一个儿子,一直不敢说出来,让安国侯与宁王养在宫外,如今局势已定,才敢接回来,立作了太子。

    白千草还要说话,小太监禀报“皇上,陈将军求见。”

    皇上忙道“请他进来。”

    白千草自然就出去了。

    陈飞卿进来便朝地上一跪,道“你让我想的事,我想明白了。”

    皇上道“地上凉,你想明白了坐着说。”

    陈飞卿却不起来,只道“事因我而起,仗因我而打,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傅南生所作所为我并不认同,但他是为我才这样做,我无法放任不理。”

    皇上道“你如今只是为了担责,恐怕他也并不愿意领你这份好意。”

    陈飞卿道“那是他的事。”

    皇上道:“那你就是在为难朕。”

    陈飞卿沉默着。

    皇上忽然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朕后悔了,朕不该告诉你的。明明朕也很生气,朕对他不薄,他却对朕反咬一口,若非朕福大命大,恐怕是真的难以活着等到他良心发现在最后关头救朕一把。他是真没将朕的命放在眼里,也没将黎民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朕可以为了你饶过他,那些死在战乱中的百姓又何其无辜,他们要如何饶了傅南生用你一条命能换得回那些人的命吗飞卿,你应该很明白孰轻孰重。傅南生他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只为了让你能好好儿地打一仗,他已经疯了。”

    “我知道。”陈飞卿固执地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他有罪错,我也一样。我并非要替他请求免于责罚,他犯下如此罪错,该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只是请让我与他同罪。”

    皇上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陈飞卿道,“自古也有子债父偿,妻罪夫代,我与他成亲,是他的丈夫,他自幼便缺少教化,我便也如他的父亲,不论怎么讲,都逃不了我的干系。他的错太大,我无颜求你放了他,只是告诉你,我也该罚。”

    皇上问:“若朕就是只罚他,不罚你呢”

    陈飞卿无奈地笑道:“那你给我的刑罚就比杀我还要严酷了。”

    傅南生坐在天牢深处,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牢他坐过许多次,死亡也面对过许多次,没有一次如这次平静。

    光是想一想陈飞卿在沙场之上风风光光、意气勃发的模样,便也觉得足够了。世人以前总说傅南生是被陈飞卿捧出来的,没人想得到傅南生也能捧陈飞卿。

    最好是陈飞卿也不知道。

    陈飞卿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他确实很厉害便好了,旗帜上的陈字确实是陈飞卿的陈,就够了。没有人能瞧不起陈飞卿,因为陈飞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陈飞卿给过傅南生太多的东西,然而傅南生却还不了陈飞卿什么,只能送这一份礼。

    一只挺大的狗站在栏外朝傅南生叫了几声,摇了摇尾巴。

    他并不想理会。

    他如今谁也不想理会,其实他本来也谁都不想理会,他从来都不想理会别人,从小便是。去花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达官显贵还是j,i,an商地痞,脱了衣裳都是白花花耸动的蛆,十分恶心。

    傅南生靠着墙角,平静地吃完了馒头和粥,将空碗抱在手里取暖。

    或许陈飞卿说得也没有错,世上还有别的好人,譬如许多年前见他被娘扔下,便送给了他一碗馄饨的那个摊主。

    现在也和那个时候一样,他抱着碗,坐在墙角,对面站着一条大狗。

    只是傅南生不怕大狗了。

    那个时候他很害怕。

    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明白了怕也没用的道理,害怕被陈飞卿嫌恶并不会令他不会被陈飞卿嫌恶,害怕被陈飞卿抛弃并不会令他不会被陈飞卿抛弃。

    但世上也有好事的,陈飞卿扬名立万,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陈飞卿的一生都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遇到了傅南生,所以得补偿他。

    傅南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懒得记时候,每日吃了睡,然后坐在墙角捧着空碗暖一暖手,想一想陈飞卿,过得很满足。

    直到他听见锁被打开的声音,那个有些面熟但不记得姓什么了的狱卒道“傅南生,你有好事了。”

