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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蕊浮萍 第12节

作者:菊文字 字数:24359 更新:2021-12-18 22:57:32

    他摸摸孩子的头说“不一样的。你爸爸不可能不要你,就算是不经常见到,可是他是你爸爸,这个事实一百年也不会改变。至于我么,是我不要他了。”

    桑殿义听了反而非常高兴,“那哥哥你不和爸爸在一起了以后我可以娶你吧”

    吴韵棠觉得这童言有点太无忌了,笑着说“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娶媳妇了”又觉得好像这个不是重点,“你想娶的媳妇应该是女孩子吧你们班有没有比较好看的你向那方面努力比较好。”他带坏小孩子。

    桑殿义故作老成地摇头说“那些小孩子我才没兴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吴韵棠逗他,“你喜欢我什么啊”

    桑殿义抬手摸摸他的脸,“我喜欢你的脸蛋。”

    吴韵棠顿时觉得自己被这小崽给调戏了,不过幸亏他是小崽,也没所谓,“原来你就只看上我的长相,那就算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老了,长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跟你结婚。”

    桑殿义显然没考虑这么深刻,他愣了愣,想了半天说“我觉得吧,你就算老了也是个很好看的老头。我应该还可以喜欢的。”

    吴韵棠快被他逗得笑破肚皮了,看他说的这样认真,还懂得让步什么的觉得基因遗传什么的真是强大,桑殿义在认真许诺未来的表情简直和他那个不着调的爹一模一样啊。

    桑殿义就缠着他求婚,吴韵棠一边笑一边就顺口答应下来脱身。

    第章

    和小崽的互动他没放在心上,可是那句“爸爸是不是不要咱俩了”触动了吴韵棠的心事,现在的小孩子太精了,保不齐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来,吴韵棠现在最不耐烦的就是被人看透心事。他此后如无必要就不去桑宅了。

    何况去了桑铎也总是不在,只有一个留守儿童,他又不是孩子的妈,去面对一个早熟的儿童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吴韵棠居然接到了桑宅的电话,是桑殿义那孩子打来的,听电话那边的童音似乎刚刚哭过,用稚嫩带着鼻音的哭腔说想他了,让他去看他。

    吴韵棠内心一动,“你爸爸在家吗”

    桑殿义说“爸爸不在家。所以我更想棠哥你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妈妈也回来。你也不来你们都不要我了”哇地哭出来。

    吴韵棠皱了皱眉,小孩子果真是很讨厌的生物,他冷着声说“小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感觉我小时候也差不过这样过来的。十五岁之前我就没见过爸爸,十五岁的时候妈妈也去世了,后来就遇到了你爸爸,再后来你爸爸也不来看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那边小孩子的哭声弱下来,仍旧一抽一抽的,像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吴韵棠不知道为什么跟小孩子说这么多,不过在这样寂寥的夜晚,对着电话好像就是对几年前十几年前的自己通话一样。

    又或者现在的他也还是那个形影相吊的孩子,没有什么长进,他就这样明明字字血泪,却清冷淡漠,“所以,小义不要哭了。你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再难受的事情忍一忍总是能过去的。棠哥哥能为你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你还是要靠自己。”说完便挂断电话。

    他孑然独立形影相吊,不知道多久。

    背后一双手搂住他的腰,肖桑在耳畔笑说“吴少借肩膀给我靠一靠可好”

    如果这鸭子说的是“可怜的人我让你靠”,那么想必吴韵棠会骤然翻脸将人扫地出门,偏偏对方太会说话,只把自己将到攀附的一方,让吴韵棠对这主动靠过来的属于陌生人的温度无法拒绝。

    他反而有点庆幸今晚上网到肖桑的网店下了订单。

    闭上眼,知道身后搂着自己的人是一个和桑铎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人,觉得既像是个情人的拥抱又明明不是那个人,他需要付出的报酬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而不是情爱和痛苦。

    这虚浮而廉价的温暖虽不足以拯救他于无边的黑寂,却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孤寂,没有什么比这个性价比更实惠的拥抱了。他简直想以后也许再也不需要和人心意相通纵身投靠什么的了其实自己谁都不需要,一个人也可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肖桑的手,冷声说“你很乖,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

    肖桑松开了怀抱,事情知趣地要告退。

    吴韵棠却又说“你可以留下。”

    他让人留下,却不准人碰也没有碰人的打算,肖桑也有点不知道他到底要自己怎样。

    “陪我坐坐就好。”吴韵棠自己欠身在藤椅上落座,指指对面的位置。

    肖桑倒是听话,他觉得这少爷并不讨厌,长的也好,就是有些摸不着路数。

    长夜漫漫,主顾两个面容沉静地相对而坐,满室寂然。

    此后肖桑多了这么一位大客户,十天半月地就叫他去一回,而这个吴爷出手也是阔绰,小费给的足,且活也不重,而且人长得也是赏心悦目,是个好客人。

    那时候肖桑的网店虽然生意还不错,但是人员流动大,鸭子的素质也都普遍不怎么高,还有学生为了凑学费或者买手机来兼职,责任感和主人翁意识也都不怎么强。

    肖桑办这么的初衷也是因为之前的夜店让人给点炮,在扫黄打黑活动离让人给端了,从俩面交了笔不菲的赎金之后肖桑之前的血汗钱也没剩下多少了,身边还有几个同事都成了失业青年,生计无着落。大家商议了下,都觉得肖桑为人还算仗义,也有能力,想跟着他一起创业。

    肖桑想想干这行确实不容易,个体经营终究不成气候,还是要抱团取暖才行。于是就凑了点钱,在一个居民区租了间一楼的民房,里面放台电脑做成一个调配碰头的地点,又出钱让人做了个好看的网页,就正式算是经营起来。

