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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过往/家事 第4节

作者:指舞流萤 字数:31200 更新:2021-12-18 23:43:44

    什么叫就当是口误这吃错药的娃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米怀乐被烦得不行,看也不看,夺过杯子来负气地仰脖喝下,这酒味道微苦,有股异香。米怀乐心道这人怎么跟周浦江一样难缠虚情假意的道歉米怀乐接受了,酒杯递还给男孩儿,他不带语调地说“对不起先生,你挡了我的路”

    “哦真的呀”少年好像刚刚明白,“不过米先生你,也挡了我的路呢”

    米怀乐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而且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经理告诉他的刚想再问,见少年已经让开了路,米怀乐也不欲再跟他纠缠下去,赶紧端着一盘子空酒杯从窄道过去,回头看看那人,也正笑看着他,不过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回到吧台,米怀乐对对腕表上的时间,接近午夜。清洗杯子的时候,有几个人点酒,喝得都是烈xi,ng伏特加。百分之七十五点五的酒ji,ng含量,都赶上医院的杀菌标准了。

    为了炒热气氛,大丽花特别在舞台上放了几个烟花筒,演员在舞台上表演,高潮部分就又是干冰又是烟火的尽力烘托。越到午夜场,节目越下流露骨。

    米怀乐忽然一阵心慌,额头冒出虚汗,脸颊烫热,呼吸也有些焦灼不顺。眼前景物变得影影绰绰,浑身酥麻好似电流通过,血液仿佛不受心脏的指挥,尽数被般推向四肢百骸。怎么好好的会这么难受像谁在他的肩膀上压下铅块儿,整个人硬生生往地下坠。胸膛里有把火,却不是熊熊燃烧,而是像猩红的木炭,忽明忽灭,烫贴得他只想咿呀喟叹。这感觉似乎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恰在这时,东区8号有人点了两杯ji尾酒。米怀乐勉强撑住意识,制成之后已是浑身大汗,衬衫早就shi透,幸亏是白色的,不然水渍就能明显地看出来。他不想再端着酒走过去,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帮他送,只好勉强打起ji,ng神,尽量稳住步伐,朝指定的包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明白一个完整的作品里为什么不能有一点点qgse的东西。又不是为了yy故意为之,所有的文字情节都是为故事而服务,就像情绪到了就自然会一样,有何不可呢

    第21章 螳螂捕蝉

    本章节已锁定

    第22章 孤苦无依

    从戒毒所走出来,空寥寥四下无人,也没人接他,米怀乐抬头看看天空,湛蓝湛蓝的分外纯净,白墙外的野地里居然开着零星黄白小花,迎风摇曳,是在这初冬暖阳清晨唯一对他的问候。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大路上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在派出所的拘留室呆了几天米怀乐就被转去戒毒所。在那里住了半个月,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真正的度日如年。戒毒所里的医生给他做体检,确定他身体里没有毒品后,却没有放他出来,而是将他关进一个单人间里。他没法与外界联系,随身物品都被管理员没收了。每天早晨定时起来跑步做c,ao,吃饭打扫,一天的工作就是给玩具厂加工玩具零件,晚上看过新闻后九点准时熄灯睡觉,生活规律、整齐化一。米怀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这里,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外面的蓝天。这儿不是监狱,只是戒毒所,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劝慰自己。他身体里没有毒品,更加没有毒瘾,没有理由要被关在这里,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沈广自从那次在派出所看过他之后,就再没有来过。或许他不知道,他被送来了这里。他没有跟毒贩一起受审,也没有被关进监狱。甚至对于他的审问,也只是当晚例行公事般的一次简单调查而已。应该是沈广在外面帮他找了关系,又或许是他一直坚持不认识那人的缘故,总之,他们对待他还算客气。

    他拿起手机想给沈广拨个电话,突然意识到半个月都没给手机充电,哪里还能开机自嘲地摇头笑笑,果然呆在戒毒所里的一方天地,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脑袋都不好使了。

    电梯载着米怀乐直奔二十三层,离家越近,米怀乐的情绪越不受控制的激动。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那个他和爱人亲手打造的小窝,那个充满了他们浓情蜜意的地方。米怀乐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回到家里,让那温暖的气息给他生机,给他勇气,扫去他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与疲惫。

    终于,他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对不准那细小的孔洞。颤抖的双手让他有些气馁暗生不快,干脆摁门铃。今天是周日,沈广应该在家。他隔着防盗门听到里面的响动,是电视里正在播的综艺节目,隐约有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嘎哑的门铃声让他有些急躁,不住地按在红色按钮上,一下急过一下。屋里明明有人,怎么还不来开门米怀乐真的生气了,手掌奋力地擂起铁门来。什么意思就算生他的气也要听他解释啊怎么能不给人辨白的机会就把他晾在外面难道就一直这样不让他进门吗耍小孩子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太过分了

    “沈广开门是我”

    有人屐上拖鞋快步跑过来,门开处暖意扑面,却不是沈广。

    “小汌”米怀乐诧异地盯着眼前面色红润一身家居服的女子,“怎么是你”他的脑子好像瞬间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完全不能思考,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打量门内的女人。这个女人穿着家居服,一条松散的马尾随意用卡子别在脑后,手里端着半碗冒着热气的汤。米怀乐死死盯着小汌身上的衣服,不是正经的出门时穿的服装,而是家居服

    “呀是米哥广,快来快来,是米哥来啦”女子说着就要去开外面的防盗门,沈广在屋里急忙道,“等等”

    从厨房走出来,沈广在围裙上揩了揩手,脱下来扔到一边,米怀乐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图案跟小汌一样,只不过他的是蓝色,小汌的是粉红,哈好个和谐的搭配。米怀乐觉得那件衣服刺得他眼睛生疼,是情侣装吧沈广跟小汌穿情侣装,这说明了什么笨蛋都看得出来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十几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而且还找了个如此荒唐的人做挡箭牌。米怀乐突然想笑,沈广啊沈广,你跟她做的时候,硬得起来吗你这个混蛋尴尬又难过,米怀乐想逃离这个地方,在这里多呆一秒于他而言都是极大的侮辱可身体却不听他指挥,灌了铅水一般沉重。

    沈广皱起眉头,冷下脸色道“那天我可能说得不够清楚,我们分手吧我不会跟一个只会花言巧语欺骗我,对我不忠的人在一起。”他伸手揽过身边的女人,“我跟小汌下个月就结婚了,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的东西我都打包送回你市中心的那套旧房子里去了,门钥匙放在走廊花台上的盆栽里,”顿一顿,他续道,“付伟那边还要不要继续你自己看着办,我想我们不用说再见了吧”

    米怀乐听得脑子都要裂开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门早已经关上。这一切的一切多么像是一场噩梦,他闭起眼睛,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情,跟那个人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和记忆,他们那样山盟海誓痴心不改的爱恋,错付了,都错付了

    好久没有再踏进那套房子,米怀乐总是拒绝回想在那房子里的点点滴滴。太多悲伤,太多委屈,太多挣扎,太多无奈。但是他无处可去,被沈广冷言冷语地拒之门外,怪不得他不去看他,原来他苦苦挣扎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找到了代替他的人,代替他的另一份温暖柔情,他甚至不屑听他的解释,不愿意再见到他这张脸。人的心为什么如此难以捉摸相爱的时候当做宝贝呵护备至,一旦爱情不再就成为眼里一束多余的杂草,嫌恶厌烦得除之唯恐不及。

    伤透了心,米怀乐抱着膝盖坐在黑暗的房间地板上,阵阵彻骨的凉意袭来,他本就单薄的穿着更加不能抵御寒冷的侵袭。不知过了多久,他困了,身心俱疲。顺势躺下,蜷成一团,颤抖着阖上双眼,沉入黑暗。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走,米怀乐艰难地睁开眼睛,胃部的灼烧和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天怎么还没亮喉咙里充满了腥臭苦涩的粘液,和着他的胃液与胆汁,直冲鼻腔,让他又想呕吐。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和身体的下半部分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全身能够支配的地方只有大脑和眼睛。谁来救救他他不想死在这里,这么肮脏龌龊的死去。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慢过一下,米怀乐更加焦急地在心里嘶吼“救救我谁来救我”