    这似乎是个规矩,放人出去的时候总要这样说一句。

    傅南生却不认为自己还能有活着出去的机会,至少不会这么快。

    他便没有理,眼皮子都没有抬。

    那狱卒又催了两句,被人制止了“我和他单独谈一谈吧。”

    傅南生背脊一僵,猛地抬眼望向陈飞卿。

    陈飞卿

    陈飞卿不应该来这里。

    陈飞卿见着了他,也是一愣,神色十分的讶异。

    傅南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有点惶恐不安地往身后使劲儿挤,恨不能将自己挤进墙里面去,眼睛却一直舍不得地盯着陈飞卿看。

    陈飞卿走过来,蹲在他面前,欲言又止。

    傅南生一直盯着他看,因而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此刻的自己,不由得也愣了愣,伸手将散落的发捞到前头一看,是白的。

    傅南生更想把自己挤进墙里面去了。

    陈飞卿终于开口,叹了声气,道“我来带你回去。”

    傅南生听到这句话,忽然呜咽了一声,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飞卿原本心绪万千,此刻只觉得眼酸,便去抓他的手。

    傅南生却挣脱了,摇着头不愿意走,一个劲儿往墙上靠,张口说话也说不清楚,声音都是嘶哑的,好半天才说清楚了“为什么我能出去我不出去。”

    陈飞卿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想惹事而已。”傅南生飞快地道,“和你没有任何干系,我只是想让天下人记住我是谁,只想让你记住我是谁,所以我故意的,我故意挑起所有的事,我令天下大乱”

    陈飞卿抱着他,轻轻地拍他的背。

    傅南生用力地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然后去推他“真的和你没干系,我其实爱上苟珥了,我发现只有他才对我最好。”

    陈飞卿低声道“你杀了他。”

    傅南生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也跟你没干系。我已经厌烦你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得到你了,就不想要了。如今成王败寇,我只是不想自己死,等着你们动手,你若不杀我,那些被我害死的百姓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陈飞卿抱着他。

    傅南生道“你知道就不应该来这里。”

    陈飞卿道“我知道。”

    傅南生道“那你赶快走吧。”

    陈飞卿道“我不能走了,我和皇上说我是共犯,皇上认了。”

    傅南生道“不可能”

    陈飞卿道“是真的,原本我要与你一起坐牢,或许要坐许多年,但皇上说我不能在天牢里坐,如今局势初定,他不愿意让人说他怕我功高震主才陷害我,因此我只能称病,和你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服役。他确实很生气,选的那个地方尚未开化,毒蛇野兽,瘴气弥漫,甚至没几个人能听懂当地的话。但那里又是一块险要的地方,不得不总是派死犯去服役。”

    傅南生听他这样说,更不愿意了“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这样折磨我,还不如现在就砍了我。我愿赌服输,就是一条命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飞卿道“但我不愿意你死。我也不想再理你,也不该再救你,但我无法做到。皇上没有要我去服役,他也不用我坐牢,他说他可以饶过你,只要你从此更名改xi,ng,对外就说傅南生已经伏法。是我让他罚的。我即算这样做,也无法对得起因你我而丧生的万千百姓与兵士,但我真的不愿你死。”

    傅南生道“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做的,你制止了我,你没有对不起他们。”

    陈飞卿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沉默当中,傅南生终于又怀疑了起来,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或许不该放梁翊一条生路,否则陈飞卿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世上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傅南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决战前将梁翊掉包送走。

    或许不该那样做。

    梁翊也根本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陈飞卿,他答应了不说的。

    傅南生小声道“皇上是故意害你的,他怕你功高震主,所以故意和你说这件事,让你内疚,让你跟我走,你又被他骗了。”

    所有人都想害陈飞卿,只有他想保护陈飞卿。

    傅南生抱着陈飞卿的脖子,小声道“他们都想害你,我也是,你谁也不能信,你特别容易被骗”

    陈飞卿将他抱得更用力了些,终于忍不住也哽咽起来,问:“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的名垂青史不要了吗你的志气呢”

    傅南生一怔,半晌才道:“我是婊子的儿子,我就也是个婊子,我本来也不能名垂青史,我连个人都不是,我只配给人玩。”

    陈飞卿道:“南生,不要说了。”

