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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t台荣耀天王 第2节

作者:洛无奇 字数:26643 更新:2021-12-18 23:25:28

    窗子外头,一个小男孩在路上撒欢跑过,他妈妈不放心,追在后头直喊他名字。小男孩听见妈妈叫,频频回头看,却又调皮地不肯停下,终于一脚绊在砖缝上,“噗通”摔了个大跟头,磕得膝盖破了皮。他妈妈赶上来要抱他,他就坐在那乱踢蹬两条小腿,哇哇大哭着不肯起身。

    看够了热闹,齐习幽幽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发表起感慨“所以说啊,人不能纠结于背后,总回头的话,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了。一跤摔在地上不算输,一跤摔在地上不肯起来,还趴在那哭,才是真的输了”

    乐维觉得好笑“齐老师你不至于吧,看小破孩儿摔跟头也能扯到人生哲理上。”

    猛然间,他心念一动,为什么这些话,细琢磨起来都像是对他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和情敌的初次交锋

    一个礼拜下来,乐维充分发挥了自己能说能笑和阳光美貌的双重优势,把菲席里头从名模到保安小弟全都混了个九成熟。每天脚一踏进公司大门,就听见来自各个角落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来啦大维”,“早啊大维”,“诶呦大维今儿可真精神”

    乐维就像是条花背白肚的大鲫鱼,不管什么清水浑水,流水还是死水,扑腾扑腾就能活。不光哪儿都能活,他还肉质细嫩,味甘开胃,老少咸宜

    当然,这“如鱼得水”背后,也有齐老师很大功劳。上班第二天,乐维把报价表发错给别的公司,幸亏齐来师中途追了回来,第三天敲定场地他又算错了日期,还好被齐老师及时发现给修正了。甚至燕子订的工作餐不合乐维口味,齐习也要亲自帮他另外订一家多搁辣椒不放香菜的。

    受宠若惊的同时,乐维也觉得纳闷,与其说齐来师是花钱请自己去做助理,不如说是花着钱给自己当助理,这难道是老板的某种特殊癖好

    公司最近不忙,周末齐习给乐维放了假。这一个礼拜接触到太多新鲜事物,简直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了,把乐维刺激得眼花缭乱。在家过两天宅男生活,也正好放松一下缓缓劲儿。

    乐维一颠一颠跳上楼,钥匙刚拧开房门,就听见客厅里传出王大美嘎嘎嘎的大笑。光是听听这笑声有多虚伪多浮夸,也知道家里一定来了客人果然,沙发上坐着衬衫笔挺的隔壁张大爷和一个文文静静的年轻女孩,不用问,那肯定是老妈心仪已久的未来媳妇晶晶姑娘。

    王大美一见儿子回来,立马把人扯到客厅中央“他张大爷,晶晶,这就是我儿子大维。虚岁二十四了,平时好闹点小孩儿脾气,但是人品没得挑,特仗义”王大美踮起脚尖拍着儿子肩膀,“看看这大傻个子,站直了足有一米九,模样儿也不知道随谁,算是集合我和我们家老乐优点了”

    “呵呵呵。”乐维一边跟着傻笑,一边斜眼瞄自己老妈。这种表面贬低其实自夸的伎俩玩得太直白,已经带着点恬不知耻的味道了。饶是乐维脸皮这么厚的人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等到张大爷一开口,乐维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能跟老妈做舞伴的人,自然不简单。论起自夸的功夫,张大爷比老妈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晶晶今年二十三,按理说也不大。可她那些个同学都处上对象了,就她老说不急不急的,你说气不气人追她的男孩还真不少,可人家小姐就是不往这方面想。这丫头从小就笨,别的不会,成天就知道念书。这不,念了个师范,我就想着啊,当老师也算铁饭碗了,还不错,可人家说根本不为这个,就是喜欢小孩。你说这爱心能当饭吃嘛”

    果然是高手过招,王大美和张大爷两人面不红心不跳,心照不宣地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王大美亲自下厨,烧起了乐家传统的老三样排骨汤,红烧肉,酱肘子。乐维是属狼的,从小一看着肉就两眼放光。号子里蹲了三年,他实在熬惨了,出来之后更是一顿都少不了肉。

    对于王大美的先斩后奏,乐维心里有气。他借口帮忙洗菜,跟进厨房转悠着,趁老妈剁排骨的功夫,偷偷摸摸把酱油瓶子放到了旁边桌沿儿上。王大美端着菜板一回身,胳膊肘扫到酱油瓶,掉地上“当啷”就摔碎了。

    没有酱油就没法炖红烧肉,没法炖红烧肉老妈的厨艺就施展不了,乐维赶紧自告奋勇下去买新的。出了门,他当然就不打算回去了,一个人晃晃悠悠走上大街,随手打电话给王大美“大美,可不得了了,那边有人撞车,我去看看,见义勇为一下子”

    王大美知道他满脑门子鬼主意,总没正经,在那头高声骂道“少来这套你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欢蹦乱跳地打断了老妈“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电话一挂,叼起根烟逍遥快活去了。

    谈恋爱歇歇吧,他才不想刚从前一道沟里爬出来,满身烂泥还没吹干呢,心坎上划出来的口子还淌血呢,谁会主动往第二道沟里跳

    从家里出来几个路口,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民国老街,道两边长满了比人还粗的法国梧桐。乐维闷头信步走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大维,大维,来喝一杯”

    乐维应声回头,是个以前一块踢过球的球友。对方在街口开了间叫“棉花小岛”的爵士酒吧,为人又豪爽,踢完球常招待大家到他店里免费喝酒听歌。

    因为关系处得还可以,乐维也不见外,嘻嘻哈哈地玩笑道“供饭吗”

    为了不挨骂,他决定等王大美睡了再回家。反正没地方去,在酒吧混一晚上也不错。

    对方大笑着走过来,勾住他脖子就往里拉“来吧混球,饭管饱,啤酒管够”

    正式表演十点才开始,酒吧里人还不多。小桌上的水晶灯昏暗又迷乱,到处是垂地的暗红色纱幔,男男女女靠在一起,说笑打闹都像是在调情。

    风卷残云地搞定了朋友拿来的披萨、鸡翅、薯条,乐维端着杯啤酒往二楼走去。说不上来原因,打从一进酒吧,那边就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非过去看看不可。钢板楼梯一级一级走到头,拨开影影憧憧的幔帐,乐维看到两个男人正站在廊柱旁边说着话,一个是齐老师,另一个不认识。

    齐习手里端着杯琥珀色的酒水,后背倚靠在柱子上,身侧是半人高的栏杆,越过栏杆可以看到整个一楼大厅。他穿了件小立领的条纹休闲衬衫,貌似有点热,最上边的几颗扣子全解开了,领口微敞着,现出里头清瘦的锁骨和一小片不算强壮的胸脯。

    对面的男人大概三十几岁,戴着副宽边眼镜,衣饰很考究,身高与乐维不相上下。那人单手撑在齐习背后的柱子上,斜斜站着,手掌就按在距离齐习耳畔几厘米的地方。这姿势带着点保护和占有的意味,有些暧昧。

