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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第4节

作者:八足 字数:23353 更新:2021-12-19 02:33:19

    蕾蕾明明是在花朵刚刚盛开的年纪,现在却面如死灰眼中一直透着惶惶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黄园,一起帮忙守着照顾黄母,同时害怕黄园和黄母不要她。她痛苦失望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如果他再把她的母亲送进监狱,她会不知道该恨谁,而黄园这两年来,最知道,“恨”最无用,在当下根本无济于事。

    、17,黑亮亮

    折腾了一天,一家人草草吃过晚饭,黄园检查好门窗,交代蕾蕾在奶奶房间里看书,自己下楼倒垃圾,很快就上来。

    他知道,送他们回来的浦江一直都在楼下,但是换了一辆车。从爸爸的疗养院出来先去医院再去警察局最后回家,一路都是浦江接送他们狼狈的一家三口,也许是怕刺激到黄母,浦江在黄园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普通轿车。

    而且要不是浦江托人打招呼并垫付款项,身无分文而且证件都不在身上的他们,不可能直接接受医院检查,并快速结案先回家休息。

    黄园喂好药,帮黄母盖好被子,黄母拉着他的手问“你大哥真的能早点出来吗那小江,江先生真的会借我们钱吧”

    “真的,会的。”黄园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黄母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黄园在一楼楼道里踟蹰了两分钟,才走到已经完全融入树影里的黑色车旁,敲了敲车窗,浦江开门从车里下来。

    “小区门口只有馄饨店,吃吗”

    对救了自己和妈妈两条命,又忙前忙后的恩人,他现在只能请吃离得最近的馄饨,口袋里捏着手机,怕蕾蕾随时给他电话。

    “走。”浦江笑了笑,带头迈开步。

    两个穿了一身白的年轻男性,腰间都还飘着两条荧光抽绳,深夜走在小区里,引起归家的居民频频回顾。

    黄园也觉得别扭,但是刚才经过两个女孩用压抑的尖叫声说他们这是“情侣装”是什么鬼难道不是应该看到两个飘移的幽魂被吓死吗只是一天下来竟连换套衣服的机会都没有,之前也根本没想起这回事。反观走在身边的浦江,一派出门吃宵夜的悠闲状态,让黄园羡慕不已。

    “老板,一碗大馄饨,一份炸猪排。您还需要什么吗”黄园转头问浦江,其实这小店里这个时间只供应这两种主食,其他无非是帮忙煎个蛋。

    “老板,两份大馄饨,两份炸猪排。”浦江对老板说完,毫不在意小店四处都是油腻径自坐下了。

    “我吃过”话还没说完,闻到食物香味的肠胃咕噜一声发出抗议,黄园难堪地扭开头。刚才在家里只顾着照顾一老一小,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

    “坐吧,你在我家的东西和药我明天送过来。”

    “谢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黄园疲惫得不想说话,但还是开口再次道谢“今天,谢谢你。”

    浦江所做的事,已经不是着这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你”能报答的。

    现在黄园面对浦江已经坦然得多,自己和黄家最不堪的一面已经在对方眼中被剥的一干二净,而且他刚知道,妈妈还曾资助过浦江,这让他对浦江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管这因果联系是否属实,他都这么认了。

    浦江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句没有实际意义的道谢。

    气氛有些尴尬,黄园想了一圈,找了个话题“那个你买了,我的车”

    “嗯,不是你的生日礼物吗一般都舍不得把生日礼物出让吧,我的生日礼物都藏在床底下,不管搬家几次都不会丢的。”

    黄家大哥送车的那天,正好是周日,黄园乐得马上不上课了,拉着他哥开车出去疯了一圈,浦江那天只上了20分钟的课,白得了800块钱。

    你的生日礼物能藏床底下,问题那车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先帮你藏着。”某土壕真的特别阔气。

    帮我藏我这辈子估计是赎不回来了。不过老伙计放在他那,被照顾得很好,自己也放心。

    黄园叹口气,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没有话语权了,本来想问浦江为什么要买下自己的车,这辆老车性价比并不高,而且他完全有能力买更好更酷炫的新款跑车,但是发现自己的思路和浦大老板对不上。

    老板把炸猪排端了上来,浦江等老板离开,开口道“你大哥的事,我去问了下”

    黄园拿了两个碟子,正在倒辣酱油,听到浦江的话,手一抖,打翻了一碟,桌上一滩黑亮亮的辣酱油。

    浦江抽了两张纸,盖在桌上,很快把辣酱油吸拭干净,拿过酱油瓶重新倒了一碟,继续说“上面有人压着,要弄出来不是很容易。”

    黄园拧着眉,点点头,这个事实不止陈子骥,还有其他所有两年前他曾上门拜托过的人,都或暗示或明说过。

    今天在劝说黄母的时候,黄园信口给了妈妈一个希望。如果让妈妈知道真相,恐怕她的精神接受不了;如果继续这么拖下去,父母因为心情郁结每况愈下的身体也很难撑到大哥刑满。

    而蕾蕾,以最残忍的方式暂时失去了妈妈和爸爸,黄园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调整心理状态,熬过青春期,让她以后能继续乐观积极地好好过。

    黄园沉默着,盯着那一小碟辣酱油,眼前一片茫然,他听到浦江继续说

    “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你父亲有遗传性肺部疾病,你母亲有遗传性精神疾病,你大哥这几年也一直表现良好,但是这些与减刑条件无关,所以需要再有几次立功表现”

    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浦江竟说得这样直白,白得让他觉得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些遗传病根本就是鬼扯,表现良好是真,大哥在里面只看书不惹事,但是立功根本算不上。