    猛地惊醒,一时无法对上焦距,米怀乐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缓过来之后,他僵硬地做起身来,活动一下四肢,觉得沉重无比。

    阳光透过纱帘投撒进来,在地板上柔柔地铺了一层金黄,那么轻巧,那样温柔。可美景总是不能长久,花儿开得再艳丽,也有凋谢枯萎的一天。刚烈的人希望宁可枝头抱香死,识时务的人喜欢花开堪折直须折,而中庸的人,则宁愿说落红本是无情物。

    米怀乐觉得口干,徒劳地做着吞咽的动作,结果嗓子火辣辣的疼起来,鼻子也塞住了。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想找个东西烧点水喝,却怎么也找不到水壶,好不容易找到了,打开水龙头,黄色的锈水喷薄而出,jian得他浑身都是。接满水,搁在灶上,却发现煤气早就被物业掐断了停止供应。算了,先去社区把水电煤气开通,再去公司报道,估计肯定会给处分,希望不要被开除才好。米怀乐深吸口气,再呼出来的时候觉得轻松许多。以后就要回到这儿生活了,独自一人生活。从放在客厅的整理箱里找出公文包,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旅行保温杯里还有半壶水,管它是隔了多少天的,米怀乐擎起水壶几口就把冷水牛饮下肚。满足地打了个饱嗝,ji,ng神稍稍恢复,他决定先去公司看看。

    半个多月没来上班,米怀乐一到就直奔经理办公室,可是经理却没在,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贲来赶紧凑过来“这么长时间,你上哪儿休假去了”

    “啊休假哦我,就是觉得最近总不在状态,所以去海南玩儿了一趟。”米怀乐神情恍惚,形容憔悴,完全不像是旅行结束,以愉快的心情回归工作的样子。

    “哇那有没有带礼物给我们”小高说。

    “对啊对啊,快拿出来看看。”一女同事大着眼睛巴巴儿地期待。

    “抱歉,没有。”

    见米怀乐一脸愁容,贲来第一次很有眼力的拿出组长架势“别聊天了,赶紧做事去”

    那二人立马做鸟兽散。男人向组长投去感激的一瞥“经理在吗我有事找他。”

    “一早就在会议室,听说辰启的老总来了,正接待呢”米怀乐闻言站起身,“一直在开会吗”

    “嗯。”

    走进茶水间,单薄的身影站在饮水机旁边愣愣的出神,只要脑袋一空,思绪就如风中蒲柳一般飘回昨天男人搂在女人腰间的手,男人的语气,男人那厌恶的眼神如一颗颗毒针,刺向米怀乐,令他痛不欲生,让他觉得呼吸都要被勒断。

    指示灯由红跳绿他丝毫没反应,端着杯子盯着雪白的墙壁出神。

    “要接水吗”

    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副堆笑的脸,脑子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烧好了哦。”

    陈炎喋喋不休周而复始的重复毫无营养的内容,周浦江耳朵长茧越听越烦,交代秘书做好会议记录,他借口躲出来抽烟透气,没想到在茶水间看到这个身影散发出浓浓落寞的小人儿。那一瞬间他明白,沈广遵守了他的承诺。

    “啊”满溢出来的开水瞬间把珍珠色的皮肤烫红,米怀乐本能地丢了茶杯揪住耳垂。

    “烫着哪儿啦快给我看看”由着男人拿过他的手,紧张地皱起眉头检查,轻轻地在已经起了细碎燎泡的红肿肌肤上吹气,米怀乐神色散乱地痴望着他他的头发好黑,跟沈广一样根根分明。沈广的头发摸上去有点扎手,却不硬,很舒服他穿西服不打领带,沈广也不打,还特别喜欢出汗,哪次换下来的衬衫,领口袖口他都得用刷子沾上衣领净使劲刷。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兰草味道,沈广也喜欢用兰草味的沐浴露,每次用这种沐浴露洗完以后,就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非得等到他夸他香喷喷才肯罢休。可是这样的沈广用手搂着别人,冷着眼睛跟他说他们不会再见了,他把他跟他的东西都还给了他,甚至一片回忆都不愿意留下。那他让他怎么办他把他就这样晾在门外,像垃圾一样带着嫌恶毫不吝惜地扔出去为什么不听他说句话为什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落井下石为什么他要为没有犯下的错负责米怀乐想不明白。

    他看着面前的人,疑惑地看着他,看到他唇齿阖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光影交错间再度陷入黑暗。

    头疼欲裂,睁开眼仍旧浑浑噩噩,唯有那一缕似有似无的兰草香味让他安心。他闭上眼睛偎进那熟悉的味道里,衬衫粗糙的触感,暖烘烘的厚实胸膛,准备再赖会儿床,却听见一把不属于沈广的男音“醒了肚子饿不饿”

    米怀乐努力聚光看清面前的人,周浦江他迅速地撑起身体,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又让他跌回床上。周浦江扶住他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温柔却不容抗拒“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米怀乐几乎两天没有进食,严重的低血糖让他整个人虚弱不堪,虽然不情愿,现在的他却只能老实地呆在周浦江怀里。

    浓密的羽睫在眼睑下方投s,he出一抹鸽子灰,遮挡在这副脆弱表情下的眼眸中却有着坚定顽强的意味。周浦江直直地望进那双凝聚着水汽的眼,心里的刺痛让他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自己究竟还能不能跟米怀乐重新开始,甚至他怀疑自己曾经跟米怀乐有过过往吗仿佛如今他也并不笃定了。

    “我这儿是你家”嘎哑的声线带着些鼻音。

    “嗯。你上午在茶水间晕倒了,我找你手机通讯记录的时候沈广这个名字最多,我想可能是你朋友,就打过去,没人接。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到这里来。”米怀乐心里一疼,是了,现在就算是他死了,估计那人也不会多看一眼。我们不用说再见了吧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睡了多久”稍微动动麻木僵硬的脖子,米怀乐在室内寻找时钟。

    “半天而已,现在正好是吃晚餐的时候,我在饭店订了晚餐,先给你盛碗汤过来暖暖胃吧你有些发烧,退烧药伤胃,得吃点东西再吃。”周浦江小心地挪开米怀乐的头,抽回手臂作势下床。

    “不不用了,我不饿,我要回家。”四肢绵软无力,再加上舒适的席梦思卸去了他一半的力量,米怀乐想起却怎么都起不来。

    “你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总不能让我抱着你回家吧”周浦江一双溢满笑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米怀乐被单下凹凸的曲线上逡巡,“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乐意做护花使者。”忍不住再度欺身上前,使坏地用棉被紧紧裹住那乱动的小人儿,故意将下半身的重量压向他,眯起眸子道,“你同意吗小米”

    “我饿了。”意识到自己正在玩儿火,米怀乐瞬间僵硬了身体,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这还差不多。”

    男人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手上端着的托盘里有一碗热腾腾的山药牛髓汤,一碟子ji,ng致的nai油小馒头、酥炸黄鱼肚、南瓜盅蒸什锦。

    在米怀乐身后垫了两个抱枕,周浦江把餐盘搁在男人膝头,端起汤舀了一勺,吹一吹再放到嘴边试试温度,确定不烫了,送至米怀乐嘴边。

    “我可以自己喝的。”被这样的柔情攻势轰炸得越发难过,不论周浦江做什么,都能让他想起沈广。他不愿意再想起有关他的一切。

    “乖,张嘴。”又是这样坚定地不容抗拒。

    一顿饭吃完,米怀乐肚子是饱了,却完全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副身躯仍旧冰冷,孤苦无依。

    第23章 施以温柔

    红宝石般耀眼的布加迪威龙即使是在夜里也同样狂放桀骜地张扬,如同他的主人般驾临这个位于市中心的老干部家属院。周浦江停好车,下来走过去帮米怀乐打开车门。一路沉默,委身出来时,米怀乐才道“你是辰启的老总。”这不是个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他看着周浦江,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地说,“你刚才讲的,我全都明白了。那件事情我也并不确定是你的指使,只是当时被那些人骇住了,一时无法转过弯来。现在事情早已尘埃落定解释清楚,那些过往我也都释怀,你也不必太在意。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不过非常抱歉,你的期待我不能回应。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失恋了,请你不要在我容易动摇的时候对我施以温柔,以后别再过来了,不论是这里,还是公司,我郑重其事地拜托你。”

