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倒是遇上隔壁班的一位女生。那女生长得挺可爱,看着熟眼,不过互相没说过话。
“同学,能说几句吗”
“嗯”夏晴疑惑,我认识你吗
她露出害羞的笑容,把手中的粉红信封郑重递给夏晴。信封很普通,却几乎闪瞎了夏晴的眼。粉红信封情信的象征现在的孩子才几岁就思春啦真不像话要怪只能怪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正准备听她的告白,结果临前一脚。
“能请你帮忙交给谢森同学吗”
夏晴晴天霹雳,没好气地接过信。女生一阵心疼,生怕他把信弄出皱褶。谢森果然还是很讨厌,昨晚的话要收回。
“为什么是我,我和他又不熟。”
“怎么会呢,我看你们都是一起放学的,感情很不错。”她没敢说自己老是偷偷跟着他们,看着她的白马王子。
夏晴翻翻白眼。以后都不与他同行了才不要当他邮差。
放学时,夏晴不情不愿把信交给谢森。谢森愣了愣,一闪而过又回归平静。迷乱中才看清封面上写的谢森同学亲启。这字迹不是夏晴的,掠过一丝莫名的失望。
想想不禁觉得好笑。要是被这家伙告白,应该是很出人意表的吧岂会是情书一封短信一条
“为什么你这么受欢迎啊你有什么好的,大闷蛋一个。”夏晴非常不解。
“嗯。”谢森很认同,“因为迷恋表面的人还是占多数。”
三天很快过去,谢晓东把谢森接回家时,夏晴还真真有点不舍得。幸好住得近又同一校,随时都能相见。
他这两天倒是刻意为了避开当邮差的命运,天天和汪小虎、林仁杰同行。三学渣同途,必有渣中之渣。标准的狐朋狗友少不了打打闹闹、喧喧哗哗。
汪林二人会在十字路口与自己分道扬镳。夏晴的火眼金睛发现了停在小区旁的精致小车。车子有型有款,让他直流口水。
抚抚车前身,摸摸倒后镜。不过外壳再漂亮也还不是他最喜欢的。他钻进车底,像灵活的鱼儿般滑进去,好奇地观察着它的底盘。
可惜好景不长,他察觉到头发有粘湿的东西,还伴有恶嗅。“哇狗的便便”他慌乱滚出来,摇摇晃晃站起。
谢森在不远处站着,正好对上夏晴的目光。夏晴想到这狼狈样被他歹个正着,真让他有滚回车底的冲动。
谢森在夏晴摸车子的时候便在旁静静凝视。不知何时开始,喜欢看着他对车子爱不释手的执着模样。这家伙,对喜欢的事物真是不遗余力。
再说,钻车底是危险行为,随时会发生意外。每次看到他钻下车底,谢森都会在不近不远静候,直到他安全钻出地面。
夏晴按着脑角的发屑,浑身不自在。他知道完蛋了,这副模样铁定被妈煎皮拆骨了正要按电梯,谢森拉着他的手,推开楼梯门,示意走这边。
他概叹谢森考虑周全,要是进了电梯把其他人薰死了,说不定得把牢底坐穿。
登上十楼,对两位少年来说轻易而举。夏晴原以为成绩好的都是文弱书生,却见谢森面不红气不喘。此时夏晴左手仍按着脑瓜,而右手刚被谢森松开。
夏晴还在犹豫要不要进门,想象着王莹秀的炸毛样,瞬间毛骨悚然。此时谢森打开谢家的大门,让他进去。
“先洗干净。”
夏晴顿时明白,谢森要帮他这人怎么时而让人讨厌,时而又让人不忍心讨厌呢
谢晓东没这么早归来,芳姐还在老家没回,家里只剩下这两位孩子。把夏晴领进浴室,打开蓬蓬头,用手试试水温,让夏晴闭上眼蹲下身。
花了好些时间,冲掉粘在头发上的亵物,浇上洗发液,整个浴室顿时芳香四溢。算是彻底冲洗干净,谢森关掉蓬蓬头,留下夏晴洗澡,关门离开。
冲水的时候,谢森的衣衫湿了不少,他到睡房换过衣服。没过一会,夏晴在浴室喊谢森,问他有没有衣服。通过门缝,谢森把早早备好的衣物和毛巾递给他。
夏晴心有余悸,誓要把身上的异味彻底清除,几乎把沐浴液花光了,并且不打算向谢森隐瞒。他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边说“我刚才用了好多沐浴液。”
“没关系。”
“你爸不会骂你吧”夏晴替他担心。
“不会。”
夏晴摆出一副徒劳无功的委屈状,“早说害我还怕你被家里人骂,把沐浴液瓶子灌满了水。”
“”
、家变
夏晴东摸西瞧,概叹着这房子比自家的大多了。室内装修简洁巧究,窗明几净。夏晴还没看清起居室的陈列,便迫不及待要谢森带他参观。
共五个房,主人房、两个客房、书房和谢森的睡房。谢森的睡房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入墙衣柜。布局虽和自家相距不远,房内却鲜有杂物,且纤尘不染。房内还有个小阳台,清风飘进,扬起窗边的薄纱。
