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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游戏 第8节

作者:刀叨叨 字数:8501 更新:2021-12-18 22:23:53

    习惯对方时不时以一至二字数说话风格的邵以归自力更生,努力挖掘话题“你画的是油画还是水彩什么的?”

    “素描和水彩。”

    邵以归忽然想起唐贺晓曾经提过的关于自己大哥的故事,“我记得你得过钢琴大赛的奖项?你究竟学音乐还是学画的?”这是出于好奇的随口询问,在脱口而出后,邵以归才后悔。

    他意识到自己问了错误的问题。应该就是那场钢琴大赛导致唐林问向父母发去了质问的邮件,导致对方提前归国搭乘上那班失事的飞机。

    不过,唐林问那堪比钛合金的神经不至于被邵以归轻易挑动,面对这个问题,他神情不变地指出“我多才多艺。”

    邵以归赶紧点头,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既然会画画,能不能帮我画幅画?”

    唐林问的语调微妙的柔缓下来,“我学的是风景,不是人像。”他说。通常他不会使用如此人xi,ng化的语气来讲述客观事实,即便是拒绝别人的时候也不会。可这一次,他却依稀透露出拒绝为邵以归画像的歉意,这只能说明,他在说谎。

    他会画人像,可是,他不愿意为邵以归画像。

    邵以归的逆商一直不低,此次前来更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认为自己可以在不断受挫中冷静前行。他不是没有受到过打击,他知道自己足够强悍。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唐林问是真正能伤害到邵以归情感的人。

    因为,他特别在意。如同这一刻特别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被突如其来如此提问的人不动声色抬头望向邵以归,以让人听不出一丝端倪的平静语气反问“为什么那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度。”邵以归终于松口,“我想知道你有多不喜欢我,才能知道大概要花多少努力才能让你接受我。”

    邵以归把话说得很明白,唐林问为此微愣了愣,不过,他显然也不至于太意外,此时不需要过多确认,直截了当给予邵以归答复“以免浪费你的时间,恕我直言,花多少努力都没有可能。”

    邵以归不是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尽管,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难以忍受这句话的冷冰意味。“说到浪费时间,”他回顾道,“我记得你说过,回忆的时候怀念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在回忆的时候依旧快乐满足,那才不枉费那段时光。我很赞同这样的看法,所以,我现在选择的,是希望不浪费时光的唯一办法。”

    唐林问直视向邵以归的眼睛,有一刻能看出他眸底的诚意“当初我怎么都不赞同贺晓和你在一起,你认为,我会赞同我自己?”

    “我知道你不赞同贺晓的原因。的确,我对他不用心,你为了保护他,自然不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在虚情假意的时候,邵以归擅长花言巧语,可当他真情实感,他却变得笨嘴拙舌,连想要表达的,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唐林问顺着他的说辞点头说道“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同。你曾透露过,你没想到贺晓那么容易追。我想,因为没有挑战xi,ng,所以,很快你便失去兴趣。当时若不是我反对,你们甚至会更早分手。而我不同,我是个不可能任务,所以,你产生兴趣。你喜欢难度大的游戏,这一次,自然更投入用心。”

    邵以归感到胸口有火在烧,只是不知道这怒火是针对对方荒谬的判断,还是针对让对方如此判断的自己,他不得不吸气缓解被灼烧的痛楚感。“我以为你总是很有判断力的,可是,原来你也会大错特错!这不是游戏。对我来说,我不是为了赢得游戏才那么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他猜对方根本不想知道,所以,完全不给唐林问回答的机会,自己快速说下去,“因为不那么做我会难以入眠。如果不能在你身边确保你有被人关心,我就会担心,你又像小时候那样,明明生病了,却因为觉得反正也没有人在乎而什么都不说,自己躲在被子里,难受得偷偷哭泣。我就会担心,守着这个灯塔希望为下落不明的父母点亮指引回家道路的你每一天都在失望中入眠。我就会担心,因为害怕自认为的又害到别人你故意回避疏远自己的弟弟,以及其他所有你在乎的人。”

