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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游戏 第1节

作者:刀叨叨 字数:28333 更新:2021-12-18 22:23:48

    文案

    对于邵以归来说,最初见到唐林问时,唐林问是他情人唐贺晓的哥哥,一个想要拆散两人的“封建恶势力”,于是他把与唐贺晓继续交往当成一场与唐林问的胜负游戏。

    那时,他没想到自己输的方式是这样的

    攻邵以归

    受唐林问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爱情战争y差阳错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林问,邵以归 ┃ 配角唐贺晓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邵以归决定与唐贺晓分手的那天,发生了一件足够令他改变主意的变故。

    当时,邵以归把唐贺晓送到后者家门口,停下车的时候,他决定告诉对方两人以后最好不要再见面。唐贺晓完全料想不到邵以归的计划,每回约会到这个环节通常都是一个告别吻,有时还有一些更亲密的互动。瞒着同xi,ng恋情的唐贺晓并不敢在自家门前有太过逾矩的行为,不过,轻笑着主动亲吻对方还是很自然便实施起来。邵以归没有抗拒这个吻。他从来不拒绝美人,而唐贺晓的外表当初的确惊艳到他。只是,他没想到应该是高岭之花的对方竟如此轻易便被自己拿下,他还来不及为对方的外表审美疲劳,便先倦了这缺乏挑战xi,ng的行动。

    回应着唐贺晓这个吻的邵以归心里考虑着要不要在分手前再亲热一番,就在这时,他的车窗被敲响。

    居然有人敢如此不识相地打扰自己好事,邵以归没好气地往车窗外望去。身旁,唐贺晓则是一番兵荒马乱。“是我哥。”他先看清了车外的人,这是他惊慌失措的原因。

    邵以归不止一次听唐贺晓提及自己的哥哥,每回唐贺晓语气中的敬畏都让他感到好笑,而此刻,唐贺晓那如同闯祸小孩的惊恐语气更是让他对久闻大名的唐林问好奇起来。他摇下车窗,抬头往正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人望去。

    据说是唐贺晓哥哥的男人长得与自己弟弟截然不同,单论长相,属于邵以归没有兴趣多看一眼的路人类型,不过,对方眼神里的凌冽却能教人过不不忘。邵以归有些明白唐贺晓为什么害怕自己哥哥了,不过,要说足够吓到他,再重的煞气也远远不够。

    被冷冷逼视的人天生反骨,这时候反而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来,装模作样向唐林问打招呼道“你好,唐先生。我叫邵以归,令弟的男朋友。”

    听到他自我介绍的唐贺晓受到惊吓,不自觉发出明显的抽气声。唐林问倒是神情不变,依旧冷眼盯着邵以归,径直对唐贺晓说,“贺晓,你先进去。”久居上位的男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唐贺晓迟疑了短暂的片刻便缴械投降,他甚至没看再和邵以归多说一句。

    邵以归就是对唐贺晓这种轻易放弃顺从的xi,ng格感到无趣,如果没有发生眼下的意外,此刻他正告诉对方,他们两人不适合,以后不要再见面。但现在,计划改变了。唐林问直视着他的眼睛,用祈使句告诉他“离开贺晓”,邵以归作出决定,他肯定说“我绝对不会和贺晓分手的。”

    “你不肯配合,”唐林问说,“那我就让贺晓和你分手。”他就好像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完全没有将邵以归在唐贺晓的心中是何位置当一回事。

    通常来说,邵以归的脾气很好,但此刻他成功被挑衅。他刻意假笑,以争锋相对的语气道“我们走着瞧,唐先生。”

    邵以归的语气很明显,唐林问自然听得懂,他皱起了眉头,原本冷冽的目光里多了一丝严厉与怒意“贺晓不是你的游戏。”

    邵以归的确无意将唐贺晓当成游戏,可他怎么能在这种关头示弱“你情我愿,谁是谁的游戏呢”从来游戏人间的高级玩家神情自若反问,不再给唐林问说话的机会,他发动汽车驶离现场。