    傅南生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似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仍然道:“我和小侯爷不一样,我已经惯了被人耻笑,本来就不该心比天高。”

    “南生”

    “我只是养不熟又没用的狗,我娘说的。”傅南生仍在喃喃,说出的话颠三倒四,“我不是,我能读书,我能考状元,我不想她被人骂,她说都是我害了她,后来我又来害你,我只会害人,这不能怪我,她不让我读书,我就不知道礼义廉耻,我只知道我拿钱给她,她才会不赶我走,我没本事她就会不要我。我要保护我娘,不然她就不要我了。”

    陈飞卿贴着他的脸,低声道:“你已经长大了,都过去了。”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道:“我长大了,就可以和人睡觉了,他们说我初夜可以拍卖”

    “我们不说这些了,南生,”陈飞卿哄他,“没有这回事,你和我已经成了亲做了夫妻,我不会不要你,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没有人再逼着你见客。”

    傅南生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心一横,道:“梁翊骗你,他怕你功高震主,故意骗你,好让你身败名裂,他要害你,他怕安国侯坐大。我没骗你,我就是为了好玩才那么做的,我根本就不爱你,我根本就不爱男人,我也是男人,我不是女人,我都是骗你的。”

    陈飞卿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傅南生道:“仗是你打赢的,就是你赢的。你不要相信梁翊,他要害你,要不然就是要害我。梁翊要害我,因为我抢走了你,所以我也要害他。”

    陈飞卿温柔地道:“没有人要害我,也没人要害你,你也不能再害任何人。南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听话。”

    傅南生却瑟缩起来:“我不听话,我不听话你就不要我了,所以我不听话,你快点走吧,别自作多情了。”

    第155章

    自那事之后,傅南生便彻底安分了下来相较而言的安分。

    陈飞卿很快发觉出傅南生新的不对劲。

    他尝试着和傅南生讲道理“我很快出来,你先回屋里面去。”

    傅南生沉默摇头。

    陈飞卿退而求其次“至少你退后十步。”

    傅南生沉默摇头。

    “五步。”

    摇头。

    “三步,听话。”

    傅南生犹犹豫豫,委委屈屈,见他坚持,只好不情不愿地慢慢腾腾地往后退,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他。

    陈飞卿有些头疼地进了茅厕。这样下去,他恐怕自己不太敢多喝水了。

    傅南生变得格外的黏人,无论陈飞卿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跟着,一时见不到了就着急得直叫唤。夜里陈飞卿一时兴起将他扳过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还没得两下,傅南生就嚷嚷得急人,只好扳回来哄了半天才平静。

    在京城里时,陈飞卿请白御医给他看过白御医的脸是前所未有的黑,拉得老长,却还是给看了看完之后,说傅南生是心病,吃药慢慢养着只是个安慰,能不能好全看天意。

    陈飞卿觉得白千草想说的是傅南生疯了。

    其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飞卿觉得不像,他见过疯子,无外乎是疯疯癫癫的,不认得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然而傅南生不是,傅南生什么都清清楚楚,谁都记得,什么事都记得,也一点都不疯癫,甚至比以前乖巧多了,除了前所未有的黏着陈飞卿之外,没别的不对劲。

    这也没有办法,只好听大夫的话,慢慢养着吧。

    陈飞卿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对傅南生是什么样的心绪。

    傅南生掳走皇上给漠国,挑起了争战时,陈飞卿是真的想过要杀了傅南生,若他俩在战中遇见,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会下手。然而他俩一直没有遇到,直到陈飞卿决战中大胜,有领将找到了傅南生,擒了回来。

    那领将是陈飞卿的朋友,叫宋子,见过傅南生,便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先逮回来再说。

    既然是俘虏,陈飞卿便也没有直接过去杀人,他只想公事公办,待回京后再处决。毕竟如今他与傅南生之间再无其他,只有公事公办的干系。

    皇上与白千草却在此时回来了。

    陈飞卿大喜过望,护送两人回去京城,又忙前忙后,有意不去想牢里面的傅南生。那不是他的事了,是皇上的事。

    他这样努力地忙碌着不去想,却忽然听皇上道“飞卿,是傅南生令人送朕回来的。”