    原本邵以归并不想说这些,这是让他也一同感到疼痛的伤口,可是,一时之间他情不自禁。他才学会怎么用心,还来不及知道当别人对此不当一回事时,自己该怎么处理。

    唐林问并没有阻止邵以归完成这一番长篇大论,他的教养让他不会无故打断他人的话语。从头至尾,他仅仅面无表情地听着,情绪越沉越深,直至毫无踪迹。等到邵以归终于住口,他用平静至极的语调说“你曾经说过,人的话如果可靠,合作就不用签合同,一起生活就不用开结婚证书。所以,你又何必多费口舌?”

    邵以归听着对方口中自己的言论立场,既无奈又无力。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他道,“是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他准备做给对方看。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唐林问补充道,“你做什么也都没有用。”他说得毫不留情,也严谨的不留任何余地。

    邵以归不愿再后退,也不能再后退“通常来说,你的判断可能比我更准,但是,我已经能肯定,你同样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我相信,这一次你也错了。”

    “这不是我的判断。”唐林问冷静纠正,“这是我的决定。我的决定有错误的时候,可是,我的决定没有更改的时候。”言出从不容人置喙的人以此作为结论,直接结束两人的对话。

    之后,邵以归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体会唐林问的执行力。与此同时,这整整两天的时间里,他几乎就没见到唐林问几次。明确说了不会给邵以归机会的唐林问可以说把自己隔绝在灯塔的控制室。除非必要,否则他压根不现身。

    邵以归能豁得出去的那部分早豁出去,他终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唐林问避而不见,他只能接受。

    直到第三天。

    当限令终于解除,灯塔重现光明,邵以归却丝毫没有再见天日的喜悦感。因为,唐林问站在他的面前,明确对他说“请回,邵总。另外,虽然我不能阻止你再次前来,但为了避开你,若果真如此,我将选择彻底离开。”

    一路返回,邵以归失魂落魄。

    他很少为某个决定踌躇不决,更是从未如此束手无策。眼下的一切感知对他来说都是新的。他那么小心,那么专注,那么不安。他的思绪总是不停转到唐林问的身上,可偏偏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

    的确准备休假一个月的人到家后懒得回公司工作,他在傍晚来到自己常去的酒吧。

    作为酒吧的常客,邵以归可以算得上是那里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他是怎样的玩家,但架不住一些小男生经不起诱惑主动搭讪他。邵以归从未如此厌烦过这些sao扰,他颇为不耐烦地打发走无知小孩,接着调整到吧台最僻静的角落。

    “要不是我认识你,只怕会以为你失恋了。”和邵以归熟识的酒保送上被点的高浓度威士忌,出于关心看起来像是在酗酒的邵以归,他试探着开口。

    邵以归觉得对方还挺有眼光,当然,这也和他喝多了有关,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认识唐林问吗?他好像也是这里的客人。”

    酒保很快点头“之前‘唐朝’的唐总嘛,自然认识。每次他都是一个人,几乎不和其他人说话。”

    邵以归的确也无法想象唐林问在酒吧搭讪别人或者被人搭讪的场景,让他伤脑筋的是,他怎么也看不透这个他已经那么用心在看的人。“你说他来酒吧做什么?”这时候满腹疑问让他忍不住问道。

    酒保想了下,决定说个笑话“你知道吗,我以前怀疑过,他来酒吧是为了你。”

    邵以归闻言愣了愣。照唐林问说辞,在他和唐贺晓交往之前,唐林问已经在酒吧遇到过他,所以,唐林问自然不可能为唐贺晓来酒吧找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好奇问。

    酒保细说从头“这个唐总很早之前就算是酒吧的常客。便好像这里大多数客人会有一定的规律,他基本都是周五来酒吧。不过,他一般也就一个月来一两次那种。当然,偶尔他会在其他日子过来。周三周四都可能,不过这些都是例外。他的日期固定在周五。直到有一次。那次,他在周四来到酒吧——你还记得吧,三个多月前,你那个小情人不肯分手和你闹的那天?当时那个唐总也在。平时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但那天他看了你好几眼,而从那晚之后,他变成周四来酒吧,并且是每周四都来,和你来这里的日子基本重合。”