    对面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别样的情绪,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不用他假装做任何猜测,米怀乐直接告诉了他他现在的处境。周浦江惊讶于米怀乐突然的转变,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上凝聚成型,令周浦江更加无法移开视线。

    “好,我答应你。”周浦江干脆地承诺,“那么,晚安。”

    米怀乐辞掉了大丽花的工作,正常的上班下班,饿了就在便利店买点现成的蛋糕面包泡面火腿肠之类速食,或者到楼下的小饭店要个盖码饭,他很少下厨,一个人的饭菜不好做。偶尔见着新鲜蔬果,闻着香甜的味道,他会忍不住买一两个放在家里,也不急着吃,先闻。他想给这个冰冷的屋子增加些生气,于是又逐渐添置了点绿色植物。看着这些鲜亮的颜色,心情也变得舒畅一些。

    他没有给付伟打电话,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他寻思,即使要这孩子,他也应该能够负担。毕竟拿到辰启的投资之后,公司还是给予了他一份丰厚的奖励。

    闭着眼睛听墙上挂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又是一个不能入眠的夜。一大清早,他已经洗漱好穿戴完毕准备出发去公司。在楼下买了份油条豆浆,坐公交车的时候忘了吃,提到办公室已经凉透了,米怀乐咬了一口,油腥味儿惹得他直反胃酸,实在没食欲,于是一股脑便宜了垃圾箱。打开电脑,他开始修改一些程式。这个由他们组早期开发的养成类游戏,专门针对苹果,可爱唯美的卡通风格一经推出就吸引不少女xi,ng粉丝。前几天客服把一个星期内总结的用户意见拿给米怀乐,昨天没做完的一个修改,今天要趁着更新版本还没公布前搞定。米怀乐捶捶僵硬的肩膀,继续在电脑前奋战。

    “早”贲来打开办公室的窗户,凉风一下涌进来,冻了米怀乐一个激灵,“好冷”

    “这办公室刚装修过,通通风比较好。”贲来正经地道。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惜命”盯着电脑屏幕,米怀乐飞快的录入二进制代码。

    “谁会嫌自己活得久啊”嘿嘿笑着,贲来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摆正电脑旁边的一株仙人球,戴上防辐s,he护目镜,开始启动机器,“你最近总是忘带眼镜,又每天最早来最晚回去,好拼啊”

    “我就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想跟工作一起殉情。”他没说笑话,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呵呵,你这样对不起爱你的人哦。”

    是吗米怀乐自嘲地笑笑,这世界上还会有爱我的人吗不会了,再没有了。止不住双手的颤抖,男人突然头晕又恶心,他勉强支撑住身体对贲来道“你有糖没”

    “巧克力可以吗”说着,男人从抽屉里翻出一块儿来递给米怀乐,“谢谢。”

    以后得好好吃早餐,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米怀乐想。

    经理冷着脸进门,一见米怀乐来了,也不说话,勾勾手让他进自己办公室。

    “经理。”关上门,米怀乐站在原地等着陈经理发话。看他脸色不好,出了什么事不论怎样都好,他什么都不在乎了,还能坏到哪里呢还能失去什么

    “小米,我有个事情问你。”虽是问话,但经理的口气却十分笃定,似乎已经有了结论,米怀乐答与不答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经理您说。”

    “你跟辰启的老板早就认识”

    想到那天周浦江说他晕在茶水间,把他带回家,就算是不承认有关系,可全公司的眼睛也都看见了。再说周浦江不止一次来到公司,经理不可能不晓得。

    “是,高中我们曾是同学。”

    “在大丽花,我却完全没看出来。”经理将双手平放在办公桌上,沉默片刻后,将眼光移到米怀乐脸上,像是在找一种组织语言的方式。

    米怀乐眼珠子涩洁地动了动,眼睑之下挂着淡淡青黑色。这人也算是元老职员了,公司刚创立没多久就招聘过来,与公司一起经历了最低谷最灰暗的时期,从来没有怨言,也不曾有过放弃跳槽的举动。直到与国外公司合并,救活了企业,这些技术人员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些。径米怀乐培训的新人,少说也有一个足球队之多,可新人都受不了当时的日子跳的跳,辞的辞,他却坚持下来了。男人工作认真踏实,与同事的关系也处理得当,经理嘴上不说,但实际贲来一组的ji,ng神领袖是米怀乐,甚至组长贲来都对这个人有依赖,他看得清楚却不愿意提拔米怀乐。因为这样的人一旦给他添上翅膀,说不定就会越过自己。人都有私心,他也有。他从大专毕业进入这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走到今天,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他早已经不可能再像基层员工一样拼体力,有了经验有了资本有了人脉,他当然要好好利用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个道理,他从年轻的时候就铭记于心。保住现在的一切,才是最重要最实际的,至于其他人,不得不牺牲时他也不会心软。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定了定神,经理架起二郎腿,眯起眼睑挤出两条细微的眼纹“小米啊,咱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半个月都干什么去了,我想你自己最清楚。本来根据员工手册里的制度和公司跟你们签订的用工合同上都明确说明,无辜旷工一个星期以上者,公司有权利采取开除处分。但是周老板特别交代我要关照你,所以那件事我就对你网开一面。”

    米怀乐点头,他知道经理要说的不是这个。

    长叹一口气,经理慢悠悠道“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上进心的人,都知道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往上爬。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于你目前的状况来说,也无可厚非。”米怀乐以为陈经理指的是去大丽花兼职男招待的事,这是眼见为实,再说他也已经承认,所以没有什么可辩驳的。顿了顿,经理继续道,“可是以公司的立场来考虑,你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知道你把二期递进程序透露给辰启公司,对我们产生了多大影响”

    米怀乐如遭晴天霹雳这怎么可能

    “经理,您说的话我不明白。”

    陈炎皱起眉头,显然是生气了“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

    米怀乐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有人跟我说,周总在合作案没有敲定之前就来公司找过你,刚才你又自己承认与周浦江是旧相识,”米怀乐刚想开口,却被经理抬手制止,“我并不想知道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所以你也别跟我拐弯抹角。我要知道的是你有没有向周浦江透露公司目前的情况有同事听见你跟他在消防通道里约定见面的地点,而你下班之后也去了那里赴约,我说得没错吧是你把软件架构透露给周浦江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这次的合同签得极其被动,公司几乎没有利益,相当于给辰启白打工。”

    米怀乐已经完全混乱了。那天他确实跟周浦江见过面,可是谈话的内容却是私人问题,他没想到那个号称史上最神秘的有人会跟踪自己,还把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经理。他突然深深地厌恶起面前的这个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吗米怀乐有种想要站起来拔腿走人的冲动,他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的人格被侮辱,他当然可以用这种方式表示愤慨但是他不能在正是需要用钱之际丢了正经工作。

    他认真地对上经理的视线,稳住声调“经理,我的为人如果您不清楚的话,那么我的工作态度您应该是清楚的。我从来没有做过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况且我只负责软件的开发,至于合同的拟定,此次开发的软件架构等问题,我并没有参与其中,透露秘密给其他公司,更是欲加之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会无中生有去告诉周总”

    “呵回答得好那么请你看看这个”

    啪的一声,一叠打印文件丢在米怀乐脚边,他弯腰捡起来细看。

    经理不慌不忙地道“这是我今早从你的工作邮箱里恢复回收站之后找到的电子邮件底稿,你还有什么想申辩的,我等着。”

    白纸黑字的铁证米怀乐看得头疼那上面的发件人是自己没错,收件人是周浦江确凿,内容是近期公司所有新开发软件的市场评估和各阶段程序框架,只要再加点rou,经测评人试用过之后就能以正式产品的形态推向市场,还附带详细的软件功能阐述和特征竞争力说明。

    米怀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份文件。”

    经理这回连话都懒得给了,直直地盯着米怀乐,眼中神色不明。他这样的架势,仿佛已经认定米怀乐是叛徒,是长久潜伏在公司的商业间谍。米怀乐思索着解释的言辞,怎样才能让经理信服他可是他找不到任何证人,任何证据,他开始迷糊起来,所有不好的事情又一股脑涌入他心里,翻搅起沉睡的砾石打磨着他残存的理智。