与极其简约的睡房相比,他的书房更给人惊喜。书房比睡房大,入墙书柜摆满书籍,琳琅满目却整齐有序。
一角落陈列着一张素净现代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和学习用具。另一角落安放了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台,笔墨纸砚一件不落置在上面。清风送来淡淡的墨香,让人倍感宁静。
夏晴的手指在书脊划动着,调侃道“学霸的书房不得了”想起自家房间塞满玩具,便问“除了看书,你平常就没什么兴趣吗”
“有,”谢森看着案台,说,“书法。”
全班都知道谢森的字写得极好,老师同学从不吝于赞美。夏晴算是彻底服了,又问“娱乐呢”
“下棋。”
书房的大飘窗上摆放着三盒棋国际象棋、中国象棋、围棋。夏晴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娱乐还要动脑谢森你累不累啊我不会下棋,只玩过大富翁。”
“不难。”
“你教我”
“可以。”
“那下次。好晚了,再不回去我会被修理得很惨。”
送走了夏晴,谢森进入厨房忙碌。芳姐还在老家没回,不想聘请陌生保姆,唯有自己动手。晚上七点多,谢晓东回来,他满身疲劳,洗过澡后,从浴室出来。
“沐浴液怎么清清稀稀的,是不是过期呢”谢晓东疑惑地问。
“”
不知不觉,二人升入k中学初一。学校。
中午放学时,夏晴对谢森说“今天中午去你那,教我下棋。”
“我要出门。”
夏晴追问“去哪啊”
“酒店。”
“酒店喝酒的地方”
谢森回答道“住宿的地方。”
“哦去干嘛啊,有家不住”
“送个文件。”
课间时谢晓东致电谢森,问他有没有见到沙发上的一个牛皮信封,谢森说有。谢晓东说一会回来取,信封内装有会议材料,会议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半,地点在a酒店的商务会议室。
a酒店离家不远,步行约二十分钟。谢森说中午给他送去。夏晴嚷着要和谢森一起去,说要见识见识酒店。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酒店还有会务功能。
还没进入酒店,大门口两名迎宾服务员殷勤为二人开门。他们身穿整洁的工装,头顶醒目的礼帽,手戴洁白的手套,脸上扬着可亲的笑容。第一次被当成贵宾接待,夏晴倍感新鲜。
谢森和谢晓东通了电话后,与夏晴在大堂的沙发上静候他出来取件。出入的客人仪容端庄,举止文明,夏晴在如此氛围下不敢惹事生非,放好手脚,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仅眼珠子好奇地东瞧西瞄。
柜台的服务员个个长相标志,男的生得俊朗,女的生得漂亮,不过貌似没个够谢森好看。
谢森再长几年,铁定秒杀全场夏晴这样想着的时候,柜台处走来一男一女,那双男女背对着夏晴。夏晴眉头深锁,心里一紧,似乎漏跳了半拍。
谢森察觉到夏晴的异样,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双男女,亲密而克制,正在柜台办理退房。男的手掌轻扶着女的柳腰,偶尔耳语几句。
夏晴僵硬站起,艰难步向柜台,声音带着几可不闻的颤抖,轻轻喊了句“爸。”
男人以为响起幻听,背脊掠过凉意,缓缓转过头。被儿子当场撞破,夏敬修脸色煞白,全身发麻,扶着纤腰的手不知道应该立即松开,还是应当维持原状。
他昨天出差回到本市,计划约佳人一聚,再像往常一样回家。a酒店,离家很近,他清楚得很这是在走钢丝、踏地雷,却从没想过会被家人撞个正着,家庭危机一触即发。
身边人的异色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听到那声若隐若现的“爸”的呼唤,她疑惑地随他转身。她认得这位小男孩,夏敬修的钱包贴着他的照片。碰上夏晴的目光时,她脸红耳赤,羞愧难当,赶紧掰下扶着她腰间的手,稍移玉莲,退开几步。
她很年轻,20岁出头,容颜清秀,低眉顺眼,淡施粉黛,举止温文。