    “这只是巧合。你的联想能力太丰富。他怎么可能看上我。”这对邵以归来说最动听的话语也是他最无法相信的。

    酒保不以为意地耸肩说道“怎么不可能?你的魅力那么大,酒吧至少有一半人被你吸引。”

    以前邵以归也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现在不一样。在唐林问面前,他没有一点自信。他在唐林问身上看到的那种魅力,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就好像那矿底的独根草,一千朵玫瑰也没有那一株独根草所拥有的某些东西。

    “我吸引不了他。”邵以归告诉酒保,他也希望酒保告诉他,“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吸引他?”

    见多识广的酒保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意外,他只是劝解邵以归“你喝多了,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能回哪儿去?我唯一想回去的地方却回不去。”

    酒保感叹地看邵以归,“想不到你邵大少也有今天?”他应当是真的想不到,为此下意识多打量了邵以归好几眼。

    邵以归早察觉不到任何人的视线,他的眼里只有买醉用的酒,心里则是那肯定拒绝自己的某人的身影。任何一个人的拒绝都可能不作数,只有那个人是例外。他太明确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邵以归完全没有能力改变他的想法。

    杯中的酒其实已经被酒保换成较淡的汽酒,然而,毫无察觉的邵以归还是喝得酩酊大醉。

    当邵以归从宿醉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陌生是因为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房间,熟悉则因为他时常会在这种陌生房间醒来。

    在有交往对象的情况下,通常邵以归会有意避免这一状况的发生,但话说回来,若真发生,他也不会有太多愧疚感。逢场作戏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从来如此看待这一问题。不料,眼下明明是自由身,却在发现自己近乎□□睡在酒店床上时,竟心中一惊,就好像自己做错什么一般。他不自觉焦躁地往旁边张望去。

    在识别出映入眼帘的那个人是谁之后,当真是——

    如遭雷击。

    坐在一旁沙发椅里的唐贺晓平静地望向邵以归,用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开口问道“见到我用得着那么一副受惊表情吗?”

    邵以归掠过所有多余的闲话,直接问“我们昨晚,有没有?”

    唐贺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很快归于平淡,简单反问道“你觉得我唐贺晓是会对普通朋友随意出手的人吗?”

    邵以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实际是对个xi,ng纯粹干净到自己不配怀疑的唐贺晓的诋毁。“抱歉,关己则乱。”他那么解释,“我一着急就没多想。”

    唐贺晓若有所思端详邵以归,缓缓说“你什么时候成了那种会为这些事着急的人?”

    邵以归不觉苦笑,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不知道能怎么回答。“说起来,”他转移话题,“我的衣服呢?”

    “你吐得一身,我帮你脱去送洗了。”

    “有劳你了。是jacky——就是酒吧的酒保,打电话找你的吧?”尽管邵以归喝断片,但自己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没醉死在酒吧。

    唐贺晓纠正他猜想的细节出入“是我自己送上门的。我正好有事找你,结果是酒保接了你的电话,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找我有事?”

    面对邵以归的问题,之前始终应对自如的唐贺晓忽而陷入沉默。

    邵以归没有催促,他知道必须艰难作出决定时,人往往会有踌躇的时刻。

    良久。

    唐贺晓最终开口没头没脑说起来“你说我不知道我哥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承认,但那是因为他没有特别的偏好,而我知道他不吃的食物,他从来不吃jirou。”

    邵以归想说唐贺晓应该搞错了,他清楚记得唐林问吃过jirou,但眼下场景,他清楚自己最好不要打击终于松口的人。

    “我不是没考虑过大哥都在想什么。只是,我没那么聪明,而大哥他永远把自己藏得很深,让你根本触不可及。”唐贺晓喋喋不休地细数着过往琐事,“小时候家里有一台钢琴,我只是觉得好玩随便弹了几次,大哥便从来不碰那琴。若不是我贪玩逃课去大哥学校,看到他在琴房弹琴,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喜欢钢琴。那时候我们都很小,我什么话都和他讲,他却几乎没有说过带有主观色彩的话。等我们长大之后,就更如此。你说我不了解他,你认为,我有能力去了解他吗?你说我应该和他好好沟通。你认为,我有能力让他和我好好沟通吗?”

