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 第24节

    他立马起身套上大衣，没好气地冲手机说“没事你喝什么酒？在哪呢？”

    沈盼迟钝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慢吞吞地给长顾报了个地址。

    长顾有心想将这没事找事的惹事ji,ng抽一顿，但隔着手机只好忍着“等着，你站在那里别乱动，听见没有？我马上到。”

    第36章 未来

    长顾大晚上出门也不是第一次了，姑姑随口问了句他要去哪，长顾犹豫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对姑姑撒了个小谎。

    他没说沈盼喝了酒要他去接的事，只说忘了一些重要的学习资料在沈盼家，必须要现在去拿回来。

    姑姑不懂他这种优等生的脑回路，看见长顾一脸严肃的样子，以为真的是什么重要到不行的东西，当即催促长顾快去。

    其实沈盼这点程度算不上喝醉，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找个人撒娇——好像很多人喝了酒都会出现这个现象。他能撒娇的对象身边就只有那么一个，所以才想都没想就给长顾打了电话。

    他喝酒后红晕上脸后不容易消散，整张脸都是热乎乎的。长顾找到他时，看见沈盼正站在一盏路灯下面，修长的身躯靠在灯柱上，微微垂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长顾跑过去，摇晃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吧？”

    沈盼当然没事，只是酒劲上来了有点乏，看见东西就想过去挨着。他听见长顾的声音，头也没抬，身体直接往前一倾，倒进了长顾怀里。

    “没事。”沈盼在他耳边嘟囔，“困了……唔，宝贝走，咱们回家。”

    长顾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将沈盼推开一点，摸了摸他绯红的脸颊，那股子将沈盼抽一顿的冲动在见到真人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拿沈盼没办法“说吧盼盼，你怎么喝酒了？”

    “咱们乐队解散了。”沈盼将冰冷的双手往他怀里塞，贪恋长顾身上温暖的气息，“我就喝了一罐酒，没想到……唔，就头晕了。”

    咏歌乐队解散的事长顾早知道了，他来不及安慰沈盼，先扶了歪歪扭扭的沈盼一把“你站稳——还能走回家吗？”

    “能啊。”沈盼笑嘻嘻地黏着他，嘴上说着没问题，身体却一直往长顾身上倒，“宝贝，今晚你跟我睡好不好？你不答应我就不回家。”

    长顾让他弄得哭笑不得，认为沈盼是真喝醉了，索xi,ng懒得和他计较，沈盼说什么他都“嗯”一声。

    好不容易将这个小醉鬼送回家，一见到naai，沈盼立马从长顾身上起来，跟平时一样对naai说“我回来啦！”

    naai“哎哟，阿顾咋来了？盼盼，你不是和别的同学去耍吗？”

    沈盼神志清醒地敷衍了naai几句，长顾在一旁怀疑地看着他，疑心沈盼刚才的醉态都是装出来骗他的。上了楼，他还没来得及质问沈盼，这家伙又重新歪倒在他身上。

    长顾“……”

    他怒气冲冲地推开沈盼，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你还装！”

    “我没装啊。”沈盼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傻兮兮地冲他笑，“阿顾，你答应了留下来陪我一起睡的，有naai作证，你不许耍赖。”

    长顾“……”

    这个小混蛋，到底谁耍赖了？

    等沈盼去洗澡，长顾给姑姑打了个电话，熟能生巧地对姑姑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沈盼洗完澡出来，脸颊被热气蒸得更红了，倚在门框上问他“宝贝，你要不要洗澡啊？”

    “我在家洗了。”长顾熟门熟路地在他房间里找到吹风机，对他招手，“过来。”

    沈盼乖乖地过去坐下，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这一年多已经习惯了长顾摸他的头发。

    长顾手艺有些生疏地给他把头发吹干了，沈盼顶着一头乱发直接往床上一倒，乱七八糟地卷着被子就要睡。

    长顾放好吹风机，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只好c,ao劳地帮沈盼将被子扯出来盖好。沈盼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冲他笑“宝贝，将来要是谁娶了你，那可真是有福气。”

    长顾没和他一般见识，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

    沈盼还没反应过来，长顾转身去把灯关了。室内暖气融融，沈盼躺在黑暗中，听着长顾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脑子里渐渐一片清明。

    等长顾躺下了，沈盼掀开被子给他分了一半，将长顾裹进来。沈盼挤过去搂住他，嘴唇在他脸颊上迷恋地蹭了蹭。

    “宝贝，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沈盼在黑暗中轻声开口。

    长顾莫名其妙“什么话？”