    陈飞卿不假思索地道“他大概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皇上望了他一会儿,叹起气来“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陈飞卿真是这样想的。

    皇上斟酌了许久,道“你知道傅南生为何要这样做吗”

    陈飞卿道“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他与傅南生已经恩断义绝,他也绝不会再去多想一丝一毫。

    皇上道“他是确实可惜,若他并非那样的xi,ng情,凭他的天资,再自幼好好培养,定能成个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惜造化弄人。”

    陈飞卿想起傅南生也确实提过这样的愿望,那是他虽然与傅南生为了别的事争执,但心里又很高兴,很为傅南生而自豪。可惜傅南生说完那话还没一年,偏偏又莫名地要往歪路上走,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人能知道傅南生在想什么,陈飞卿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疲累,是真的已经倦了。

    陈飞卿并非第一次被人这样狠骗,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然而对鲁鼎对宁王对皇上甚至对他爹,他都不会生出这样疲倦的想法。这也自然,其他人都是为了大义,陈飞卿自诩拎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去计较些自个儿的得失。而傅南生不是,傅南生没有大义,只有自私自利之心。

    陈飞卿曾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傅南生,却被事实狠狠地嘲笑了。

    他甚至觉得无地自容。

    如今许多人视他作力挽狂澜的英雄,以往和傅南生的那些荒唐事似乎都被人从记忆中抹去了,又或者都只当是陈飞卿年少轻狂时被妖人所惑,如今浪子回头迷途知返未为晚矣。

    可陈飞卿仍然觉得难堪,只是忍耐着谁也不说。

    他其实并不喜欢打仗。他确实是曾经很想胜过自己的父亲,是因为他急于证明给父亲看,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只会被父亲训斥长不大又没本事只会在母亲面前卖乖的小孩。

    可再长大一些,陈飞卿便觉得那并不要紧,江山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这就很好了,不必要有战乱,他不能也不愿为了一己私欲而去祈盼有战乱使自己成名,若乱世才能出英雄,他就宁愿做太平盛世下的庸庸众生。

    皇上道“可惜傅南生不是这样想,他是一根筋,只听得到前半句,就会念着前半句,不去听人说完后半句。”

    陈飞卿默然。

    皇上又道“朕若没想错,傅南生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有今日的成就。”

    陈飞卿是真不知道傅南生的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

    他不止对傅南生说过自己年少轻狂时候的所谓抱负,后来也对皇上提过自己茫然于没有建树的心思,可皇上那才是常人会有的想法,只是安慰他好好做眼前的事来静待时机。傅南生却比陈飞卿自个儿还要等不极,时机迟迟不来,便自己动手造。

    陈飞卿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许久才问皇上“为什么要告诉我”

    皇上道“傅南生放朕走的时候,和朕提过一个条件,让朕永远不能告诉你。可朕是天子,从来还没有受过谁的胁迫,他傅南生也不能做到。”

    陈飞卿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告诉我”

    皇上叹了一声气,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为何朕和宁王都这样喜欢你吗”

    陈飞卿沉默地望着他。

    皇上道“你是我们不能成为的人,可是看着你好好儿的,似乎我们便觉得自己也多了一种人生。”

    皇上问他“你如今是如何想的”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

    陈飞卿确实不知道。

    他以往不喜欢傅莺儿,因为他认为是傅莺儿将傅南生养成如此反复无常的xi,ng情。可如今傅南生做了一生中最大的错事,却原来是为了他陈飞卿。

    陈飞卿没有要傅南生一厢情愿做这些事,也根本不要他这样做。

    然而,傅南生已经做了。

    陈飞卿是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想代傅南生一死谢罪天下,皇上却不肯“朕确实于私情上面不愿意你死,但也不是与你说虚的,于公而言,你如今死了,无论是怎么死的,都是在给朕添麻烦,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逼死功臣兔死狗烹朕在史书上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陈飞卿便不能死。

    皇上让他自个儿回去想清楚明白。

    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不知道多少日,最后,带着傅南生远走高飞。

    傅南生一路上都很惶惶,想问又不敢问,憋了许久才小声地道“我害了你。”

