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瑜洲紧皱的思绪被烫住手指的烟一下勾了回来,弯腰跪地的厉闵航让他看了心里难受的不行。
短短两天,关于边烨磊的一切像是雨后春笋,排着队的冒了出来,这两天,他似乎看到了邢北岩和天佑在厉闵航身上体现着拉锯战,狠戾和软弱交替的出现,把那个人折磨的疲惫不堪。
盛耀华咣咣的在地上磕着头,每一下都能听到闷响,嘴里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对不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厉闵航看着只剩一条胳膊的盛耀华,没有嘲笑他罪有应得也没有为之动容,手握成拳,嘶喊过后的声音是极致的冰冷,“说出个我不杀你的理由来。”
盛耀华单手撑着地,头扎的很低,似乎这样能降低自己的罪责一样,“当年彭进威和他手下那群人以我的家人威胁我,让我说出烨磊的下落,我迫不得已才告诉他们了。”
“航哥,是我对不起你和烨磊,我死不足惜,动手吧,再见到你,也算我这三年多没有苟活,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他,他真的有可能是您和烨磊的儿子……”说起孩子,盛耀华又是哽咽着开始磕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厉闵航的目光再次从震怒变回震惊,双手猛的按住盛耀华,暴喝声将他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你胡说什么,烨磊怎么可能有孩子,他……”
脑海中突然闯入的画面生生将厉闵航的话吞没了。
五年前,烨磊突然说要去日本留学,而且一走就是一年,那时候帮会正是扩张时期,忙的不可开交,厉闵航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后来,烨磊是跟一个叫兰雨蒙的女孩儿一块回来的。
多半年后,烨磊怀孕了,但是孩子没有保住,医生说是因为身体太差,以后很难再怀孕了。
记得那晚,厉闵航抱着边烨磊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让他记住。
厉闵航只以为是他伤心过度,再后来烨磊就因为盛耀华的出卖,在他们的婚礼上失踪了……
“孩子……几岁了……”不知道是怎么样挡住疾风骤雨般闯上来的冲击,厉闵航茫然无措的松开盛耀华,双腿无力的跪在地上。他以为,边烨磊还活着这条信息已经把他所有的震惊都用完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厉闵航这辈子,活到今天,什么都有过,所以应该是遭了老天爷的嫉妒,让他有的一切都一样一样失去了,却又在他接受了一切重新开始以后告诉他,他失去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盛耀华看到厉闵航茫然若失,颓然跪地的模样,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来了,孩子真的是厉闵航的,这些年,他的屈辱总算没有白受。
“四岁了,烨磊被带走之前,告诉我孩子在日本,让我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的带到你面前,这么多年,老天开眼,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说着,他又开始磕头哽咽。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三年了,是不是今天我没有认出你来,你还是不会说出这一切!!”猛的掐住盛耀华的脖子,一下将那个瘦的只剩骨头的人按倒在地上,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厉闵航的情绪全部失控了。如果不是高扬及时拦住,估计再有几秒钟盛耀华就直接窒息而死了。
“咳咳……”单手艰难的撑着地,剧烈的咳嗽将盛耀华的整个身子都震的大幅度的颤抖着,来不及缓过劲儿来,就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解释,“我找过了,从……一开始就,就找,可是……我太心急,在日本遭了暗算,耽搁了……我是前几天刚刚偷渡回国的……”
舒瑜洲所有的表情都化成了紧紧的锁眉,所有的思绪都被死死的攥在车门把手上的凉平息着。
他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扭成了斜的,看着车里熟睡着的孩子,茫然的目光似乎有了焦距,他终于想起来了,小布丁那双带着恐惧,带着害怕的眼睛跟记忆里的哪个面容重合了,是天佑,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小布丁,是厉闵航的儿子?再次看到厉闵航抽了灵魂般的颓然,和不知所措的泪水,舒瑜洲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疼,心疼小布丁,心疼厉闵航,还有护着孩子到现在的盛耀华。
从日本偷渡回来,一个残疾人,带着一个单纯懵懂的孩子,天知道他们遭了什么罪。
不平凡的人,老天爷总会给他不同于常人的考验,是这样吗?