夏晴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疑似情侣的二人。涉世不深的他对眼前的亲昵,似懂非懂。三人并没有说话,最后是夏晴先开腔。
“爸你也来这开会”夏晴问。语调平静,听不出质问之意。他只希望今天看到的仅是一场误会。
成熟如夏敬修,此刻竟不知应回答“是”来搪塞蒙混,还是该回答“不是”来承认奸情。他避开夏晴的目光,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明明纯真无害,却宛如鞭子狠狠抽打着他。
此时谢晓东来到大堂,他没注意到大堂里还有夏晴父子。谢森与他交接完毕,谢晓东让他留在酒店吃中饭。谢森摇摇头。这个伤害夏晴的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愿留。
没和谢晓东过多寒暄,径直来到夏晴旁,寒光扫了那双男女一眼,拉起他的手“走,回家吃饭。”
夏晴任由他拉着,跟着他走。一路上一言不发。谢森握得紧,夏晴亦回握得狠,指甲快要陷进掌心。那份狠劲,似乎要告诉谢森他此刻的心情,悲伤、不甘、愤恨。
把夏晴送回家,看着他完好无损进屋,谢森才返回家中。他宁愿夏晴像往日般冲动,与他的父亲当场撕破脸皮,淋漓痛骂一场。他沉默的样子更教谢森忧心。
夏晴坐在餐厅椅子上,无魂无魄,呆呆看着忙碌着准备午饭的王莹秀。今天做的菜比平常两母子时吃的多。她说,爸刚出完差,中午回来吃。
刚出完差出差还是出轨去夏晴闷哼一声。出轨,这个在电视上学会的词,令他毛骨悚然。n角恋在电视上演得精彩绝轮,落到现实时竞如此冷血残酷。
夏敬修回来了,进门后夏晴没看他一眼。这个男人,他喜欢粘着的男人,宠爱儿子,时常买一大堆玩具回来的男人,这位仁慈的好爸爸,竟然被儿子撞破好事后若无其事地回家
王莹秀接过他的行李,说“准备开饭。 ”
夏敬修曾犹豫要不要回来。深知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样的场景早已在他脑中演练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如此教他猝不及防,如此让他措手不及。命运终是饶不开,就看,谁先剖开那道口,戳破那层纸,撕毁那张脸。
儿子今天安静得出奇,在母亲抱怨班主任昨晚又来电投诉时,没有嚷声反驳;没有伸出爪子偷吃餐桌上的菜;没有在父亲进家门时热情相迎;没有迫不及待翻他的行李挖他的礼物。
王莹秀想可能他被同学欺负了,想逗他开心,问丈夫“这次又买了什么给夏晴。”
夏敬修打开行李袋,取出玩具,递给她说“摇控车。”
要是往日,在他没来得及取出礼物时就被儿子欢喜抢走,且会抱着自己的勃子甜甜喊着爸你真好
破镜,怎能重圆;旧好,岂可重修
见丈夫买了这么贵的玩意,王莹秀无奈摇摇头,嘟哝了句“慈父多败儿”,擦擦手上的油渍水渍,接过玩具,递给夏晴。
夏晴一言不发,没有抗拒,任她把玩具塞进自己手里。在夏敬修准备露出一个宽慰放心的笑容时,夏晴狠狠把玩具车砸到地上。车子散架,其中一个车轮打了几个滚,一路平滑,直到撞到墙角,不再动弹。
他的家,正如散落一地的破车,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夏晴冲回房间,锁上房门。
王莹秀慌鄂不已,他的儿子已经反叛到如此地步了她暴跳如雷,猛敲房门。
“夏晴你出来给爸道歉,这是他专程买给你的出来道歉马上”
道歉该道歉的是他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女人温柔年轻漂亮他背叛了你我
陪伴着夏晴无数个晚上安睡的玩具,此刻让他喘不过气。他背靠房门,身心俱疲,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埋首抱膝。
“你至少先吃饭”王莹秀又生气又担心。
夏敬修好言相劝,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这样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平常叫醒自己午睡的闹钟响起。一点四十五分。得上学了。
素来讨厌上学的夏晴如今竟觉得学校是个好地方。至少,看不到这对可能不能再做夫妻的夫妻。