    “你让我娶你啊。”沈盼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出了这句话，“咱们以后一直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以后”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时间副词，长顾心尖一颤，中国的汉字文化真是博大ji,ng深，仅仅是“一直”俩字，似乎已经足够将他们那漫长的一生一世都包含了进来。

    长顾垂下眼睑，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轻声却慎重地“嗯”了一声。

    “好啊。”他握住沈盼横在他腰间的手，轻声细语，“一直在一起。”

    俩少年相拥着轻轻笑了片刻，沈盼又说“宝贝，你知道吗，林咏之要参加艺考，他想去读音乐学院。”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别人的名字，长顾多少有点不乐意，不过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醋瓶子。少年人的浮躁在他身上渐渐沉淀下去，显露出他自身原有的聪明敏锐。

    长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那个艺考……你也想参加是吗？你也想去读音乐学院？”

    “嗯。”沈盼坦然地承认了，“其实我一开始想读的就是音乐学院，刚上高中那会儿一心想着这个。真要参加艺考的话，文化课成绩不需要特别好，能过录取线就行……”

    长顾懂了“所以你那段时间成绩才退步得那么厉害。”

    他心里忽然又有点不是滋味，原来沈盼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了，关于未来的这些事却从来没对他提起过只言片语。

    就这样，这家伙还好意识对他说“一直在一起”？

    “嗯，我原本是那样想的，但是呢，有个没眼力见的混蛋一直逼着我学习，偏偏我又舍不得看他跟我急的那小模样……”沈盼在他耳边轻笑着说，“我没办法，只好一边学习一边准备艺考——也不知道那个专门坏事的小混蛋是谁。”

    长顾心软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没忘记指责他“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要参加艺考这件事，我怎么知道？”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你呀。”沈盼说，“本来一开始只是看你长得帅，逗起来也好玩——嘶，你掐我干什么，我说的全是事实啊宝贝。”

    长顾“你这是欠收拾。”

    “你舍得收拾我吗？”沈盼笑嘻嘻的，“反正那会儿我觉得你挺好玩的，没想到追到手就甩不掉了——哎哎哎，你先别掐别掐，宝贝，我是说你招人疼，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怎么舍得甩你呢？”

    长顾果然让他后面那几句话哄好了，手上留情。沈盼没忍住笑起来，狠狠亲了他一口“心肝宝贝小蜜饯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长顾没理他的浑话“那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参加艺考的事……”

    “唔——那是因为我想明白了。”沈盼正经起来，“既然我打算跟你共度余生，有些话总该先说清楚。”

    “共度余生”四个字沉甸甸的，长顾只觉得自己整颗心猝不及防地被填满了，忽然之间有了重量。他无声无息地笑了“嗯，还有什么？你说。”

    “我妈妈以前是学音乐的，她很爱我，我什么都像她，包括从小对音乐的浓厚兴趣。”沈盼说，“我爸爸很爱我妈妈，我也很爱妈妈，但是在几年前——就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会儿我还在城里读书，有一天我妈妈正好有空来接我放学，那天……我们遭遇了车祸。”

    长顾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沉重起来了，但他对沈盼的过去很感兴趣，听到这里禁不住抽了口气“那你……你没事吧？”

    “我伤得不重。”沈盼轻轻地说，“但是我妈妈为了保护我——那年她才三十出头，就……这么没了。”

    长顾沉默，在这方面没法开口安慰他，只好无声地握紧沈盼的手。

    下一秒，沈盼强行跳过这个悲伤的话题，故作轻快地说“所以我就想啊，既然我什么都像我妈妈，那我也要像妈妈一样考上优秀的音乐学院……嗯，就这样，没了。宝贝，你支持我吗？”

    长顾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口头支持算吗？”

    “算。”沈盼掐了掐他腰间的软rou，“我说完了，你呢？你对以后有想法吗？也跟我说说呗。”

    长顾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妈妈是个大学教授，兼职作家，我也想像她一样当个教授，没事写写书什么的——听起来挺无聊的对吧？我对未来没什么想法，这样就好。”

    他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有你在我身边就好，怎样都无所谓。”

    不过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没出息，长顾没好意思说出口。

    第37章 父亲

    今年的寒假长顾几乎是在沈盼家过的，就过年的时候在姑姑家里待了一两天，其余的时间都往沈盼家里跑。

    姑姑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好多管长顾，更没法怪长顾不着家——说到底，这孩子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这里也不是他家，姑姑能理解长顾爱往外跑的心情。

    反正长顾从来不给她惹麻烦，让人省心得很，姑姑索xi,ng听之任之。

    春节期间沈默山回家住了三天，长顾和沈爸爸混熟后渐渐不觉得尴尬了，沈默山在家他也敢去找沈盼玩。

    沈盼对长顾的家庭环境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母亲病逝，父亲找了个年轻姑娘再婚，那姑娘怀了他爸的种，恃宠而骄，嫌弃长顾待在家里碍着她。他爸由于经商的缘故，十天八天不着家都是家常便饭，心里估计也不放心将一个半大少年和一个年轻女孩放一起，顺势将长顾送走了。

