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费恩有……抑郁症。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患上的,听米歇尔说是积郁多年的结果——这小孩儿统共才活了多少岁?照这样说的话,在他小时候就有这苗头了。威尔逊去调查过他家,父亲是个中德混血,。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病总归是跟了他以后才严重到需要看心理医生、需要吃激素类药物、需要防着他自杀的地步。
他得负责。
威尔逊知道自己对待费恩的方式可能不太恰当。米歇尔说他的病因可能包括幼时贫困的生活环境、家庭失和,以及周围人错误的对待方式。
而他就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个。
可偏偏他忍不住。
不该把他锁在家里更不应该把他铐在床上,不该强行逼他跟自己上床,不该高兴或不高兴的时候嘲讽他,不该对他时冷时热,不该……
不该什么?
多了去了。
有时候威尔逊冷静下来时也难以置信,他怎么会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人?
这么二三十年来……难得喜欢上的一个人。
可他事后又耻于向费恩道歉,想要补偿呢,方式就更加粗暴笨拙了,而且下次还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不好有病的是他自己。
费恩只是抑郁症,而他是神经病。
费恩刚刚答应跟他的时候才十几岁,还是个瘦弱的小不点儿,凡夫俗子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而且也确实太小了,所以前两年忍住了没动他,只告诉他他被自己包养了,而“包养”这件事是双向的,于是被包养呢,是要承担一定义务的……
这义务当然就是给他睡。
小家伙没放在心上,满口答应了,反正没真刀实枪干过他就没什么概念,可能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过这事儿——他有次看见了费恩几条在半夜的网页登录记录,才知道这小东西半夜爬起来偷偷查相关的信息。
总的来说,头两年状态还算不错。费恩迅速走红,又辍了学,便全身心地投入模特工作,另外还加了一大堆相关课程,形体、芭蕾、摄影,诸如此类。他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被人欺负了好几次,而且不如年长些的模特有经验被摄影说了,回来的时候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自己调整调整就好了。
费恩一直很乖巧。他几乎从来不向自己提出要求,也没给他闯过祸,似乎也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特别的喜好。有时候威尔逊会觉得他太乖了,乖到无欲无求,于是也无懈可击,他都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他。
怎么说呢?最初两年里他答应过不真的把费恩给上了,但总要有点别的……对吧?
于是威尔逊时常在工作比较轻松的时候把他抱在腿上放着,把手伸进衣服里摸那光滑柔嫩的皮肤。这时费恩会很乖地缩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再后来一点……费恩十六岁生日那天,威尔逊把他灌醉了,自己在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里将人强上了。
那天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自己当然是觉得爽到了,只是印象中费恩一直又哭又闹的,他却把人强行按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到后来费恩后面还受了点伤,一身青青紫紫的瘀痕,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偏偏自己还特别满足地睡着了,第二天中午起来才发现身边人不对劲,赶紧叫了医生过来,好容易是弄好了,后来半个月一直低烧不断,情绪也很低落……幸好他那段时间工作不多。
事后他送了他一辆车,不算太好,代步用,结果费恩死活不愿意去考驾照,那车到现在他也没开过一次。威尔逊后来想送辆更好的,也只好作罢。
为了补偿他,又四处动用关系,把费恩前进路上的障碍扫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不经事的小白兔,如果没人给他打点着,就算刚入行时一些有眼光的摄影经理等人放过了他,迟早也会有别的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下手,所以未雨绸缪是必要的。
可他逐渐觉得,费恩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份工作。
费恩十六岁以后威尔逊为了让他适应一下,并没有很频繁地跟他上床。而费恩也终于回过味来,知道了自己的“责任”是很疼,是令人痛苦的,在威尔逊面前开始变得沉默,也不大像以前那样腼腆地冲他笑了,在床上也只僵硬地躺着。
他在床上很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仅此而已,此外就绝无多余的表现了。他很难达到高潮,就算偶尔射了,大概也只是实在太久没有发泄过,威尔逊能感受到费恩对他,对自己的身体,和对性爱的抵触。
但威尔逊越发地不肯放手。
从这以后费恩的状态就开始变得不太好了,但威尔逊没在意,只当小孩子耍脾气,反而变本加厉地弄些花样来折腾他。
与此同时费恩在工作上也很不在状态,在频频被人怀疑、责骂后,他觉得受不了了,干脆跑出去休了一段时间假。
休假的时候威尔逊没派人跟着他,只知道他回来后心情好了不少,对着自己脸色也不那么冷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里费恩状态都不错。
直到有一天威尔逊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堆杂志和一本剪报。
杂志是很普通的时尚杂志,但被单独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这当然就昭示着这一堆杂志的不同寻常。威尔逊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剪报给出的信息就直截了当得多了,里面都是关于一家叫“江南岸”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和一个叫“陈泽悦”的青年男子。前者是时尚界设计新秀,后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身兼数职的小设计师——就照片来看,是位端正温和的美男子。
威尔逊让人去查了查这位设计师,发现他就是“江南岸”当家人的独子。
很显然“江南岸”是个附带的……费恩关心地明显是那位因为不太出名所以很少在媒体前露面的年轻设计师。
紧接着,威尔逊又在费恩的电脑里找到了一部非洲志愿者的纪录片。
最先威尔逊没放在心上,只有一次无聊了偶然调出来看了一下,却发现里面一个镜头颇多的中国青年有点眼熟。
威尔逊坐在电脑前想了一会儿,把费恩那本剪报从柜子里抽了出来。
剪报内容其实很少,隔了这么一段时间竟然也没有增加哪怕一点。不过这不重要,重点是威尔逊确定了剪报里和纪录片中的东方面孔属于同一个人。
确认了这一点后,威尔逊把东西放回了原位,然后转头毫不犹豫地把费恩叫了回来。
他才不会跟小家伙当面对质,直接把人在房间里锁了一个月。为了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一点,他还专门请了位非常出名的调教师来教自己——教他怎么去折磨费恩。
费恩的精神状态迅速恶化。
他开始长时间地沉默、发呆、精神恍惚乃至于出现幻觉、记忆错乱,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并且变得敏感之极,就算因为困倦睡着了,只要自己一靠近他就会惊醒过来;他还开始绝食——或者说是厌食。威尔逊逼着他把东西吃下去,转头就吐,于是威尔逊不让他吐,可费恩看上去并不像是自己要吐的,他根本控制不住。
威尔逊只好退步,把他放了出来,给他打营养针和葡萄糖,轻言软语地哄着他喝一点好消化的流食。
这样一来费恩倒是能吃进一点点东西了,可依然消瘦,精神也仍然不乐观。威尔逊对自己先前因为自己对情人体型的偏好而对费恩提出保持清瘦的要求后悔无比。
这时费恩开始自残,有时是咬自己的手腕,有时用指甲掐自己,有时候还用刀片割着玩。
威尔逊问他怎么回事。
费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睛里带着点儿茫然的味道,说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威尔逊问,那你想不想活着?