    “小米,公司带你不薄”经理语重心长,突然又换了另一种玩味的口气,“我没有把这些材料交给公司高层,只是单独找你谈话,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响雷在米怀乐耳边炸开,令他的心神都有些颤悠。原来,经理并没有放过他,只是碍于周浦江的面子,给了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浮现在经理嘴角,他上下打量米怀乐,“周浦江再厉害,也只能在辰启撒野。你要明白,这里是华泰,而华泰由我做主”

    经理从容地站起来,踱步到米怀乐面前,凑近他脸庞,突然捏起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不过是个出来卖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你以为像周浦江那样的人会真的喜欢你你又喜欢他什么年轻有力气还是在床上的那点子功夫”

    指甲嵌进rou里,泛着缺血的蜡白色。米怀乐吃疼,有些惊恼地盯着经理,蝶翼般的睫毛颤抖出愤怒的频率。

    “啧啧我见尤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你就是用这副嘴脸勾引周浦江的吧”

    掰开经理的手,米怀乐恢复了以往平静淡然的样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其实我也不想向您保证什么,即使我保证了,您也不会相信。如果您是因为酒吧那件事而做出今天这个决定的,那您不用花这么多心思,大可以直接炒了我。”

    冷笑一声,陈经理抬抬金丝边眼镜“小伙子,年轻气盛的,说话可要考虑后果。什么酒吧什么事我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回米怀乐彻底傻眼了。是啊,跟老板斗注定败局。什么酒吧什么事情睡一觉起来他姓陈的都忘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这不是揪住人家小辫子裸的威胁吗你说他有,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你亲眼看到了,难不成你的眼睛能录像能照照片没有真凭实据,任你空口白牙说翻了天,也是子虚乌有。不打自招,他自己把自己往死胡同里堵

    瞅着米怀乐萎蔫下去,老姜一展雄风,不能不说辣到最后的还是他。眼前这人他从来没正眼儿瞧过,一般对于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区别得很到位。自己是领导,就要端出领导的架子,让那帮年轻人知道上司就是上司,级别就是级别,绝对不可能逾越。不过那天在酒吧里,面前这小子那身调酒师的打扮,半长的头发往后一扎,巴掌大的脸上ji,ng致柔美的五官,再配合上一脸惊讶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映衬得更加光润明亮,还真有那么点儿制服诱惑的味道。青春,这些年轻人身上他唯一没有的东西让他嫉妒,让他嫉妒到仇恨的地步。当时他搂过身旁出来卖的男孩儿,只是为了掩饰心中那如野火般焚烧着神经的破坏欲。他有种想让米怀乐雌伏于身下的冲动,他想破坏他纯真的脸,想让那张脸上显现出因为他的狂肆掠夺而痛楚的神情。如今他笔挺的毛料西装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让陈经理越看心越痒,越看浑身的热气越往下面兄弟那里汇聚。

    “也不是没有办法。”猎物很上道,不用他怎么驱赶,自己就往陷阱里跳。陈经理将米怀乐推到沙发上,自己也顺势坐在他身侧,搭在米怀乐肩膀上的手却没有离开,“小米,你这么机灵,猜猜什么样的情况下我才会相信你的保证”说着话,手已经覆盖上米怀乐最脆弱的地方。

    浑身的汗毛生生被恶心得竖起来,米怀乐根本来不及思考,抽手一个大耳刮子结结实实地扇在陈经理脸上。rou碰rou的脆响让米怀乐明白,再无挽回的余地。老ji,ng虫被打得一愣,明显没反应过来小猫咪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经理一只手臂仍旧搂着米怀乐的肩,见老东西色胆包天,没有放弃的意思,米怀乐又朝他脸上卯了一拳,打得陈炎瞬间变国宝。

    “滚给我滚出去”

    米怀乐在震天的吼声中走出经理办公室,神情自若地收拾完私人物品,跟贲来借了他的轻骑摩托,把东西放在脚下踏板处用双腿夹着,看看依依不舍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的贲来,见他人高马大的却红了眼圈,玩笑地道“放心,你老婆我用完了立马加满油还给你。”

    “你你就别开玩笑了,这种时候真是的”吸吸鼻子,他又道,“我不是为了摩托车”

    哈哈,面前的人依然顾我地憨直。如果世人都像他一样,活着会不会就不那么累米怀乐知道贲来是唯一一个保有厚道待人,远离纷争的职场人。人人笑他痴傻,自以为是的衡量着利益得失,或许世人觉得高他一筹,又可能是世人都被蒙在鼓里,只有他是醒悟的吧

    许久以来,第一痛快地反抗原本觉得挣脱了束缚的米怀乐想到接下来愁苦的日子,马上忧郁起来。恍惚间由着轻骑撒开了在大马路上可劲儿驰骋,天知道他多需要发泄,既然人人都抛弃他,那就让他去抛弃整个世界路上行人寥寥,米怀乐加足马力放心大胆的全速前进。突然,交叉路口窜出辆面包车,对面明明是红灯却毫不减速,米怀乐反应迅速地捏刹车,闸皮却没有任何反应,轻骑飞快地向前冲,眼看着就要撞上小面包,他猛地一打车把,沙土路面拽不住车轮,摩托车失去平衡斜着栽倒,整个人跐着路面被甩了出去,头重重地磕在路边的水泥牙子上,安全帽凹进去一大块,顷刻间一地鲜红,血色弥漫了米怀乐身下的行车道,顺着凹槽涌进排水沟。

    沈广米怀乐瞪眼望着远天的白云,不甘地失去全部意识。

    第24章 兄弟情深

    沈广看完季度报表,拿起办公桌上的签字笔徒劳地在纸上划了两下,却不见一滴墨迹出来。眉头一皱,今天怎么诸事不顺早上赶公交的时候让居委会的大妈堵了个正着,一番计划生育思想再教育,沈广听得头疼,真想仰天长啸我不是超生游击队放了我吧他不断地抬手看表,秒针疯了一般往前跑,大妈的嘴皮子也狂躁地开阖。沈广听着车轱辘话头都要炸了,如今才羡慕起身怀遁地绝学的人,真想找个地道钻下去,远离聒噪直通公司。瞅着沈广一脸憋尿的焦急,大妈终于有所醒悟,一脸前辈和蔼面庞地叮嘱“小伙子,”她又上下看了沈广一遍,“那什么要知道节制,大妈也是为了你好。瞧瞧你这整天挂在下眼边子上的黑,对身体不好啊”说完也不等沈广解释,摇头摆手地走了。沈广冤啊无处诉啊真不是他荒y 无度,实在是夜里失眠尿频,虚火上升啊

    错过了黄金时间的早班车,沈广硬着头皮挤上了高峰公交。车上摩肩接踵,恨不得把人夹成照片儿。早上就开始下雨,车里的空气里混合着早餐味儿、汗味儿、香水味儿、土腥味儿长长地叹口气,沈广无奈地耷拉下脑袋,盘算着等房子的贷款还完了就买辆crv,家里多了个孕妇,未来还会有个孩子,以后出行也方便些,自己也不用再站公交车受这憋屈。

    要不说沈广这孩子属于倒霉催的类型呢公交车走着走着突然噗噗崩出俩屁,熄火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马路上,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是任司机玩儿命地打火,发动机就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咳嗽了几声就呜呼哀哉,陷入无边的休克。最后司机一抹头上豆大的汗珠,回头冲车里的几十号人道“对不起啊,诸位,车坏了。您要是不赶时间就坐这儿等维修,赶时间还请您换别的车吧。”

    顿时车厢内一阵sao动,怨天尤人的居多,今儿怎么这么倒霉类似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呼啦啦,车里空了。沈广尤不死心,笑脸对着司机道“这维修什么时候能到啊”

    司机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刚打电话说忙,让跟这儿等着。”

    得,沈广这明显是撞枪口上了,司机正是不爽的时候,车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万一碰上个棘手的问题,今儿一天的份额就都泡汤了,钱赚不着还得陪着耗时间,能不火儿吗维修的技术人员让司机吃瘪,司机就让沈广吃瘪,好个天理循环的食物链。