    邵以归听说过唐林问。当弟弟的人就曾经说过一些,而就商界来说,唐林问也算传奇人物,让人总能听闻一二。

    邵以归很少服人,当初听说唐林问的故事,多少还是有些佩服。说起来,这对唐家兄弟虽然出生富贵人家,但也可以说是可怜之人。他们的父母在唐林问15岁、唐贺晓12岁的时候飞机失事双双身亡。开创“唐朝”那么大企业的唐家家族却小得可怜,唐林问兄弟失去父母,所剩的亲人就只有一个舅舅。作为监护人接管了唐林问兄弟一切的舅舅刘岩整日钻营在如何将“唐朝”据为己有的“事业”中。当时还在读中学的唐林问也是好手段,他从不和自己舅舅正面冲突,可是刘岩挖走多少,他就不动声色收回多少,表面看起来是舅舅刘岩主持大局,不知不觉唐林问却成了“唐朝”的实权人物。18岁那年,唐林问没有步入大学校园,而是正式接管“唐朝”,可以说兵不血刃,舅舅刘岩毫无招架之力便退居到二线。时至今日,唐林问一直放心地将舅舅留在身边,留在“唐朝”高位,显然是有尽在掌控的把握。邵以归没有同唐林问合作过,但旁观“唐朝”的发展,也清楚这个大学肄业的青年能耐不小。

    不过话说回来,能当好一个商人并不表示他能当好一个哥哥。邵以归从唐贺晓的只言片语便能感受到当弟弟的人除了对哥哥的敬畏之外,并没有更多亲近感,想来唐林问完全是靠强势掌控自己弟弟的人生。如果说,邵以归将自己和唐贺晓的交往当成与唐林问的一场博弈游戏隐约让他负有歉疚感,那么,每次转念想到自己这也是在帮助根本没有自主人生的唐贺晓找到反抗的勇气,又多少找回了一些理直气壮。只是,邵以归想得详尽,事情的发展却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照理搁故事里,一对惨遭家人反对的情侣总会有一些斗争,最不济,唐贺晓应该会偷偷联系邵以归,可结果,自那一晚唐林问说要让唐贺晓同邵以归分手,唐贺晓便音讯全无。一头泥牛入了大海大概也就那么回事。

    邵以归能够想象唐林问没收唐贺晓手机,并把后者关在家里的举动尽管他完全理解不了但无论如何,天下没有毫无破绽的防守,若唐贺晓有心,总是有办法与邵以归取得联系,而唐贺晓没有任何消息,显然是他缺乏足够的决心,或者说,他对邵以归的执着还不至于让他敢于反抗自己的兄长。为此,明白自己无法寄希望于唐贺晓的邵以归,决定自己采取攻势。

    邵以归的行动是经过评估的。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自己对抗唐林问的意志,与此同时,他也需要将唐贺晓拉到自己的阵营,从而占据更有利位置。于是,他把谈判的场景设定在了唐贺晓很可能看到或者至少会知晓以便被激励的唐家别墅大门前。

    这天,邵以归早早便将汽车停在了唐林问回家时汽车必经的门前车道,为此,他足足在汽车上浪费了两个多小时。从来缺乏耐心的人这一次倒是还没等得不耐烦。主要,在他的计划里,唐林问很可能会在更晚的时候下班归家。邵以归的汽车停在那里,主要是给唐贺晓看的。只是没想到,还没引得唐贺晓偷偷溜出门与他相会,唐林问便先现身了。

    为了能得到与唐林问的谈判机会,邵以归已经设想过很多方案。结果,唐林问的司机走过来,请他上唐林问的车。

    邵以归有些意外,但也颇为得意。唐林问这种自视甚高又独断专行的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愿意花费时间做多余的事,他会主动请邵以归上车,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唐贺晓并没有彻底屈服,所以,唐林问不得不花ji,ng力与邵以归周旋。

    坐上汽车时,邵以归已经比等人之时更多了几分信心与把握。“唐先生,大概在两个月前,有一天发生了一系列不寻常的事情,我能不能给你讲讲那天的故事”他先发制人,以出其不意的开场白夺走话题权。