    然而,也不是就这么简单,做这行的上面必须有人罩。当时迪都市东十一区所有的“鸡鸭生意”都在一个叫老魏的人控制下,想要绕过他去私自卖是不行的这也就是肖桑先前工作的店被人端掉的原因。之前那店里的老板因为不肯给老魏白白提成现在还在里面呆着。

    肖桑因此之前还特地去拜过了码头,又讲好如何业绩如何提成什么的。

    老魏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男色行业终究是女色的补充,主要赚钱的还靠女人,就拿整个迪都来说,连个正经的鸭店都没有,也没必要有,市场决定供给,卖不出去自然就卖的少了。

    然而肖桑他们正式做起来之后竟然渐渐上了轨道,也有了点口碑,营业额更是日渐客观起来。

    老魏每月派人来查一次帐再提点分成,因此对于这里的经营情况很是清楚,见这样赚钱就不免动了心思。肖桑也不是不肯和他合作,只是毕竟他还是自主经营的,里面也许会有些灰色收入没入公帐,这笔钱他老魏就见不到。见不到就特别馋。

    他想,何不想办法把这个店彻底占为己有这样赚钱的新兴产业模式自己不走在队伍前列怎样行

    于是,老魏还是用老办法,开始磨刀霍霍。

    肖桑从那时起就体察到好鸭子一只难求的业内难题了,他手边一直人手不够。

    这行业内的流动性特点使之前一起创业的老人陆续开始离职,特别是业绩不错的阿吉居然带着客人的孩子洗手不干了,这让肖桑顿时有点捉襟见肘,这时候就只能发布用心信息招人了。

    他在各大同志论坛什么的相关论坛版块贴出招聘信息,留下qq面上面试什么的。

    几天里也确实有几个来应征的。看着人还不错的肖桑就让上门来面试。

    这天他相中一个特别合适的小伙子,视频觉得浓眉大眼身材健硕,是个好苗子,于是就约上门来。

    那人看着还真行,就是略有点紧张。肖桑跟他略谈了几句,讲讲入这行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挑客人,不管是秃老丑怪短,只要是拿了人家的钱就要给人家高质量的服务;第二是员工之间不能乱搞,办公室恋情不利于生产团结你觉得能做到么”

    那青年就点点头,没说什么,眼神飘忽。

    肖桑就又提了几条要求,对方表示可以接受,肖桑就提出最后一条,要求脱了稍微检查下身体什么的。

    对方明显迟疑起来,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做过如此牺牲什么的。

    肖桑就笑说“你这是害臊上了开始难免的,以后习惯就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作需要。”

    对方就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脱衣服,脱到只剩下一个裤头的时候就不肯动了。肖桑笑说“不差最后这一点了。”

    对方表示最后这一点是底线,不能露什么的,肖桑还要再做他点思想工作,突然门被踹开,外面冲进来数名着装的警察,后面又跟着一个抗着像炮一样摄像头的人,对着屋子里的人猛拍。

    警察大喊“不许动蹲下”

    鸭子们惊吓成一团,就只有肖桑心下一沉面上仍旧平静乖顺,乖顺到看上去有点倒霉相来。

    然后那来面试的青年手脚麻利地把裤子穿上,对抗摄像头的人说“拍下来了,这回新闻应该没问题。”

    肖桑想原来是个暗访的记者做卧底深入淫窟以身犯险到这地步,这记者还真是敬业。

    想想面上这点事还真是刚才让人录个底朝天。

    警察一直在吆五喝六地,又是抓人又是翻东西乱七八糟的,肖桑和其他同事蹲在墙角,等待命运的审判什么的。

    当天晚上迪都市电视台就播出了记者为深入卧底鸭店的新文,肖桑也成了回名人,电视上可以看到他貌似专业地坐在那里跟人侃侃而谈“不能挑客”什么的一堆道理。

    记者还想通过行政手段迫使他接受采访,问问他是如何走上“失足男子”这条不归路的,是对道德的挑战抑或是被生活所迫

    然而肖桑都沉默地拒绝了,过后他向警察要求打个电话。

    那警察估计看着他也脸熟因为之前已经抓过一回,觉得他们就是不要脸狗改不了吃屎的社会渣滓,故而特别不给好脸色,得空还踹他们两脚让他们老实点。

    肖桑设法背着点人对他低声说“我要给xx公司的吴韵棠吴董事长打电话。”

    那警察皱眉说“你懵谁呢吴家不管你这么点的生意,你要是给老魏打电话还差不多,吴韵棠我劝你省省吧。”

    肖桑叹气,没办法的话就只好自认倒霉,在里面蹲上几天,再交上点钱赎身,走一步算一步吧。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他就从警察局直接给放了,都没有转送看守所,那来放他的警察嘀咕着“没想到你还真认识吴韵棠嘿,你们这些鸭子社会关系够复杂的”

    肖桑知道是吴少主动帮的自己,心里很高兴,他总觉得这少爷虽然看上去人淡淡的并不热络,可是似乎对自己抱有莫名的好意。

    他去登门道谢,吴韵棠也没有过多地居功,只说你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该清楚是谁。

    肖桑只想了一秒就立刻猜到答案其实之前也不是一点没有怀疑。

    吴韵棠说“媒体和警察都拿了好处,想搞垮你这家店,你是怎么想的”

    肖桑是有点生气的,他觉得老魏真是个贪心不足的狗东西,就说“不管别人怎样作践也要我们也要吃饭的。”

    吴韵棠看了看他,点头,“那好,老魏那边我让人跟他说,卖我个人情,以后你的生意我罩着,你不用再跟他有什么交代。”

    肖桑脑子转的飞快,再揣摩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仍旧不觉得吴韵棠有什么恶意,便笑说“那感情好跟着吴少比跟着老魏那货强多了,起码不会担心有人背后动刀子吴少,关于提成您说个数。”