    没脾气,也不能有脾气。沈广无奈地下了车,想招手拦辆出租,可放眼望去街边上都是刚才公车抛锚的受害者,还都等着拦出租呢

    千辛万苦的到了公司,晨会早就结束了。煤老板瞄着沈广进门,暗自欢喜,心里盘算着今儿一上午沈广你算是白干了,扣工资,势将迟到严抓到底。

    浑身疼,回音壁似的稍微一点儿响动就在脑壳里百转千回。睁开眼睛,所有的景都在摇晃,耳朵像是被塞了两坨厚棉花,隔着层水幕听响动。时不时有人在床边徘徊,能大概分辨出那是个男人。见他醒了,那人按响床头的铃,白衣护士掀帘而入。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意识昏昏沉沉,眼前的模糊更加重了那种恍惚,干脆闭上眼睛。

    沈广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多。小汌还在睡觉,他虽然累,着实不想下厨做饭,但是有个孕妇要养,也不得不干。洗洗手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发现还有米怀乐腌的一瓶子糟鱼,眼眶瞬间shi润了。吸吸鼻子,沈广决定晚上煮点速冻饺子解决战斗。最近经济不景气,加班变成家常便饭,沈广作为经理,更加得起带头作用,通常他都是最早进办公室,最后一个走出来。

    沈广想起米怀乐。如果是他在家,自己一进门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喝到热乎乎的靓汤。可如今,他举目四望,只觉得冷冷清清,就算是再多人再热闹,也觉得孤单。

    眼皮又开始跳,沈广心中莫名升起股不安。奇怪了,今儿一天他都心神不宁,做事也不能投入,难道是失眠的缘故

    三菜一汤,沈广炒菜不拿手,煲汤却是一流。等热腾腾的饭菜都上了桌,沈广看了看电视里的时间,九点整,该叫小汌起来吃东西了。

    电视里正播着古装剧,穿着华丽的美人儿千姿百态,绿袄红裙,一举手一投足就是y谋,一颦一笑既是阳权,飘飘然而来,施施然而去。沈广看着彼端花不棱登的世界,竟泛起睡意。把碗碟收拾进水池,胃突然隐隐地疼起来,抬眼瞟了瞟挂钟,十点半。

    小汌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去医院做b超的时候,医生说胎儿发育良好,正常摄入营养就可以,如果母体太胖,反而影响发育,导致难产。沈广谨遵医嘱,每天吃完晚饭,不论自己有多想睡觉,都陪着小汌到小区花园溜达一下,散步消食。只是这位母亲总是犯懒,不愿意动,吃饱了就睡,能躺着绝不坐着,体重日新月异,脸庞也日渐浑圆。

    今天小汌吃完饭就又躲进房间里睡觉去了,沈广站起来去厨房盛了碗汤,三两口灌下,肚子里舒服了许多,心却越来越慌。今晚得吃点安眠药,不能再失眠了。

    十二点,沈广在浴室里洗澡,把沐浴露当成洗发露揉着头发。奇怪,明明买的是无泪配方,原来洗着也不怕把泡沫弄到眼睛里,怎么今天洗发ji,ng也造反

    “本市今日下午三点左右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轻骑摩托车因超速行驶发生侧翻,目前车主伤势严重,正在市医院抢救。”

    沈广推开浴室的门,电视中一位女记者也刚好推开医院icu的病房门,沈广用浴巾擦头发,顺便盯着电视唏嘘,又是哪个倒霉鬼头包得跟印度阿三一样。仔细一看,傻眼,毛巾悄无声息地落地。随便抓了件衣服,抄起桌上的手机,惶惶张张地套上裤子,沈广疯了一样夺门而出。米怀乐米怀乐那分明就是他心一下子揪紧,提到嗓子眼儿,四肢末端的血液似乎都被压回心脏,手麻脚麻,脑子空白。跌跌撞撞脚步凌乱地奔到电梯口,使劲儿按在倒着的三角型上,一遍又一遍疯狂地按,可电梯上的数字却四平八稳地缓缓变化。低咒了一声,沈广踹开安全通道的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

    下了楼,寒风扑面他才冷静下来,d没看见是哪家医院

    “冷静冷静,”沈广重复地喃喃自语,“先打电话到电视台的热线。”

    “不行现在转院绝对不行你这么做会威胁到他的生命,这个字我不能签”医生斩钉截铁地否定让他有些气愤。

    强压下火气,整了整藏蓝色尼子外套的尖领,男人嘴角堆上笑容“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这不成问题。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我有责任和义务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如果您能保证这里的医疗设备和水平能超过三级甲等医院,我当然放心把人交给您治疗。”

    主任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迟疑了。论医疗设施,自己领导的脑外科确实不如省级医院,有几次大型手术,为了降低风险,他们还外请过省医院的医生。但这人嚣张的态度,贬低人的语气让他有些下不来台。自己好歹也是市医院的主任,这男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转念一想,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于他何干只不过本着治病救人的职业c,ao守尽力而为罢了。既然这人坚持要转,既然他已经尽责地说明了可能的危险,那就由他去吧

    公式化地嘱咐了几句,在免责书上签下字,主任离开了icu。

    沈广赶到医院的时候,米怀乐早已经被人转移了。抓住一个值班的护士,沈广眼圈儿通红地盯着人家低吼“米怀乐呢米怀乐在哪个病房”整得好像医院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应该为米怀乐一人服务似的。

    小护士估计没见过这么二百五的人,吓得死命挣扎,扯开嗓门叫保安。就这位还找病患呢,先把自己的失心疯治好再说吧

    沈广让俩彪形大汉架到保安室,保安科长抬起眼皮子瞪着他,紧抿着嘴唇做无言声讨状。再看沈广,蓬头乱发,上面还沾着疑似水的不明物,浑身一股潲水味儿,衣服裤子上蹭得都是残羹剩饭馒头渣。不能怪沈广。他大半夜的出门叫不到车,逮着一辆运猪潲水的拖拉机站在后斗里跟潲水一块儿颠腾过来的。

    急了的沈广就像杀红了眼的战士,一脸要放火烧医院的惊悚愤怒,甩着调儿大声道“米怀乐呢米怀乐在哪儿”四五个小保安愣没压住他。

    “你是来找伤患的”科长强自镇定,手却不着痕迹地搭在电话上,只要沈广挣开他们的人,他就打110让警察收拾眼前的疯子。

    到底还是老领导沉着几个小卒子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临危不乱的科长。

    “米怀乐,他在icu,今天出车祸送来的。”沈广稍微寻回了点理智。

    “哦重症监护室。”老科长想了想,示意几个小子松手。

    “您知道他在哪床吗”

    “挺急”科长居然点起了烟,一副警察问案的派头。

    “急刚才就是因为太急了,所以才吓到值班的护士,真是对不起。”沈广恢复了理智,“您看我也不是坏人,就是因为我我弟弟受伤了,正好在新闻里看到,所以赶过来的时候太冲了。”沈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科长。

    老科长仔细看了看,又拿照片儿跟沈广本人对了对,嗯,是一人儿“小伙子,年轻人要沉着啊,冲动是魔鬼。你看,你一冲动,就上这儿来了吧不仅找不到要找的人,还瞎耽误功夫。”老科长一拍桌子,“得了,给楼上值班室打个电话,你们俩陪他一起去重症监护室看看。”

    说来说去,老科长还是不放心把沈广一个人放出去。开玩笑,万一他是一披着羊皮的狼,撒出去了再对医院造成什么损失,他这好不容易升上来的保安科长还能坐得安稳

    还是那位值班护士,可现在人家见有保安撑腰,小身板儿挺得倍儿直,说话拿着腔调爱答不理的“什么米怀乐icu”

    沈广猛点头,生怕一个不诚恳让人家堵回去。

    人小护士连眼睛都没抬,冷冷地道“看清楚,”说着,指指身后的牌子,“这儿是u”

    “啊”沈广抬头盯着三个硕大的英文字母,瞬间泄了气,自己这一遇到跟米怀乐有关的事儿就六神无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啊

