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平时所说的花园有两个地方,分别在住院楼的两侧,要从两个不同的出口出去
一边是有葡萄藤的凉亭,旁边用鹅卵石铺了弯弯绕绕的小路,路边还种了各种品种的花,风景相当优美,平时很多人都爱在这里放松、散步;
一边没什么风景,只因为有一颗年代久远的大树,医院不想砍掉它,就在它周围铺了草坪,那里地方走过去又要绕一段路,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任西顾跑到二楼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他停下来,先走到一侧的窗边往凉亭的方向望去,看了一圈儿没有发现何夕的身影又转身去另一侧的窗边。
那一刻,任西顾觉得自己看到了远比另一侧要美丽百倍、千倍的风景
何夕穿着白大褂靠在那个大树下看书。
两条修长的腿,一条屈起、一条伸直,在黑色裤子的包裹下显得更加笔直;雪白的球鞋上方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踝。
一阵风吹来,一片过早变黄的叶子落在他摊开的书上。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已经不如夏天翠绿的树,将那篇黄叶举到阳光下,眯起眼睛看。
任西顾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对着这个画面,按下了拍摄键。
他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回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奇怪的行为
过分的黏人行径、突如其来的倾诉、莫名其妙的好奇
不就是因为喜欢么
任西顾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照片存上。并在不同的地方备份了好几份后,才收起手机往楼下走去。
任西顾下去的时候,何夕已经干脆闭着眼开始晒太阳。
“挺会找地方嘛”任西顾看着何夕嘴角微微上翘、一脸满足的样子,感叹道。
何夕睁开眼看到任西顾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又想起来他是和女朋友出去吃饭的,又问“不对,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任西顾笑着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拉长声调说“因为想你啊”
“哈”何夕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因为想你,赶回来了;因为想你,所以问了别人你在哪里。”
任西顾说着又往何夕那边蹭了蹭。
“啧,别闹。”何夕和任西顾拉开一点距离。
“我是说真的。”
任西顾又跟着何夕蹭了过去,干脆往他身上一靠,接着说“我爸明天要回来了。”
“内科钉子户任西顾居然要出院了”
前几天任西顾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吃了后妈准备的饭才食物中毒的,想在医院待到父亲回国,好告上一状。
任西顾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何夕“你可真没有良心”
“噗。”
何夕看任西顾这么大各个子,摆出一副小媳妇样儿,直接被他给逗乐了。
“你不是一直盼着等你爸回来了,好告状呢么。”
任西顾看见何夕笑又愣了一下,反映过来之后暗暗骂自己任西顾啊任西顾,你不就是喜欢上个人么,怎么动不动脑袋就短路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任西顾清了下嗓子问“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么还能吃你做的饭么”
“您都出院了还惦记我那点儿饭呢啊应该有的是地方可以去觅食吧。”
何夕不太想再和任西顾扯上关系,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任西顾出院了,他们的联系也应该就断了。
任西顾皱着眉、撇着嘴说“那都不好吃。跟你做的不是一个味儿。”
何夕想起来他们被困在电梯里时,任西顾曾经说过,他平时都是自己住,那应该都是在外面吃。
“咕噜”像是为了印证主人所说的话,任西顾的肚子叫了起来。
何夕有点吃惊“你刚刚不是去吃饭了么”
“不是说了外面的饭不对味儿么,我根本就没怎么吃。一路跑回来,想吃你做的饭。结果你还把我的饭给别人了。”
任西顾委屈地瞪着何夕,刚刚他在医办室看到潘东在吃本该属于自己的饭时,就有点儿不满。
要不是看在那个人是何夕老师的份儿上,他就直接抢走了。
“真服了你了。”