    陈飞卿问他“以后还这样吗”

    傅南生摇头。

    陈飞卿笑了笑。

    其实不是很相信。

    但事已如此,也只能如此。陈飞卿从没想到自己此生会铸下如此大错,他曾回家去向他爹坦诚,多少也希望被他爹打一顿,他爹却没打他也没骂他,平生第一回如同慈父一般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既然为人,总有为难之处,你自己想好了便好。我以往苛待你,是因你生下来便万千宠爱,我怕他们都惯坏了你,还好。”

    说了等于没说。

    皇上丝毫不怕陈飞卿会带着傅南生跑了,原先是打算让他俩自己去流放的地方,但权衡一番还是没有这样做,令人照规矩办事。

    照规矩,两人便要戴着枷锁一路走去。皇上更是特意吩咐了,挑两个最胆大凶恶不怕得罪人的差役押解两人,路上照规矩该骂骂该打打,不必客气。

    陈飞卿十分感谢皇上。虽然即便如此也不能使他心中内疚减轻多少,但至少比还能好吃好喝要过得去一些。他无颜面对千万活着或死去的人,本就不该再轻松自在地活着。

    傅南生的力气毕竟要小许多,戴着重重的枷锁,连日迎着暴晒赶路,吃不好睡不好,便有些吃不消。

    差役其实也为难,他们只是凶恶又不是傻,傅南生就罢了,难道还真得罪陈飞卿但皇命在身,不敢完全不从,便别别扭扭地催促着快赶路。

    陈飞卿叹了声气,一路拿肩帮傅南生扛着木枷,分去些分量。

    夜里在荒野破庙休息,那俩差役知道些微的朦胧内情,便丝毫不怕他俩跑了,自顾自在外头烧着火吃东西喝酒聊天。

    夜里休息也得戴着枷锁,但好歹能坐在地上,借东西靠一靠。

    傅南生拱着手抬着陈飞卿的肩头木枷,见肩头的衣衫都磨破了,血渍斑斑,每日都是这样,旧伤不好,新伤不断。

    陈飞卿淡淡地道“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傅南生低声道“还不如杀了我。”

    陈飞卿问他“很难受”

    傅南生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害死了许多人,我没有资格抱怨,但那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你故意要来扛这些罪,是多想让我悔恨终身”

    陈飞卿道“我并非为你,是为我自己。即便你死了,我知道战事是因我而起,我却还要承那些名不副实的盛名,也会很难受,仍然会请罪。”

    傅南生也很不能理解他,道“你又不是圣人,也不会有人将这样的你当做圣人,你为何总要这样”

    陈飞卿反倒朝他笑了笑,道“我做我的人,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否则再多人看得起我又如何”

    傅南生默然片刻,小声道“我错了。”

    陈飞卿的笑有些怅然。傅南生认错总是比谁都坦率,却从不改,他也不做指望了。

    傅南生觉得,这一次陈飞卿是真的想要惩罚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原谅自己,所以用这个法子令人生不如死。

    他终于知道陈飞卿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了,十分的可怕,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他只好百般地讨好陈飞卿,凑过去拿舌头给他舔舐伤口。差役带的外伤药粉用完了,得路过下个城镇时才买。

    陈飞卿侧过头看着他,忽然轻声地叫他“南生。”

    傅南生抬眼看着他。

    陈飞卿很温柔地问他“我们俩以后好好儿地过,好吗”

    傅南生第一回为了别人的报复而悔恨自己做过的事。

    第156章

    到了流放的地方,确实是蛮荒之处,刚刚才又与当地的蛮民发生冲突,死伤许多人。

    陈飞卿顾不上休息,脱下枷锁,立刻便去与蛮民们见面。身后自然要跟着个摆脱不掉的小尾巴。

    傅南生在天牢里面待了那段时间,满头青丝都白了,他如今虽然不再那样在意外貌,但难免引人注目,便总是拿东西包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盯着陈飞卿,话又不多说,亦步亦趋地跟着陈飞卿,总被人当成是陈飞卿的女眷。