    终于来到了icu,护士告诉他下午的时候确实收治过一个叫米怀乐的重伤患者,但是经他朋友要求,已经转院了。沈广的心又提了起来,朋友什么朋友米怀乐的朋友圈几乎跟自己是重叠的,大学里的朋友也都四散漂泊,没有一个在本市。那位搞生物工程的发小儿更是远在大洋彼岸,沈广实在想不出是哪个朋友。

    “那他转到哪家医院去了”沈广发出的声音已经带颤,他预感到大事不妙。

    护士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记录。你朋友可能转入的是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沈广懊悔至极,用力捶了一拳导诊台,吓得小护士直哆嗦,旁边俩保安立马横过来把他手腕一掐,反拧到背后。俩保安眼神瞬间交换,主意已定,先拖出去再说。话还没说清楚,沈广哪里肯离开拼了命的挣扎,被反剪了手臂疼得哼哼,他也忘了申辩,人还以为他是不服,下狠劲拧他胳膊。

    小护士看得不落忍了,急忙劝道“别别别,保安大哥,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可能刚才情绪激动了些,你们先放开他,让他把话说完。”

    没了外力支撑,沈广噗通一下瘫坐在地上,颓丧地泄了气。现在跟医院纠结责任问题是不现实的,万一医院不配合,自己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脑中各种可能蜂拥而至,最恐怖的猜想莫过于米怀乐车祸昏迷,由于家属没有及时赶到而被某无良黑市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冒领,大卸八块以各种价钱卖了。思及此,沈广已经是手脚冰凉嘴唇发紫。失踪了,他的咪子失踪了。

    瞧着沈广失魂落魄的样子,白衣天使不落忍了,了一个不算线索的线索“我记得我进去换点滴的时候见过他,长得高高大大挺粗犷,年纪也就是三十左右,穿了件藏蓝的尼子外套,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我本来还想问他那件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后来他办完转院手续就走了。”小护士说得挺失望。

    沈广的脑子炸开了锅,复读机似的重复着护士说出来的几个关键词藏蓝外套,宽边眼镜,藏蓝眼镜,宽边外套

    “错了错了黑色眼镜,是黑色眼镜”白衣天使急忙强调,看来这人是急糊涂了。

    “哦对,是藏蓝外套”

    小护士无奈地摇摇头,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目送沈广离开。悠悠叹口气道“唉真是兄弟情深。”

    第25章 那个人

    冬雨,连绵了一个多月,下下停停,停停下下,天却总是铅灰y沉,拨不开愁云惨雾。

    好冷外面的天气可真冷米怀乐趴在结了霜的窗户上看外面冰天雪地,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匝匝地飘洒下来,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室内温暖如春,米怀乐回过头来,爸爸正巧在书桌上铺开猩红洒金的纸,妈妈站在旁边翻阅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册子上满满都是一句句对仗工整,喜庆吉祥的春联。米怀乐来了兴致,跑过去看,只见玄黑的柳体行书,在父亲抑扬顿挫的笔尖渐渐形成,闻着徽墨淡淡的幽香,听着母亲柔美的声音逐字逐句地念出父亲写的字,幼小的他觉得农历新年是那么美好。父亲贴好春联,抱他在腿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怀乐,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米怀乐摇头,不解地眨着亮汪汪的大眼睛“为什么呢”

    “因为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得太厉害太伤心了,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爸爸妈妈希望你把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个时候用完,心怀快乐的过你的人生。”

    年幼的米怀乐点点头,又不太确定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什么叫心怀快乐,但他看到父亲笑了,那笑容是那么慈爱,那么温暖,那么让他安心。

    妈妈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饺子,米怀乐高兴的拍手,捏了一个吹凉了塞进米怀乐嘴里,鲜香软糯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妈妈伸手刮一下他红红的鼻头,逗他道“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分开了,你跟着谁”

    “嗯”米怀乐抿紧粉嘟嘟的嘴唇认真地道,“当然是跟着妈妈。”

    “哦为什么呢”母亲含笑地睨一眼父亲,又望向米怀乐等他回答。

    “因为妈妈会给乐乐做好多好吃的东西,妈妈还会给乐乐讲好听的故事,”母亲难掩失望,叹口气问,“唉就因为这个所以乐乐才选择妈妈吗”

    “不,不”米怀乐急忙摆手,“最重要的是,乐乐爱妈妈。”

    闻言,父亲爽朗地笑起来,母亲高兴地捧起米怀乐的小脸亲个不停“爸爸妈妈答应乐乐,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父亲的承诺,最终没有实现,独自生活的米怀乐常常想起小时候爸爸对他说过的这句话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是永远有多远是我们能走到的尽头,还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时间永远又拿什么来衡量难道用生与死做了断,还是至死不渝沧海桑田的羁绊永远又岂是如蝼蚁一般的我们所能拥有那些隐晦的生涩的不敢轻言的词语,琢磨在唇齿之间,噬咬着我们的心,我们的爱,我们的情意,独独唯有永远,是我们难以触碰,不可企及的神谕,是背离于我们的存在。

    米怀乐忘不了父亲那宽厚的手掌亲昵地拍打着他,忘不了母亲那轻柔的吻落在他脸颊。

    昨日如梦,梦醒时一片凉薄。

    睡了很久,太久了是该清醒的时候。米怀乐猛地睁开眼,头皮痒得难受,他抬起手挠挠,竟摸到一条寸来长结了茄的大口子。那疤痕凹凹凸凸地横亘在刚冒头的短发里,昭示着创伤的严重。零星片段在他脑子里重组,串联成整个受伤的过程。他不安地坐起来抬腿下床,突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声响惊动了门外看护的人,忙拉开门小跑进屋。来人瞅了他一眼,又慌忙奔出去。

    米怀乐听到那人在打电话。是要把他的情况报告给谁听吗他环顾四周,入眼的都是他不熟悉的景物。既然是车祸受伤,那么他现在应该躺在医院才对,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一处普通民宅。是谁救了他,把他安排在这里修养米怀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浦江。多思无益,他索xi,ng放下心来等那个能为他说明这一切状况的人过来。

    吃过晚饭,米怀乐听见玄关有动静,细听之下发觉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步履沉稳,在听到外面的看护报告之后,不疾不徐地朝着他的房间走来。门开处,米怀乐看清来人。高傲的姿态,自上而下睥睨的眼神,冷厉无情的面色,是错觉吗面前这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憨直的外表再寻不见。

    “终于醒了,我真担心你会就这样死掉。”说话的口气如同陌路。

    米怀乐呆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熟悉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望着那人黝黑的眸子,额头却渗出密汗。

    如坐针毡,沈广索xi,ng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这栋大厦的三十三层,辰启执行总裁周浦江的办公室。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周浦江推门进来,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上。他一副ji,ng英打扮,站在浑身颓然之气,胡子都没功夫刮的沈广面前,对比强烈。

    面前的男子敖红了眼睛,蓬头垢面,衣服估计也很久没换了,隐隐能闻到股异味。周浦江瞧着眼前的人,鄙夷地冷哼“离开他那么难过吗如果你是来告诉我你无法履行你的承诺,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的回答。”

    沈广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急道“不是这件事米怀乐他他失踪了”

    自从米怀乐表明态度,拒绝周浦江的一切好意之后,周浦江就再没见过米怀乐。那个人把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里,不让他触碰,不给他一丝机会进入,不允许他施予关爱。他不明白跟面前的人比起来,自己差在哪里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在他说出真相之后,米怀乐的反应会是那么镇静自若。难道时间真能改变一切他开始接受那个他千遍万遍否定过的可能米怀乐没喜欢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些的周浦江暴躁起来,不耐地皱起眉头“怎么会失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已经”

    “对,他”沈广想到当日他在爱人面前撂下狠话,一时难过得语塞,“我是逼他走了,可是后来后来他出了车祸,新闻里也有报道,我去了那家医院,可护士说他已经被人接走了。”

    懊恼地坐回椅子里,沈广躬起身,肘部支着膝盖,双手cha进头发里自言自语“我以为是你,可是你早就明确了目的,我也退出了,你有什么理由把他藏起来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不敢往下想,真不敢往下想。已经一个月了,这期间他疯了一般走遍城市里的每家医院,公立的,私立的,只要是能称为卫生所的地方,他都去过了,可是哪里都找不米怀乐。他不能冷静的思考,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终于,他不得不来找周浦江,求他施以援手。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看着眼前这个懦弱无能的人心里就来气,“多久以前的事”