    酒吧里音乐开得很大声,他们想交谈的话就不得不凑到很近,从乐维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是脸颊蹭着脸颊了。

    这是齐老师的私人时间,人家和朋友约出来玩玩,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乐维本打算悄声不响离开,可是一下没管住自己的脚,鬼使神差地就靠过去了。

    相距几步远,齐习的目光不经意扫了过来,发现来人是乐维,他先是露出小小惊讶,而后嘴角缓缓向上挑起,露出一个月夜花开般的笑容,眼仁黑漆漆,比悬在灯罩上的水晶珠子还要清亮剔透。

    对面男人话说到一半,顿住了,顺着齐习的眼神望过来,表情有些古怪。

    三人拉开架势站定,齐习指指身边的男人对乐维说“这是庄森,风尚的主编,和我是旧同事。他们杂志要办周年庆,想找菲席搞一场大型秀,我们先聊聊大体方向。”

    听了齐习这一串刻意保持着距离的介绍,庄森动了动嘴,似乎想反驳什么,可出于礼貌又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齐习瞥了下庄森,目光又回到乐维身上“这是大维。”

    无论是庄森还是乐维自己,都在等待着下文,谁知就这样没了。齐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大维,他就是大维而已,至于身份、背景、两人关系,这些别人都不需要知道。

    庄森意味深长地盯了齐习好一会儿,才主动向乐维伸出手“你好,大维小朋友。”眼镜片上反着白光,遮盖住了不太友好的眼神。

    乐维也伸出手应付了一下“你好。”

    从见庄森第一眼,他就没来由地感到讨厌。他把这归结为气场不和。庄森很明显是金领绅士那一款的,而他则是野地里疯长的小杂草,就连庄森食指中指夹着香烟去推眼镜框的动作,他都觉得碍眼又别扭。

    酒吧是个充满艳遇的场所,几个不同款型的男人站在一起,难免惹得各路美女时不时过来搭讪。像庄森这样的成熟多金男最受欢迎,乐维这种高大健美的也有人喜欢。反倒是齐习,一米七五的身高被两人一衬托,简直成了可怜巴巴的霍比特人,周围光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他站在阴影里几乎快隐身了。

    发现到庄森比自己更受欢迎,乐维非常郁闷,暗暗跟对方较着劲。每当有女生经过,他就不停变换着姿势,抬起手臂亮亮自己的肱二头肌,夹紧大腿显摆一下富有弹性的屁股,或者趁着转头的时候亮出个极富魅惑力的邪气笑容。很快那些原本落在庄森身上的目光就都被他给吸引住了。

    抢尽风头、尤其是抢尽庄森风头这件事,真是令人神清气爽。至于理由嘛就是讨厌,没有理由

    对于乐维一系列幼稚的想法和举动,齐习都假装看不见,可聊天的间隙,却时常会低下头抿嘴偷偷笑一下。笑过了,眼底又泛起一丝淡淡的黯然。

    庄森的注意力都在齐习身上,根本不在乎乐维有任何小动作。两人先是聊了聊周年庆的整体构思,接着扯到百老汇音乐剧的巡演,不知怎么又讨论起了三大酒庄的口味对比,最后聊起在伦敦偶遇街拍大师toyton的有趣经历。

    这些话题乐维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站在旁边一杯接一杯地默默喝酒。齐习怕他感到无聊,偶尔转头和他碰下杯子,或是开几句玩笑逗他说话。

    直到这时乐维才闹明白,自己在庄森面前,还真就是个“小朋友”。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不止是谁能多吸引到几个小妞儿那么简单。庄森站在山头上,放眼一望就是方圆百里。而自己蹲在井底下,跳得再欢也就井口那一小片天。

    可越是这样,他越有干劲,越渴望有朝一日站到更高的山头上。不知不觉,望着庄森时脸上竟然浮现出猫看到老鼠才会出现的狞笑。只不过这老鼠是成精了的庞然大鼠,而猫则是刚从笼子里逃出生天的小奶猫。

    察觉到乐维喝得太多,已经开始一个人傻笑了,齐习贴近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大维,你到量了,别再喝了。要不要试试我这个”

    乐维只醉了一半,另一半大脑还能正常运转“不对啊齐老师,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齐习笑笑,并没直接回答,而是把杯子举到乐维唇边,示意他尝尝看。因为酒精的关系,乐维整个人彻底无拘无束了,也不在乎那杯子齐习是否用过,端起来就是一大口。原来里面装的不是酒,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咽下去之后,会透出一丝甘香。因为很清爽,乐维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干掉了。

    庄森站在对面略微皱了下眉,对齐习说“我去拿点酒,顺便叫他们再帮你冲杯青茶。”

    齐习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等庄森走远了,他小声问乐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庄森”

    乐维瞪着眼反问“怎么,你喜欢他吗”

    齐习一愣,被问住了,喜欢可是有两层意思的,不能乱答。他嘴角牵动一下,斟酌着说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尽量别当面表现出来。风尚是目前国内时装类杂志的三大巨头之一,是时尚界的风向标。和其他两家杂志相比,他们又向来以专业性着称,多少设计师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做庄森那个位置,想捧谁不一定捧得起来,但是想踩谁,就太容易了。”

    见乐维臭着张脸不答话,齐习抬手捏捏他耳垂“大维,听话。”

    耳垂是乐维浑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被人吹口气就痒得受不了了。小时候老妈教训他,他从来不怕,反正皮糙肉厚,打哪都不疼。后来老妈就研究出一个好办法拧耳朵。都不用真拧,只要手指往耳朵上一卡,他就立刻跪地求饶了。

    现在被齐习淬不及防捏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电流一样从头窜到脚,连指甲盖都在发颤。乐维立刻软了“是是是,遵命”

    临近午夜,第一场表演结束,乐维已经醉得脚步发飘了。齐习看看表,又抬头看看庄森“不早了,走吧。”

    庄森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在齐习肩头“没开车吧我送你。”

    不等齐习回答,乐维从后面贴上去,很幼稚地一抖肩膀挤开了庄森“齐老师,我送你”

    看着乐维走直线都成问题的样子,庄森抬手去拦“还是”

    在他碰到之前,乐维一把将齐习拉后两步,双手牢牢握着肩膀,生怕给人抢了“我送”

    庄森本来就没什么耐心,面对乐维的胡搅蛮缠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你这小子怎么回事”

    齐习不动声色把人挡在身后,语气温和地对庄森说道“没事,反正都是叫车,你走你的,我送他回去吧。”

    庄森担心齐习一个人搞不定乐维,还想再说什么,可他知道齐习向来最讨厌别人忽视他说的话,于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那好,你小心点儿。有什么事打给我。”

    齐习摆摆手,让庄森先走,他背后还趴着个大马猴儿一样的乐维,行动不便。

    乐维躬着腰,下巴在齐习肩窝里蹭来蹭去“我送你我送你回家”比要糖吃的熊孩子还难缠。

    齐习拍拍他光溜溜的脑袋“好,你送我回家,行啦吧。不过等我先送了你,你再送我回家。”