费恩犹豫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但这家伙的行为实在不像是想活的。
此前他自残,最多是寻找肉体的疼痛感。威尔逊不以为意,终于有一天他看见费恩坐在了窗台上。
下面是足足三十层楼的高度。
第三十五章
威尔逊直接把他送到了自己做心理医生的大学同学米歇尔那里。
费恩住院接受了系统性的治疗,除了每天吃控制激素的药物外,不知道米歇尔在哪里去找来了一些跟那个中国设计师有关的东西来给他看。
抑郁症的治疗进度不快,期间费恩有过多次有意无意的带着自杀倾向的行为。费恩的家人对他不闻不问,于是只有威尔逊来作为监护人照看着他。
治疗期间威尔逊没再碰过他,原因是有一次想让他给自己用手弄出来——但费恩抵触情绪非常强,只好作罢。第二天米歇尔来问他做了什么缺德事,费恩的治疗进度退步了起码小半年。
于是威尔逊再也没打过费恩的主意。
费恩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把病情控制在了中度抑郁,不再整天想着要自杀,这才出了院。
威尔逊的五年之约已经到期。
这五年实在憋屈,前两年因为年龄问题没对费恩下手,最后一年因为费恩的病也只能看不能摸。
不过费恩在病中的时间里威尔逊一边觉得痛苦,一边又生出一种隐秘的、近乎快乐的情绪他和费恩在没有情欲为中介的情况下呆在一起,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在非包养关系下在一起?
出院那天威尔逊在心里默念要守信要守信,故意板着脸问费恩以后打算怎么样。
费恩低着头,说他无处可去。
威尔逊装成一条大尾巴狼问他,那还就住你以前住的地方吧?
费恩把下巴尖儿埋进厚厚的羊绒围巾,轻得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一点……费恩对他的抚摸不那么抵触了。威尔逊又试探着跟他上过几次床,然而费恩因为吃的药有副作用,不管怎么弄都无法勃起,也没有别的反应,睡他跟睡充气娃娃没多大差别,多几次后威尔逊也就逐渐失去了兴趣不再动他了,还自我安慰说柏拉图也不是不行。
但他心里知道,费恩压根儿不喜欢自己的,连柏拉图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没法勃起,不一定全是药物作用。
所以当费恩经过了几次病情的起伏后向他提出想去中国休假时……他其实也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只是到底不甘心。
那个东方人,会喜欢他吗?看上去长得不错,那他的性格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像照片里看上去的那样温和?
他……会对费恩好吗?
威尔逊靠着门板站着。
房间隔音效果不错,但他仍能听到里面费恩的哭声。
不知道他那个情人有没有安慰他。
威尔逊出神地想,他在自己面前,有没有这样对情绪毫不掩饰地哭过呢?
……有的。
他十六岁生日那晚……
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绝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情绪外露的时候也就只是不高兴地看着他,或者嘴角很短暂地带出一点笑意而已。
威尔逊找人搜集了他拍的硬照和广告。费恩会因为工作而在镜头前大笑,威尔逊就看着这些明知道是假的资料,假装费恩在他面前是很高兴的。
之前他去中国看过费恩一次,碰巧他正和那个设计师走在一起,很开心地说着什么,后者搂着他微笑着听他说。
费恩不喜欢自己,那不是他的错。威尔逊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
他有什么呢?一张脸,还有钱和权势。可是这张脸跟费恩本人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于钱权,如今已经攀到一线的费恩也不再需要了。
他不能再把费恩栓在自己身边了。
此外,虽然平淡,虽然普通,但威尔逊不得不承认,费恩对陈泽悦的感情要真实纯粹得多。
费恩在房间里哭了近半个小时。最先是大哭,后来变成了抽噎,再后来一点终于哭累了,在陈泽悦怀里昏睡过去。陈泽悦把他抱到床上放好,又在浴室里找到一条小小的毛巾给他擦了脸。但就这样,也时不时有泪水从他眼角溢出,好像他在梦中仍在哭泣似的。
陈泽悦坐在床边守着他。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后费恩才真正完全平静下来。陈泽悦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打量这房间里的装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