    邵以归心有戚戚焉,他微微怔仲着望向墙壁,说“我们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唐贺晓低下头,用几乎自喃的音量说,“我至少体会到了那种滋味,被人偏心的滋味。当日,你责问我时甚至算不上明显偏袒我哥……而我们父母他们却是露骨的偏心。”

    “所以?”邵以归低声问。

    “所以,”唐贺晓吸气抬头,给出结论,“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台州的杨桥灯塔。”邵以归回答,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你准备好和他谈谈了”

    唐贺晓本能摇头,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昨天我一个冲动打电话向你要地址,那时候是想去见他的。不过,现在我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准备好。”

    “也许什么都没准备好的谈话,才是最有效的。”

    唐贺晓默默听着邵以归的说辞,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准确说,他忧心忡忡。“你说,”那么开口的时候,小声得好似在害怕,“我哥会不会不愿见我?”

    “当你站到他面前,你会知道答案的。”邵以归忽然羡慕甚至嫉妒,他知道唐林问永远愿意见唐贺晓,与此同时,前者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知是否是内心的失落流露到脸上,唐贺晓若有所思打量他,思忖着缓缓道来“你和我哥谈过,他拒绝了你。”

    邵以归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不擅隐藏心事的人,不过,原来有些事任何人都遮掩不了。当你钟情一个人。当你求之不得。

    他本不准备与自己的前情人讨论这件事,但对方是唐林问的弟弟,“你哥能瞧得上的人,得是什么样?”半是自我解嘲,半是真心好奇,他干巴巴笑着问。

    唐贺晓想到,“他好像的确喜欢男人。”邵以归知道这件事,比当弟弟的人更清楚,不过,唐贺晓知晓另一件他不知道的事——

    “我听我们家管家说,他曾看到我哥画一个男人的画像。”

    邵以归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蓦地……

    第10章 第章

    邵以归发现自己这一个月的休假,不是用来待在一个礁石上的小灯塔里,就是用来花费在前往这个礁石上小灯塔的路上。

    短短一个月之内的第三次造访。

    邵以归对这个地方熟门熟路,不仅不请自来,并且不请自入。

    “我听贺晓说,你从来不吃jirou?”

    邵以归如此道出来意。一个出其不意的入手点。

    如果他对这一情况的判断正确,他清楚以唐林问的头脑,立即便能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所以,还有那么多事情,例如从周五调整到周四的酒吧日,或者当年那场话剧社的公开演出,所有的因由,所有的迹象,这些都已经毋庸赘言。

    听着邵以归看似没头没脑的提问,唐林问神情不变,很快回答“你搞错一件事。”

    “我搞错了吗?你不是因为那是我夹的jirou才吃下你从来不吃的食物?”邵以归忍不住夺回发言权,步步紧逼,“空口无凭,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吧——只要你把你在这儿画的画拿出来,看看那上面画的是谁,我们就能验证这件事我究竟有没有搞错。”眼见唐林问张嘴,他又快速且不容置疑地补充,“别告诉我你没有画过画,我在墙上看到不小心染上的颜料。”

    唐林问等了片刻,以确保邵以归说完,接着,他冷静答道“我说你搞错一件事,并不是针对你的这个发现。你搞错的是,你认为我喜欢你的这一状况能改变眼下的局面,但实际,这毫无作用。”

    “你必须把所有的话都说得好像审判或者是裁决吗?”邵以归忍不住问。

    唐林问不紧不慢地反问“而你必须把所有的话说得好像你志在必得的对决吗?”

    邵以归被问得怔住。“这不是对决。”好一会儿后,他皱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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