    “立功他不能做到。”黄园艰难地说出来,哪怕他以前再不关心政治,也知道大哥现在无论在里面在外面都不能“乱说话”,否则“立功”之后,全家人只会有更大的灾难。

    “损人不利己的事当然不能做,所以,需要一些小事故。”浦江仍笑得一脸真诚。

    “”黄园无语了,他不明白浦江的“小事故”指的是什么,但一定是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不能明摆出来讨论的。

    “能减多少我不能跟你保证,但一定会减一点,至少让你母亲略微安心地养病。”

    “”拒绝的话含在嘴里,黄园说不出口,这也许是这两年来最接近希望的一次,但一定会给浦江带来麻烦,这需要多大的人脉和人情,得花费多少费用打点,这些黄园都不敢想象。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接下去你想怎么安顿你母亲和侄女”浦江没有给黄园接受太多压力的时间,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我想,先请假一个月照顾我妈妈,所以,您的院子开工后,我可能没办法执行监理工作,非常抱歉。”

    关于这点,黄园是真心感到歉疚,这是自己第一个独立负责的项目,却没办法跟踪到底,但是和家人比起来,这点牺牲确实算不上什么,自己不会后悔。

    “据我所知,你与你母亲之间的沟通并不太好。”浦江说。

    黄园脸色变了变,不说话,埋头搅拌自己的馄饨,又没胃口了。

    “你的陪伴只能起到看护作用,对她的病情帮助并不是很大。而医生的建议是留院观察,参加带心理诊疗的娱乐活动,同时能交到朋友,这样才能做到对她的心理疏导。当然,如果患者自己排斥,硬要将她留院,反而会有反效果。”

    胃部的抽搐感和束手无策的压力催促黄园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

    “如果有一个地方有疗养院的条件,同时有患者熟悉又信任的人做陪伴和看护,你愿意试一试吗”

    黄园举着勺子张着嘴愣住了,然后苦笑道“您的意思是让我陪着我妈住疗养院吗我们没有预算”

    “你能陪你妈一个月,你能守她一辈子一刻也不离开吗你陪着你妈,谁赚钱养家,谁养你父母养你侄女养活你自己”

    “”浦江说的都对,他们的现状就是如此,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这些别人也当着他面说过,他自己也想过,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难受。

    浦江看着他气馁懊悔的样子叹口气,语气也软下来“不是你,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

    “蕾蕾还小,我大哥”黄园开始怀疑浦江是在明知故问地羞辱他。

    “还有张妈,你信得过她和她的家人,让他们来照顾你妈妈吗”

    馄饨滑落碗里,溅了黄园一身馄饨汤。

    浦江递过纸巾压在他胸前擦了擦,黄园一惊身体一震接过纸巾往后退。

    “我刚才说了,有一个不错的地方有疗养院的条件,同时有你母亲熟悉又信任的人做陪伴和看护。具体的我们等下回你家再谈,你现在先安心吃东西,然后早点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连自己牵挂着家里一老一小,在这里坐立难安,他都看出来了。

    黄园心中有暖意和忐忑同时泛延开来,自己的直觉告诉他,浦江可以信任,浦江能帮他解决一切。只是自己何德何能接受他那么多

    两人快速解决自己的那份馄饨和炸猪排,折腾了一天滴水未进的身体,终于得到些许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  -

    前两章有些沉重,以后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18青山在

    当黄园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才想到,这深更半夜的就让人进门了但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现在的黄家,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呢

    黄园指了指掉了皮的双人沙发“请坐,我进去看看。”

    进入主卧,发现灯已经关了,就着厅里的光,看到黄母和蕾蕾并排躺在床上,两个疲惫的人已经睡着了,发出此起彼伏的轻轻呼吸声。如果没有黄母的主动开口,蕾蕾是不会上她的床的,黄园看到此景,心里略微安心了些。

    轻轻带上门,黄园给浦江倒了杯水,家里现在连好点的茶叶或是饮料都没有,他想直接问浦江刚才的提议是什么意思,但是又怕对方看不起他的急切。

    “张妈还好吗”黄园嗫嚅许久,问了一句。

    张妈比黄母大不了几岁,黄母很晚才生的黄园,所以张妈虽然和黄母算同辈,但是和黄园相处却更像祖孙俩。就算张妈现在身体还硬朗,可也将近70了,让她再来照顾黄母,不太现实。

    浦江毫不嫌弃,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才道“张妈现在很好,每天就是爬爬山弄弄菜地。”

    “爬山菜地”意思是张妈不在城里,也没回她子女所在的镇上

    “嗯,我刚才说有一个疗养院,我投资的,在你父亲的老家,也就是张妈的老家,离上海不远,三小时车程。”

    黄园是真的愣住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做民宿,前两年到处在找合适的地方,有一次正好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碰到了张妈,你说巧不巧”浦江弯起眼角咧开嘴得意满满地笑了,龇开的大白牙,让黄园有些恍惚,好像王宝强的笑容

    呸呸呸赶紧从这魔性的笑容里回来明明现在长得挺那么高大又斯文的干嘛做出那样的表情

    “张妈那时候身体不大好,说和子女住在一起不习惯,他们的生活压力也大,就自己搬回老家了。可是山谷里就剩十几户人家留守,只有老人和小孩,很多空屋,生活很不方便。”

    两年前吗那时候妈妈刚将张妈送走。

    “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那里,虽然有些偏僻,但是有青山绿水,自然风景和人文环境都非常好,而且附近有一个未开发的温泉泉眼,很适合用来做民宿。所以我将那些空屋以十年或二十年的租约租下来,同时和村里承包了附近的农田,包括温泉附近的山包,修了一条环山路连接最近的高速公路出入口。民宿做好以后,除了专业的经理人,我也聘请了张妈和她的回迁子女帮我照看管理,生活条件改善了,家人回到身边,每天有事情给她忙里忙外,张妈的身体和情绪也好了很多。”