    当然,唐林问完全可以拒绝听。可如果他想要拒绝,一开始就不会让邵以归上车。所以说,不出邵以归所料,尽管唐林问神情不快,却还是保持了沉默,未作打断。

    “那天最初的不寻常在于,”邵以归慢条斯理说起书来,“我平常很懒,讨厌走路,再近的地方也都是开车出门,但那天,明明要去步行至少半小时的地方,我却突发奇想选择走路。与此同时,原本天气预报说了那是一个好天气,结果,出门没多久便不同寻常地下起雨来。我为了避雨走进一家咖啡馆这又是相当稀奇的情况,要知道,我讨厌咖啡,几乎从来不进咖啡馆之后,因为无聊,坐在窗边等雨停的我心里和自己打赌,猜着第十个经过的路人是男是女。等到第十个行人经过的那一瞬间,天空忽然放晴。我其实打赌输给了自己,我以为第十个人会是女xi,ng,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而我却一点没有输的沮丧。他在经过窗户后,走进了咖啡馆。因为那天人多,他不得不找人拼桌,于是走到独自坐着的我面前,问我介不介意。那时雨停了,我可以走了,如我一直不耐烦等待的那样。可是,最终我点头同意拼桌并留下。我因此认识了贺晓也因此知道,即便不是女人也没关系。”这个故事有九成九是假的,邵以归也不指望一个骗小女孩的故事能打动ji,ng明如唐林问的男人,只是,与其被唐林问牵着鼻子走,不如自己先发动攻势,“唐先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老天把一个人送到你的窗前,你的身边,总比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找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好。”

    “我也讲一件大约在两个多月前的事。”唐林问一点瞧不出讲故事的天分,更瞧不出同人好生商量的能力,这时候居然耐着xi,ng子细说从头,“那天我在一家酒吧的角落坐着,碰巧听见隔壁桌两个男人谈分手。矮的那个余情未了,不肯答应,一个劲回忆对方曾经的情话。高的那个却说,人的话如果可靠,合作就不用签合同,一起生活就不用开结婚证书,人之所以不断签字,就是因为不然便不会守诺。所以,所谓的约定,就是不签字迟早告吹的必然。”

    邵以归觉得这番话听起来挺熟。他有常去的酒吧,经常在那儿和人分手,为了分手,道理通常一大通。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故事主角,唐林问又接着说下去“之后,我回到家,发现贺晓去了福斯盛酒店。”

    故事说到这儿变得颇有趣味xi,ng。唐贺晓去酒店见什么人,关键是做什么,这让人不由遐想。邵以归简直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福斯盛酒店十多年前还是一排小平房。其中有一家面馆,面馆门口有棵柏树的小树苗。那时候,贺晓因为没有带钱又饿了,被老板请吃了面。贺晓不愿不劳而获,老板便随口说只要贺晓时不时来照顾照顾小树苗便当做面钱。从此,贺晓便当了真。十几年过去,小树苗如今变成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里的成年庭院树,但对贺晓来说什么都未变,为了守住承诺,他不时入住酒店,就为了照顾那棵柏树。”

    这个故事还真是出乎邵以归的意料。和唐贺晓交往两个月,他也没发现对方居然是如此死脑筋的人。

    “的确,贺晓太认死理,这未必是优点。”唐林问说,“但那一日,我在短短数小时内,见到最不把承诺当回事的人和最信守承诺的人,现在,发现这两个人在交往,我自然有理由认为,他们不适合在一起。”

    邵以归默默想了一会儿。他在消化一个令他意外的事实现在,他确定了唐林问在酒吧见到的人是自己,这意味着唐林问也去邵以归常去的那家gay吧若唐林问xi,ng向正常,他怎么可能待在一家几乎都是男人的酒吧

    这一情报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善加利用,但在这之前,没有必要暴露自己太多想法。最终,邵以归只是故作真诚地回答道“唐先生,我理解你爱护弟弟的心情。想必在你看来,我配不上贺晓。但是,恕我直言,首先,我和贺晓未必长久,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自然而然分手。如今你强硬拆散我们,只会让贺晓伤心,这又何苦呢”

    如此听闻的唐林问神情不变,但还是不自觉多瞧了邵以归一眼。显然很少有人会在眼下场景的谈判中使用“反正我们迟早会分开,不如你先别反对”当论调的。在微顿后,唐林问缓缓开口问道“如果你认为你们不会长久,又何必如此费心说服我”

    颇为满意自己奇袭效果的邵以归“坦诚”解释道“我不是如此认为,只是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xi,ng。毕竟,没有人说得清未来,若我此时直言会一生一世爱贺晓,那就是在演偶像剧。”

    唐林问不动声色打量邵以归,“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在你们交往深入到决定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再拆散你们”他的态度严肃冷漠,倒让人听不出这明显讥讽意味台词里的尖刻。