何夕拿着书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着任西顾“走吧,我的大少爷。带您吃饭去。”
任西顾没有动,仰着头幽怨地看着何夕“那我以后能来找你吗”
何夕被他弄的无语了,简直想翻白眼“能能能。”
“就知道你最好了。”任西顾高兴的站起来,笑着勾住何夕的肩膀。
“你一大老爷们儿,别老跟我撒娇行么。”何夕嫌弃的推着任西顾,“我不适应。”
“可是我刚跑了一大段路,腿疼。”任西顾勾着何夕不撒手,心想哼哼,慢慢你就适应了。
第二天早上,何夕刚到医院没一会儿,就跟着潘东去上手术了。
等他回来时任西顾已经被接走了,只留下一个穿着职业套装、身材火爆的漂亮女人,声称是任西顾他爸的秘书要给少爷办出院手续。
女人等着潘东签完字,笑着说了声谢谢,往医办室外走。
何夕换完手术服,从里屋出来。
女人从何夕身边经过,留下一阵浓浓的香水味。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潘东拿着水杯走过来,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喜欢啊”
“没。”何夕回想了一下女人ji,ng致的妆容、微卷的头发,“就是觉得挺漂亮的。”
“漂亮也没用。那肯定是任远达的情儿。”
潘东在饮水机旁边接水边感叹道,“一上午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渴死老子了。”
“啊你怎么知道”何夕吃惊地问。
潘东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后,一般比划着一边说“啊什么啊没看那女的领子开到这儿,裙子开到这儿,胸口紧的都快绷开了。如果只是正常女秘书的话,哪个老板能容忍自己的下属穿成这样。”
“这、这女的比任西顾也大不了几岁吧”
“你还太嫩啊,小何夕。”
潘东拍着何夕肩膀说,“老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尤其混到任远达那个份儿上,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啊这个老了换下一个,永远有更年轻的在等着自己。”
何夕笑着看潘东“老师,你很懂嘛”
“略懂、略懂。”潘东赶紧喝水掩饰。
何夕想起任西顾说起自己母亲时淡漠的表情。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对丈夫的心求而不得,最后将一辈子的执念转嫁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任西顾摊上这么一对儿父母,也是倒霉。
他那么爱黏人可能也是从小缺爱吧。
何夕想着,决定以后要对任西顾好一点儿
几天后的下午。
何夕看到楼下有一个小男孩摔破了膝盖正坐在花坛边上哭,就跟护士借了棉签、酒ji,ng一类的东西去给小孩上药。
得知小男孩是急诊科一个女医生的儿子。
医生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男孩实在想妈妈就偷偷跑来医院找她。
结果迷路了又摔破了膝盖,只要坐在那里哭。
何夕把小男孩送到女医生那里,并叮嘱了一番就回去了。
何夕端着托盘往护办室走,老远就看到护士们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说笑。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护士们大多直到他的肩膀。
“是谁的男朋友来了吗”
何夕正想着,就看那个黑影冲这边挥手。
“还是我认识的、谁的男朋友吗”
黑影冲自己跑了过来,那人身高腿长,一个熊抱就把何夕按在怀里。
下一秒,一个声音在耳边温柔地说“何夕,我好想你。”
何夕一手端着护理托盘,一手用力推拒着眼前的人。
“去去去,你这一身细菌的,别往我身上蹭。”
任西顾撇撇嘴“何夕,你可真无情。”
楼道里不少路过的人都在好奇地往这边看。
何夕为了掩饰尴尬,摸摸鼻子说
“没大没小的。虽说你现在出院了,但我好歹也比你大着3岁呢,就算不愿意叫我何大夫怎么着也得叫声哥吧。”
任西顾低下头凑近何夕,平时他的眼睛,笑着问“你喜欢被人叫哥呀”
旁边传来几个女孩轻声的尖叫。
此时,何夕的手还搭在鼻子上,任西顾的脸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的手,这种氛围让何夕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他赶紧慌忙地推开任西顾的脸,可能是由于动作太急了,他清晰地听见“啪”的一声。
“唔”任西顾捂着脸蹲下,“你也太暴力了。”
何夕下意识的想跟着蹲下看看任西顾怎么样,但又感觉自己刚才只是推的急了,声效比较震撼,但并没有用多大力。
再看任西顾捂着脸偷偷往上瞄他,瞬间就直到怎么回事儿了。
“活该”何夕说着绕过任西顾快步往护办室走。