    原来是这样,对张妈来说,有什么能比在老家安心养老更幸福呢。

    “也是张妈给了我灵感,在那里我不仅想做成一个精品民宿,更想做成一个在山里的疗养院,在那里配备医护人员和设备,组织类似瑜伽、礼佛、思维进修的活动,也有棋牌室、健身房,那里优质的空气和清幽的环境最适合养老和养病。”

    不得不说,这个人非常有经济头脑,每个项目对准的都是城市人、中产阶级和富贵人群的痛点。

    黄父的老家黄园没有去过,只听黄母说过是个穷乡僻壤,如果开发出来并通了公路,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那些修身养性的高端活动不过是迎合城市人想要暂时逃离城市压力的借口而已,但是对妈妈和张妈这样的人来说,才是真正有帮助。

    “所以,你愿意把你妈妈送去那里试试看吗”

    黄园一路听下来,已经目瞪口呆,除了现在的自己和蕾蕾,张妈一直以来都是黄母在生活上最依赖最信任的人,没有比这更让他放心的方案了。

    “这个山谷,我叫它醍醐谷。你可以上网了解一下,特别是医疗方面,因为现在接受越来越多的疗养者,大多人远离城市,选择在那里休养,多少心理有些烦恼,我也正打算聘请一位心理咨询专家,常驻山谷。”

    黄园听得出来,这个“醍醐谷”不是普通的民宿,定位高端且全面,犹豫了一下问“能问问费用”

    “张妈一家人是我聘请的,黄夫人如果也愿意担任我们的推广顾问,她们一个对外一个主内,我想会配合得很好。另外,所有服务内容对员工都是福利。”

    福利也就是说只要担任推广顾问,在那里疗养免费

    “推广顾问”

    “嗯,需要向来访者或者有这方面需求的人介绍推广我们这个项目,以黄夫人以前的社交能力,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的确,这对以前擅长交友广泛左右逢迎的妈妈来说,不难,只要跨过她这两年的心理落差。如果有了老朋友,新的事业,妈妈一定可以恢复活力,之后更可以以自身情况作为正面案例进行推广。

    浦江继续丢出筹码“而且,你的父亲也可以一起接过去疗养,那里是他的老家,不是吗”

    黄园从权衡思考中抬起头,明显已经动心。

    “你父亲的状况虽然不好,但是基本已经稳定,恕我直言,痊愈是不可能的,需要的是长期的照料。你妈妈在他身边,想必他的状况肯定要比这两年一个人在上海疗养院里来得好。”

    确实,虽然自己每个周末都会和蕾蕾去看望爸爸,但是从他的眼睛,能看出,他想他的老伴。妈妈并不是不愿意来看他,而是一时无法接受家里的巨变,无法看着自己的伴侣突然就这样倒了。在妈妈隐约感觉自己受骗后,无法承受,来医院看了几十年的老伴最后一眼,才爬上窗台。

    如果父母能和张妈一起安安心心地养老,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呢而且离上海不算远,每周末都可以去看望他们。

    黄园心中燃起希望。

    “当然,你父亲的费用,就无法算作员工福利了,而且现在全日护理的床位很紧张”浦江勾勾唇角,突然笑得一脸狡黠。

    黄园一怔,有些尴尬,想法太过美好一不小心就飘飘然了,现在这大老板的意思明显是给自己一个机会,看自己上不上路了,可是黄园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什么是能拿出来孝敬给浦江的,这么想着,脸也跟着冷了下来,直接问

    “您的费用即便给我打折,我应该也负担不起,您有什么条件”黄园心里明白,浦江要的也绝不是住院疗养的费用,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大不了爸爸还是留在上海。

    “嗯我说这么多,意思不够明显”浦江笑着说,眼睛里的光彩让黄园不明所以,寒毛乍起。

    “”

    “我帮你照顾你父母,你能留下来安心给我改造院子了吗做监理应该也有另外算的工资吧,这样你就有钱支付你父亲的费用了。”浦大金主说得义正言辞,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规划好了黄园的收入分配。

    “”

    兜这么大一圈,就为了把自己留下来给他做监理

    “而且我还要帮你大哥,这会让我欠很多人情,你又要拿什么还呢”

    黄园觉得自己被套路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他妈什么都没了,父母都托付给你了,工资也交付给你了,只剩我自己了,拿我自己还行不行”所幸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奸商浦江,死死咬住了牙缝没开口。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西南角游泳池周边的改造吗我们商议好了按日式风格来。”

    刚才说的是这话题吗我好像已经应急性失忆了再说哪是我们商议好的,明明是你一步步对我套话套来的

    黄园心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发现浦江给自己挖的坑居然一个接一个,本就混乱一片的脑袋简直应接不暇,现在更不敢随意开口接话了。

    “刚才说醍醐谷有温泉,现在还没有动工,但是这眼温泉不论对于来这里休闲度假还是来修生疗养的客户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吸引力。我有意将这个温泉打造成以健康养生为主题的日式温泉,用这个项目换你大哥,应该不委屈吧”

    “”对于浦江的说法,黄园不置可否,这哪算什么条件交易,明明就是买一赠一的福利。

    “我请了一位日本温泉大师作为总设计,温泉地热现在也正在勘察,你可以先完成我的菜园,这两三个月你好好考虑下是否要过来帮忙,我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帮我对接设计方和施工方,当然,还有与本地人沟通。”