    有傅南生在,陈飞卿总是预料不出事情的走向,这次也是一样。

    但这次不算坏事。

    陈飞卿与那些蛮民原本言语不通,说不得两句,对方便不耐烦了,推推搡搡的,傅南生便立刻冲上来挡着,头巾也掉了,那些蛮民们愣了愣,扑在地上就开始跪拜。

    陈飞卿也愣了。他倒是见过为了傅南生的相貌神魂颠倒的人,可也不至于这样夸张。

    傅南生自己都愣了,警惕地朝陈飞卿身边靠。

    还是一同跟过来的汉人恍然大悟,对陈飞卿说此处蛮民信奉的神和傅南生有些像,相貌是妖艳的,发是雪白的。

    这什么神啊

    陈飞卿莫名其妙,却十分懂得顺水推舟,将傅南生往前一推,让他装神弄鬼。

    毕竟事情都是因地制宜的。

    傅南生只是黏人与安分,又并非失忆,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是有的。

    就这样,居然令朝廷头大许多年的问题便顺利了起来。总之他们的神在陈飞卿手上,逢年过节推出来给他们散散福气,威逼利诱着他们学官话受教化。

    傅南生还不是很情愿,嘟嘟囔囔,必须得哄。

    三两年下来,情况便有了许多的好转。以往蛮民与汉人总起冲突,无外乎是沟通不畅乱起波折,如今话也说得通了,许多事好交流,蛮民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又见汉人确实是带来了许多便利,便也温顺多了,跟着一起垦荒建屋,驱逐蛇虫猛兽。

    皇上听闻消息很高兴,特许陈飞卿与傅南生能回京探三天亲。

    陈飞卿当初走得也不算潇洒,如今便很期待回去见亲人朋友们,问傅南生想不想回去,傅南生说想说得一点也不真诚,眼睛就盯着陈飞卿。

    陈飞卿知道他如今是这样,去哪里都行,反正自个儿在就行。

    也不知道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掰好,只能慢慢来,至少用了三两年让傅南生肯离茅厕十步远了,也不会数五十下就要叫一声确认陈飞卿还在,改成了数一百下。

    还有一点,傅南生的头发长长了,剪过几次,终于又黑了回来。原本本地的汉人还担心没得装神弄鬼了,也不知道傅南生怎么跟那些蛮民糊弄的,居然蛮民觉得自己神的白发变黑了是吉兆,受教化得更积极主动了。

    陈飞卿便带傅南生回了京城,一路上只觉得恍如隔世。

    傅南生如今这样子,陈飞卿只好带着他一起回安国侯府,坐在府里还有些忐忑,生怕他爹要朝傅南生发作,反正怎么想他爹憎恶傅南生也是应该的,连他娘也曾在私下里委婉地提过对傅南生的不满。

    可还好,毕竟这么久没见着儿子,陈飞卿他娘只顾着心疼,没空看别处,安国侯倒是糟心地瞪了半天低眉顺眼的傅南生,又不想去为难一个疯子来给自己掉价,只好忍了。

    一顿饭便吃得有惊无险过去了。

    饭后安国侯便说有事出门,不愿意再留在家中糟心。

    陈飞卿陪着他娘在后院说话。

    夫人见傅南生这时候也要跟着等在几步外,便也有些糟心起来。她当年生陈飞卿生得难,生下来本就疼,陈飞卿又是个贴心乖巧的,她自然疼上加疼,眼看着这么疼的儿子如今这样,说不上去为难傅南生,可确实是心里难受。

    她朝陈飞卿道“黑了,也瘦了。”

    陈飞卿笑道“我每一回出远门,娘你都要这样说。”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他们母子俩说话,便有些眼酸,又想起是自己害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夫人抬眼见着傅南生,叹了声气,问“他还好吗”

    陈飞卿回头看了看傅南生,道“很好。”

    夫人摇了摇头“你这样大了,娘也不会做你的主,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只是切记,人可以犯错,但不能一错再错,总有个限度。”