    吴韵棠说“我这样不是为那几个钱。”此外就停了下来。

    肖桑又揣摩了半天,不能参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爱上自己了不仅有几分惴惴的,心虚地问,“那您有什么要求的”

    吴韵棠才略淡笑了下,“暂时没什么。只要你有空来陪陪我就行。”

    肖桑又想这难道是要我做传说中的黑道情夫

    有点为难,然而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过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想多了,他们之前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生意上受到照顾而有所改变,实际上他去陪吴韵棠的第二天早上仍旧会在枕畔出现一沓钞票。

    肖桑坚决不肯收,下次却仍旧有,他又退回去,这样拒绝了几次,吴韵棠就很正式地跟他说“如果你这样的话,我以后还怎样叫你来陪我呢”

    肖桑就知道不收不好了。

    又有一次肖桑接受订单送外卖,到了才发现是个有权势的人家,被领到小客厅等着,过了很久才大咧咧进来一人,一看便是主人样。

    那人叼着烟,手抄在口子口袋里上下打量他,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却皱起眉头来。肖桑知道对方的不快是为啥了,说实在的他也有几分不快他们俩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这客人粗声粗气地说“听说吴二少常去玩你看来你伺候的功夫不错么。”

    肖桑有点不会了,然而对方毕竟是客人,何况看着架势似乎和吴少还有几分渊源,于是就赔笑说“吴少是个好客人,蒙他照顾生意,我心里很感激。”

    客人嗤笑一声,“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其实他逞强从老魏手里把生意给抢过来,老魏愁眉苦脸的来找我,还是我给他摆平的你好大的面子。”

    肖桑暗自吃惊,仔细看了看对方,他也不是对帝都的黑道一点耳闻没有,看来眼前这个多半是传说中的桑铎桑老大了,于是更加小心来说“原来是桑爷,不知道背后是承了你的关照,多谢。”

    桑铎冷眼看这个鸭子,略说了几句又觉得和自己没那么像,就不和他计较,大咧咧坐下,“谢我不必了,你给我小心点伺候二少就行了。那孩子是我带回来养大的,要不是屋里头有人了就把他收了,便宜你这个出来卖的了。”

    他话里不掩饰对肖桑的鄙视和一点点醋意,肖桑也只能好脾气地应对,不敢露出不满。

    桑铎见他性格倒是好,态度又更缓和了些,却突然朝他色迷迷地笑着看他,“二少的口味一向很挑,除了对我还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我当初可是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想必你床上肯定有一套”看表情就知道这男人脑子里正在有什么下流的联想,“你们俩,谁上谁下”

    肖桑做这行的,自己倒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是替吴韵棠有点为难,不忍在背后这么讲究他,可是桑铎的问题不答又不行,“我们就很普通。”

    桑铎冷笑,“你听不懂人话么我问你和二少谁上谁下。”

    肖桑老实回答“吴少他不喜欢在下面。”

    桑铎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又云收雨歇不计较他刚刚的不合作了,走过去捏着桑铎的下巴使劲抬了抬,笑说“那你就陪他好好玩啧啧,你这身材还是不错的,要不是我屋里头有人,说不定也顺便把你办了,反正二少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个说不定他更喜欢,嘿嘿”

    肖桑想,吴韵棠那样的人怎么会被说成是和眼前这粗俗的男人有一腿

    第章

    桑铎嘴上粗俗了些,不过确实也如他所言没有在行动上难为他,放他离开,服务费给的也很丰厚。只是警告说今天的事情不许回去跟吴二少吹枕头风。

    肖桑哪里敢招惹这些人,打定主意只字不提的。

    然而,几天后倒是吴韵棠像是无意间问起他是否接了桑铎的活。

    既然已经问了,可见吴少也有耳闻了,肖桑权衡下觉得如果出于道义也要站在吴少这边,于是很自然地应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

    肖桑笑说“就是说让我好好伺候吴少你。”

    吴韵棠敛眉,“哦。他倒是关心我。”

    肖桑又说“我开始看到桑爷的时候还有点吃惊,没想到还真有非亲非故长的像的人。难怪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问是不是有姓桑的亲戚。”

    吴韵棠淡淡地说“你们不像。”

    不像就不像,肖桑也不和他争,转移话题说“还有桑爷和自己太太感情还真是好。”

    吴韵棠抬眼看了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肖桑笑说“其实我最后并没有做成他的生意,桑爷的意思是怕自己太太不高兴。”

    吴韵棠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却没有跟着笑,“你确定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婆”

    这样问起来肖桑倒不确定了,突然想到桑铎嘴里说的好像是“屋里人”,他那种身份的人养两个三个外室太平常,反倒是对自己老婆忠心耿耿不大可能,自己这下可是言多必失了。

    犹豫地说“这个我记不清了。”

    所幸吴韵棠似乎也没有追问的打算,闭目养神蕲艾。

    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桑铎养了个人在别墅里,事实上江湖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何况事实就是桑铎现在连家也不回孩子也不养和自己也疏远了,像这样抛开了人父人夫的身份一头栽进自己和神秘情人的温柔乡,真不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

    然而奇就奇在这里据说没人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桑爷的人”,桑铎把人彻底养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就是个禁脔,也不知道怎样宝贝。

    吴韵棠早就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派人下手查,查了被人察觉怕太难看他身边布满桑铎的眼线,倒像是被抛弃的小三去和新上位的小四过不去。一直以来也不是不隐隐担心,至于担心什么他不敢深究。

    然而现在桑铎既然已经过问到自己的“私事”上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吴韵棠心里一直按捺的无名火被挑拨起来,他自问能不能继续这样装聋作哑继续做人手里操纵的提线木偶,伸伸胳膊抬抬手皆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在别人的授意许可之下的自由。