    乐维被彻底绕晕了,管是谁送谁回家,反正都是回家,他很满意地点点头“嗯,我送你回家。”

    去乐维家的路齐习记得很熟。在乐维没放出来之前,他偷偷去过几次。就那么站在楼下盯着乐维窗口看,能看上好久。惹得每次保安都要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巡视好几趟。

    人喝醉了酒,就变得死沉死沉。齐习一路架着乐维,被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出电梯的时候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差点抱成团摔出去。等好不容易摸到乐维家门口,齐习已经两眼冒金星,就快窒息了。

    按了好久的门铃,里头终于响起了王大美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小兔崽子,还敢回来,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让你再敢给我来个临阵脱逃”

    一打开门,王大美当即被定格了,她嘴巴大张成“o”形,老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不是电视里那个齐什么”

    齐习光顾着喘气,一时没搭上话,王大美傻呆片刻,恍然大悟“齐齐齐老师啊,我那就是看节目随口发两句牢骚,你看看,就话赶话骂了两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怎么还找上门来了”开门的时候她还气势十足,现在一下就怂了,连个头都跟着矮了半截,“骂人不对哈,那我给你陪个不是吧要不要不你去找楼下三零一室的赵婶儿,诶呦我跟你说齐老师,老赵骂你骂得可比我凶多了你要告就告她”

    齐习被王大美逗得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好了。等终于缓过口气儿,他架起乐维不由分说往里就走,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阿姨你好,我是乐维的上司。名字想必就不用介绍了吧乐维喝醉了,我送他进去就走。”

    王大美一路小跑跟在旁边,还没醒过味儿来,晕晕乎乎点着头“噢,噢噢。”

    齐习熟门熟路把乐维扶回房间,放到床上,转头吩咐王大美“阿姨,家里有牛奶吗你这样,去用牛奶煮生蛋清,等会醒了给他喝点,免得胃不舒服。另外帮我找瓶花露水出来,我给他擦擦身上,不然明早醒了会头疼。”

    “好嘞,我这就去”王大美屁颠屁颠赶紧给找出了鲜牛奶和花露水,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外人指挥得团团转。

    齐习帮乐维脱掉了衣物鞋袜,径直走进浴室拧了块热毛巾,将花露水洒上几滴,然后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先帮乐维擦了太阳穴,又擦了前胸后背和手肘,这才盖好被子揪揪他鼻头“睡吧大维。”

    这通忙活下来,齐习自己也已经满头大汗了。他费力直起腰,一眼瞄到架子上躺倒的钢铁侠,走过去帮忙小心扶好,还给重新摆了个姿势,见王大美没回来,他学着乐维的样子对钢铁侠招了招手“嗨,托尼,好久不见。”说完自己也觉得太傻,连连摇头。

    钢铁侠背后靠墙壁的地方,挂着个木质相框,用模型车挡着,好像故意不想给人看到似的。相框里站着三男两女,都穿着学士服,戴着四方帽,笑得踌躇满志。那应该是在毕业典礼上拍的那是乐维这辈子永远都赶不上的毕业典礼。

    站在画面左边的女孩齐习认识,是乐维的前女友白清瑜。相框外层的玻璃很干净,显然常常擦拭。齐习站在那定定看了一阵,又转头看看床上熟睡的乐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掉,之后默默把相框放回远处,恢复成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角度。

    等王大美端着牛奶回到乐维房间,齐习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架子上的钢铁侠,正伸开双臂,站成了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守护神与仙人掌

    王大美琢磨了一夜,总算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捋明白了。第二天早上,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无比气愤。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凭什么要像个狗腿子一样被齐习指挥来指挥去被指挥也就算了,那个齐什么的都不知道他已经在广大观众中引起公愤了吗小区里有几个中老年女性没骂过他偏偏大半夜专门跑到自己家里来吓唬人,害自己好一通表白说软话,这下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即便齐习是送了酒醉的儿子回家,即便他还很好心地帮儿子擦脸擦手,也丝毫不妨碍王大美在心里把他按地上痛扁一顿,再挠个满脸血当然了,鉴于齐习如今是儿子的顶头上司,王大美也不能真杀上门去挠他,最后只好把怨气转嫁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混球儿身上。

    乐维正做梦吃满汉全席呢,刚吃到蒸熊掌,还没等下筷子,就被王大美揪着耳朵从被窝儿里拎了起来。

    “诶哟,诶哟,女侠饶命”乐维连滚带爬跟在王大美身后,撅着屁股被拖到老爸遗像前,准备迎接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数落。

    就像每次一样,王大美先从当初遇人不淑嫁给了穷小子乐守信开始讲起,怎么的十月怀胎,怎么东家、西家讨奶水才能把乐维养大,又怎么在他发烧生病的时候顶着大雪背他去医院,就这么口沫横飞长篇大论着,还没等讲到张大爷父女这个话茬,厨房的锅就扑了,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溅了一灶台。

    王大美赶紧冲到厨房去关火,留下乐维独自蹲在客厅里,一边挠痒痒一边思考着昨晚到底是怎么回的家。一仰头,发现老爸正在相片里笑得满脸幸灾乐祸,他站起身对着老爸无奈地抱怨道“守信呐,你媳妇儿的更年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呢”

    吃完早饭,乐维酒劲还没过,又回到房间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他绞尽脑汁把昨天发生的画面都过了一遍,隐约想起自己是要送齐老师回家的,又不记得到底送了还是没送。不管怎样吧,反正是把那个庄什么森的给撵跑了,这也是种胜利

    眼神无意间扫过架子,发现钢铁侠伸展双臂站得极蠢,乐维一骨碌爬起来,走过去给换成了很拉风的战斗造型,退后两步皱着眉看看,貌似倒没之前顺眼了,就不厌其烦地又给改回了“我要抱抱”的姿势。

    改完了,他满意地凑到跟前,用手指给了钢铁侠一个拥抱,左右摇晃着问道“小托啊,你说都努力这么多年了,放弃会不会太可惜”等了半天不见回答,他嫌弃地撇撇嘴,“唉,就说嘛,你们这些天才富二代哪知道什么叫做可惜。”

    啃着手指发了一会儿呆,乐维慢悠悠走向小储藏室,拖开那些旧杂货,空皮箱,还有老妈收集的瓶瓶罐罐,终于现出了藏在角落的一只特大号纸壳箱子。那里边装着的,正是乐维攒了十几年的美丽梦想。

    两手掰着箱盖向外用力拉动,盖子轻轻开启了一条缝儿,真稀遗憾,并没有动画片儿里演的那种奇异光线射出来,只有一股子潮乎乎的霉味。

    乐维苦着脸定格两秒,叹了口气,又把箱子扣好,推回了原位。走出门扑打几下身上的浮灰,整个人感到筋疲力尽,好像跑了个马拉松一样。

    说是嫉妒也好,逃避也好,总之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不去追赶别人,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从没有落后过。