    于是邵以归也假装对方只是和自己认真讨论,一本正经答道“如果那真的变成一辈子的事,相信唐先生一定会祝福令弟。毕竟,我们都知道这有多可遇不可求。”

    唐林问没有反驳,而是顺势继续问下去“那如果当贺晓决定了一辈子的时候,你却决定分手,我应该祝福你们之中的谁”

    邵以归这才意识到,唐林问的正题是什么。

    说实话,邵以归通常不是那么迟钝的,尤其这种老掉牙的木奉打鸳鸯的桥段。通常来说,反对方的理由十有八九是门不当户不对,剩下的基本就是担心自己的“爱女”被“始乱终弃”。邵以归并非没想过唐林问是不希望弟弟和情场老手的自己在一起,可是,唐林问对于自己的想法表现得特别迂回,他愣是在“配不配”的问题上兜了一大圈,末了才看似漫不经心地将问题引向邵以归并不真心的情况。

    在一场商务谈判中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非常危险,只是没想到,唐林问处理起自己弟弟恋爱问题,居然也来那么一套。邵以归不明白唐林问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察觉他最担心的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

    “唐先生我这个人说话就是直接坦率,希望你不要见怪我的确不能保证永远不辜负贺晓,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让贺晓伤心。但现如今,你强行拆散我和贺晓,不仅让贺晓失去我,还同时让他失去他喜爱信任的那个哥哥,最后,他只剩下一个让他不能谅解的哥哥,所有的难过伤心只能独自承受。而另一种情况,万一在将来我离开贺晓,那时候,至少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可以让他寻求安慰的兄长,相信唐先生你一定能帮助贺晓很快走出困境,在成长中继续往前走下去。”

    这世上最好的谎言就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而且,邵以归念大学时还是话剧社的。他的“诚恳”即便没有打动唐林问,至少也让唐林问再也质疑不下去。在片刻的沉默后,唐林问隐约软化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你先让贺晓回家吧。”

    邵以归小心控制了自己的脸部肌rou,没有透露出诧异的心情。但无论如何,这当真出乎他的意料唐贺晓竟然并不在家。

    现在想来,之前邵以归好奇的如唐林问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如此沉不住气主动请自己上车的疑惑,现在终于得到解答。自然是唐林问以为唐贺晓偷偷溜出门直奔邵以归,所以才不得不给邵以归谈话的机会。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唐贺晓并没有去找邵以归。很可能唐贺晓不能决定究竟是听哥哥的,还是选择邵以归,因为正在两难,便独自躲起来思考。如此想来,而今的胜负关键便于谁先找到唐贺晓。

    唐林问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正行踪不明,不会主动去寻找,这给了邵以归大大的有利形势。邵以归怎么可能泄露这一至关重要的情报

    面对在这场胜负游戏中终于失手走错一招的对手,邵以归神情自若地回答道“我不能替贺晓决定,但我会转告他的。”

    第2章 第 2 章

    邵以归没想到自己那么不了解唐贺晓。当他思考自己该如何寻找独自躲起来的唐贺晓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不知道唐贺晓有哪些朋友,不知道唐贺晓最爱去的地方是哪里,不知道唐贺晓烦恼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仔细想想,他简直压根就不了解这个人。有那么一刻,邵以归有些迟疑。他对唐贺晓的喜欢那么浅薄,也结束得那么快,又何必就为了与人唱反调而强求在一起

    尤其如今唐林问也不再态度强硬,自己根本没必要执着。

    可再转念一想,邵以归还是决定坚持。毕竟,如果自己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放弃,那甚至不如一开始就不敢接受挑战。

    从小便好胜的人不死心地一遍遍回忆自己与唐贺晓交往过程中的所有对话,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他指望着自己能回忆起曾经的对话中唐贺晓无意透露过但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不料,突如其来的灵感最终来自唐林问。

    “为了守住承诺,他不时入住酒店,就为了照顾那棵柏树”

    福斯盛酒店。

    当一个人离家出走,他总是要找一个可以住的地方。而当一个人想要找一家酒店住,他很可能会找自己熟悉的酒店。

    半小时后,邵以归顺利在福斯盛酒店找到了唐贺晓。

    “抱歉,以归,我忽然发现一些事情,有些乱,所以这些日子只想一个人静静。”