    “什么多久”沈广不解。

    “他失踪多久啦”胸中愤怒的火焰吞噬着周浦江的理智,攥紧的五指咯咯作响,他恨不得一拳揍在沈广脸上。

    终于按捺不住,男人猛地站起来,走进周浦江,几乎与他鼻尖相碰,音调中隐隐透着愤怒“你居然怪我是谁逼我离开他的又是谁拍着胸脯说珍惜他好好照顾他的是谁跟我保证说只要我退出,就会给他幸福的你他妈说过的话全当放屁了是不是你所谓的关心都让狗吃啦米怀乐失踪一个月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去看他你有多久没跟他联系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周浦江沉默了。当时他也是被猪油懵了心,米怀乐不让他靠近,难道自己就乖乖听话退避三舍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周浦江深呼吸平复情绪后摁下免提“是我,怎么了”

    秘书娇美的声音传出“周总,有个叫米怀乐的人打电话找你,说是你的旧识,他在二线等。”

    二线是周浦江的私人号码,知道的只可能是至亲和对他来说重要的人。他把这个号码给米怀乐后,迫切地盼望他打给他,可是米怀乐却一次也没有用过。

    如今他在失踪一个多月之后第一个打给他,这说明什么挑眉与沈广对视一眼,周浦江轻笑出声,以略胜一筹的姿态对秘书道“接过来。”

    “好的。”

    只听哔的一声,男人立刻道“小米是你吗小米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

    “周总,看来的你的情人所言非虚啊”出声的人使用了变声器,却不是米怀乐。

    周浦江冷了脸,话语里带上寒霜“你是谁想要什么”

    “跟周总打交道就是痛快,那我就开门见山。我要你的命”

    听见那人这样说话,沈广吃了一惊,再看周浦江,却是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让米怀乐听电话。”

    只听电话那头的人沉声喝道“说话”

    周浦江和沈广终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米怀乐还活着,其他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周总,我的要求你都听明白了吧只你一个人过来,如果让我知道你通知了警察或者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你就等着替米怀乐收尸吧。”

    “好。”

    放下电话,侧目瞟了眼立定当场不知所措的男人,周浦江道“你走吧这事与你无关。记住如果想米怀乐安全,千万别报警。”

    沈广安静地走出来,心中却七上八下乱糟糟。他明白这里面千丝万缕,不是局外人能参与,可是米怀乐为什么卷入其中他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或许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米怀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祈祷他赶紧回来,哪怕是回到周浦江的怀抱。

    按下通话键,周浦江叫来贴身保镖,凝思片刻道“去查查当日车祸还有什么人在现场;医院收治米怀乐的时间和转出时间,拿到这前后的监控录像;转院同意书是谁签的找出来,让他吐干净;当日所有电视台关于米怀乐的新闻报道;以及与他有密切接触的同事的详细资料;定位刚才的电话来源,地址越详细越好。”顿了顿,他又道,“抓住季海,把舌头割下来给他父亲送去。”

    保镖答应着刚要出去,周浦江似乎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道“通知周璞洋,让她加强守备,再随便找个理由,把帮派里其他执事的子女们邀请到家里控制起来以防有变。”

    双眼被蒙住,米怀乐乖乖坐在轮椅上被五花大绑。有人推着他出了门,土腥味儿扑鼻,紧接着下了个坡,感觉潮shiy冷的空气紧贴着皮肤,米怀乐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乱说话,刚才他叫周浦江不要来,立刻被狠狠地抽了两耳光。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害怕了,从前的y影又涌进脑海,尖锐地叫嚣着蚀骨的恐惧。

    轮椅停住,那人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你可真是命大不,应该说是幸运比较恰当。可惜这个人就没你那么走运,你就留在这里陪他吧。”说完,男人摘下他的眼罩,灯光刺目,米怀乐闭上眼睛缓解不适,“把你的眼睛睁开好好看着他他是因你而死,你不该对他真诚的忏悔吗”男人揪住米怀乐头发,迫他抬起脸来,米怀乐害怕地慢慢睁开双眼,“啊”他惊恐地看向前方。

    面前的玻璃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尸身经过防腐处理,只余肌rou和发肤,腹腔塌瘪下去,显然是连内脏也取出来了。身上没有一丝衣物遮体,数不清的狰狞伤痕和缝合后的针脚在青白的皮肤上格外突兀。

    “这是打的,s,he程虽然不远,但近距离杀伤力很大。”男人指着其中几道放s,he状的伤,“s,he入的弹孔虽小,子弹在穿透身体后留下的创伤面却很大。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将这些皮rou修补好吗”

    米怀乐咬紧下唇,猛烈地摇头,视觉和听觉的感官刺激,让他失控,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在他看到躺在棺材里人那扎眼的黄发之后,他确定他就是当时他的五人之一。

    “这是自制散弹枪打的。”男人捏住米怀乐后颈,将他上身推趴在玻璃棺上,“我总共从他身上取出二十九颗钢珠。”男人冷哼,“被打得血rou模糊,应该很疼。”

    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逼迫,米怀乐虚弱地开口“可可我并没有害过他,相反,我才是受害者,他他对我”吃力地张开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嘎哑的声音。

    男人y冷地道“他对你怎么对你施暴吗呵你干嘛不去问问你的好情人不要总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凡事有因必有果”

    把米怀乐板回座椅上,男人挑起他的下巴,将那些惊怕、忧虑、孱弱、崩溃尽收眼底“所以我说你很幸运,每次都能捡回条命。”眸中狠厉凝聚,“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一直幸运下去。”

    “等等你你什么意思”米怀乐牙齿打颤,无边的恐惧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周浦江马上就到,我们来玩儿个小游戏。如果他赢了,你们俩个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如果他输了,我会把他的尸体带来并且焊死地下室的门,有你和他陪着,我哥就不会寂寞了。”男人止不住狂笑起来,走出地下室,手腕使力轻轻一推,关上生铁浇筑的厚实大门。

    冷汗浸透了米怀乐的衣服,不可以,这算什么他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凭什么让他陪葬可是双手双脚被铐,身体被固定在轮椅上,他又刚刚恢复意识,浑身绵软,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自救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坐以待毙早知道就再去见沈广一面,当是道别也好啊心中百感交集,脑子里却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他颓丧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等待死亡的来临,又或者是那仅有的一丝希望,米怀乐不敢想。他如果来,赔上的可能是xi,ng命

    第26章 千里之堤

    “先生,他来了。”负责监看摄录视频的人来到客厅向男人报告。

    “嗯,不必再跟着我,你们都走吧。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男人一口喝干茶盏里的香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全身的重量交给黄花梨木打造的太师椅,泰然自若地透过支起的木窗,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可是您一个人,还是让我们”

    “照我的吩咐做。”盖上茶碗的盖子,男人站了起来踱步到书柜前,从里面取出一把镀银。

    “是。”

    周浦江来到院门口,高大的雕花铁栅栏阻住了他的去路,隐隐可以望见内里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与喧嚣城市内的现代建筑不同,远眺见的屋宇是幽静清雅的古韵国风。这地方他跟着母亲来过一次,是十几年前在这个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一个缅甸毒枭的别墅,这位老大拥有自己的雇佣军,作风也像非正规军队般果断狠辣,斩草除根绝不留情。只是后来做的事情触及了国家之间的利益,被本国的间谍杀死,数月后被发现做了自家后院的花肥。什么时候这里的豪华别墅变成了红墙碧瓦周浦江嘲讽地一笑,江山易主,本就落魄难堪,如今连旧主的些微影子都寻不到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而不争。或许有一天,自己也沦落到那样的下场,不,也许今天就是那一天

    刚想按门铃,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周浦江边走边观察四周的情况,这个院子很大,能够藏匿人的地方应该也不少。他记得这里有个地下储藏室,曾经是专门放置毒品和武器弹药的地方。只是当时进入的时候被要求蒙住双眼,这里又经过重新改造,入口就更加难寻。如果追查到的手机信号定位准确,米怀乐应该就在这里的某处。

    “恭候多时了,周总你真是信守承诺,没带人,也没带武器。”