    他既然下定决心要查出桑铎金屋藏娇到底藏了谁,便不动声色着手布局,动用自己培养多时的资源,多方打探。

    然而真正着手做起来才发现,原来桑铎竟然将人给包养得滴水不漏,整个别墅如铜墙铁壁,里面伺候的佣仆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点口风都不能露出来。

    桑铎行事从来不是个神秘主义者,他如果变心喜欢上别的男女定然不会如此低调,正如他当年公然和自己同进同出不避讳,怎么换了新人就这样藏头藏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大咧咧的桑铎这样过渡保护又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不安和怀疑在吴韵棠的心里落下越来越大的阴影,加上之前多年的怀疑,一个大胆的假设闯入吴韵棠的脑海中。

    如果这个可怕的假设成为事实的话吴韵棠尽量不去想如果的事,然而他几经思考还是决定有朝一日一定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亲手揭开这个面纱如果真相就是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那么他自觉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

    又过了大概一年,他才最终拿到一张分辨率不是很高的模糊的照片,是专业人员从远处拍下的照片,里面的人正是桑铎那个轻易不示人的禁脔。

    据说是去医院看病,出入有多名保镖随从,人也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样貌,就只有一个清清冷冷的侧影。

    吴韵棠盯着那背影看了整整一夜,他很想穿过照片回到现场去弄个究竟,到底这个人是不是他的大哥。

    是的,他最担心的就是桑铎藏在屋里不给人看的是自家那个早应该成为冤鬼的哥哥吴韵章。

    虽然当初他不想他死,可是事到如今他更不想见到活的他。

    如果吴韵章没有死,那么他吴韵棠这么多年来算个什么

    替代品还是更糟

    太可怕了,这个假设本身就令吴韵棠每每不寒而栗,所以他总是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去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印证,回想这么多年的蛛丝马迹。

    桑铎,如果你偷梁换柱地从死牢里把吴韵章弄回去藏起来,那么你你毁了我的父子情分,又毁了我的兄弟情谊,最后又毁了我的爱情,就只是为了成全你一个下克上的绮念,我们姓吴的人在你眼里简直比最下贱的男妓都不如

    如果照片里的人是吴韵章,那么桑铎你就该死

    随即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雪上加霜的假设,如果那个是他大哥,那么他大哥对桑铎的态度又是如何两个人的奸情是从何时开始

    他们认识的早,想必从他不在的少年时代就有端倪,只有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候种下的情才会让桑铎这么些年念念不忘。那么吴韵章在整个事件中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是欲迎还拒还是默默纵容他一直自诩清高,可是对桑铎的追求未必就不乐在其中。何况吴韵棠心里对哥哥最大的一根刺就是当年他派人暗杀自己那件事。他明明应该知道是桑铎在背后策划,可是他的怒气却一股脑全撒在“不懂事的弟弟”身上,而对桑铎却全无说法几年前桑铎和吴韵章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紧张难说不是情人之间的博弈调情。

    吴韵棠抖着手摩挲着那如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一个定论的照片,茫然地想,哥哥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一点也不接受桑铎的话,他怎么肯做了对方两年的禁脔怎么能受得了这胯下之辱

    这么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都该死

    吴韵棠用打火机点燃了花大价钱好容易得来的照片,随着蓝色火焰跳动的是他心里经年的仇怨和被扭曲了人生的恨意。

    吴韵棠开始着手布更大的局,做更大的事情,他深知自己和桑铎比起来还有些稚嫩,手里掌握的资源也不能同他比,社团的人只当他是傀儡小皇帝,透明的,而桑铎才是那个真正手握实权的影子皇帝,若要同他斗,把那个人那件事的真相查明,就不能操之过急的。

    他觉得自己眼下务必要忍,他不怕真相揭发的太晚,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他也能等。

    然而桑铎似乎不想等那么久了。

    一次他和吴韵棠谈话,“我没有看错你,你现在在社团里做的不错,不愧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学的也快,以后这一切早晚都是你的,我觉得你是时候多承担些社团的事情。”

    吴韵棠怕他是试探,并不肯乖乖接受,笑说“桑哥你客气了。兄弟们跟着你做开开心心的,我也是跟着你才觉得有底。”

    桑铎说“我么,觉得这些年拼的狠了,有点累。再说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等过一阵你嫂子不能跳了之后我也另有打算。”

    如今鬼才信他这套说辞,妻子只是挡箭牌,他的心在谁身上还不一定。

    可是吴韵棠丝毫不敢露出来,只是仍旧像从前一样一团天真地说“那可不行,你走到哪也得带上我。要不干咱们一起不干了。”

    桑铎就笑说“说话还这么孩子气,这是你老子的家业,不给你难道我会吞了么”

    吴韵棠心里一痛,忍不住装作无知的样子叹气说“我爸爸是把家业留给我那个死鬼哥哥了,原本就跟我没一毛钱关系。不要就不要了,当谁稀罕做黑社会头目。”

    桑铎就嘿嘿笑两声,突然说“二少你也别恨你大哥了,人都没了这几年了,对得起对不起这辈子就这样了,以后他也不会来纠缠你。”

    吴韵棠淡笑说“就算他化成鬼来纠缠我我也不怕,有桑哥你在,你还会护着我的,不是吗”

    桑铎就哈哈笑了笑,连声说是。

    之后桑铎果真依言大大一种吴韵棠,逐渐给了他不少地盘和生意去做。这让吴韵棠更加怀疑起他的动机。

    到底是为什么让一个黑道大佬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一个可能是试探自己的忠诚度;另一个可能就是桑铎真是可能要金盆洗手卸甲归田,带着他的地下情人。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吴韵棠不怕,他情愿这样下棋一样做个谋略家一点点经营,然而如果是后者的话,一想到可能至多再两年之后桑铎就会从这被诅咒的城里一个金蝉脱壳,和疑似吴韵章的人双宿双飞他就夜不能寐。

