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之后,钟磊安排好的本地司机已经开着车候在外头了。
话不多说,一行人直接往景区开,到了附近的小镇吃了饭歇了一晚。第二天,钟磊花重金聘了当地的一个经常进山的出名猎户做导游,几个人这才朝山里开去。
神农架景区位于湖北省的西部,因为森林覆盖面积相当大,又是古文化汇集地,民风淳朴彪悍,在长期的封闭状态下,那里的人文和自然风貌都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再加上神农架野人这个既神秘又吸引人们好奇心的传说,所以神农架景区的旅游业越来越兴盛起来。
“不过,这来的人多了也不好。”本地导游是个姓蒯的黑脸汉子,接过司机递来的烟,也不抽,夹在耳朵背后跟车里的其他人唠着老典故“现在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是越来越会玩了,什么好地方不去,偏来这深山里。好好的看看山水也行啊,之前有一队人,自己悄悄往深山里头去,结果被困在个去都去不了的地方。自己受罪不说,连累着我们镇上的人都出去帮着找了好几天,真是找不到事做。”
钟磊听了,眼神往祁晨身上撇。
祁晨却完全不看他,只是嘴角带着笑,跟导游闲话“我们可没那么大志向。”
“话说,我还真是闹不明白,山清水秀路好走的地方多了,你们怎么就想着来这穷山沟沟。”蒯大哥像是这才放下心,拉住车把手,忍受着颠簸的山路“这路还是这几年重新修了一次的,以前更难走,颠得人屁股疼。”
祁晨看着窗外山里满眼的葱翠,淡淡的说“就是想来看一种花。”
“噢哟,看不出小哥你还是个研究植物的。”蒯大哥觉得这行人搭配上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一路走来也不像是个游山玩水的旅客模样,听祁晨这么说,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居然看祁晨的眼神带上了尊敬。
“咳咳,不是……那什么,就是听说神龙架有一种古树,叫‘珙桐’的,开的花很漂亮,所以一直想来看看……”祁晨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哦,哦,你说的是那个‘鸽子花’吧?可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这花还没到时间开呢。”蒯大哥有点惋惜的说“那东西是挺好看,不过你们这次怕是白跑一趟了。”
“也不一定要看开花。”祁晨脸对着窗外,话里没什么情绪“以前就想来看这种树,一直没成行。这次有机会就来了。反正也是以前的念想,看了,发现不过如此,也就算是还愿了。”
蒯大哥点着头,心里却想的是这人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神经兮兮的。
钟磊却惊讶的猛回头看向祁晨,后者却只是面色轻松的看着窗外。
钟磊这才想起,两个人还没有分开之前,祁晨曾经拿着一张照片,当宝似的给自己看。
那是一片山边的深绿色的树海,不知道摄影师是怎么做到的,拍摄角度却是从树冠往下的。像后毛地毯一样延伸着的树叶之间,有一只只白色的鸟儿正展开翅膀嬉戏其间。
祁晨红着脸,兴奋的说“你看,这居然不是鸟,是这树开的花。真是美,我们去亲眼看看吧。”
钟磊这才仔细又辨认了半天,才确信了这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白鸟居然真的是树上开出的花。
“这个树……还有个传说……说这树其实是一对恋人化成的……”祁晨说这话的时候,扭扭捏捏,脸红得可疑。
当时自己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劝说他写在小本本上,自己一定会带他去的呢?钟磊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只是,不管当初许的诺是多么情真意切,终归是自己失信了。
钟磊抹了一把脸,安慰自己还不晚,还有机会……
虽然是修整过的公路,但真正行驶在上面,还是让每个人都有点心惊胆战。眼看着车身仿佛贴着山壁绕行,前面仿佛没有前路,脚旁却就是万丈悬崖。路上随时都有各种不明来路的石块泥团,一不小心就感觉车子像是被一下颠的要飞起来。
大家都铁青着脸把安全带调整了一下松紧,只有蒯大哥一脸不以为意“这还算好咧,碰到雨季的时候,山洼洼里头还会有泥石流,一下子一个村子都给埋成平地……”
“什么声音?”打断了蒯大哥滔滔不绝的话,钟磊望着车窗外,疑惑的问。
几个人也都屏住呼吸,仔细的听辨着。
期初是沙沙沙的不太清晰的响声,之后却是奇怪的仿佛共鸣一样的嗡嗡声,再然后,就淅淅沥沥的听到有石头碰撞发出的脆响,而且越来越大……
“不好!要塌方了!”蒯大哥脸色一变,大声的喊道。
还没来得及问应该怎么应对,随着一阵仿佛闷雷一样的轰隆声,计算不清的泥土混着山石从山边倾泻下来,瞬间就把祁晨他们前面的一辆小客车埋了大半。
车里的几个人目瞪口呆之后,在蒯大哥带着破音的一声“救人呐”的大叫之后,都回过神,随着蒯大哥的动作,结安全带,开车门。
“万一还塌怎么办?”钟磊一把拉住了准备下车的祁晨的手“再等等……等等再去……”
“真还要塌,我们也跑不了!”祁晨看了一眼身后陆陆续续下车的车主和开始调头往回开的车流,无奈的说。
钟磊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堵塞的道路,心一横,也跟着下了车。
“后备箱有工兵铲。”钟磊对着徒手刨着车上的泥土的蒯大哥喊。
几个人拿了铲子,甩着膀子挖了起来。
第29章 29
山体滑坡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一群人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祁晨只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像是被人用大锤子照头上猛敲了一记之后又狠狠一推,脚下失稳,整个人失去重心,栽倒在地,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片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和钟磊的一张焦急万分的脸。
“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钟磊见祁晨睁开眼,关切的问“告诉我,你有哪疼,哪不舒服?”