任西顾一看何夕没管自己,赶紧起身追上。
何夕去还护理托盘的时候,感觉整个护士站的人都在偷偷笑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只好加速加速再加速,想赶紧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何夕走进医办室,刚想关门,任西顾就窜了进来“你怎么走这么快。”
潘东正拿着水杯靠在窗边,看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挑了下眉
“这小子把你从护办室抓回来了”
“什么叫抓”何夕皱了皱眉,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我跟他说你去护办室勾搭小姑娘了。”
“没事儿,何夕。我相信你的人品。”
任西顾支着长腿靠在何夕的桌子上,“你不是那样的人。”
“哦”潘东慢条斯礼地喝了一口茶水,说到“那刚才是谁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我那是急着去帮忙的,怕何夕哥拿不下那么多东西。”任西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本来我还想着今天没什么事儿,让何夕早点回去,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呢。”潘东装作可惜的摇摇头。
“要要要”任西顾赶紧笑着说,“潘大夫你真深明大义,现在像您这样又帅、医术又了得、又体恤下属的人真是不多了呢。”
“嗤,我还切克闹呢。”潘东翻了个白眼儿,说“何夕,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没什么事儿了。”
“可还没到时间呢啊。”何夕看了看表。
“不差这半个小时的,而且你又不拿工资,耗在这儿干嘛。”潘东摆摆手,“赶紧走吧。”
任西顾跟着何夕去自行车,路上拿出手说“把你手机号告诉我吧。出院时走的急,都没来得及要。”
何夕报了一串数字,看着任西顾存完,说“要不你下次来,咱们约个时间,你直接在门口等我吧。”
任西顾研究了一下何夕的表情,笑着问“怎么,你害羞啦”
“害什么羞”
何夕确实觉得刚才的事情挺丢脸的,但他绝对不会承认,“我要转科的。又不会只在内科实习,待一个半月就要换的。”
“那换了我就去换的地方找你呗,你告诉我一声去哪儿不就行了。”
任西顾双手cha着口袋,满不在乎地说。
“不行,其他科室的人又不认识你。你去像什么样。”
“那有什么不行的。”
“不行就是不行。”何夕瞪他。
任西顾又低下头,凑近何夕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问“其实你就是害羞了吧”
这次没有了手在鼻子前面挡着,他的脸离的更近了。
何夕直接转身走掉“那你以后还是直接别来了。”
任西顾笑着追上去,圈住他的肩膀“行行行,都听你的。以后我在医院门口等。”
何夕掰着他的胳膊“你离我远点儿。”
“何夕哥”任西顾搂着何夕不撒手。
何夕掰不过他,只好放弃,无奈地说“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烦人了呢。”
“哪有,我一直这样。而且我这么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会烦人。”
何夕直翻白眼“你要点儿脸行不”
“我的脸一直都在啊。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任西顾说着,把脸往何夕旁边凑。
何夕赶紧伸出胳膊挡在两个人中间“唉呀,你起开”
两个人打闹着,取了自行车,推出医院门口时犯难了。
何夕的自行车是个山地车,后座是找人加上去的。
他们两个一个189、一个185,两个都人高马大的,谁也不轻;担心把后座压坏了。
“我载你吧,压力相对小一点。”任西顾说着,想去拿把手。
何夕避了一下“载个毛,你认路么”
说着跨坐到车上,一条腿支着地,对任西顾说“上来。”
任西顾看着何夕修长的腿,因为车型构造微微撅起的屁股,眼神暗了暗。
“没事儿,摔不死。”
何夕看任西顾愣神,以为他害怕,安慰道,“你要是感觉有异常就赶快跳下来。”
任西顾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路上骑了一会儿。
何夕“我说,你能别搂这么紧么我都要被勒下去了。”
任西顾理直气壮“我害怕。”
又骑了一会儿。
何夕“我说,你手能别老乱动么我痒痒。”
任西顾理直气壮“我手冷。”
再骑了一会儿。
何夕“我说,你能别把下巴靠我背上么,硌得慌。”
任西顾“啧,你事儿真多。”
等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何夕感觉这可能是自己有史以来,最难骑的一段路了
何夕租的房子在郊区的一个老居民楼里,一共6层,他住在顶楼。