可老天爷对厉闵航是不是也太残忍了,突然告诉他,他爱的人没有死,又告诉他他爱的人也许此时正生不如死,问清楚了当年的背叛,却又荒唐的牵扯出他还有个流落在外三年的儿子。
这样的给于,无疑是又杀了他一次……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上天已经将那个意气风发,气宇轩昂,活生生的厉闵航折磨的生机全无了。
舒瑜洲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在商场碰到小布丁,如果他把自己那点泛滥的好心压下去,厉闵航会不会这辈子就这么和小布丁错过去了?更不敢想象,如果孩子跟着盛耀华,两人能活多久……
痛苦却不得不强忍着的神情,空洞又时不时的跳动着滴血般的挣扎眼神,脚下看着沉重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形成了厉闵航那个高大却落魄不堪的身影。
舒瑜洲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从车身上直起来,厉闵航的距离到他眼前不过三米,他却很害怕那个人直接就那么摔倒了。
“高扬,”厉闵航拽了两次车门才拽开的,看到后座上熟睡着的孩子,脸上那几道凸起的红痕,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像是被人揉碎了,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不间断的掉下来了,“把碰过他们的杂碎全都给我找出来。”
高扬在身后立刻应声。
“另外,派人去霸盲山……”
“你也去吧。”舒瑜洲突然开口,厉闵航的心,他感同身受,“孩子和吉宝市有我在,去吧。”
舒瑜洲知道,厉闵航真正顾虑的,是他。
或许此时,他能体会到那时候厉闵航担心他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了,恨自己,恨自己不能替他分担一丁点的痛苦。
厉闵航关上车门,走到舒瑜洲面前,慢慢将人拉进怀里,将自己所有的软弱害怕,所有的胆战心惊都灌进了这个拥抱里。
刚刚厉闵航以为老天爷把所有的残忍都给了自己,直到抱住舒瑜洲,汲取着他熟悉温热的气息,感受着他微微用力的回抱,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似乎找到了一个寄托,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厉闵航把舒瑜洲搂在怀里抱了很久,“等着我回来。”
“好。”
简单的一个字,对厉闵航来说却是莫大的承诺,两人之间似乎都保持着一种不用开口的默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派人将盛耀华送进医院,安顿好一切,舒瑜洲便带着睡熟的小布丁回了酒店。
脱掉那身脏兮兮的破旧衣服,瘦的只剩骨头的一小身架儿,一下刺痛了舒瑜洲的眼睛。
到底是谁犯的罪,要加注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孩子睡着,舒瑜洲也不方便给他洗澡,只是拿热毛巾把身上擦了擦,然后便塞进大床上了。
不知道是床太大还是孩子太瘦,棕色的被子盖在身上,若不是露出了个小脑袋,根本不知道床上还睡着人。
舒瑜洲不知道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整个人被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弄的手足无措,看到小布丁,心口又堵的难受,烦躁的没有丝毫睡意,只能一会儿在床上躺会儿,一会儿去窗前站会儿。
他担心厉闵航,非常担心,在他心里,厉闵航一直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是一个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主。
从昨天听到龙腾那句话的时时发怔,到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后仿佛灵魂抽体痛苦不堪,厉闵航的所有反应深深的震撼到了舒瑜洲,让他感受到了烨磊在厉闵航心里的分量。
半夜舒瑜洲终于有了一丝睡意,刚打算躺下睡觉,窝在床里的小布丁似乎是做噩梦了,身子越缩越小,最后抱成一团低声抽泣起来。
“爸爸……爸爸……”
舒瑜洲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怎么了布丁,哥哥在这呢,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
小布丁只是哭,一边哭嘴里一边喊爸爸,任舒瑜洲怎么哄都不管用。
“爸爸,爸爸被坏人抓走了……我要找爸爸,爸爸……”小家伙哭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两只小手死死的抓着被子,呜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舒瑜洲鼻子里直泛酸,小家伙得每天多么提心吊胆的,才会半夜醒了都在害怕爸爸被别人抓走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宽大的手掌生疏却温柔的拍着小布丁的身子,一只手臂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安抚着,“爸爸没有被坏人抓走,以后也不会被坏人抓走了,有哥哥在,以后谁也不会欺负你了,布丁乖,好好睡觉,等天亮了哥哥就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真的吗?” 小布丁的哭声止住的很快,但抽泣还是没有忍住,一双小鹿般天真干净的眼睛带着渴望的泪花看着他。
舒瑜洲知道,小家伙在强忍着,怕再哭下去就见不到爸爸了,大拇指温柔的擦掉那张小脸儿上的眼泪,使劲儿点了点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目光中闪着强烈的自责,“当然是真的了,哥哥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这次,他一定会做到,如果上次他答应他的,不会走,也能做到,小家伙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些人带走了,是不是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爸爸被欺负……
小布丁很好哄,说不哭了,就立刻乖乖的窝在舒瑜洲怀里闭着眼睡觉了,只是抖瑟着的身子和忍很久才有一下的抽泣,让舒瑜洲心里袭上阵阵无力。
小家伙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舒瑜洲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怎么都控制不住。
而且他们也没等到天亮就去了医院,小布丁发高烧了,浑身滚烫。
舒瑜洲只穿了一件睡衣,给高扬打了个电话,连被子带人一块抱到了车上。
去了急诊,医生给小布丁输了液,说是孩子可能有点吓到,再加上营养不良,又受了冻……
医生说了一大堆,后面的话舒瑜洲几乎没怎么听进去,敷在孩子身上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
小布丁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盛耀华带走了,两个人能活到现在,真不知道是老天爷的惩罚还是庇护。
紧随舒瑜洲到医院的不是高扬,是嘉白。
“洲哥,先把羽绒服穿上吧。”嘉白推门进去的时候,舒瑜洲正坐在椅子上,高大的身子弓的像只大虾。
舒瑜洲回头一看是嘉白,有些惊讶,眉头微微一皱,“你没有跟着闵航去霸盲山?”