他夺门而出,在门口看到谢森。
“这么巧 ” 夏晴开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气消了大半。
哪来这么多巧合,特意等的。谢森心里说。
“走吧。”
“从没和你一起上过学。” 夏晴平复心情说。暗自庆幸平常的自己回来了。
谢森没说什么,路过面包店,买了三文治和鲜奶,塞给夏晴。
夏晴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心里泛起融融暖意,粗鲁啃着三文治,大口喝着鲜奶,绽放着大大的笑容说“好吃”
生活再不如意,还是会有人默默关心自己。
、验伤
学校,课堂上。
张城管说还有一个月就是母亲节,这堂课让大家谈谈“我的母亲”。这次不是按座位顺序发言,而是张城管点到谁谁就回答。
“夏晴。”张城管第一个点名就点他。
命运抓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呆呆站起,一时语塞。他以为他的伤口愈合了,被谢森贴心的等候、悉心的同行、暖心的午餐。竟经不起这一堂要剖心切腹的课。
他一片混乱,满脑空白。想起酒店,忆起家里,一幕幕,一出出,模糊又清晰,朦胧又真实。要勉强说几句吗他心想。但伪装,他并不擅长。
张城管见他半天不吭一声,问“夏晴你平常不是最多话的吗”
某个角落翁声翁气飘出句“夏晴妈妈好凶的,简直就是河东狮吼。”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教室响起时却飘进每人耳际。
伤害的话语碰触到夏晴的逆鳞,忍耐到了极限,理智断弦。他环视课室,目光如剑,寻找声源。
“卢海鹏。”毫无预兆地,夏晴跳上课桌,踩着同学们的书桌,来到卢海鹏座位,猛揪他衣领,向他吼道“我妈怎么样轮到你来说长道短”
凶,泼妇,脾气坏,所以爸才找了个温柔的女人妈脾气不好但她关心我装着狠揍我,巴掌落下时却一点也不痛;每次到学校见老师赔笑脸;每次称赞隔壁孩子优秀,自己口无遮拦说着“那你让他做你儿子”时,她却说“我的儿子只有你”。
我的妈妈也只有你啊
“夏晴你疯了咳咳放” “放开我”还没说出口,卢海鹏脸上被夏晴狠狠揍了一拳。
卢海鹏,学渣之一,平常对夏晴并不友好,互相有口舌之争却从未严重到大展拳脚。这次生生被吃一拳,卢海鹏恼羞成怒,毫不手软进行反击。两只幼兽瞬间扭打到一起,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她脾气再坏也只有我能说她,你老几除了我谁也不准说她半句”夏晴像受伤的野兽,边打边吼。
张城管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喝着。“反了反了都给我停 ”
石头班长和林仁杰拼命按住卢海鹏的肩,谢森死死抱着夏晴的腰。三人合力把两只没有理性的幼兽分开。
张城管立即致电二人父母,紧急处理事件。下午在家休息的夏敬修马上赶到,王莹秀请假后亦匆匆飞奔而来。
主任办公室里,张城管大致陈述了打人的前因后果,批评了卢海鹏几句“不应挑拨是非”后,叹了口气,对夏晴父亲说“事件影响相当恶劣,一般是要被退学处理”
“退学老师求您不要让他退学”王莹秀激动地摇着张城管的肩,哭着哽咽,“要是要是退学,他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他品性不坏,还是会有学校愿意收的”张城管安慰道。每到被迫清退一些学生时,主任办公室均会重演着无奈的悲剧。有些被成功劝退,有些继续留校观察。
“既然您也这样说,”王莹秀察觉到张城管的立场开始松动,死死抓住最后的希望,“就请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张老师求求您”
夏敬修诚恳低头向张城管鞠躬。“小儿顽劣,我们保证多加管教,以后不再重犯。”
卢海鹏父亲指着夏晴,对夏敬修说,“他打我儿子,岂可不了了之”
夏晴不甘反驳道“他有还手”卢海鹏则回击“我那是正当防卫。”
“我打人,我道歉可以,但他对我妈说是道非,他得给向我妈道歉”夏晴狠狠盯着卢海鹏,丝毫没有退让的架势。
“我说的都是事实哪个同学不知道你妈”卢海鹏碰上夏晴气红的眼,知道他疯起来不是人,怕再次被打,不敢往下说。