    这期间背人的地方吴韵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心理上的折磨,失眠几乎让他崩溃,他只能找肖桑陪他,整夜整夜地俩人喝茶,下棋,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或者干脆什么不做,他看着肖桑那打瞌睡的脸发呆。

    他几乎想让人弄点粉来吸,堕落和自暴自弃的诱惑如此强烈,然而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只会让他的生活更加可悲。

    他们想抛下他过新的生活,他怎能让他们得逞。

    他要为所有被辜负的被侮辱的被损害的找回补偿。

    在一个失眠的夜晚,他把昏睡中的肖桑叫醒,认真地说“我要开个迪都市最好的夜店,里面不仅有小姐,还有少爷,你来给我做鸭头,好不好”

    肖桑揉揉眼睛,忍着睡意笑了笑,说“好啊。名字叫什么啊”

    吴韵棠想也不想地说“就叫七月流火吧。”

    第章

    七月流火流光溢彩的大牌子在迪都市立起来,风雨飘摇中竟然过了这么十几二十年,历久弥新。

    这个新的时代里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从前的那一段腥风血雨,他们并不关心七月流火的来历,仿佛它的存在就是如此理所当然。

    客人们来了又走,有人出有人老,不变的似乎就只有这个招牌和肖桑一如既往的职业微笑。

    夜晚的喧嚣已经开始,肖桑在光怪陆离的包厢里转了一圈挨个招呼照应,现在的客人真是年轻化了,十几岁的少爷们开始出来混社会了,当年那些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老爷们已经玩不起来,不知道退隐在哪个角落。

    肖桑不知道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也会被风干成渣。人是如此的不抗混,连当年七月流火的幕后创始人吴爷也越发地淡出人们的视野,这种风月场合更是绝少踏足,现在频繁造访走动的已经是他的干儿子桑殿义,时代的风向标早已经开始转动。

    桑殿义最近确实频频来此处消遣,这晚他也照例开了间包房,肖桑给他留出一间大小合适位置又安静的房间,这里倒几乎成了他一个第二办公的场所。

    他的客人也不多,只有两位,一个是红色背景的军火商丁牧遥,另一位是新近从国外维和归来的顾渭。

    三人在房间里一时低声密语,一时又言辞激烈几乎要吵闹起来。

    桑殿义一直倒是态度诚恳平和,情绪激动的那个是顾渭,他一直试图说服桑殿义把他的发小时锦年放出来。

    中间说和的丁牧遥劝他要心平气和,但话里话外对桑殿义也表达了不满,“桑少,你真的替朋友尽力了吗求你这么久,别说把时锦年放出来,就连你干爹的面我们也没见到半个,从前吴老大的谱也没摆这么大,看来多个中间人也未必是好事。”

    桑殿义说“我干爹他身体最近确实不好,心情也就不怎么好,你们也该知道时锦年是替家里人抵债的,他家里的问题性质也比较严重,说实话到现在时少我听说以前到现在都这么称呼他到现在他还活着没缺胳膊少腿的算是我干爹手下留情了。”

    丁牧遥说“要不是因为时锦年家里的事,我们不早就出手救他了,就因为这事摆在这不好动不过人已经在这里卖了一年了,本钱你们差不多可以赚回来了吧。我可是知道他的身价的。”

    说到这个一直压着火的顾渭就用怀疑愤恨的眼神瞪着他。

    丁牧遥说“艹我跟说多少遍了我没嫖过他你有什么不信的不信你去当面问时锦年啊你手里不是有友情卡么”

    不提那个友情卡还好,一提顾渭就更来气,他阴恻恻地虽桑殿义说“我求他放人,他他妈的给我张打折卡让我去嫖吴韵棠还真因为自己是迪都教父了桑少,我知道你尽力了,麻烦你再给我带个口信给你那个干爹他老人家,让他保重身体,都是一个地界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多担待。”起身就要走。

    丁牧遥就稳住他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出去一年脾气见长啊吴韵棠是吴韵棠,桑少是桑少,吴爷咱们见不着,桑少不请咱们喝酒么你坐下慢慢谈,什么事情都能通过沟通解决。”

    桑殿义也笑说“丁少我知道你一心为朋友,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尽量少给时少安排客人,这件事情跟肖桑打好招呼就行,具体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我干爹只要账面不出问题他是不过问的。”

    顾渭就冷哼了一声,“姓吴的老头子就是个变态,逼良为娼到这个地步,谁说情都不行,不知道他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看一个出身清白的人被糟蹋他是不是心理有快感到处都在传他不行,我看他根本就是不行”

    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桑殿义面前对吴韵棠不客气地批评诽谤,然而桑殿义却似乎对此容忍度很高,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当然似乎也不方便附和。

    丁牧遥就笑说“听说肖桑是他相好,不过俩人很少聚一起,这事你知道多少”

    桑殿义说“我才回来没多久,对他们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干爹身体不好,想必对这方面确实不是很热衷。”

    丁牧遥脑补的两个形象还不错的大叔抱在一起的画面竟然毫无压力,不禁暗想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甚至心理有点蠢蠢欲动起来。

    顾渭不错眼地看着桑殿义一会,他是现役的军官,受过训练的,看人的眼神像鹰隼一样,还是很有压迫感的,然而桑殿义从小是吓大的,根本不害怕,反而越发磊落。

    顾渭看了一会,说“你干爹身体这么不好,家里的事逐渐都是交给你管的哦,对了,你说你管的都是小事琐事,大事还要向他请示汇报。那如果老头子现在生命垂危了,彻底管不了事了,你岂不是大事小情一把抓,彻底掌权”