“是航哥让我留下来的。”嘉白说着给他把羽绒服披上了,“洲哥,你去休息会儿吧,孩子我看着。”
舒瑜洲心里的怒火和动容同时掀起,睫毛眨的快了几分,有些不自然的把头扭回来,“没事,我看着吧,小布丁不认识你,醒了再哭了,盛耀华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嘉白的话一向不多,三个字概括完之后见舒瑜洲还看着他,才又开了口,“身上的伤很多,整个人的情绪也很不好,护士说一直睡睡醒醒的,嘴里嘟囔的应该是这个小家伙儿。”
盛耀华为了亲情,背叛了自己的兄弟,可为了弥补当年所犯的错误,把一个男人最值钱的尊严和高傲都丢完了,靠着被人玩弄换来点钱和吃的,为的就是将小布丁完好无损的交到厉闵航手里。
一个男人做到如此,舒瑜洲由衷的佩服,换做是他,他没有那种自信,持着一颗恕罪的心护着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走到今天。
“好好照顾他,”舒瑜洲声音有些无力,除了说这些,他什么都做不了,“等他情况稳定一点,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给他安假肢。”
上午十点多,烧退了之后小布丁才醒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开口要找爸爸。
舒瑜洲只要听到小家伙开口喊爸爸,心里总是一阵堵得慌,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他妈的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天。
“来,把衣服穿上,哥哥带你去找爸爸。”舒瑜洲拿起床头放着的新衣服,掩盖住自己心里的酸涩。
衣服是他刚刚让嘉白出去买的,因为不知道小布丁穿多大号的,就差不多的买了几套。
他没给孩子穿过衣服,一只袜子还没套在小脚上的时候,小布丁已经自己把保暖衣穿好了,然后又乖巧的自己穿了裤子,穿了袜子。
也是,这小家伙恐怕早就学会自己穿衣服了。
抱着小布丁进去的时候,盛耀华恰好醒了,刚睁开眼睛时,里面闪烁的依旧是惶恐不安,直到看见小布丁,才有了松口气的感觉,随后就变成了空洞。
“爸爸——”小布丁看到盛耀华,立刻就从舒瑜洲怀里挣扎着要扑过去,要不是舒瑜洲力气大,小家伙估计就摔出去了。
小布丁即便是高兴极了,声音还是像小猫一样,只有动作幅度变大了。抱上盛耀华的胳膊,小家伙儿还是忍不住撇了嘴,“爸爸,爸爸不要离开布丁好不好,布丁会听阿姨的话,出去要饭给爸爸吃……”
盛耀华的眼睛因为小布丁的话顿时就红了,拉住那个细的皮包骨头的小胳膊,又忍不住摸着他的小脸儿,“布丁,你听爸爸说……”
“布丁,爸爸是不会离开你的。”舒瑜洲看到盛耀华诧异的目光,笑了笑,“哥哥向你保证,以后没有人能把你和爸爸分开,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了,好吗?”
舒瑜洲知道盛耀华要对小布丁说什么,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有些事还是要慢慢灌输给他。
小布丁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透着属于童真的干净和稚嫩,小手儿抓着爸爸不肯松开,渴望的目光看的人心里生疼,“真的吗,爸爸再也不会被坏人欺负了吗?”
舒瑜洲看着小布丁还隐隐肿着的脸,狠狠地为自己的承诺点了点头,深呼了一口气,给了孩子一个灿烂可信的笑,“真的,再也不会了,布丁乖,你是男子汉了,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先让爸爸休息,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
小家伙儿回头看了看盛耀华,似乎有些不大情愿,生怕一松手爸爸不见了似的。
盛耀华用手顺了顺小布丁的头发,也只有看见孩子的时候,那双生无可恋的眸子里才能化开些许温柔,“布丁,跟着哥哥去吧,爸爸不走。”
小家伙这才放心的答应了一声,松开盛耀华的衣服,拉上舒瑜洲的手了。
从医院出来,舒瑜洲怕他烧刚退了再吹风,用大衣裹着小家伙直接钻进了车里,“这附近的粥铺哪家比较好,带我们过去,小布丁这几天估计也没怎么吃东西。”
嘉白应了一声,车跑起来以后才开了口,“洲哥,于天好像已经开始朝咱们头上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找上咱们。”
舒瑜洲的目光从趴着车窗往外看的小布丁身上收回来,想起厉闵航临走前那句十天踏平神刀帮的话,“把那个地下监狱让人曝光出来,现在局子里有多少能通气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