    周浦江看到两旁的金属探测装置,和红外感应仪,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步入屋内,男人也同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贲大组长,好久不见你真是让我惊喜啊”

    “哪里哪里,我才该赞叹一下周总的办事效率呢想必我的底细你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一套修身的黑色暗花龙纹中山装,左胸口袋上别一朵白色绢花,黑把白衬托得分外鲜明,只消点睛一笔足可以说明全部。

    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灰色西装,周浦江戏谑道“真是不好意思,令兄的忌日,我居然忘了换套衣服再来。不过这些俗套就免了吧逝者已逝,活人就算做再多功夫也是枉然。咱们直入正题如何”周浦江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cha在西服口袋里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坦然地站在伺机复仇的人面前,“我人已经来了,你想怎么要我的命”

    眼中闪过恨意,贲来突然拿起茶几上的直指周浦江眉心“我可以一枪打死你,不过这样太便宜你。我想让你尝尝那种撕心裂肺却无力回天的痛苦,这不是比要了你的命,更有意思”

    周浦江冷哼,不作回答。

    “当时只因为你被米怀乐拒绝心情不好就害我哥断了跟指头,我哥不过是跟那个把你抛弃的小情儿玩儿玩儿,你居然让你姐姐指使小茉莉害死他你们姐弟俩做事如此狠绝,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我哥死得太冤枉”

    “呵呵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冤不冤枉我不知道,不过混迹黑道,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也有要遵守的规矩。你哥若不是心中有鬼,单凭小茉莉的只字片语,能翻起那么大的破浪说话做事不能把道理只往自家拢,平心而论,你哥先不仁义。”

    “住口”贲来拿着的手微微颤抖,鼻翼一张一合,胸膛剧烈地起伏,“像你这种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人,懂得什么叫仁义你又有几分道德你们就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凭什么我们就要心甘情愿被踩在脚下给你们当牛做马唯你们马首是瞻”

    周浦江刚想再开口,男人立即用枪托给了他一记。鲜红温热的液体从额头裂开的伤口渗溢出来,汇聚成细流,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在雪白的衬衫和铅灰色的西服外套上,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艳丽幽香。

    微眯起眼睛,贲来警告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崩了你我可不是邀你来开辩论会的”

    见那人不再言语,只双目含怒地瞪着他,贲来抑制不住兴奋“你这表情我真该拍下来,放心,我今天会让你死得瞑目当初,我哥他没有求生的机会,如今,我给你一个决定他人生死的机会。你以为加强戒备就能保住你家人xi,ng命吗哼以周总你的做事风格,现在应该已经让你姐姐把帮派里执事的子女集中在你家了吧”

    周浦江闻言眉头一动,暗叫不好

    “你果然够狡猾,怕自己万一出事,帮里群龙无首会起内讧,所以抓住那些老大的继承人当人质。这样的安排确实缜密,我也庆幸那些纨绔子弟们到头来还有点儿用处,哈哈哈哈”贲来指向茶几上放着的手机,“这部手机里有个小游戏,玩儿法很简单,每闯过一关,你都会得到一个数字,这些数字串联在一起,就是打开后院地下室门的密码。”男人听到这里,立刻拿起手机找到游戏,开始攻关。

    “啧啧啧,你还真是xi,ng急,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周浦江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盯着贲来的脸,那人则不疾不徐地点起一支烟,悠然道“同时,你每过一关,得到的数字就会自动发给携带密码的人,等到你通关完成,也就是爆炸的时候。你可以救出你的情人,而你的家人就会嘣”

    “你”周浦江急忙退出游戏。

    “哦对了”贲来见男人停下,抬起手腕看表,“我忘了告诉你,地下室里的通风管道会在十五分钟之后自动关闭,到时你的心上人就会活活闷死在里面,给我哥哥陪葬要救哪一个,全由周大总裁你自己决定”

    见到贲来垂下眼皮,一瞬间周浦江倾身上前左手卡住扳机,右手将枪口朝上猛抬,一招反关节迅速把夺过来抵在男人太阳x,ue上“现在就带我去米怀乐那里,把那该死的门打开”

    “周大老板,我真是高估了你的智商。你觉得我会傻到明知你会武术,还给你一个可以威胁我的机会吗”贲来轻笑着转过脸来,迎着黑洞洞的枪口逼近周浦江,“你确定枪里有子弹,就扣扳机吧”

    “你这个y毒的变态”周浦江气恨地把枪摔在地上,左右为难。最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拿起手机打开游戏,又开始过关。

    “好一个狠心的儿子家人的xi,ng命还不如曾经的初恋来得重要。我真是替你的亲人难过啊”贲来走近周浦江,“就算你把米怀乐救出来,他也不会喜欢你,他现在的爱人是沈广。你这么执着于他,难道真应了那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还真是犯贱”

    第一关轻松通过,得到三这个数字,同时手机显示有一条短信发送出去,男人的心仿佛被重物猛击了一下,咬牙忍住汹涌而来的痛,他开始第二关。

    为了缓解ji,ng神压力,他开始跟贲来聊天“米怀乐被炒鱿鱼,还有那辆突然冲出来的面包车,都跟你有关吧泄密邮件是你发来给我然后栽赃给米怀乐的吧与辰启的业务代表会面谈合作,你是坐等看米怀乐出丑,打定主意不帮他的吧你还真是会扮猪吃老虎,伪装得那么好”

    “看不出周总还能一心二用。不错这些都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你们可以暗下毒手,为什么我不能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哈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叫伤害无辜为什么你不直接冲着我来是畏惧我背后的势力,怕自己以卵击石”

    贲来狂笑出来“如果我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你这是往自己脸上贴什么呢米怀乐不过是我顺便收拾的小卒子,可是这个小卒子是你的心头rou,那么我打击他不就等于折磨你我当时的丧兄之痛,我要千倍万倍的还给你们”

    已经快速地通过了第三关。米怀乐,你一定要坚持住

    “别激动嘛你现在不是正在施行你的复仇计划而且我也已经束手就擒,任你鱼rou,你还有什么不满”

    渐渐地,周浦江沉下心来。手上不停,心里也在反复的思考贲来的计划。游戏,只要是人定的,就不可能没有漏洞,这个游戏的漏洞在哪里呢

    一共六关,周浦江已经闯过了第四关。突然,一个想法闪现,福至心灵。男人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凝重神色,心中大局已定。贲来,你注定是我手下败将

    “那么季海呢你不是从他嘴里知道了米怀乐的事”

    “不过是个智商高情商低的白痴,三两句话就骗得他乖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了。我答应帮他除掉米怀乐,那笨蛋居然相信了把他从你那里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我。”

    男人闻言点头,季海没听他的劝告,也没停止对米怀乐的加害,丢了舌头,不算他冤枉。

    第五关,成败在此一举,不信鬼神的周浦江第一次祈求满天神佛保佑。过关当屏幕上现出九这个数字时,他突然发力抛出手机砸向贲来头部,命中那人右眼后,迅速捡起地上的,利落地推上两颗子弹嘭嘭两声闷响,准确无误且毫不留情地将贲来双膝打碎。

    惨叫响彻云霄,贲来疼得脸色煞白,躺倒在地上,受伤的双腿不住抽搐,血喷泉一般溢出破碎的骨rou,眸子里满是震惊“你怎会有子弹”

    “你以为装上金属探测器就万事大吉这里还有整整一弹夹的塑料夹心水银子弹等着你享用呢”周浦江早料到男人不会让他带武器,万一混战起来,夺得一把枪的能力他还是有的。于是他命人特制的塑料外壳子弹就派上了用场。周浦江说完,对着男人手关节又是两枪,冷言道“现在轮到你选择了,是等着你身上的血流干,还是告诉我密码的最后一位”

    自己竟然如此蠢笨,贲来气馁,干脆缄默。

    “最后一位你即使不说,从零到九这几个数字,按顺序试一遍就可以开门,你手上已经没有王牌了。”

    贲来闻言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那眸子里的绝望懊悔不甘愤恨统统化作哀怨的狂笑,千算万算,终究还是y沟里翻了船哈哈哈哈哈哈米怀乐,你确实幸运

    “你还有最后三秒钟。”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通风系统马上就要关闭了,米怀乐是伤患,在里面支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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