    他这么一说,最合适的人选好像真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离职,因为我还是希望由建筑做施工方,如果你愿意来,就是作为野上淳的中方设计助理,需要全程跟踪项目,之后还要完全对接设计,所以大约需要常驻醍醐谷三至六个月时间。”

    野上淳

    黄园的心脏被狠狠扯了一下,又酸又痛,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所有事情浦江都帮他考虑好了,浦江铺设的网太大太密,就等他自己开口,心甘情愿地落到网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今天回家过节,周一见

    、19小麦黄

    “没安顿好你父母,你也没心思帮我做事,明天是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醍醐谷,感受一下。”浦江继续抛出诱饵,似乎为了挖掘人才在所不惜。

    在黄家微闪的灯光下,黄园的脸忽明忽暗,这两年来一个来主动帮助他的人都没有,何况做到像浦江这个地步。

    黄家现在,除了几条人命,什么也不剩了。

    黄园想试试,只是双手攥紧了又松开,心中不断斟酌用词,最后开口问

    “你喜欢男人”

    强子他们那天在jetbck看他和浦江的暧昧又讥诮的眼神,黄园一直都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人误当作卑贱的玩物,而浦江一直以来对他客客气气从未逾矩的态度,也让他渐渐忘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报恩这种天真的想法黄园也曾试图用来说服自己,但是显然没有成功。

    “嗯”浦江歪着头,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问题是这个还需要思考吗

    “以前没喜欢过男人。”浦江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最终给出答案。

    这个答案不能让黄园安心,仍警惕地看着他,果然听到他扬起嘴角继续说“以后就说不准了。”

    黄园绷起脸,内心在吼hat the fuck

    “扑哧哈哈哈”浦江对着黄园尴尬得快要抽搐的脸突然爆发出一串刻意压抑着分贝的笑声。

    黄园倏地变了脸色,难堪至极,终是没忍住,一冲动腾地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直往浦江脸上泼去,然后一抡胳膊,杯子就冲浦江湿漉漉的脸上砸过去。

    杯子飞出去的一瞬,黄园就后悔了,心脏好像被狠狠摁了一下,他不怕惹怒浦江,而是怕吵醒妈妈和蕾蕾,他不想她们为他担心,因为现在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而在几分钟前,他的希望却都寄托在浦江身上。

    黄园从杯子脱手的那一刻颓然地闭上眼,但是却一直没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不管是砸到人身上,还是砸到墙上或是摔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

    黄园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世纪,睁开眼,却蓦然对上一副黑框大眼镜,坠满水珠的镜片后是一双已经毫无笑意的眼睛,深邃沉淀的眸子直盯盯地望着黄园。

    黄园骇然,往后跳了一步,却踩到身后折叠椅的椅脚,哐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瞬间比浦江低了半个身,浦江弯下腰,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黄园撑着身体往后仰直到后背抵上椅背,只能逼迫自己将视线从浦江的锁定范围中移开,低下头正对着浦江因为沾了水而变得半透明的白色t恤的胸部位置,两处凸显的深色印子让他慌张地再次移开了视线,却看到对方手里抓着一个熟悉的杯子。

    刚才两人也就隔了一米多,事发这么突然,没想到浦江竟还能徒手接住他砸过去的玻璃水杯。

    惶惶地坐在椅子上,黄园不知道现在该庆幸还是遗憾,通过这一掷,刚才的愤恨也跟着抛了出去,现在只剩下被戏弄的屈辱。

    黄园无声地扯出一抹冷笑,也许这就是自己曾经对他各种欺辱作弄的报复吧。

    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可以随意揣度我的为人,不过,不要看轻你自己。”

    什么意思黄园听到浦江的声音,僵硬地扭回头,却发现鼻尖对着鼻尖,轻轻擦过,一丝触电的感觉窜过让全身都僵住了,眼睛通过晶亮的水珠对上一双黑莓子似的眸子,像鸷鸟一样锐利,通过眼睛直达他的心脏,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口的猎物,心中一阵慌乱。

    浦江望着黄园无措的神情,直起身,一脸认真道“如果我说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希望每天能一起在家吃饭喝茶睡觉的喜欢。”

    完全超乎黄园想象的平淡语气和话语,仿佛在告诉他,我浦江向往的就是那样平凡的生活。

    所以,刚才自己那句“喜欢男人”寓意“玩弄男人”的话,同时折辱了两个人。

    因为两人身份地位的转变,黄园哪怕再坚强,面对所有人都总是强撑着那份天生的骄傲,可在浦江面前,潜意识里已经被现实折磨出的自卑和脆弱却总是不自觉地跑出来作祟,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忍不住抓狂。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想找个喜欢的人过日子

    黄园摊在椅子上,身心俱疲,明明浦江对待他温和又彬彬有礼,可他就是觉得紧绷得一刻也不能放松,因为他不知道浦江究竟想要什么,不像强子,他能做到完全坦然地面对挑衅。

    两人正僵持着,主卧的门咔嗒一声打开了,蕾蕾揉着眼睛走出来“小叔”

    黄园莫名心虚蹭地站起来“蕾蕾吵到你了”

    “没我想上、呃”蕾蕾睁开眼看到厅里还站着的一个大男人,虽然认出是今天救过奶奶和小叔的人,但深更半夜的,还是吓了一跳,后面的话没好意思再说出来。

    黄园当然看出蕾蕾想去卫生间,回过头也不再管什么两人身份的问题,伸开手臂三两下把浦江用力推进背后的次卧里去,黄园自己也走了进去,关上门之前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难为情地抱着胳膊的蕾蕾说“你快去吧,然后早点睡,小叔和朋友谈点事情。”