    丁牧遥从意淫里醒过神来,觉得友人说的这话挑拨的意图太过露骨,对桑殿义的态度仍无十分的把握之下就孟浪地提出,太过心急了。就要说点什么混合话。

    然而桑殿义却笑了笑,很礼貌的回答“是的从理论上说,我是他事业的继承人。虽然我不认为我干爹的身体糟糕到马上会病入膏肓。他确实在逐渐放权给我,但是也不是十分放心其实我感觉他从来对我都是有戒心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他可是个亲手杀了自己哥哥夺了家产的可怕男人。也许现在把生意交给我不过是种试探的手段,如果我表现得太过激进立场会很尴尬。”

    顾渭也冷笑了笑,他的内心其实比表现得要镇定强大,职业的关系,他也很少打无准备的仗,“其实我这个阶段也做了点功课,关于二十年前你亲爹和你现在这个干爹之间的事情也做了点调查,说起来你应该知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这么多年算是什么认贼作父”

    桑殿义听了这话仍旧冷静,“吴韵棠当年毕竟没有赶尽杀绝,还认下我做干儿子,凭这份不杀之恩我也要叫他一声干爹。”

    顾渭这次真正地笑了,“从现在开始我才觉得也许可以和桑少你达成某个共识,为了各自的目的去认真做一件事情。”

    桑殿义不动如山,态度一如既往,“你是说要我背叛我干爹”

    顾渭说“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实话说吧,我没钱也不方便直接出面赎回小年;你呢,呆在那个老变态身边伴君如伴虎,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你吃掉他就是他反悔当年的手下留情干掉你,何况我不相信你在南边这么多年好好的突然跑回来是没有任何打算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联手”他说的我们似乎也包括在一旁一直未做声的丁牧遥。

    桑殿义笑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

    顾渭说“可以啊,我也不是杀人狂非要他命偿,时锦年归我,吴韵棠归你。你像怎么样都行,就算像你亲爹对他哥那样圈养起来也成啊。反正到时候迪都教父早就换人了。”

    桑殿义笑说“给你个忠告虽然在你们这帮太子党眼里混黑道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一切势力在所谓gj机器面前都是螳臂当车,不过你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每个人不过都是各自利益集团里的一个零件,就个体而言随时有被替换的可能,谁也不比谁安全。”

    丁牧遥就说“我们也没说瞧不起个人,桑少你多心了话说回来你这也太绕了,就直接说合作还是不合作就得了。不行的话,我们也不勉强,刚才的话就当白说,咱们另想辙。”

    桑殿义收敛了笑容,正色到露出点凶相来,说“我的第二个忠告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那个短命死鬼老爸,我最不耐烦听他的破事。”

    然后他伸出手来,顾渭和丁牧遥相视而笑,三个人击掌为盟。

    桑殿义随后让肖桑送一瓶好酒来庆祝。

    不明就里的肖桑亲自来送酒,对少东家桑殿义说“帮我给吴爷带好,让他保重身体。”

    丁牧遥对肖桑冷笑,“我有机会才要多谢谢肖桑,谢谢你这一年对时锦年的照顾,听说你把他调教的很好。”语气冷飕飕。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肖桑自觉算是无愧于心了,于是便态度亲切地说“顾少客气了。其实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时少刚到我这里,我还替他向你打了个电话,可惜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的感谢我就收下了。”

    顾渭脸色一沉,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那个悔不当初的误会和错过只能说他在一个错误的时机做了一个最错误的选择。

    他最恨的人不是肖桑,不是吴韵棠,其实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第章

    所以说这世上有些遗憾是无法弥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是一旦知道自己当初犯过的错误就无法无动于衷,总想做点什么试图让一切回到从前。

    顾渭现在一门心思地想把时锦年从这淫窟里弄出来,他不能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后半生就这样躺在床上卖身还债,为了这个他会动用一切力量,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只是他现在不能去他。

    见了面要说什么做什么倒是其次,问题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彼此呢难道要亮出开来说我是来做你的生意的顾渭是绝无可能出说这样的话的。可问题是如果时锦年用对待嫖客的态度里对待他该怎么办

    顾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不要见面的好,只是在暗中和肖桑谈妥价钱让他不要给时锦年安排客人。

    肖桑开始当然是不乐意的,“顾少,虽然你和时少关系不一般,可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没发生的也未见得有必要发生,既然当初你选择避开,现在又何苦插一手我建议你还是把时少的事情放一放,你未必管的了。”

    顾渭说“你是觉得我给的钱少还是面子不够大,不妨直说。”

    肖桑叹气,暗想,钱又少,面子也不够大,可是这话直说起来不好听,可是不说的话对方似乎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于是叹气道“顾少,你也是老主顾了,我不瞒你,时少在这里做生意也有一年了,他每月赚的钱确实不止这些,他的身份不一般,不是自由身,每月赚的钱都是由吴爷下面的钱庄来收账,你给的这点钱做到账面上怕不够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上上下下又有多少人都看着他,我替你瞒也怕是瞒不住。”

    顾渭简直想把枪毙了这个油滑的鸭头,虽然心里也知道他字字在理。

    丁牧遥子啊一旁适时劝他说“要不就暂时这样吧,别难为鸭头了,他就是吴老头子下面一个打杂的。”又低声附耳对说,“你也不要这样急,一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不要打草惊蛇。”

    顾渭捏着拳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强压下怒火。

    桑殿义仍旧每日如常到吴宅像吴韵棠请安汇报,一般时间在下午。天气暖起来,渐渐花红柳绿,可是吴韵棠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病恹恹的,年纪和心理的重担让他不可能彻底康复了,一日熬过一日地活着,倏尔一年,也许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想到这里心里也是无喜无悲地近似麻木着。

    桑殿义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无论什么事情交到他手里都能做的顺遂。他之前在帝都受的高等教育,毕业之后又在那里创业,听说做的也不错,现在找这个时机回来可以说不早不晚刚刚好。桑殿义正值二十七八风华正茂堪堪独当一面的年纪,而他吴韵棠也人到中年苦捱这许多岁月,江河日下心生退意。