夏晴突然眼珠一转,扬扬眉,由暴怒转到平静。“我被退学,成绩排第一的还是谢森,但排倒数第一的就得易主了,你说这殊荣会是你还是林仁杰获得真期待呢。”
卢海鹏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揍过去。“夏晴你混蛋”
“都给我停”张城管重重拍着办公桌,“你们这是认错的态度吗都回去好好给我写检讨,明天在课堂上大声念”
写检讨,意思就是暂时不劝退。王莹秀和夏敬修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卢海鹏父亲见自家儿子被说几句就差点打人,深知他也好不到哪里,五十步何必笑百步于是他不再吭声。
退出办公室时,华灯初上。谢森一直站在门外等候。
他礼貌地向王莹秀点点头,接着说“伯母,抱歉我们先走,他受伤了。”说完他拉起夏晴快步离开。
刚才被退学的事冲昏头脑,连儿子受伤的事都丢到一旁。王莹秀擦擦眼角的泪,叹了口气。夏敬修沉默半晌,轻拍她的肩。“莹秀,我们,谈谈吧。”
今天特别漫长,发生了好多事情。漫长到似乎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谢森拉着他,心无旁骛,目视前方,身姿笔挺,一往无前。
夏晴目不转睛地盯着牵着的手。这手拉过他三次。第一次是自己钻车底沾到便便时,他拉着自己跑楼梯;第二次是在酒店看到爸和另一女子亲密,他拉着自己逃开伤心地;现在是第三次,他拉起受伤的自己。
什么时候和谢森亲近了这么多
前两天怀着心事,没来得及思考。这次可以静静欣赏,细细感受。原来,他的手如此温暖,如此温柔。很想以后都这样被他牵着
没多久就到了谢森家。
谢森让夏晴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转身开柜子取药箱。手被松开时,夏晴心中泛起空虚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依赖这双手
夏晴甩甩脑袋,努力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他细细打量着上次来访时没有好好看过的起居室。墙上有个长条型的入墙式玻璃展柜。长度和整面墙一致,宽约50厘米。左边数起,依次摆了六件精致的物品。
第一件是陶瓷娃娃,第二件是椰子壳做的手工碗筷,第三件是丝巾,第四件是首饰盒,第五件是小型石雕,第六件是香水瓶。展示柜很长,仅摆满了左边,右边的全部空着。
夏晴站起来,把脸贴到玻璃面细看,不禁赞叹道“谢森,这柜子的东西真漂亮”
“嗯。”谢森没往墙上看,免得勾起回忆。他补充了句,“旅行纪念品。”
“东西这么好,怎么不摆满它啊”
谢森顿了顿,没回答他。取来药箱和热毛巾,让夏晴重新坐好。拨开他额前的刘海,小心避开他的伤口,用热毛巾轻轻为他试擦额角和脸颊。
拭完脸颊,放下毛巾,谢森用食指缓缓抬起夏晴的下巴。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情愫。压抑的亲密感让夏晴不知所措,脸刷地红透了。
好近,近到可以闻到谢森的气息。瞬间心如鹿撞,僵直身子,屏住呼吸。
真好闻好想再近点要是,被他亲一下,也很不错
认真验伤的谢森察觉到下颚也有瘀青,皱皱眉头,继续凝视专注。
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烫和轻轻轻的颤抖,谢森感到有一丝疑惑,轻抬眼睑,对上夏晴双眼。目光碰撞,夏晴慌乱不已,仰起头避开他的手。
“”
被发现了谢森一定知道自己在想着猥琐之事。夏晴开始语无伦次。“我我我我绝对没有在想被你亲的事”
手足无措的此地无银,让谢森微愣,随即扬起唇角,失笑。这家伙,怎么总让人心情大好呢
俊朗的脸绽放着浅浅暖暖的笑意,夏晴不禁看呆。
谢森放下停在空中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执起夏晴的手,继续用毛巾拭擦。
拭擦的过程中,细数过他的伤口。额头、嘴角擦破了皮,血迹已干。颧骨、下颚、拳头留有瘀伤。清洗、消毒、上药,一丝不苟,一件不落。