    轻轻关好门,回身就看到被推进来的浦江,瘪着嘴很无辜地站在房间中央,头发还滴着水,模样突然变得可怜兮兮的。

    “咳不好意思。”黄园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动作也有些粗鲁。但是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摆出这样一副委屈的小模样黄园也是服了。

    “朋友”相对而站的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刚才怕蕾蕾多想,黄园也就随口一说。

    不知怎的听到浦江这么问黄园脸上莫名有些发热,眼神开始闪烁,支支吾吾道“嗯那什么,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还不是朋友说不过去吧”

    黄园想的是,既然浦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就且当他是个好人。

    浦江却一脸失望,叹口气道“唉,行吧。”

    册那这一副委屈的口气是什么鬼。说是“朋友”这关系不都进步好大一截了吗黄园翻了白眼给他。而且浦江含糊的回答,并没有完全打消黄园的疑虑,他总觉得浦江对待他太特殊了,他的不安和别扭并没有削减半分。

    “那朋友能借我一身衣服吗”浦江抖抖胸前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咧开嘴又笑了。

    说起衣服,黄园才突然想起,两人最近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浦江也借了套衣服给他。

    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袋子,递给浦江“你的衣服。”

    “正好,帮我打开。”浦江点点头,没有伸手接,而是毫不避讳地直接双手一掀,将湿掉的白色t恤脱了下来,露出小麦色的精壮上身,和别人经过长期健身而得到的好身材不同,修长的腰背肌肉线条并不那么张扬华丽,而仅仅是紧实,宽阔厚实的肩背更像是长期弯腰低头劳作的农民,显得孔武有力

    可不就是个农民么黄园手里举着洗净晒干的衣物,看呆了,忍不住叹了一句,现在的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看不起农民,而是带着钦羡。自己长期窝在办公椅里弯腰作图,身材瘦弱不说,还带着近乎病态的白。

    浦江接过衣服,歪歪头露出完美的颈部线条,随性地将oo衫套上,然后伸展手臂,动作舒展而有力,让黄园更加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哪哪都是活动不开的职业病,特别是永远酸痛的颈椎

    “好看”浦江噙着得意的笑,叉着腰站在黄园面前。

    黄园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将下、身的白色家居长裤也脱了,明晃晃地撑着两条的大长腿立在他面前,没有吓人的肌肉块,匀称修长,是挺好看

    “滚”黄园回过神,把沙滩短裤摔在浦江身上,扭过头背过身去,没有看到浦江嘴角勾起的坏笑。

    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那一身泛着小麦黄光泽的腱子肉直在眼前晃荡,耳朵也更加敏感,他听到外面蕾蕾已经上完洗手间,回到主卧关上门的声音,也听到身后那人换上裤子,拉上拉链,扣上扣子的声音,脸上像是起了蒸腾作用,热得直呼气。

    黄园打开门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的空调冷气,然后确认小小的厅里和卫生间里都已经没有人,才走出去打开大门,回头轻声道“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浦江从房间里出来,也不再拖延,很配合地走到门口,回道“那说好了明天去醍醐谷,你早上起来后和黄夫人说一声,我想她会愿意去看看的,你侄女也可以一起去。”

    “”黄园本来想说他妈谁跟你说好了,但是听到浦江说起黄母和蕾蕾,又不忍心拒绝了。自己一直想带她们出门旅游散散心,可从来都是想想而已,没有行动。

    黄园内心在纠结,他确定不是自己敏感,只是想不通浦江对他这么好这么感兴趣的点在哪。

    “我明天上午十点来接你们,只需要做好出门坐三个小时车的心理准备,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带。”

    黄园拉着门把手埋着头,轻轻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浦江刻意放低了声音,抬手揉了揉黄园冲着他的毛茸茸头顶。

    温柔有力的大手,让黄园想起对他疼爱纵容的大哥,等回过神,门口已经只剩下他自己。

    回到房间,床尾挂着浦江换下来的白色家居服,黄园有些气短又让老子给洗衣服

    、20草莓红

    黄园早上起来,黄母已经做好了早饭,泡饭配榨菜咸蛋,黄园小心观察着,她淡淡的神情状态和昨天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倒是蕾蕾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泡饭,小脸上尽是散不去的彷徨和忧愁。

    “妈、蕾蕾,我们今天去郊游吧。”

    黄母的筷子只顿了一瞬,然后照常夹菜吃饭,但是蕾蕾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黄园,他知道,这个暑假,蕾蕾不是在陈家就是在黄家,几乎没出过门,估计都憋坏了。

    黄园没有直接说要去见张妈,他想给她们一个惊喜,特别是蕾蕾,虽然大哥婚后就搬出去住了,但是蕾蕾也是张妈看着长大的小公主。

    “真的吗”蕾蕾小心翼翼地问,但是沾了饭粒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黄园心里一暖,同时腾升起满满的愧疚,柔声回道“嗯,昨天的那个叔叔,他十点来接我们。你吃完了,收拾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要坐三个小时的车才能到。”

    说完转头看向黄母“妈,三个小时车程,您可以吗两个小时高速,一个小时环山公路。一直想带你们出去走走,正好今天有顺风车去爸那里我也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这次去也是去参观一个山里的疗养院,您看看适不适合接爸过去。”

    黄园在睡前已经上网查过了“醍醐谷”,民宿和疗养院都刚开业不久,但是网上评价很高,很多去过的游客都上传了评价和图片,特别是那一小时的环山公路,沿途都是翡翠的竹林,在夏日里有如一股清风,沁人心脾。

    黄园看着黄母,他现在其实并不确定妈妈的身体和心情是否能够接受出游。

    黄母喝完最后一口粥,点点头。

    一直在旁边细听的蕾蕾得到奶奶肯定的答案,终于忍不住兴奋地叫出声“哇是山里吗可以露营吧”说到这又倏地停下了,然后自己又圆了回来“我们当天就要回来吧,那我就准备点零食、手机和充电宝就行。”