    但是乐维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有上升的希望。

    他三两下换好衣服出了门,直奔离家较近的一间购物广场。那里一楼有个语言学校的咨询台,乐维决定去报名学习法语。至于学了法语用来干什么,他也说不好。

    难道是为了更方便地阅读原版资料难道为了有朝一日征战巴黎时装周不用带翻译难道是为了亲眼见到karrfed时能面对面做交流乐维当然不会承认他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时装设计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早不屑去搞了至于学法语那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听咳痰一样的“嗬嗬”声而已

    招待员很亲切地把乐维领到一侧沙发上,指导他填起了报名表格和个人资料。写好了名字、电话、所选班次这些项目,不经意地抬眼一瞥,咦,迎面走过来的人貌似好像大约有点面熟怎么齐老师又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崔浪、宝山和一群西装男。

    就算上辈子认识,还关系匪浅,也不至于“匪浅”到这么如影随形的地步吧,走到哪儿都能来个不期而遇。

    乐维猛然想起,近期有个箱包品牌的小型秀就在这家购物广场的一楼中庭举行,场地还是自己负责联络的,说到底只怪自己太没记性了。咨询台是开放式的,沙发正对着齐习走来的方向,照这架势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

    如果被齐老师撞见,他不就知道自己准备学法语的事了要是学了半天学不好,面子往哪搁万一齐老师再问起自己为什么想学法语,怎么回答

    乐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站那原地转了好几圈,一眼瞅见沙发旁边的大株铁树盆栽,他急中生智,“嗖”地一闪身,猫在了大盆栽后头。铁树长得异常茂盛,叶子四面伸展,比孔雀开屏还壮观,他这么大个子藏在背后也能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这一蹲下,招待员纳闷了“先生,是不是我们的盆栽有什么问题还是您哪里不舒服”

    乐维无奈,只好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花盆里的泥,很苦闷地鬼扯道“哦,这个我家也养了点小植物,但是总养不好。你们这些盆栽就长得很好嘛,我想看看土壤含水量,学习学习,吼吼吼”

    接待员虽然对这个解释颇为费解,但顾客就是上帝,每多收一个学员就意味着绩效工资可以跳上去一格,就算乐维想研究荷兰猪的养殖方法,也要想办法帮助。于是她一弯腰蹲在了乐维身边,殷勤说道“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的花卉植物全都有专门的园艺公司定期养护,不如您先填好表格,然后给我留个电话,有什么疑问等下次园艺公司的人来了,我帮您咨询一下。不知道您家里都养些什么植物呢”

    乐维扒开两条大叶子,从缝里看出去,见齐习和购物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上了电梯,他总算松了口气,站起来抹抹头上的汗,用报名表格扇着凉风,朝女接待员帅气一笑“我家养的是仙人掌”

    星期一,乐维顶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准时进了公司。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正准备坐下,忽然发现光秃秃的桌角多了样东西。那东西绿油油的,种在红色带白点的小盆子里,鲜艳活泼又可爱正是一株仙人掌。这下乐维傻眼了。

    仙人掌是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可以在最残酷的自然环境下生长。即便没有水分滋润,只要给它点阳光,依旧能茁壮成长,最主要的是搁电脑旁边还有防辐射功能,这送仙人掌的人该是一片好意吧可联想到头天下午的经历,乐维就笑不出来了。

    捧起这盆仙人掌,乐维下意识转身朝玻璃房望去。齐习正伏在写字台前,一边用指关节揉着额角,一边浏览着电脑上的图片,脸色透着疲态,丝毫没留意外界投来的疑惑目光。

    乐维挠挠头坐回位置上,眨眼间就把有关仙人掌来路的问题抛到了脑后,转而开始担心起齐老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坐了没一会儿,他忍不住转身又去看,见齐习已经一扫刚才的倦意,正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这才彻底放了心。

    手上一个不留神,指头擦过仙人掌,被上面的硬刺划了个小口,血珠一颗一颗冒出来。乐维随随便便甩了两下手,见血珠还挂在上头,干脆不去理它。

    “嘟嘟嘟”

    桌上内线电话响了,乐维刚拎起来贴上耳朵,就听见齐老师在那头柔声叫他“大维,你进来一下。”

    乐维小跑着进了齐习办公室,干脆连门也懒得敲了。齐习朝他招招手“大维啊,是这样的,今天有组模特要去做画册的面试,可是她们经纪人临时有事走不开,菲姐出差了,她那边的事儿只好我来兼顾,你看你能不能辛苦一趟,开车带模特去面试”

    乐维想也不想一拍胸脯“没问题。”

    “那好,等下我把地址传到你手机上。另外公司帮她们都设计了新款的模特卡,菲姐走之前应该已经搞好了,记得让她们把旧的都换掉。”齐习嘴里详细叮嘱着,伸手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创可贴,小心撕开纸膜,扯住两头朝乐维一摊,静静等在那。

    乐维傻乎乎看看创可贴,又看看齐习,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手指刚才划破了,抬起来一看,果然还在渗血珠。他嘿嘿笑了一下,心安理得地把手指递到齐习面前。

    齐习将创可贴对准伤口处麻利地缠了一圈,粘好,接着之前的话头说道“路上开车小心点,看着那些小丫头,经纪人不在,别太疯了,尤其厂商面前不许乱说话,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给我。”

    乐维大咧咧一摆手“行了,擎好吧,去去就回”

    目送着乐维出了办公室,一直到走下楼梯之后,齐习拿起手机熟练地拨出了一个号码“喂,阿ben,人过去了,估计一小时内到。按照事先说好那样,你引霍百年过去”

    模特们打从上车开始就在叽叽喳喳吵着,几乎没停过。车子开得飞快,晃晃悠悠的,她们还能一边说笑一边化妆,简直可以说是身怀绝技了。

    一个叫娜娜的女孩话最多,嗓门也最亮,相当于几个人里的新闻播报员。她清清嗓子开始发布消息“嘿嘿嘿,我刚才在楼下看到风尚的老大又来了,他可真是三天两头就往咱们这跑,快把这当自己家了。怪不得去年从大片到特辑全用了菲席的模特。”

    听见自己感兴趣的八卦,乐维赶紧伸长耳朵插嘴问道“我听说齐老师和那个庄森还是旧同事”

    娜娜不屑地一瘪嘴“你不知道齐老师十九岁就出道了,最开始在风尚里跑腿,后来才出来转行做秀导的。他和庄森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另一个叫isa的女孩很好奇“不是都传齐老师有个喜欢好多年的人,一直在守身如玉等着人家嘛,不会就是庄森吧”

    “应该不是吧”娜娜很专业地分析道,“庄森盯齐老师盯得那么紧,跟苍蝇盯着血似的,齐老师要对他有意思的话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其他模特纷纷表示很有道理,同时又不无惋惜“唉,细看看庄森和齐老师还是挺配的”

    说庄森配齐习,乐维心里极为不爽。撇开齐老师性向如何先不说,庄森那个讨厌的家伙到底哪里配得上齐老师了他“嘀嘀”按了两下喇叭“美女们,小心说话啊,齐老师的助理可坐在这呢。敢胡乱编排齐老师,就不怕我回头告密”