    从出事到现在这长久的时间里吴韵棠都不想见到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他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狠,所以不会有无缘无故从墨都到帝都这种事情。替那个叫韩旭的男公关和他的前男友撮合的事情不过是个借口,桑殿义会突然回来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不过就算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也无所谓。他不怕被颠覆权力,不怕最后落得死无全尸,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把他推出历史的舞台,他在这个世界上唱独角戏的日子已经够了。

    他知道桑殿义背后有一些动作,和迪都市几个家族的年轻实权派子弟们往来密切,吴韵棠自觉就算再昏聩也还不至于有点风声都收不到,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放权给桑殿义,他觉得这也许是宿命当年桑铎不知道是否也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权利一点点交到他手上

    桑铎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不久曾经这样对他感慨过“二少,其实我也算没有骗你,从前我跟你说过要让你季承老爷子的位置做老大,现在看我怎么从你吴家人拿来的江山,现在我怎么一样样完璧归赵地还给你,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吴韵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笑说“你哪里看到我生气了我谢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爸爸当年果真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桑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唯一看走眼的是我哥,所以他没福气。”

    他嘴上这样应对着,可是其实暗自心惊,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坦承告白往往意味着即将有突发事件,很有可能意味着桑铎弄好了出国事宜,不日将带着吴韵章远走高飞,唱一出大大的空城计。

    吴韵棠越想越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在这场和桑铎的博弈中他一直没有抢占先机,直到现在他的力量也只是桑铎容许他强大到的程度,堪堪自保而已这定然也是桑铎的狡猾之处。

    他带着一个吴韵章,心里盘算是日后的天长地久,所以处处给自己留余地,既放权给吴韵棠又不想看他一味做大,防着他最后猪吃老虎,他甚至猜到他对自己的抱怨不满。

    桑铎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吴韵棠对他的不满程度到底有多深。看着一个人从无依无靠的孩童长大起来,难免就会产生他一直弱小的错觉,太过有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吴韵棠敏感地察觉到事态的急迫,他已经没有时间积蓄力量了,桑铎怕是就要这样丢给他半壁江山自己跑路,接下来必定时局大乱,自己忙着收拾残局,一时是不顾上找人的,等到大乱初定不知要过多久,那时候桑铎他们已经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逍遥快活,也许就真让他们这么跑了。

    在这之前吴韵棠一直采取的是防御战略,人在桑铎面前也低调老实得很,轻易不让人看出破绽,可是这个时候若要扭转乾坤必须要用到一点赌徒的魄力了,不破不立,由防守到进攻

    他决定提前实行计划把吴韵章偷出来。

    只要吴韵章走不掉,桑铎就不会走。这么多年吴韵棠才恍然桑铎做了这么多事情,不是为了权势和力量,也不纯粹是出于野心这些或许作为男人来说他也是爱的,可是所有的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吴韵章。

    桑铎曲曲折折不惜牺牲周边无辜人的幸福玩弄别人的人生,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他本来一根手指头都得不到的人他的哥哥吴韵章。

    这个事实让吴韵棠心理更加扭曲,他和哥哥就像上一代的两个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给毁掉了。

    到最后她们都死了,没有输赢,只有被毁掉的人生,只留下怨毒给各自的儿子这个想法让吴韵棠恶心得要死。

    那些由肖桑陪伴的无数失眠的夜晚,吴韵棠吸着水烟,在吞云吐雾间想关于自己的复仇,动机在哪里又想让报复敌人到何种地步

    他用所有的时间想着这些事情。

    吴韵章被软禁之后的日子不知道到底过的怎样,他绝少走到人前,外人也见不得他,别说想截人,连靠近也不可得,略有点风吹草动守卫森严的保镖就会有所行动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没有bug的程序的,任何的保全措施都有漏洞大概两三个月吴韵章会有一次前往医院看心理医生。这是他唯一踏出那壁垒森严城堡的机会。

    吴韵棠也没有把握桑铎是否会在临走前再让他哥去看病,而且即使会去日期也是不一定。当然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了周密的部署,参与劫狱的人员是从外面请的一流专业人员,中间操作也很规范,一旦事情败露短时间内也不至于查到他头上,他甚至做了应急预案。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是等待,他除了碰运气外别无选择。

    等待的日子分外漫长,吴韵棠陷入了彻底的失眠中,整整一个星期,等待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行动的信息。他觉得如果他哥再不去医生那里看心理医生,大概疯掉的那个就会是自己了。

    所幸,上帝关门的同时还是开了窗,一天下午,吴韵棠的电话响起,让他半小时后到约定好的地点接人。

    当事情真的发生,他又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他花了重金从外面请来的人做事效率果真很高,而且这次打了桑铎的人一个措手不及,真正交手的时间非常短,对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慌乱之间火力就被他们安排的一个替身吸引过去,而真正的吴韵章则已经被打进强力的麻醉剂藏在事先准备好的裹尸带离有条不紊地从后面送上殡仪馆的车带走了。

    火葬场里,殡仪馆的车缓缓驶进,吴韵棠在停尸间里等人。

    那些人把一个白色的裹尸丢在他面前,然后离开。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去拉开锁链,看看里面那人的真正面目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仍旧不敢十分肯定里面这人就是吴韵章,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的拼凑和联想。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来如果这人不是吴韵章会怎样会放他回去和桑铎双宿双飞吗还是直接在这里烧这具身体谁知道他宁愿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被害妄想。

    停尸房的温度太低,他手颤抖着拉开拉链,露出一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来,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虚弱的阴影,那人比几年前看着要瘦些,仍旧年轻,像是穿越了时空回来和他团聚一样。