    黄园知道上次蕾蕾是真的很想参加夏令营的,安慰道“这次是临时决定出去玩,顺便勘察下环境,如果合适,下次小叔准备得充分点,我们再去露营。”

    “嗯嗯”蕾蕾抿着嘴,用力地点点头。

    黄园也跟着欣慰地笑了笑,蕾蕾比他小时候懂事太多了,更让人觉得心疼。

    “那个江先生为什么帮我们”黄母吃完放下碗筷,问道。

    黄园听出黄母其实也不相信浦江是因为黄母曾赞助过他所以愿意帮助她们,毕竟受过黄家帮助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但是现在他不想让黄母多想而担心,只得耐心解释

    “其实江他不姓江,他全名叫浦江,现在是事务所的大客户,我正好为他的项目做设计。他人真的挺好的。”

    “你们前两天在一起”黄母眼中的疑虑没有削减半分,而是瞟了眼小阳台上晾着的两套家居服,纯白色加上荧光绿的抽绳,特别扎眼。

    黄园心里一惊,家居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工作时换上的,再加上自己前天没有回家。

    面对黄母看似平静的质问,蕾蕾单纯好奇的眼神,黄园莫名心虚了,捧着饭碗如坐针毡“嗯,前天正好帮他做项目,而且他答应帮大哥的忙,商量得太晚了,没有车回来就休息在他家了。他现在门路挺多的,山里的疗养院也是他开的,我觉得可以试试”

    黄园自己都没弄明白,自然也解释不清,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本以为黄母听到浦江能帮黄轸会有所反应,可是黄母只是轻轻叹口气“你量力而行,别委屈了你自己。你大哥看他自己的命吧。”

    这是两年来,黄母对他说话头一次这样平和,不再带着不甘和埋怨,更没有责怪他的能力不足,甚至带着些许关心,黄园感觉曾经被割裂的心得到了些许愈合。黄母应该已经猜到昨天在医院,黄园对她喊的话只是情急之下的善意谎言。

    一夜之间,黄母像是突然看开了,家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蕾蕾在房间里整理她的背包,那种这也想带那也想带的雀跃就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黄园走进去,将卷好的耳机线递给她,轻声问“蕾蕾,如果你爸爸没办法早点回来,你会怪小叔吗”

    蕾蕾摇摇头“小叔,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只要我们都好好的,爸爸也好好的,我们一定会团聚的。”

    黄园轻轻拍了拍蕾蕾的头,黄母和蕾蕾的转变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伪装得越坚强,当失望甚至是绝望来临,就会崩塌得越彻底。

    上午十点,浦江准时等在楼下,还是昨天那辆黑色轿车。

    黄母和蕾蕾坐在后排,黄园帮他们固定好安全带,然后坐上副驾驶,浦江开车很稳,像黄家以前那位服务多年的老司机,黄园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浦江开着“电光蓝”那一个漂亮的甩尾,这人为什么总有两种状态,而且切换特别自然。

    浦江车上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黄母闭眼休息,蕾蕾捧着手机玩,一车四人,一路无话,出高速收费处时,浦江将车驶入一个休息站“休息一下吧。”

    四人下车分别去了洗手间,浦江和黄园又去买了饮料和面包。

    “先垫点肚子,到了谷中,尝尝正宗的农家菜,张妈的手艺又长进了。”浦江递了面包和咖啡给黄圆。

    “嗯,先别告诉她们,我想留一个惊喜。”

    咖啡也太甜了。

    黄母和蕾蕾回来的时候,黄园将其余的食物分给她们“别吃太多,环山公路都是弯道,容易不舒服。”

    蕾蕾喝了一口可乐,盯着浦江看了半天,才问“叔叔,我以前是不是见过您”

    昨天她听到小叔说他是小江老师,奶奶还资助过他,她觉得这个称呼和情节有些熟悉,但是当时场面太混乱,没时间细看和回想,今天才近距离地观察了片刻,越发觉得在记忆深处有过这个人的印象。

    浦江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是啊,你以前叫我小江哥哥。”

    “小江哥哥”蕾蕾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什么“啊是小时候带我在奶奶花园里种草莓的小江哥哥也就是草莓哥哥”

    浦江在黄家做补习老师的时候,蕾蕾才四五岁大,周末来黄家玩,有时候会碰上浦江。浦江帮张妈整理花园的时候,蕾蕾会在一旁好奇地张望。后来浦江带了点草莓株苗,和蕾蕾一起种在花园里,没多久就有了果实。等草莓红了,蕾蕾蹲在草地上摘草莓的时候特别高兴,追着浦江叫“草莓哥哥”。

    一旁的黄园听到蕾蕾喊出“草莓哥哥”,已经憋不住喷了一口咖啡出来还有这种称呼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了,因为那时候的小江老师如果有空带蕾蕾种草莓,那就说明那个时候,自己不是听课睡着了,就是溜出去玩了,要么就是发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机。

    浦江含着笑,望了黄园一眼,然后对着蕾蕾的方向用手比了个一米左右的高度“是啊。你那时候才那么点大。”

    蕾蕾整个眼睛都亮了“真是您吗”