    几个模特都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对于齐老师的可怕,大家都深有感触。

    isa最先蔫蔫嘟囔着“谁敢真编排齐老师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得罪了别人只会偶尔给你穿个小鞋,得罪了齐来师,直接把小鞋钉你驴蹄子上,这辈子除非不混模特圈,不然走到哪儿都咯哒咯哒乱响。”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附和着“就是就是,完全是常年得不到爱情滋润,性格都抽抽了。他那个臭脾气,就得找个男人好好整治整治”模特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一拥而上拉扯乐维,“大维大维,要不你去吧,你当助理天天跟他泡在一起,近水楼台啊你要是能搞定齐老师,我们集体请你吃饭,不不不,集体包你一年的伙食”

    乐维被闹得受不了,大力扭着肩膀把人都甩到旁边“起开起开,都老实点吧姐姐们,这开车呢就不怕把你们都带沟里去”

    不知谁嚷了一句“快看,大维脸红了”

    “哗”整辆车瞬间被欢笑声填满。

    面试过程很简单,模特们全都换上对方公司的衣服,然后手持自己的模特卡站成一排,按次序摆一些最能突出服装特点的姿势,向设计师们展示各自的身材曲线和肢体表现力。对于比较满意的,设计师会点出名字,让这几人换身衣服再做进一步比较,中间还要拍照试试上镜效果。

    模特们都表现得很大方,落选的也没有任何不悦。能进菲席,说明她们都具备一定实力,只是适合风格不同罢了。反倒是乐维,站在一边有些小小不自在。这情景总让他莫名联想到青楼选秀,如果模特们是待选的花魁,那自己所担任的角色不就是老鸨

    乐维这边正漫无边际神游呢,门一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设计师一见,赶紧指着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老板,听说下一季的宣传画册在选模特,过来看看。”

    乐维刚想过去握手,看到对方的脸又一下愣住了“霍叔,原来这是您开的公司啊”

    对方老板也很吃惊“大维好久不见,你出来啦”

    这贸然的一问,搞得两人都有些尴尬,只好相对笑笑。

    被乐维称作霍叔的男人叫霍百年,早先和乐维老爸是同一家服装厂的工人。那时两家住在一栋宿舍楼里,关系处得还不错。前后脚下岗之后,乐守信做起了倒儿爷,霍百年则招揽几名工友搞起了代客加工的小缝纫铺子。

    霍百年有个儿子叫霍原,和乐维是打小儿的玩伴。小学一年级的夏天,两人结伴去大河游泳,遇到上游涨水,一起被冲出老远。后来乐维被路过的热心人给救上岸,捡了一条命,霍原就再也没能找回来。那件事发生之后,霍百年的老婆就有点疯疯癫癫了,又过不久,他们住的那片儿动迁,两家也就逐渐疏远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偶尔互相串串门。

    直到老乐动了自己做品牌的念头,和霍百年之间的接触才重新频繁起来,听说霍百年早一步搞起了服装公司,还经营得有声有色,他也想多取取经,学习一下。两年前老乐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意外猝死,霍百年也是当时的在场宾客之一。

    谈起乐维老爸的早逝,霍百年唏嘘不已,他拍着乐维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旦夕祸福,全都是想不到的事。偶尔回忆起当年一起进厂子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样,谁想这人呐,说没就没了。大维,我和守信几十年交情,你就像我亲儿子一样,往后有任何困难,只管来找你霍叔,我没二话”

    老爸死的时候,乐维还在牢里,听到消息他并没多问什么。这件事他只能接受最后的结果,不能去深究其中的细节。一想到老爸按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他心里就比油煎还难受。临死之前,老爸一定还在牵挂着自己这个儿子,可惜做儿子的不但浪费了老爸满腔心血,还让他脸上蒙羞,至死都带着遗憾。

    听了霍百年的话,乐维忍着情绪波动勉强笑道“那就先谢谢霍叔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面试很快结束,霍百年热情地一路将乐维送上了车子。转过身,慈爱笑容瞬间被阴郁所取代,返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沉声质问助手“这是哪家模特公司的是菲席吗换了它。”

    助手有些为难“老板,和菲席的合同已经签了,这一季的订货会就是交给他们搞的,尾款还没结清呢。现在换的话,恐怕”

    霍百年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烦躁地挥挥手“行了阿ben,你先去忙吧。”

    等助手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霍百年掏出手机架到了耳边“喂,老方,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事和你说”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他火气一下就窜上来了,“少他妈废话叫你出来你就出来什么事要命的事”

    名叫阿ben的助手并未走远,站在拐角处一字不漏听完了老板的电话,这才没事人一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乐维情绪十分低落,不管模特们怎么吵闹,他都懒得再插嘴。闷声不响进了公司,往桌子前头一坐,默默点开电脑开始做事。

    窗外阳光斜斜照进来,桌上有什么东西反了下光,晃得乐维一眯眼。原来那盆仙人掌不知被谁细心地放进了透明玻璃罐里,灌口比仙人掌高出一寸,随便用手怎么拿都不用担心会被扎到了,而且丝毫不影响光照。

    乐维端起小玻璃罐看了一会儿,欣慰地抿了下嘴角,闷在心头的雾霾也跟着渐渐散开了。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同时吹起轻快的口哨为自己鼓劲儿

    乐维,要笑,老爸在天上看着呢

    等到乐维又恢复成一贯神气活现的模样,齐习缓慢收回了目光。

    他翻开随身的记事本,找出了写满人名的一页,眼睛由上到下逐个扫过,最后停在某个姓方的名字上,拿起笔大力绕了几个圈,又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随后懒懒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揉按着眉心,闭上眼沉思起来。

    这一次,绝不给任何人伤害乐维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三寸不烂之舌

    早上七点二十五分,齐习准时睁开眼睛。

    梦里乐维留下的美妙触感还在,被唇吻过的地方还带着余温。可伸手一摸,枕边是空的。梦境总像是五彩斑斓的气泡儿,从脑海深处轻盈地漂浮起来,升到半空,“啵儿”一声,就破了,连滴水珠都不肯留下。

    视线还有点模糊,视野之内所有物体天花板、吊灯、画框、墙壁,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有规律地旋转着。身下的床变成了一艘小船,在清晨泛着金色波纹的海面上飘啊,飘啊,飘啊

    五分钟之后,闹钟响了。齐习按掉铃声开关,缓慢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一轮鲜红饱满的太阳霍地跃入眼帘。

    又是新的一天,活着真好

    这个时间,大维应该在床上抱着被子打呼噜呢吧,说不定嘴角还垂着一滴亮晶晶的口水。这个时间王大美应该已经跳完舞往家走了,一手提着两包豆浆,一手提着几根炸到焦黄酥脆的油条,上楼的脚步轻快又利落。

    大维最喜欢把油条整根泡在豆浆里,趁着油条的空心儿刚刚吸饱了豆浆汁,还没变软,快速拎出来塞进嘴巴。他能一口气吃下去四根手腕粗的油条再加两块炸糕一碗咸豆花,然后拍拍肚皮感叹“啧,八分饱吧。”