祁晨轻轻抬了抬胳膊,又动了动腿,然后慢慢的呼吸了几次,这才回答道“除了头疼得厉害……好像,右小腿也有点问题……”
钟磊小心翼翼的把祁晨的裤腿挽起,看到右小腿有一个已经变成乌红色的瘀伤。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钟磊也不敢轻易动它,只得把裤腿又放下来,急得一脑门汗水。
“这是……哪?”祁晨其实浑身都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但为了分散注意力,还是没话找话的说着。
“我们被土石方给冲到下面来了,是哪我也说不清……”钟磊见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有些丧气的一屁股坐到了祁晨旁边,看着祁晨一张惨兮兮的脸,担心的问道“你头疼的厉害吗?有没有想吐或者难受?”
祁晨想抬手摸摸自己右边脑袋,却被钟磊一把握住了手,于是挤出一个笑脸,假装轻松的说到“没事,不疼。看着很严重?就是之前可能晕车了,现在有点恹恹的没力气……休息一会也就好了……”
钟磊听他这么说,也扯起一个勉强的笑,然后实在撑不住,别过了头。
钟磊不敢告诉祁晨,他的头上被石头磕出了一个血rou模糊的大坑,深可见骨。他甚至不太敢直面过了这么久还在一直往外冒血的祁晨的伤口,和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蒯大哥呢?”祁晨从钟磊的表现,看得出自己伤得很重,于是只好努力的找着调解气氛的话题。
“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让他先去找人来救命了……”
其实,蒯大哥本来是让钟磊跟他一起走。毕竟,祁晨伤成这样,到底等不等得到救援到来,真的很难说。但钟磊说什么都不肯走。
哪怕是死呢,我也得陪他这最后一程。
钟磊抹了把脸,跟蒯大哥告了别。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祁晨挣扎着想坐起身。钟磊心惊rou跳的赶忙扶住他的背,自己斜靠在泥土垒起来的坡边,让祁晨倚在自己怀里。
祁晨背靠在钟磊的胸口,虽然看不到彼此的脸,彼此却似乎感觉更放松一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过了一阵,祁晨却突然的闭了口。
钟磊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却看到祁晨直愣愣的看着远处的一棵树,嘴唇翕动了好一阵,发出了低低的声音“珙桐树……”
顺着祁晨的目光看去,钟磊看到的是一棵特别高壮的大树,只是,在钟磊看来,相当的普通,甚至除了更粗壮挺拔一些,钟磊分别不出他与旁边那些树冠或大或小,树叶或尖或圆的其他树木有什么不同。
可祁晨看着它的眼神,却是那么惊喜,甚至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
贪恋的把目光投注了好一阵,祁晨才闭上眼睛,被抽去力气一样,靠回钟磊怀里,嘴里喃喃的说“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祁……晨……”钟磊搂着他,实在想不出接下去的话。
“呵呵,你别这样。”祁晨睁开眼,看到钟磊一副担心难过的表情,居然笑了“放心,死不了……上次……阎王爷就没瞧上我,这次应该也不会想要带我去的……”
钟磊并不觉得祁晨的自我调侃有半分的可笑之处,但还是极力的试图做出个轻松的模样,让他放心。
“当年,我是真的很恨你……”顿了顿,祁晨抿抿嘴唇,微笑着开口说道“当时也跟现在一样,我动不了,只觉得哪哪都疼。我本以为你会像电影里一样,踹开门,逆着光,走到我面前,救我脱困……但是,你始终没有出现……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清醒过来,我被你抛弃了……”
钟磊着急的开口想要解释,祁晨却笑着打断道“你不用解释……都过去了……我也不恨你了……”
祁晨“呵呵”的笑,捏了捏钟磊抓得自己的发疼的手,语气轻快的说“死过一次,很多事情就会看的更清楚。说起来,当年,我还欠你一句话……”
说着,祁晨挣了挣,让自己再次坐正,扭头跟钟磊脸对着脸,郑重的说“钟磊,我们分手吧。”
“不行!!”钟磊想也不想的反驳道“我们之间只是有误会,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怎么能分手?我不可能和你分手!”