夏晴以为快完工了,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
谢森左手握着夏晴左腕,夏晴刷地继续绷直身子,大气不敢喘,手握成拳。谢森右手握拳,轻轻和夏晴的拳头相碰。他问夏晴“这是什么”
夏晴不明所以,看看他,又看看二人相碰的拳头,想了片刻,答“这是我出石头你出石头,没输没赢。”
话粗理不粗,谢森把它提炼成句。“这是以暴制暴。”
接着,谢森松开拳头,手掌包裹着夏晴的拳头,继续问夏晴“这个呢”
夏晴迷糊了,不过心中想到什么就回答什么。“这是我出你石头你出布,我输你赢。”
“这是以柔克刚。”
说完,谢森松开夏晴的拳头,用自己的手掌复上他的。掌心相触,温热蔓延。
夏晴屏住呼吸,用心感受。
“这是以诚相待。”
夏晴似懂非懂,点点头。
“往后,善用、慎用你的拳头。”
“拳头不打架,留着它干嘛”夏晴不解地问。
“爱惜它,用它捍卫你重要的物,保护你重要的人。”
、御厨
谢森松开掌心,夏晴还没反应过来。直至感到热度退去,才发现眼前人早转到厨房张罗。
夏晴一人呆在起居室,觉得无聊,进厨房探个究竟。谢森围着围裙,正在切配菜调酱料。
“哇,你会做菜啊”夏晴见他一身专业架势,觉得不可思议。“居家好男人”五个字立即浮现在脑海中。
现代简约的厨房里播着夏晴听不懂的语言。夏晴好奇地打量着起来,只见墙上镶有平板电脑,声音正是从它那里发出的。
“正在播的是什么”夏晴问。
“法语,一男一女正在吵架。”
“吵架你不说我还以为在谈情呢法语真好听。”
“嗯。”
平板电脑上还装有菜谱、新闻等客户端。边做饭边学外语,夏晴心想谢森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学习呢。
夏晴想起要是芳姨在这,谢森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便问“芳姨什么时候才回来挺想她了,她老拿水果给我吃,还说我活泼开朗。”
谢森把配料放进干净的碟子里,抿抿唇,说“她母亲走了,料完后事回来。”
夏晴听到这个坏消息,默默看着谢森为晚餐忙碌,久久没有说话。想到谢森和芳姨相处多年,感情一定深厚。他尝试安慰谢森“她母亲挺年长的,算是喜丧吧。”
谢森用刀背拍扁两颗蒜头,倒了一勺食用油进锅里,等油温稍热,把蒜头扔进锅里,用锅铲推了数下,开始向锅里放肉丝翻炒。
夏晴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过,至亲离去,无论年纪多大还是会难过吧。”
油烟机努力工作,烟还是朦胧了谢森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嗯” 的一声附和。
张罗完毕,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热菜陆续上桌。夏晴伸出爪子偷吃,嘴角沾满酱汁。边吃边赞不绝口“谢森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要是学校考厨艺,你一定又是第一。”
“和我爸比,不算什么。”
此时谢晓东回来。他是知名外企的高管,工事繁忙。疲惫的他把皮鞋收进鞋柜,换上拖鞋,在柜顶放下公文包。进屋看到夏晴,有点意外。没想到素来疏远人群的儿子会邀人进屋。
见他正巧赶上开饭时间,夏晴禁不住问“叔叔也是吃货一开饭就回来。”
一般孩子们和大人打招呼不外乎“叔叔好”“伯父好”,谢晓东被他逗乐了,笑着点点头。
“是啊,”看着偷吃忘擦嘴的夏晴,谢晓东忍不住和他开玩笑,“和你一样。”
洗过手擦过脸,谢晓东坐在餐椅上,夏晴也乖乖就坐。谢森细致为每位用餐者铺上洁净的餐巾、摆上干净的骨碟、盛上甘香的米饭,并为谢晓东倒上小半杯红酒。
“好像高级饭店”夏晴啧啧称赞,蹦出在电视上学到的单词,眯眼看着谢森,扬起手,掌心向上,“唷,ater,给爷来碗香槟。”
“”是aiter侍应不是ater水。谢森白了他一眼,优雅就坐开始用餐。
谢晓东心情愉快,敢调侃自家孩子的看来只有夏晴了。他喜欢夏晴,稚气浓重、直率坦荡。平常要是只有自己与儿子二人,通常是自己问,儿子答。现有夏晴在,气氛融洽活泼多了。
“夏晴,有空多来找谢森玩。”
“他很闷的就知道看书。” 夏晴抓住机会向谢晓东投诉,不过很快他就更正过来,“还知道做饭,还做得很好吃”