    如果王大美进了门,发现乐维还没起床,就会直接闯进乐维房间,不管三七二十一搅和上一通,轰猪似地把乐维轰起来。母子俩随即展开一场惨烈的棉被争夺战,而战役最后往往以乐维被拎着耳朵丢进卫生间而告终。那个家里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乌烟瘴气着开始的。

    和乐维母子吵闹又温馨的生活不同,齐习家总是安安静静的,甚至有点冷清。他默默站到镜子前,洗手,刷牙,刮胡子,走进淋浴间简单冲个澡,再默默换好衣服去吃早餐。

    早餐也很简单,一杯牛奶,两片白吐司,再配上点应季的水果。至于培根、咖啡和一些腌渍物,他都很久不碰了,鸡蛋的摄入量也不超过每天一颗。他向来管得住自己。

    餐桌不大,只有两个位置,可惜仍旧空了一半。两个人吃饭总要比一个人吃味道好很多,尤其对面坐着大维的时候。

    从获得新生那刻算起,像这样的孤单生活已经有四百三十二天了。或许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很久,因为距离上辈子两人相遇,还有足足五年时间。五年里可以发生太多事,也存在着太多变数。

    就像埋下一颗种子,要静静地等待它生根,发芽,抽出枝条,直到结出了光秃秃的小瓜瓢儿。拿手指朝青涩的外壳敲敲“大维大维”

    秃瓜瓢儿会瓮声瓮气地回答“等等,还没熟呢”

    怎么办就一边给它浇水施肥捉虫子,一边耐心等下去喽,终究会有收获爱情的那一天。

    八点半,齐习准时出了门。驱车十几分钟,到达了艺术园区对面的地下停车场。赶上路况较好,到的早了点,他看看表,又在车上坐了一小会儿,这才掐着时间慢悠悠地走出去。

    乐维所乘的公车常常在八点三刻到站,加上步行花掉的五分钟,一般要八点五十左右才能走到艺术园。

    齐习算得很准,他刚穿过斑马线,就看到乐维神采奕奕地从路口迎面走来,脸上还挂着乐氏特有的帅气笑容,活脱脱一颗金光灿烂的小太阳。

    离着老远,乐维就夸张地挥舞开了双臂“早啊,齐老师”

    齐习瞬间有点恍惚,差点把那当成是拥抱的前奏了。等到认清只是个普通的问候,他不禁狠狠失落了一下,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早啊,大维。”

    肩并肩进了公司往楼上走,齐习问乐维“下午我到电视台录影,你要不要跟我去”

    这商量般的口吻,让乐维觉得好笑“去啊,为什么不去助理不就是给老板端茶拎包的嘛。要是别人身后都跟着好几个,你身后一个都没有,那多掉价,我得去给你把门面撑起来啊。”

    齐习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是啊,我们大维一个顶别人家好几个,带出去最有面子了不过录影时间很长,我怕你就那么干待着会觉得无聊。”

    “怎么会无聊”乐维脑瓜顶上又开始冒傻气儿了,“万一镜头不小心拍到我,万一不小心给哪个好莱坞大导演看见了,什么斯皮尔伯格啊,卡梅隆啊,那俩指着屏幕一看,呦,这小伙真帅嘿,下部片子男一号就是他了。那我不得立刻红遍全球啊到时候齐老师你也甭当什么秀导了,我赚多少,直接分你一半”

    齐习笑眯眯伸出一只手,朝他额头揉了揉“大维啊,还在做梦呐醒醒吧,已经不早啦。”

    乐维的额头很宽,表面圆润光滑,头发长出来不少,发质又粗又硬,刺猬一样扎手。齐习不敢触碰太久,摸到了,就连忙把手收回来,然后悄悄藏在背后,轻轻捻搓着手指肚。暧昧虽然稍纵即逝,带给他的回味却久久不散。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早晨,对齐习来说已经足够美好了。

    模特新秀节目现场,乐维作为齐老师助理,被安排坐在了导演和几架摄像机后方。镜头无论怎么转都拍不到他,所以红遍全球的美梦算是直接破灭了。但他这个角度正对着评委席,确切的说是正对着齐习,他不需要特意去看,就能把齐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评委总共两男一女,都是权威人士。一个是国际名模,一个是潮流设计师,再一个就是金牌秀导齐习。

    无论从尊重女性的角度,还是对称性原则,三人中唯一的女性都应该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现在那个位置却给了齐习。这或许是对他专业地位的一种肯定吧,也可能是因为他每次发言都过于犀利,以他为中心,正好可以顺便捕捉到其他两位的精彩表情。

    虽然齐习对手下的模特们行走坐卧都有诸多要求,自己的坐姿却不算规矩。他很喜欢胳膊肘歪靠在一侧扶手上,后背软软贴着椅背,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带着三分倦怠七分随性。可他越是这副腔调,越比旁边正襟危坐的两人来得更有气场,当然,在乐维眼里也比那两人更加精致漂亮。

    齐习偏瘦,看真人稍显单薄,而镜头的扩张感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把他照得恰到好处。不过相应的,镜头外淡淡的黑眼圈也被渲染得十分明显。

    “又加班开夜车了吧真不省心”乐维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没头没尾冒出了这么一句,语气明显带着关切和责备,他自己却丝毫未觉。

    今天的一号身材十分火辣,举手投足尽显风骚,走到几名评委面前定格转圈的时候,还有意无意扭了好几下屁股。主持人循例问她为什么来参加节目,一号美女两手呈花苞状托着下巴,娇滴滴地回答“我认为呢,美丽不该藏起来,应该展示给大家一起分享。”

    几名评委悄悄交换着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苦笑。

    虽然心里带着不屑,边上两名评委还是以鼓励为主,只从她身上挑出几点可取的地方简单讲了一下,实在挑不出好的了,就故意扯开话题,转而为有心做模特的女孩们一些健身秘诀或是拍照技巧。

    等轮到齐习,他照样直白得毫无保留“一号,你的胸围有九十八到一百了吧除非你是做局部模特,否则胸太大了”

    这评价无褒无贬,只是阐明一个事实,对于女孩子本人也算不上什么坏话。一号故作羞涩地捂了下胸部,甜甜一笑“嗯,谢谢齐老师。”

    谁知齐习的话并没讲完“看资料你身高一米七三,做平模可以,走秀太矮。但是做平面模特的话,你的下巴又整得太尖了,虽然这种下巴很上镜,但是与脸型不成比例,你选择的医生显然不够专业,缺乏基本的审美能力。另外,走路的时候不要用腿带动胯部,那会搞得像是一直在晃屁股。站着的时候膝盖绷直,你s型扭得太软太夸张,这种范儿退流行很多年了。”

    一号近期在网上呼声很高,从一上台就带着“本周冠军舍我其谁”的自信,没想到被齐习讲出这么大一堆毛病。开始她还勉强保持着笑容,越到后来表情越僵,最后干脆整张脸都黑了。很快观众席也传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乐维听见站在台侧的制片和编导小声咬着耳朵“她脸真动过刀子”