房子没有电梯,本就很窄的楼道里还堆了各种杂物。
两个人身体都很好,爬上去倒没费什么劲儿。何夕开了门请任西顾进来。
任西顾忍不住抱怨“你怎么租了这么一个房子又远、又小、又不安全。”
“便宜啊。”何夕给任西顾倒了杯水。
“大帝都房子这么贵,我一穷学生又没赚钱呢,能租这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不是在实习呢么”任西顾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是啊,可医学生实习没工资啊。”何夕打开冰箱开始研究晚上做什么饭。
“靠,这么坑怎么别人实习都有”
“别人的专业实习都是有产出的啊,我们实习不但没产出还有可能给医院添麻烦,不倒扣我们钱就不错了。不过听说貌似还真的有地方是要收费的。”
何夕拿出几个ji蛋和西红柿,问“我就简单的做个西红柿ji蛋面行吗”
“行,你做啥我都吃”
何夕拿着东西去厨房。
任西顾又跟过去靠在门口问“你们要学5年,实习还不拿工资。那岂不是很吃亏”
“怎么能叫吃亏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何夕摸摸鼻子,“其实我感觉5年都学不太好,还打算再考个研究生呢。”
“大好的青春都浪费了啊。”任西顾摇着头感叹。
何夕笑笑“想要当医生就要有这个觉悟。”
任西顾看过何夕各种各样的笑,第一次见面时礼貌的笑、使坏成功后得意的笑、他各种耍宝时被逗的笑,但没有哪一种笑像现在这么耀眼
眼睛里闪着光、充满希望,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这一刻,他想起一句曾经被他嘲笑傻透了的话这个笑容由我来守护。
任西顾看着,声音也忍不住温柔起来“这么想当医生啊。”
“嗯,还挺想的。”何夕也有点不好意思。
任西顾看他低着头,忍不住走过去逗他“为什么这么想啊”
“我说了你肯定笑我。”何夕开始洗西红柿。
“我不笑你。”任西顾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快说快说。”
“你躲起开点,没有办法干活儿了。”何夕一边洗西红柿,一边用手肘推他。
“你说了我就躲开。”
“啧,就那个很俗套的想治病救人。”
何夕想了想又补充到,“不过我没那么崇高,我只是想积积y德罢了。”
“噗。”任西顾看他一副打死不想承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不是医生么怎么还迷信呢”
“你烦不烦。”
何夕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任西顾推了出去,“去外面等着吧,在这儿就知道捣乱。”
任西顾被推了出来,开始打量这个房子
简单的一室一厅,家具不多,被收拾的很干净;白色的墙壁已经开始微微泛黄,天花板的一角还因为漏雨花了一大块。
他又走到窗边看了看下面,各家安装的空调、防盗窗盘踞在外墙上。
以他的水平,不用任何东西就能爬上来。
任西顾皱着眉想不行,得让他换个地方住。
“过来吃饭了。”
何夕端着面出来时,就看到任西顾站在窗前发呆。
“你这房子一个月多少钱啊”
任西顾走过来拿起面条闻了闻,又说“嗯好香”
“一千八。”
“这么贵”任西顾又嫌弃的环顾了一眼四周,“这破房子哪儿值一千八啊。”
“这已经是附近最便宜的了。”何夕说着把筷子递给他。
“真坑。”任西顾撇撇嘴接过筷子,“你还不如直接去我那里住呢。”
“我租都租了啊。”何夕开始吃面。
任西顾想到如果让何夕去和自己住,那就能天天见到他了。
觉得这个提议简直好极了,也不吃饭了,又赶紧补充道“说真的。你搬去我那里吧,我也不收你房租。平时我就一个人住,自己待着可无聊了,你去了还可以和我做个伴儿。最主要的是我那里离你们医院还近,路上可以省不少时间呢”
“不太好吧。”何夕皱皱眉。
“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平时就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什么的。不然每个月请保洁也要花好多钱呢,你就当做个兼职交房租了”
“我考虑一下吧。”
任西顾看何夕答应考虑,才端起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何夕本以为任西顾只是说着玩玩。
可第二天那家伙发信息来说下午在医院门口等他,要带他去看看房子。
何夕走出门口时,就看任西顾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旁边放了量一看就比他那俩高级了不知道几个档次的山地车。
任西顾看见何夕,拍拍自己的山地车说“走,今天我载你”
“傻不傻啊你,有两辆还用载来载去么。”
何夕笑笑跨上自行车,冲任西顾扬了扬下巴,“带路。”
任西顾房子的确离医院很近,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里,两室一厅,又大又干净,小区的环境也很好。