夏晴不情不愿的赞许惹得谢晓东哭笑不得。“好吃多吃点。”
“吃剩能不能打包啊”夏晴得寸进尺。
谢晓东忍着笑意,连连点头。“把谢森打包走做你御厨怎么样”夏晴欢欣鼓舞,大赞谢晓东英明。
“”谢森汗颜。那一大一小完全没征求过自己意见。
门外的声响破坏了乐也融融的气氛。显然是夏晴父母回家了,一边吵架一边进屋。谢夏两家没有关上木门,即使是进屋后,仍然传来隐约断续的吵嚷声。
夏晴停箸,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谢晓东安慰道“夫妻吵架很正常,冷战更伤感情。”
“叔叔也会和谢森妈妈吵架吗”
谢晓东心弦一紧。若有所思地望着谢森,眼神似在疑问怎么还没和他说。
原来自家儿子还是老样子,以为夏晴来了,会和他分享半点,向他倾诉些许。他晃了晃酒杯,苦笑一阵,为自己,为谢森,为他太太,闭上眼一饮而尽。“但愿我们有机会吵架。”
门外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夏晴用手擦擦嘴,放下筷子离席。
“我先回家。”匆匆和谢氏父子道别,冲回家去。
夏晴知道卷进战火不明智。但他清楚只要他出现父母便会有所顾忌,稍为收敛。他返家后,如他所料,没多久争吵演变为啐啐埋怨,最后化为冷战。
火熄烟灭,夏晴躺在床上,扫了眼满屋的玩具,完全提不起玩心。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房门被敲,王莹秀在门外说谢森来了。
夏晴立即生龙活虎跳起来,开门让他进来。
“怎么来了”
“给你打包。”谢森简单清理开夏晴书桌上的玩具车,放下环保饭盒和筷子。盒内装着丰盛的晚餐。想到那家伙没吃多少就匆匆离席,一定饿虫满肚爬。
“哇啊,还有送货上门服务”夏晴两眼发光,麻利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边吃边说“谢森你真好不过,你爸更好”
“嗯”
“他不是把你赏赐给我做御厨吗”
“”
“他还不如干脆把你嫁给我吧”
“”
学校。
临近上课,夏晴温馨提示卢海鹏写好检讨没。卢海鹏完全忘了此事毕竟有退学危机的是夏晴而不是自己。临渴挖井,得想办法拼份检讨书。
夏晴没放过看好戏的机会。昨天打不过瘾,心想今天非得整一整你补偿。“哥们,我替你准备一份。” 夏晴拍拍胸口,似有成竹在胸,大笔一挥,手起文落。他大方把纸条塞进卢海鹏兜里。
卢海鹏拽着纸条,疑云重重。心想夏晴小学时连石头班长的名字都念不出,成绩又长年包尾,他行不行啊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要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张城管修理人时可不手软。
上课铃响,张城管清清嗓子,通报了夏卢二人昨天的劣迹。“卢海鹏同学,请作自我检讨。”张城管让他上台后,提醒同学们,“各位要引以为戒,专心听讲。”
“我是卢海鹏。我错了。”张城管见他认错态度良好,点头赞许。
卢海鹏只记得纸条第一句话,接下来频频低头偷看兜里的纸条。“我不应该说夏晴妈妈坏话,不应过当防卫。”
过当防卫也算不上过当吧。张城管摇摇头,继续听下去。
“我应该逆来顺受、忍辱负重、忍声吞气、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揍不还拳、踢不还腿。以后要对夏晴同学俯首称臣、顶礼膜拜、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万岁万万”
越说越不对劲,同学们的哄笑声让卢海鹏醒悟过来,张嘴对夏晴大吼“夏晴你敢甩我 ”
夏晴手持卷成卷的教科书,似要化作翩翩公子的折扇,温文尔雅,装腔作势,加油添醋,落井下石“启禀夫子,卢海鹏胡言乱语、瞎抄盲袭、不知悔改,该当何罪”
张城管被气得几近断气。“卢海鹏你清宫戏看多了”卢海鹏方寸大乱“微臣知罪”还没说完,又爆出一阵哄笑。
现在的孩子怎么越来越难带啊张城管气得直拍案台。
“夏晴,到你。” 张城管让出讲台的位置,站下讲坛,拉了把椅子就座消气。
夏晴毕恭毕敬给大伙鞠了个躬,脱稿检讨。