    本来蕾蕾只是把浦江当作是黄园难得的朋友,在昨天及时出手同时救了自己的奶奶和小叔,对他充满了敬佩和感激,没想到竟是小时候带自己玩过的大哥哥,顿时多了几分亲近。

    四人继续起程,车子里不再只有令人放松的轻音乐,蕾蕾从上车开始就兴奋地拉着浦江聊天,蕾蕾趴在驾驶座的后面,两人说起小时候的事,蕾蕾其实只记得一点点片段和几个画面,但是浦江耐心地将他们的回忆补充完整,蕾蕾欢乐可爱的童年趣事短暂地驱散了她心中近年来积攒的阴郁,车中开始充满欢声笑语。

    黄园和黄母听着蕾蕾和浦江这对忘年之交幼稚又充满温馨的对话,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两人默契地看向窗外,车子已经驶入山间,顺着蜿蜒的环山公路,时而缓缓而上,时而盘旋而下,标准的两车道公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随着山里的风轻轻摇曳。

    黄母按下车窗,外面徐徐的风吹入车内,带着竹林沙沙的细响和泥土草木的香味,清爽宜人,虽不如空调冷气凉爽,却已经足够驱逐暑热,而且车子开入山里后,温度明显比市区和高速上要低一些。

    蕾蕾也跟着按下车窗,对着已经能看到绵延起伏丘陵的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而放松。

    浦江将冷气关闭,让大家享受大自然的天然舒适感,同时递了一瓶驱蚊液给蕾蕾“大家都喷一喷,自己种的香茅做的。”

    “哇,这味道和小时候用的一样。”

    黄园也记得,张妈每年夏天都会做这种驱蚊液和香薰给黄家人用,黄园和浦江两人的眼神在后视镜中相会,心照不宣。

    这一个小时的山路过得特别快,绕过一个山腰,大家已经能看到视线下方有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山谷,几十栋古朴的小楼分成几簇坐落其间。

    浦江将车子开到一个被半人高的竹篱笆环抱的三层小楼前停下,这座小楼虽然和其他房屋一样,外立面是由木头和石块组成,但是结构明显是现代化的设计。

    小楼到篱笆门前还有一段两三米高的形阶梯,当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阶梯最上方的大门处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从阶梯上下来,踩着小碎步冲着他们小跑过来。

    “哎呦,你们可到啦路上饿坏了吧快上去吃午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

    紧赶慢赶还是过了0点,实在抱歉,以后出门一定注意时间

    、21金灿灿

    “哎呦,你们可到啦路上饿坏了吧快上去吃午饭吧。”

    熟悉的亲切嗓音,熟悉的微胖身形来到四人面前。

    黄园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张妈的那一刻,还是完全无法反应地呆愣在原地,黄母更是震惊得后退了一步靠在车门上,用手捂住了嘴巴。

    只有蕾蕾最快反应过来,身体顿了一下,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张妈“张妈是您吗呜呜呜蕾蕾想死您了蕾蕾想吃您做的扣三丝”

    “我们的蕾蕾宝贝长这么大了知道你这小馋猫喜欢吃什么,都给你准备好啦”张妈摸着蕾蕾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的头,红了眼眶。

    蕾蕾在张妈身上腻歪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张妈,还有奶奶和小叔也来啦”

    “夫人”张妈点点头上前一步用颤抖的双手用力握住了黄母想要回避的手。

    “张姐”黄母也哽咽了。

    当浦江的车驶入环山公路,路边路牌上熟悉的地名让黄母已经有了预感,浦江拿出香茅驱蚊液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会来到这里,黄父和张妈的家乡,自己从前一直嫌弃的穷乡僻壤,从未来过的地方。

    张妈也看出黄母眼中的退缩与矛盾,抬手一抹眼泪,一把攥着黄母的手腕,就把人直接往石阶梯那拉,还不忘回头招呼其他人“走,上去吃饭去蕾蕾快跟上啊,小园你就让小江招呼你啊”

    “”黄园本来看着亲人们相聚的场面,已经无法抑制地眼泛泪光,刚张开手臂正想上前给照顾自己多年的张妈一个拥抱,这又被张妈突然地一个转身就走给弄懵了,蕾蕾跟着张妈一起扶着黄母已经走上石阶,只剩下黄园和浦江站在一起,摊着手风中凌乱。

    浦江好笑地拍了拍黄园的肩膀“走吧。”

    走上十几级石阶,来到一个宽敞的平台,身后是开阔的山谷风光,面前是一排落地玻璃幕墙,玄关是一道露着原始泥砖的古朴旧墙,上面挂着竹枝水墨画,下面摆着老榆木条案,上面摆放着几样老物件。

    绕过玄关就是温馨的大厅,一张宽阔的原木办公桌上放着电脑和一些办公用品,桌后端坐一位穿着宽松棉麻制服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进来,起身弯了弯腰便又坐下了,看来是前台,办公桌的过道对面是一整面墙的木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整个室内空间点着白檀香,开阔、雅致。

    张妈他们已经看不见了身影,黄园只得老实地跟着浦江走过大厅,穿过一条由鹅卵石和不规则青石板铺设而成的过道,来到一个摆放了几组桌椅的露台,最靠栏杆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张妈他们已经入座,一起坐下的还有张妈的子女,黄园小时候见过他们几次,都是很老实的人。

    张妈紧紧拉着黄母的手,一点都不松开,还能空出一只手正在给黄母打汤。

    桌上全是张妈最拿手的几道菜,也是黄家三人平时爱吃的。面对栏杆外视野开阔的幽美山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闻着熟悉的饭菜香味,坐了三小时车的四个人都明显感觉到了胃部对食物的需求。

    蕾蕾已经对着扣三丝和猪肚包鸡大快朵颐,黄园也对张妈自己腌制的酸菜炒黄牛肉和莲藕筒骨汤垂涎欲滴,只是黄母仍显得很拘谨,但也架不住张妈的热情,故作的矜持和勉强维系的自尊节节败退。