    沈盼刚听长顾说这事的时候，没个正经地盯着长顾直笑“也是，如果我是你爸，肯定也不放心让你和你后妈单独相处。哎，你那个后妈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青春水嫩的小帅哥放在一边嫌碍眼，反而喜欢跟一个中年老男人朝夕相处——她脑子有问题吧？”

    长顾微微扬起嘴角，对他这句不着调的夸赞很是受用，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好起来。长顾看着沈盼神采飞扬的样子，对他爸的怨恨忽然就淡了，反而有点感谢那个男人把他送到荷塘镇来。

    否则他怎么能和沈盼相遇呢？

    长顾把玩着沈盼的手，微微笑弯了眉眼，漫不经心地接茬“谁知道呢。”

    也不知道他爸这一年是不是良心发现，大年初三这天突然携家带口来看长顾。接到姑姑的电话时长顾还在沈盼家里，沈盼刚剥了个年桔往他嘴里塞。

    平时当着长辈的面他们是不做这些亲密的小动作的，也就趁着naai转身去倒水时沈盼敢在客厅里这么做。沈盼边看电视边听长顾聊电话，等长顾挂了，这才问“你爸爸来看你啦？”

    “嗯，还有我那个……后妈，和她那小孩。”尽管再怎么不情愿，长顾还是站了起来，“我得先回去一趟。”

    沈盼一把拉住他，借力跟着站起来，一脸要凑热闹的跃跃欲试“我也去。”

    长顾头疼地看着他“你去干什么？问他们要过年红包吗？乖，你别捣乱了。”

    这套哄小孩的措辞沈盼才不受用，向来都是长顾拿他没办法的。沈盼厚颜无耻地说“对啊，我去要红包。怎么，你舍不得你家那几个红包啊？余长顾同学，我发现你真是够没良心的，前几天我爸才给了你那么大一个红包，还有咱们爷爷naai……”

    “你明知道不是这个问题。”长顾无可奈何地说，“盼盼，你就算想见家长也用不着这么急吧？又不是真的缺那几块钱红包。”

    沈盼不乐意了“我去看看你爸和你后妈怎么啦？你姑姑还让我有空多去你家玩呢，你不喜欢我去你家是不是？”

    “那里不是我家。”长顾叹了口气，虽说过了新年他又长了一岁，个头也比一年前高了不少，可某些方面还是没什么长进——比如他依旧拿沈盼没辙，“好吧，你爱去就去，不过在长辈们面前不许乱说话，听见没有？”

    沈盼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飞快地跑上楼换衣服，认为长顾完全是多虑了——他什么时候乱讲过话？

    长顾的爸爸看起来四十出头，身高不到一米八，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身材因为发福而显得有些臃肿，加上大冬天的裹了不少衣服，整个人看着憔悴而笨重。

    长顾看见他爸的脸色时着实吓了一跳，一年前这个男人来看他的时候，虽然没给过他好脸色，但不可否认那时这个男人是显得十分意气风发的。时隔一年，长顾又看见了他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这男人简直像是霜打的茄子，被摧残得不像样。

    长顾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男人抬起头，向来冷漠的表情刹那间裂开了。长顾惊悚地看着他爸冲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心里茫茫然地想“怎么回事？世界末日吗？火星撞地球了？”

    可是现世安好，一切臆想中的灾难都没有降临，长顾面前只有那个苍老而臃肿的男人。他爸拍了一下身旁的沙发，冲他说“发什么呆呢？过来坐下。”

    长顾没动，环顾宽敞的客厅，没话找话“怎么就您一个人？那个谁……我后妈呢？姑姑姑父他们去哪了？芊芊呢？”

    男人疲惫地揉了一下脸“他们都不在，带小孩出去玩了——爸还没对你说过吧？你后妈给你生了个妹妹，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长乐。”

    长顾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没整明白他这一趟到底是来干啥的，于是敷衍地说“名字挺好听的，寓意不错。”

    父子俩一时无话，男人仰头打量面前的少年，忽然迟钝地发现这孩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长顾眉眼间只有三分像他，长得比他年轻时养眼多了，眉清目秀，身高腿长，往那一站估计得吸引不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男人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打趣说“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还更帅了——阿顾，你在这边读书有谈恋爱吗？学校里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长顾呼吸一顿，有一种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的感觉——不是触动，而是抗拒，他的心扉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只为一个人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