    “哥”吴韵棠低声唤出声来,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第章

    肖桑在新开张的七月流火忙里忙外的张罗,他觉得这里是他事业的新,从此之后他就告别那个设在居民小区的小屋子,在这里迈上职业生涯的新阶段。

    这个舞台更大,更璀璨,当然也充满了更多挑战,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想起自己入行来受到的各种压力困难,来自方方面面的盘剥和歧视,想起曾经牺牲了的、至今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不幸福当中的同行们,他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他在七月流火做鸭头一天,就会尽自己的力量庇护翅膀底下的小鸭们,给他们尽可能多的选择的机会而这正是他的选择。

    肖桑踌躇满志地在在七月流火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背后的老板吴少却在这天接近傍晚打过电话来,说晚些会送一个人来到顶层的套房,让他做好接待,并且对一切人不能透露风声。

    这个房间是当初在吴爷的授意下特意流出来的,肖桑以为吴爷是要把这个房间长期地留为己用,方便以后在这里过夜。这也是幕后老板的特权,他出了那么多钱那么多支持,除了赚钱之外,谁不想顺便沾沾这温柔乡里纸醉金迷的气味

    肖桑暗地里也是同情吴少的,他因为靠的近,所以格外看得出他的孤寂,总是一个人天荒地老地感觉,特别是在夜里,失眠的人一般都是想的过多。

    如果吴爷能够在这里放一张床,适时地放上一个暖床人,肖桑觉得自己会替他欣慰的,至于失宠的辛酸他正了正心神,觉得现在开始事业才是他生活的重心,而有权势人的感情生活于他并无太多干系,他不该牵涉其中。

    而吴爷会带人来这里过夜,这既让他有几分意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让那么孤单冷情的吴爷带进这风月之地

    这个答案在晚上他见到本尊的时候解开了。吴爷并未随同出现,而是安排亲信秘密送人过来。那人来的时候包裹严密,昏睡不醒,被放到房间中间那张挂着猩红幔帐流苏的大床。

    吴少提前交代过让好生看顾而且还要绝对保密,肖桑忍不住好奇心,细细打量,长的确实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和吴二少一样有几分单薄清瘦,只是年纪比他要略大几岁,看着也不是青春少艾了。

    这一晚吴爷一直没出现,也没有电话联络,肖桑不敢轻慢,一直守在这人身边打瞌睡。

    直到天开亮时,吴爷才悄然现身,而那人仍旧在昏睡。

    吴爷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那人,眼神深沉晦暗,里面仿佛沉甸甸地压着浓重的感情。

    肖桑想打趣几句,然而他迟疑地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确定躺着的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吴爷眼神里的内容与其说是爱欲不如说是悲怆。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的好。

    就这样场面肃穆地陪着站了好一会,吴少方才缓声说“这样看的久了我都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也看不出他到底好看在哪里,你过来帮我看看他长的如何。”

    肖桑靠过去,站在吴韵棠身后放眼去看,床上那人无知无觉地睡着,看上宁静脆弱,仿佛一具艳尸。肖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惊,思忖着吴韵棠的意思,斟酌着说“既然是吴少带来的人,自然长的好看。”

    吴韵棠脸上没有表情声音没有感情地说“怎么个好看法”

    肖桑仔细打量那人的眉眼又掂量措辞说“这位先生长相清贵,一看就是出良好,受过好的教育,年少时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不过也许近年来生活未必如意。”

    吴韵棠稍略微笑了出来,仿佛一声冷笑,“我不知道原来肖桑你竟然还会相面。怎么看出他近年不如意的”

    肖桑说“我哪里会相面,只是阅人多了有了点心得仔细看他的眉宇间能看出一点抑郁不平之气,即使睡着眉目也未完全舒展,所以我才斗胆胡说两句。不过也许我眼拙说的不对,不必认真就好。”

    吴韵棠并未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摇了摇头,“能看出来么他比我大上不止一两岁,现在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眉间有点抑郁不平而已,无损他的样貌。我小的时候觉得他是比我大很多的大人,简直像个大叔,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个代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还是这副样子,我和他竟然像同龄人一样,可见他就算是不如意也终究有限谁活着又容易呢”说着弯下腰伸手去拂过那人的脸庞,不知道是出于怀念还是嫉恨或者别的,“我和他比,谁现在要更老一些”

    肖桑连忙说“吴少,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好自降身价来比较,自然是你更年轻,也更”漂亮两字被他以咳嗽掩盖下去。

    想起用漂亮来形容黑道头目毕竟不妥,一直以来他在吴韵棠面前都控制自己避免这样的恭维。虽然吴韵棠现在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人又着实生的好,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真庆幸吴少不是同行,否则的话这迪都市的花魁怕是要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所幸吴韵棠似乎对他的说漏嘴似乎并不在意,直起身来退开几步,冷声吩咐说“你也辛苦了,去隔壁的更衣室睡一觉吧,人我来看着就好。”

    肖桑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赶出去而是要放在一边的休息室,自己并无意要参合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低声说“吴少,如果不方便我在这里的话,我可以”

    吴韵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人发冷,他似乎很不耐烦肖桑质疑他的安排,然而仍旧耐心解释了一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以后若有人问起这段时间我的行踪,我需要别人看见你和我从这里走出去。”

    肖桑懂了,自己就是个障眼法。

    吴少不知道现在是在和谁斗,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过是个棋子,确实多嘴了。

    等到肖桑也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吴家两兄弟。一个昏昏然长睡,一个坐在西式华丽的高背椅中失眠如往常。

    吴韵章睁开眼睛适应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他只记得自己从心理医生的谈话室出来,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过来,他木然地转动头看过去。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着,天色也不是很亮,光线昏沉,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左右不过是桑铎玩的另一个把戏。”吴韵章淡淡地想着,心里既厌恶又莫名地放心。

    人在面对熟悉的危险的时候往往是混合着安心的,最恐惧的其实是未知。既然已经知道危险的内容和来源,对于吴韵章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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