在任西顾苦口婆心地列举了几十条在这里住的好处和以前房子的坏处后,何夕答应回去和房东商量一下。
第三天,任西顾又来了,还是站在那颗歪脖子树下。
何夕走过去,看了看他旁边,问“你车呢”
任西顾摸摸鼻子“坏了”
“那么好的车,才骑一天就坏了你都干什么了”
“唉呀,坏了就是坏了。”任西顾自来熟地往何夕后座上一跨,“快走快走,饿死了。”
何夕在任西顾的催促下,给房东打了电话问退租的事情,结果房东说合同签了一年不能退。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但看任西顾一副哀怨的表情,只好安慰说“没事儿,你想吃饭了可以经常来,我不会赶你的。”
结果任西顾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经常”二字。
一整个周末都赖在这里,周一开始又每天都医院门口蹲点儿。
几天之后,何夕倒也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又一个周五,是何夕在内科的最后一天,下周一开始他就要去外科实习了。
下午的时候,何夕请潘东给自己填实习手册。
虽然这个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何夕知道他是个很靠谱的人,并且这段时间都在有意无意的照顾自己。
他向潘东表达了一下感谢,本以为潘冬会趁机损他两句。
可潘东沉默地给他填完实习手册,然后一脸认真的问“你是打算往临床方向发展吗”
“啊是啊,我想当医生。”
何夕楞了一下,然后答道。他们熟了之后潘冬一直嘻嘻哈哈的,突然严肃起来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有多想”潘冬起身去关医办室的门,他决定要跟何夕好好谈谈。
“很想。”何夕说完怕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决心,又补充道,“非常想特别想”
潘冬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满脸憧憬、眼神坚定,闪耀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多年前熟悉身影。
他走过来坐到何夕面前问“为什么这么想啊”
何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高考那年南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其实我老家也有过一次,小时候就老听家里人说起那时的事儿。故事和画面一结合,触动就挺大的。希望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时,我能保护身边的人,有能力救他们。”
“但天灾只是偶发的。如果当了医生,你所治疗的更多的是那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也挺好的啊,治病救人总归是好的。好人总会有好报嘛”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好报。病人承担不起高额的医药费时,还是会怀疑你坑他的钱;家属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时,还是会怪你不尽全力。”
“我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他们不领情就不领情,我就当为下辈子积y德了。”
“那要是一个坏人倒在你面前呢”
何夕一时噎住了。
他知道医学日内瓦宣言的内容,但没往这方面深入地想过。
他从小在家乡长大,那里是在废墟中重生的城市,邻里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小时候就常听naai讲他们是如何被救起,又怎样去救的别人;在饿的不行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口吃的,她的nai水又喂了谁家的小孩。
从那个只有互相搀扶才能生存下去的年代留下的传统,那里没有谁对谁有着真正的恶意,所以他总认为治病救人就是好的、对的。
但如果像潘冬问的,如果倒在他面前的是坏人呢,他还会救吗
潘冬看何夕纠结的样子,叹了口气,将实习手册递给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何夕结果实习手册,看着潘东。
潘冬站起身,走到窗前,“以前有个人像你一样,正直、聪明,充满理想和包袱,当年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进医科大,说起来还是你的学长。”
“嘿嘿,你也是我的学长。”