    陈飞卿知她这话不是对着自己一个人说的,只好默然地点头。

    在安国侯府休息了一天,隔日陈飞卿便带傅南生去玄英府上。

    傅南生见着自己的娘了也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便又黏着陈飞卿寸步不离。

    玄英昨日才和安国侯喝过酒谈过心,如今方知安国侯说得糟心究竟是什么滋味,便也和他大哥一样糟心地吃饭糟心地吃完饭便想溜走,却没他大哥能耐,被傅莺儿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吃过饭,按说该和常人一样,傅莺儿带着傅南生说会儿母子私房话。陈飞卿都想好了,他就和玄英坐在不远处说话,省得傅南生又叫唤。

    可傅莺儿与傅南生这对母子实在是与众不同,谁也没想要说私房话的打算。

    傅莺儿倒是朝陈飞卿道“我有点话和你说。”

    傅南生便警惕地看他娘。

    陈飞卿道“请说。”

    傅莺儿看一眼傅南生,不耐烦地道“你让他走远点。”

    这个要求,陈飞卿还真是难以办到。

    傅莺儿冷笑道“你只需要和他说,他不听话就扔了他,他就什么话都听了。”

    听了这话,傅南生便抱紧了陈飞卿的手臂,仇恨地看傅莺儿。

    陈飞卿服了傅莺儿了,皱眉道“胡说八道。”又朝傅南生道,“不要信她的。”

    傅南生仍然仇恨地看傅莺儿。

    傅莺儿冷笑道“你还真是缺了人就活不下去。”

    陈飞卿几乎就要后悔带傅南生来见傅莺儿了。

    玄英见状不对,忙道“那个傅唔,南生啊,我有点话和你单独说,关于飞卿的。”

    傅南生皱着眉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

    “”可你不是疯子吗玄英干笑着道,“不是哄你,真有些话,飞卿他爹让我和你说。”

    陈飞卿问“什么话”

    “不是和你说的,你别问了。”玄英道。

    傅南生如今只是害怕失去陈飞卿,又不是真的傻了,想了许久,不安地看一眼陈飞卿。

    陈飞卿道“我们就隔得不远,你与英叔说话,我与你娘说话,你随时都能见到我。”

    傅南生小声道“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想骗你钱。”

    陈飞卿笑道“我的钱都在你那,她骗不到我的钱。”

    傅南生小声道“那她就想害你,她特别会骗人。”

    陈飞卿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只听她说话,一句也不信。”

    傅南生这才不放心地和玄英去一旁说话。

    陈飞卿看向傅莺儿,道“请说。”

    傅莺儿笑了笑“我知道你讨厌我。”

    陈飞卿没有说话。

    傅莺儿问“他的疯病还有得治吗”

    陈飞卿道“他没有疯病。”

    傅莺儿道“我比你清楚。”

    陈飞卿不想和她纠缠这件事,又想着毕竟也走个过场,便问“你与英叔还好吗”

    傅莺儿皱了皱眉“比你们好。”

    这很应该,毕竟玄英又没有做错事。陈飞卿不太指望傅莺儿有什么常人观念,便也没反驳,只是忍不住又问“南生与英叔”

    “这种时候还想着给他攀高枝怎么的,是玄英的亲儿子能让他免了罪吗”

    陈飞卿十分讨厌傅莺儿每句话都像要和人吵架似的,忍着道“南生毕竟是你的儿子。”

    傅莺儿道“我稀罕有他这么个儿子”

    陈飞卿不想和她说下去了,却听到她道“他确实不是玄英的儿子,他爹是把我卖进窑子里面的,我都不记得叫什么了。”

    陈飞卿一怔。

    傅莺儿道“我和玄英的孩子就是被傅南生他亲爹给害没了的,结果居然还让我生了他,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陈飞卿半晌才道“那也是大人的事。”

    “你是享福长大的,不明白我们的事,就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傅莺儿冷笑道,“我没掐死他,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你知道他拖累过我多少”

    这是一笔算不清的账,陈飞卿觉得多说无益,便只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傅莺儿还要说话,就听到傅南生突然叫了一声陈飞卿。

    陈飞卿转头看去,见傅南生惶恐又警惕地看这边,心下明了是自己刚才神色不对劲令傅南生又多心了,便朝傅南生笑了笑,扬声道“放心,我没钱给她。”

    傅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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