    其乐融融的午饭后,张妈的手像是用502粘在了黄母手腕上,拉着她到处参观,称呼也从“夫人”变成了“美芹”,一边介绍顺带一边夸小江多有本事。

    民宿和疗养院是分开的,分别占据几栋小楼。民宿更偏向生活化,而疗养院虽然在外观上和民宿还有其他经过改造后的民居都相差无几,但是内里的建筑结构和设施布置却显得更专业化,连建筑设计院出身的黄园看了都惊叹不已,在这远离城市的山谷一隅,竟有这样舒适性和专业性完美结合的地方。

    他们刚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所以没注意客人情况,参观的时候才发现,民宿和疗养院的入住率都很高,只是大部分客人不是进山散步就是去了活动室,那里可以健身打牌练瑜伽,到了下午,作为疗养院的那几栋小楼,好几个朝南的阳台上都有人坐着晒晒西斜的太阳,很是惬意。而且民宿已经客满,没有空房可以参观房间内部,只有疗养院的房间有两间让他们可以走走看看。

    疗养院的每个房间,都有16至20平方米大,配备一个标准的医用单人床,还有床头柜、沙发、书桌、靠背椅等基本家具,都有一个带淋浴、马桶和洗手台的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小阳台,白色硬装配上原木色家具和棉麻软装,温馨又舒适。黄园看得出来,不管是民宿还是疗养院,都针对不同消费人群做了非常专业的设计,而且使用的建材和设备都是中高端产品,不禁对浦江的邀约更加心动。

    蕾蕾跟在一旁,刚开始觉得这里的房子处处都是新鲜,后来也慢慢觉得无趣,看着远处的山林,眼中满是希祈和向往。

    浦江看出她的无聊,走到她身边问“想爬山吗那座山背面有一个小水库,只有夏天能看到。”

    “可以吗”蕾蕾激动地看向黄园,征询道。

    黄园看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想来回两个小时应该够了,不忍心让蕾蕾失望,而且黄母也被张妈拉进了员工宿舍楼,他也不好跟着,就点头答应。

    三人顺着村里的石阶很快到了山脚下,绕过一片菜地,石阶旁出现一条清澈的小溪,之后的石阶便都在小溪旁一直延伸到山里,石阶的另一边就是生长了各种绿植的陡峭山坡。

    浦江走在前面,一步一步拾级往上,一边走一边介绍“以后我想在对面再修一条全木质栈道,游客可以选择走石阶也可以选择走栈道,栈道搭在溪面上,人就好像行走在溪面上一样,每隔一段距离还会设置凸出的宽敞钓鱼台,可以让游客休息或做休闲活动”

    蕾蕾对浦江的设想特别赞同,不住地点头,眼睛里冒着星星,跟着浦江像个小迷妹一样瞅着他。

    黄园跟在两个人身后,撇撇嘴,感觉自己的宝贝侄女要被抢走了,但是对浦江的各种畅想也是很佩服,虽然做起来不难,重要的是想到之后的执行力,现在的他毫不怀疑地相信浦江一定会做到。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又经过两个小水潭一个小瀑布,还有一处长满苔藓和菖蒲的悬崖壁,最后绕过一个山腰,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看到了浦江前面说的小水库。

    对从上海过来,常常只看到公园里的小人工湖的蕾蕾来说,这就是个大湖

    “哇”蕾蕾瞪大了眼睛,往前跑了几步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大喊一声,顿时感觉畅快淋漓,迎面拂来的风,很快把刚才走路出的微汗吹干了,整个人全身放松,毫无负担地往后一倒,在黄园惊慌地赶过来之前,呈大字形躺在了有厚厚草地的山坡上,心中叹了一句好舒服。

    黄园跑近看到蕾蕾扬着嘴角满足地闭上了眼,才放缓了脚步,和浦江一起在蕾蕾身边坐下。

    眼前的景色分为四层,上面是晴朗的蓝天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着,然后是远处深绿色的群山,中间一大片蓝绿色的湖面,脚下是翠绿的草地。景色并不算有多别致,但就是让人心旷神怡,轻松自在,空气也是上海不能比的干净,能见度很高,夕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却并不热。

    “看到那栋小平房了吗”浦江抬手往右一指,黄园才注意到他们这一侧的山坡右边不远处有一栋新盖的小平房,刷得雪白。

    “那是我们临时的勘察中心,温泉泉眼就在平房后面的那座小山里,地下便是地热资源。以后温泉分两部分,一部分分布在山里,私密性较高,一部分就在这山坡上错落分布到山顶,趴在温泉池边就可以直望湖景。”

    黄园点点头,浦江的规划很充分地利用了地形,而且总是能兼顾不同客户的品位需求。

    “这里以后会有温泉池”蕾蕾听到浦江的话兴奋地又坐了起来,就像一只想要随时扑到湖里玩水的小鸭子。

    “嗯,不过要明年才能开业了。听说你马上要上初三了,如果你考上重点高中,我可以升你做学霸,终身享受温泉免费,怎么样”浦江侧过头笑着对黄园蕾蕾说,眼睛里映出金色的夕阳光辉,煜煜的光芒告诉他们,他的承诺是认真的。

    蕾蕾怔了半晌,才咯咯咯地笑开了,问“那我真的要拼了,可以带家属吗”

    黄园转头看着蕾蕾,也有些看呆了,这两年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蕾蕾笑得这样开心,这样明媚,这才是花季少女该有的笑容和状态,她的脸上和浦江一样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脸颊被晒得泛起了微红,再加上额头上晶晶亮的薄汗,让她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黄园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疚,还有点酸酸的。

    浦江看了眼瘪着嘴看似在吃味的黄园,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们这福利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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