何夕知道潘东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只不过之前潘东不说,他也就没提。
潘东笑笑,接着说“他比我大两届,这个人也是从小就想当医生。
说实话,我一开始特别讨厌他。
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他,周围的人越说这个人好,我就越讨厌他。
后来他考上了医科大,我喜欢的人上了和他在同一所城市的大学。
我就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考上。”
何夕看潘东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听他平静地叙述着
“后来我玩儿命学了两年,做了他的学弟,天天想着怎么能让我喜欢的人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
可是越近距离接触,我他妈越发现这个人真是个纯傻逼,越来越讨厌不起来他。
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决定祝福他们。
看着他们毕业、一个从商、一个如愿以偿的当了医生。
然后有一天,那个人成功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请我们去游乐场玩庆祝一下。
在那里,我们碰到了一个把笔帽吸进气管的小孩。
那小孩被人群围着,等我们挤进去时,他的脸已经憋得发紫了;
家长说已经打了120,但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已经开始翻白眼、瞳孔也开始扩大,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可能等不到120来了。
那个傻逼看不下去了,跟旁边的小贩借了一把刀,割开孩子的气管把笔帽取了出来。
后来120来了,孩子得救了,各种电视、报纸都开始报道、表扬。”
潘东转过头问何夕“你一定觉得故事停在这里皆大欢喜,是不是”
何夕点点头,但他发现潘东的眼睛已经泛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他妈也这么觉得但是后来那个孩子声带感染,不能说话了。”
潘东冷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望向窗外,接着说
“孩子的父母把那个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
说是因为他在游乐场割气管时使用了不符合卫生要求的手术器具,才导致孩子声带感染、不能说话的。
结果孩子的父母胜诉了,那个人刚刚拿到没多久的执业医师资格证被吊销了。那么想当医生的一个人”
何夕感到有点难受,刚想开口安慰潘东,就又听他说
“父母没良心,但孩子心理还是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的。
那个人离开医院的那天,孩子跑出去想送他,但声带没办法出声,就只能一直追,过马路时也不知道看着。
那傻逼也是,孩子追了他一路都没发现,结果车按喇叭时他听见了。
把孩子推走,自己被撞死了。这个大、傻、逼。”
何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也shi润了。
潘东闭了下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何夕说
“其实如果你像别的实习生一样,因为家里的安排、因为生计、或者哪怕像我一样只是为了追人来学医的话,我都不会跟你说这些。
但我能看出你对这个职业有很高的热情,甚至高到有点把它理想化了。我不希望看着你有一天像那个傻逼一样。”
“这种气氛太不适我,我要去透透气。”
潘东说着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后,他又顿了下,问“你说,他后悔么”
问完又像根本没有等何夕回答一下,关上门出去了。
何夕很震撼,缓步走到潘东刚才待的位置。
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也问自己是啊,他后悔吗
直到下班的时间,潘东也没有回来。
何夕收拾好东西,取了自行车,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潘东讲的故事对他震撼太大,他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但也不愿意得到和潘东学长那样的结局。
“何夕”
听到有人叫自己,何夕抬头,看见任西顾站在那颗歪脖子树下朝自己挥手。
他身边还站了个帅气的大男孩,正顺着任西顾挥手的方向往这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