“昨天,我打了卢海鹏。原因就不说了,因为所有理由都是借口,不值一提。”
开场白口语化。张城管对素来不学无术的他没抱什么希望。见是无伤大雅,倒觉欣慰。
“学校打算劝退我时,我父母想到的是我的前途;我自己想到的是我又让父母费心了;谢森想到的是我伤得怎么样。”
讲到这里,大伙的视线齐刷刷看着谢森。谢森表面淡然如水,心里却是感到不好意思。低调的他,并不喜被人关注。
“谢森给我上药包札伤口疗伤,做饭给我吃胃口疗伤,还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精神疗伤。”
大伙纷纷概叹原来男神谢森有这样的一面同时非常羡慕夏晴看到不一样的谢森。
“原来他不仅学习好,还能扮演好不同的角色,既是医生,又是厨师,更是老师。”
张城管频频点头。一是在字里行间感受到夏晴的诚意,二是赞许得意门生谢森内外兼修、热心助人。
“他教我,不以暴制暴,不以怨报怨;他教我,松开拳头,以柔克刚,以诚相待。”
哇学渣小宇宙爆发了,竟能把文邹邹的言辞汇集成哲学味浓郁的字句。张城管惊讶得眼镜都快掉到地上了。
“请允许我由衷向他们道歉,并感谢他们。
亲爱的母亲,抱歉让您担心了;感谢您,让我出生面世;尊敬的学校,抱歉让您蒙羞了;感谢您,让我知书识礼;友好的同学,抱歉让你笑话了;感谢您,让我交朋结友;亲密的邻居,抱歉让你牵挂了;感谢你,让我知道何谓廉,何谓耻,何谓恩,何谓爱。”
排比句都出来了这仅仅是检讨书吗这还是感谢信不管夏晴是否口是心非,但他言辞恳切,又岂像演戏张城管难以置信地瞪着夏晴。敢情这小子平常是扮猪吃老虎的吗
大伙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难道倒数第一真要易主了
夏晴再次给大伙鞠躬,举止得体,有礼有节。下台后对着坐在背后的谢森来了两句俏皮话。
“谢森,布能赢石头,你说,比起拳头,用布巴掌打人是不是胜算更高”
谢森心里偷笑,没回答他。表情柔和,心情不错。
、离异
夏晴家最近气氛古怪。夫妻二人总是关着房门大吵大闹。夏晴隐约觉得将有事情发生。
有时候他们察觉到太大声,会尝试克制。尽管如此,一些词汇语句还是会飘出大厅,灌进夏晴耳朵。“除了儿子,我什么都不要”“除了儿子,我什么都可以给”
然后偶尔会有“瞻养费”“房产”“孩子”“女人”“狐狸精”之类的字眼。二人摊牌,王莹秀像头受伤的母狮,边吼边哭。
第二天,回到平静。
夏晴回到家的时候,像每次夏敬修出差一样,家门口堆放着他的行李袋。王莹秀坐在餐椅上默默流泪。夫妻二人没说话。夏晴喊了一声“妈”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夏敬修满脸疲惫,弯下身子,问“夏晴,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这样问,意思就是,他们要离婚了。电视上演得多了,真正落到自己时,却是如此深刻,如此生痛。良久,夏晴摇摇头。你还有那个女人,妈只剩我一个。
夏敬修沉沉点点头,抱了抱他,夏晴身体僵直,没有回抱他。从此,曾经幸福过的三口之家只剩下两个人。
女人的坚强,不可估量。再艰难的母亲,还是会为了养活幼兽想尽办法。夏敬修走后,王莹秀开始整理因争吵砸破的杯盘碗碟。她的生活,就如一地的碎片,破破败败。
王莹秀去了学校找张城管。和她说了家里的情况,请她多关照自己儿子。单亲家庭不易,张城管很是同情。
刚好,卢海鹏此时在办公室听到她们的对话,抓住了夏晴的尾巴让他莫名兴奋起来。
最后一堂是自习课。课室安静,落针可闻。夏晴看着窗外发呆,思绪混乱。脑海闪过似有幻无的回忆,远的,近的,新的,旧的
他想起爸爸夏敬修,会不会以后都不能再见面
想起他每次出差为自己买来的玩具,想起那辆在父母面前摔碎散架的摇控车,想起儿时吵着要东要西的时候,他总是不顾妈妈反对,说那就买吧;想起妈妈埋怨自己顽皮时,他就会反驳那叫活泼;想起妈妈斥责自己成绩烂时,他会耸耸肩,轻松说句成绩好有成绩好的路,成绩坏有成绩坏的路。
不舍,思念,牵挂。有种想哭的冲动,又硬生生逼自己想起酒店的事情,想那位温柔清秀的女子。用对她的怨恨,用对他的背叛,冲淡对他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