    女编导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答道“前两天拍照的时候化妆师就问过她,她亲口承认了。”

    制片小小吃惊了一下“齐习这眼睛够毒的啊,等下季那档美容节目开了,可以请他去做嘉宾,反正便宜,还容易出爆点。”

    编导不解“他便宜不是说现在外面办一场秀请他比请苏培还贵嘛”

    制片和这名女编导显然有些交情,也不隐瞒“他价码确实不便宜,但他上节目是拿合同换的。也不知道他是打算兼职去做设计还是怎么回事,跟服装组那边签了个优先选择的协议,接下来台里再有”

    乐维试图把后半截悄悄话听完,无奈二号选手上场了,为了营造效果,背景音效被渐次加强,盖住了不远处的交谈声。齐老师打算做设计他和电视台到底有些什么协议好奇心把乐维给勾得抓心挠肝,快冒烟了。

    二号选手的类型与一号正相反,身高接近一米八,平胸,扁身,走起猫步来肢体略有些不协调。这女孩不善言辞,神情也有些木讷。主持人让她上前一步,她就只往前走一步,主持人向她问好,她憋了半天,回出三个字“你也好。”

    看到资料上显示女孩只有十六岁,齐习一句话断了她的路子“你年纪还小,回去好好读书吧。”

    旁边的女评委也委婉地表示“可能因为阅历的关系吧,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纯纯的东西,这样的女孩子生活中一定很可爱,但是作为模特,就稍微青涩了点。回去好好充实自己,下次再来或许会表现得更优秀。”

    二号女孩非常倔强,连着报出了一长串十五、六岁出道的名模,用来反驳齐习关于她年纪太小的判定。

    齐习被气得笑了起来“这逻辑很有问题。贝多芬耳朵聋了之后依旧能创作出命运交响曲,但你不能以此类推,认为所有失聪人士都能够成为交响乐之父。做演员做歌手需要技巧,做模特同样需要。并不是长得又高又瘦就能当模特,电线杆也是又高又瘦的。你得有特色,有内涵。像你这样,立在台上,和塑料衣架有什么分别一个不能给服装加分的模特,要来有什么用”

    不轻不重的几句话,二号女孩忽然闷下头呜呜哭了起来。这么好的节目效果,当然不能错过,导播赶紧让摄影机抓女孩特写,主持人也趁机在旁边很煽情地安慰起来。

    乐维在底下看着直着急,生怕这么闹下去又会给齐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起码王大美看了肯定会骂齐习骂够整整一顿饭。

    依照齐习的性格,之前那些话其实已经有所保留了。女孩这一哭,反倒真地惹毛了他。

    唯一的女评委相对比较感性,刚想站在知心姐姐的立场劝女孩几句,就被齐习劈手夺过了麦克风“二号,我不明白你的哭代表了什么情绪,既然参加比赛,就要做好被评头品足的准备。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不要踏足社会,回家去做爸爸妈妈的乖乖小绵羊吧。生活不是睡前童话,没有那么多高贵公主遇到英俊王子就顺理成章过上幸福生活”

    主持人试图插嘴圆个场,可还没等开口,又被齐习不依不饶地打断了“时尚圈从来都是既虚荣又残酷的,哪怕你只是穿错了一条丝袜,用错了一支唇膏,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且永无休止地指点下去。光鲜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想出头,就先学会被撞得头破血流。你今年十六岁,也许会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充满着障碍和陷阱,太过黑暗,但是我告诉你,这也正是它最有趣也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小姑娘你听着,面对挫折这件事,弱者选择逃避,强者选择去战胜,而成功者会坐下来好好享受它你想成为什么人,自己决定吧”

    说到最后这句话,他目光忽地一转,凌厉而精准地投向了坐在编导后方的乐维脸上,就像专门对着乐维说的一样。

    台下安静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而后骤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乐维被齐老师唬得一愣一愣,对于“三寸不烂之舌”这一名词,他是彻底领略到风采了。

    休息时间,乐维屁颠屁颠跑了过去,掏出大水壶给齐老师满满倒上一杯温茶,用以润润喉咙,预备着稍后再战。

    他发现,相比较美女们穿着泳装走来走去,看齐老师和声细语、柔中带刚地教训人显然更赶劲儿。估计现场半数的观众和他想法一样,有几个胆大的,还特意拿了相机跑过来要求与齐老师合影。

    好不容易闲下来,乐维问齐习“你舌头上长刺了吧真毒。”

    在乐维面前,齐习又恢复成了柔软无害的摸样“毒吗唉,如果真能毒得吓跑几个也是好事。模特这职业看起来光鲜,其实背后有很多外人看不到的辛苦。那些女孩都是花样年华,也都有大好的前途。与其让她们中某些人错误地选择了这个职业,不如在没付出时间和精力之前就明确告诉她们不行,也可以少走些弯路。”

    乐维摇头叹气“你明明是好心,就不能把话讲得婉转点吗”

    齐习耸耸肩“人生短暂,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绕圈子旁敲侧击上。更何况圈子绕大了,遇到蠢点儿的未必能反应过来。何不如”

    话没说完,他忽然察觉到对面乐维的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乐维的双臂就环过他背后猛地一拢,把他整个卷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朋友

    齐习话刚说到半截,突然被乐维大力搂进怀里,只觉得周围一黑,不等他搞明白状况,整张脸就淬不及防被死死压在了乐维颈间。

    皮肤紧贴着皮肤,暖烘烘的,古龙水调和了淡淡的烟草甘香,令人心旌神驰。他可以清晰感受到乐维脉搏跳动的节奏,咚,咚,咚舒缓而有力。

    乐维这人平时看着稀里糊涂总没正经,其实骨子里比狐狸还机警。说话的功夫,他余光不经意越过齐习肩膀,瞥见个男人从斜后方快步走了过来。那人脸孔刻意压得很低,两眼却直勾勾盯向齐习背部,手里还握着杯可疑的东西。

    直觉告诉乐维有点不对劲儿,还不等对方靠近,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一手揽住齐习的腰,一手扶着齐习后脑勺,双臂向内一收,就把齐习整个护在了怀里,随即抱着人轻轻转开两步,躲过可能出现的危险。

    与此同时,那男人的手也奋力扬了起来,黑影一闪,整杯滚烫的咖啡悉数泼在了齐习刚才所处的位置。桌面和桌面上的金属名牌都被咖啡糊住了,犹自呼呼冒着热气。

    电视台空调开得太足,来时齐习特意帮乐维带了件宽松的大外套,勒令他录影时一定要穿着以防着凉。此刻乐维刚好把那件衣服前襟展开,像豆荚一样,就把齐老师这颗豆子给严丝合缝包裹住了。