祁晨却笑了“钟磊……我已经在你这个坑里摔过两次了,我不想再摔第三次了……”
钟磊还是坚决的摇头,祁晨却像是累极,叹了口气,又软软的靠进了钟磊的怀里。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消失在了前山的肩头,祁晨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先走吧,找着人了再来救我……”
“你想都别想!”不知道为什么,钟磊的话里带着怒气“你想撇下我,我告诉你,这辈子都没可能!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说着,钟磊捉着祁晨的肩膀把他换了个方向,蹲下就要把人往背上拉。
祁晨挣他不过,急得直嚷“钟磊,你疯了?快把我放下!”
钟磊好不容易把人拉到背上,却险些脚下一拌,摔倒在地。他有些愤愤的拍了一把祁晨的屁股,咬着牙,吓唬他“别乱动,一会两个人都摔山下去就真完了。”
祁晨听了,也只好作罢,趴在钟磊的肩上,担心的问“你……行不行?你没受伤?”
钟磊龇牙咧嘴的笑,把祁晨往上颠了颠“你问一个男人行不行?我行不行你不知道?……我没什么大事,皮rou伤,刚才也歇了这么久了,已经没啥了。”
祁晨搂着钟磊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你又不知道路,这么随便乱走,不是更出不去。”
“蒯大哥走的时候就是这个方向,他说过朝北能走到大路上,你我们跟着头顶的北斗星走,不会错……”钟磊又把往下滑的祁晨背得更紧了点,接着说道“你以为我能背着你下山呢?做梦吧你。一会到公路上我就把你扔下来……”
第30章 30
明明是遮天蔽日的老林,此刻却时不时的有月亮的清辉在叶间流泻到地上。
一路上,祁晨怕钟磊累,没敢多说话。钟磊却怕祁晨就这么晕倒,反而时不时故意拿话逗他。
“饿了吧,下山了我们去吃烤rou去……”
“诶,你说今年电竞全国赛哪个队伍会夺冠啊……”
“祁晨,你看那边有只山耗子,好肥……”
“小晨子,跟我说说话,我一个人走得无聊死了……”
祁晨起先还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后来却觉得夜深雾重,自己又疼又冷,眩晕感一波波的,让他连敷衍的应承都懒得说了。钟磊见他声音越来越小,都开始意识不清的样子,急得不行,只得加快脚步,边唤着祁晨的名字。
“没事……我没事……就是有点困了……”祁晨趴在钟磊背上,声音有气无力。
“别睡……你别睡,一会睡着了该感冒了……跟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钟磊也放柔了声音,小声的哄。
“什么都行啊……”祁晨听到钟磊哄孩子似的口气,轻轻的笑了笑,把头往钟磊脖子边挪了挪,笑着说“那我们算算旧账吧……当年你可是答应了我好多好多事,最后都没有办到……”
“你算,现在一件件的算给我听,我全都照办,要是再说到做不到,我就,我就……”
钟磊还在琢磨要用什么既分量重,又不能太悲观决绝的词,就听到祁晨在耳边“嗤嗤”的笑,然后说“那你放我走……”
“不行,就这个不行!”钟磊一脑门汗,没想到这个时候祁晨还想着挖坑让自己跳。
“真不行啊?”祁晨的话里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只是语尾带笑“说起来,钟磊,你小时候有没有设想过另一半的样子什么的?”
钟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这问题到底该怎么回答,生怕是祁晨又想套他话,于是反问道“你呢?你小时候想过?”
“我吧,小时候喜欢看电视……”祁晨说着,觉得有点脸热“我还记得,我最喜欢看《倚天屠龙记》……小时候可羡慕张无忌了,当时我还决心长大要娶一个长得像贾静雯的老婆……”
“……”钟磊听得心里发毛,偏还没立场指责,只得闭紧嘴,埋头赶路。
“呵呵呵。”祁晨看钟磊吃瘪的样子,心里挺高兴,于是继续絮叨道“当时觉得苏有朋真帅啊,我还留过长发,像他那样扎起来……就是不怎么好看……”
钟磊脑补了一下祁晨一张圆脸扎个大背马尾的样子,有点窘。又一想,以前祁晨可不是这幅模样,就这么一段相处,自己居然都有点忘了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