    以前乐维可没用这姿势抱过男人,不仅没抱过,简直想也不敢想。现在直接抱上了,貌似也没什么不舒服,唯一的感觉就是齐老师太瘦,身上硬邦邦全是骨头,略微有点硌手。

    泼咖啡闹出的动静立刻吸引来一圈凑热闹的人,把乐维,齐习,还有那名行凶的男人团团围在了当中。

    那男人四十几岁,穿着打扮都很得体,看摸样并不像个会为非作歹的人,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怒意,脸色涨得紫红,五官也略微扭曲了。不等齐习开口质询,他就先发制人地高声骂道“真是大言不惭,开口闭口还什么时尚圈儿,模特圈儿,当谁不知道吗就你们那个圈子,乌烟瘴气的,女的陪酒男的卖屁股,不是潜规则就是包养,哪有一只好鸟还跑这装大师来了”

    正说着,二号女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向后扯着男人袖口小声哀求道“诶呀爸,你就别管了,走吧”

    原来是二号的爸爸爱女心切,舍不得女儿挨批评受委屈,帮着出头来了。女儿性格腼腆,害怕这样闹起来太丢脸,可惜拉不动爸爸,只能在后边跺着脚干着急。

    乐维力气很大,不知不觉就抱得过紧了,直闷得齐习“唔唔”挣扎了两声,他才想起松手把人放出来。齐习样子很狼狈,头发乱了,衣服也皱了,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一大口气涌进肺里,呛得他好一阵咳嗽。而乐维就笨手笨脚地一边扶着胳膊,一边拍打后背帮人顺气。

    泼咖啡这事儿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齐习一开始没打算追究。反正不管是做秀导还是做评委,他向来是不留情面的,在背后恨他、诅咒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根本不差多这一个。但是男人随后说的几句话却让他无法保持沉默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热爱并为之辛苦奋斗的事业被人这样侮辱。

    那边话音刚落,齐习便眉梢一挑,目光凛然逼视过去“任何行业都有害群之马,我不否认有你所说的情况存在。如果你认为模特圈、时尚圈肤浅又低俗,那恰恰是因为有很多像你们这样,既不了解这圈子也不尊重这圈子的人在想方设法地挤进这个圈子,根本不具备实力与应有的素质,却公然以模特与时尚人士自居我们生存的世界总是有光明有黑暗,有高尚也有肮脏,如果一个人眼睛只会盯着那些龌蹉的东西看,想必内心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那男人还不太适应齐习这种文绉绉绕着圈子损人的语言风格,一时听得眼神茫然,等到回过味儿来,就不仅是为女儿的遭遇在气愤了,连他自己也感觉受到了羞辱。那人嘴角抽动着,挥起拳头就往前冲,并探出手去想揪齐习的衣领。

    乐维眼疾手快,斜着跨前半步挡到两人中间,一条胳膊横在齐习胸前把人护住,另一只手“嗖”地捏住男人手腕,好像一把钳子,当即钳制得男人动弹不得。他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威胁道“敢动他一下,信不信我废了你”

    那男人心里慌了一下,但是抬眼扫过四周,认定这大庭广众的,乐维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了,于是有恃无恐地恶狠狠瞪向齐习“我管你什么这人士那人士,名声不都是炒出来的,靠整天上节目哗众取宠炒作呗这么大人,去欺负一个小姑娘,都不脸红她才十六,你就当着电视机前头那么多观众的面儿损她,你让她以后还哪有信心上台做表演哼,早知道真不该让孩子来参和这趟浑水”

    有乐维兼任临时保镖,齐习得以抽身出来,小心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又抖平衣服,这才气定神闲地反驳道“你觉得你女儿被欺负了真好笑。规则不是专为她一个人定的,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刻意为难她,那未免也太自恋了。节目开播至今,有半年时间了,我做评审出了名的严格。早知道要求有多高,还跑来参加,无非是为了背后一举成名的巨大诱惑嘛。现在怎么样失败了,就气急败坏了,因为得不到跻身这个行业的资格,就出言不逊诋毁这个行业,如此卑贱的招数,我认为比那些靠潜规则上位的女孩们还不如,起码她们还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现场观众和电视台工作人员越聚越多,把摄影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保安们闻讯赶来想把人疏散开,却被编导不动声色给拦下了。几架摄影机从人群背后探进来,悄无声息地对准了这场混乱的制造者和当事人。

    几个编导恨不得亲自出面扇风点火,把事情挑得再大点儿。毕竟,要制造矛盾才好引起争论,引起争论才能博得关注,才有节节攀升的收视率以及纷至沓来的广告赞助。

    那男人眼见不好收场,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再不顾什么脸面,跳着脚臭骂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给服装秀做导演的嘛,现在导演值几个钱满大街都是说你又是顶级又是金牌的,出去问问,谁认识还一天到晚的盛气凌人,鼻孔朝天,对谁都挑剔来挑剔去。你自己也知道节目开播半年了,夜里亏心睡不着觉的时候你想过没,从节目开播到现在,你说过几句好话我今天还就是气急败坏了,我想揍你怎么了多少孩子的家长都想揍你嘴巴那么损,早晚遭报应生口疮烂舌根”

    听男人骂得太不上道,乐维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动手。如果只是他自己,那还扯个毛蛋啊,直接跳起来把人撂倒,爆踹一顿没商量。可现在他的身份是齐老师助理,他站在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齐老师的态度。一旦伤了人,没人说他乐维如何如何,只会奔走相告说齐老师指使助理打人。要是不幸遇到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还不知道要怎么抹黑齐习呢。

    齐习看出了乐维的犹豫与克制,心里既感慨又欣慰。他拉过乐维的胳膊,温柔地拍了拍,然后面带笑意、和声细语地回击道“这位先生,首先,你搞错了一个概念。所谓秀导,不是一场秀的导演,而是整场秀的主导”

    “什么主导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男人对此不屑一顾,只用鼻子轻蔑地哼着。

    齐习恍若未闻地接着说道“人人都可以盛气凌人,只要你有资格。我在自己从事的领域数一数二,凭什么要低着头谦逊做人如果你站在与我同样的高度,我很乐意和你讨论专业问题。但事实上呢我是评委,而你们只是参赛者,你们的表现都要按照我的标准来评定。不想遵守规则,完全可以不要来玩这个游戏,既然参加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轻笑着扫视现场一周,把自己的四十五度侧面摆向摄影机,姿态淡定,言语从容,仿佛不是在和人吵架,而是在进行一场即兴演讲。

    不等对方想出话来应对,他又缓缓说道“说我挑剔,没错,我就是挑剔的人我把这当成是对我的褒奖。时尚行业本来就是依靠挑剔才能得以生存的。时尚是种精致又敏锐的艺术,是走在潮流尖端的战争,从来都是细节决定成败。那些在时尚领域取得了成功的人,无论设计师,编辑,造型师,模特全都对细节挑剔到几近苛刻的地步,也永远都在想着如何精益求精,这种特质就叫做专业正因为我尊重我的事业,尊重这个比赛,也尊重每一个敢于挑战和表现自己的参赛选手,才会以专业标准去严格要求他们,当然,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挑剔下去。”

    围观的众人还在呆呆听着,编导倒先一拍大腿“好,齐老师你这段儿很好,稍后可以剪进宣传片里去”

    等事端渐渐平息后,乐维把人拉到卫生间,拿纸巾沾了水,想帮齐习擦干净背后溅到的小咖啡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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