    唐贺晓显然遭遇了烦心事,大白天他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打开门见到邵以归一点没心情好奇邵以归是如何找到自己,仅仅是情绪低落地解释自己毫无消息的原因。

    邵以归不得不好奇,能够让原本已经遇到两难问题的唐贺晓完全将此事抛在脑后的困扰,究竟能有多糟心当然,他不会直接打听。唐贺晓声称想要一个人静静,说明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心事,这时候贸贸然询问,对方很可能闭口不谈。

    “即便帮不上忙,我也希望能守在你身边。我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让我陪着你吧”邵以归特意放低姿态说。

    唐贺晓无法拒绝,侧身让邵以归进了房间。他让邵以归入屋,自然不可能当真让后者像摆设一样地坐在那里。邵以归不了解唐贺晓的很多事,但多少清楚他的xi,ng格。不出他所料,两人落座没多久,唐贺晓便开口了。

    “以归,若你知道你最亲近的人其实是你杀父仇人时,你会怎么做”

    唐贺晓的这一问题用了一些修辞手法,但那丝毫不管用,其影s,he内容昭然若揭。邵以归抑制着意外的表情望向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舅舅的唐贺晓。若唐贺晓所谓仇人是舅舅,他又何必特地离家出走避开自己哥哥而且,仅仅曾经的只言片语,邵以归便很清楚唐贺晓与自己舅舅一点都不亲近。可话说回来,若说唐林问是唐贺晓杀父仇人这又不是在大学时演话剧,哪有那么戏剧xi,ng的剧情,唐林问居然是弑父的恶徒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邵以归轻缓下语气,低声回答,“很多事若无亲身经历,是无法想象的。我不想夸夸其谈,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和自以为是的想法误导切肤之痛的人。”

    唐贺晓用微微茫然的目光定定注视邵以归良久,最终,他没头没脑地另起话题道“从小我便知道,父母对我哥和对我的态度是不同的。他们很明显地偏心我。明明几天前因为忙赶不上大哥的生日,结果仅因为我做噩梦便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陪我。难得的假期,我和哥哥想去的地方不同,最后全家去的总是我想去的地方。就在爸妈他们出事之前,他们因为在国外刚错过了大哥很重要的一场钢琴比赛,可他们之所以错过是因为在那之前我感冒发烧,哭喊着要妈妈,他们因此留在家里照顾我,耽误了行程。”

    “你小时候一定又乖又可爱,父母偏心一点也正常。”邵以归有意使用轻松的说笑来缓和唐贺晓带着y郁的语气,但他心里清楚,以唐贺晓之前的话头,唐父唐母的偏心另有道理。

    果然,只听唐贺晓继续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爸妈为什么那么做了。那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我的哥哥不是亲哥哥。小时候听灰姑娘的故事,我其实偷偷同情哥哥,总觉得有时候很他像灰姑娘。”说到这里,唐贺晓停顿了片刻。末了,他露出一个苦涩的自嘲笑容,“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我没想到,原来我才不是亲生的那个。”

    “是不是亲生其实没关系,人心是真的就行。”邵以归真心说。

    唐贺晓若有所思,仿佛沉浸在邵以归的话语中,神情恍惚着感叹道“他们一定是真心的,真心想要补偿我。”

    “补偿你”邵以归低声重复着问。

    他更好奇了,但不再那么想要挖掘答案。如果唐贺晓不愿说,他不会再追问。不过,唐贺晓显然已经决定不再保留。

    “那年我两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相依为命。一天,我的生父为了救一个差点被车撞死的孩子,自己丧命在车轮之下。那孩子的父母为了报恩,因此领养了我,从此不仅对我视如己出,甚至比对待亲生的儿子还要细心呵护。”

    谜底终于揭开了。难怪唐贺晓说唐林问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尽管在邵以归看来,唐林问应该挺无辜的。

    “你两岁的时候,唐林问五岁吧刚才你问我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不会为了记恨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做的五岁孩子而让自己痛苦。”邵以归试着劝解。

    唐贺晓无法因此解开心结,他下意识抗拒地摇头,“其实那个时候,爸妈他们就因为唐朝而冷落了大哥,为了寻求关注,大哥不停制造意外,有时候他会故意淋雨,有时候则从楼梯上跳下去,那天,他故意跑到马路上。他想要让父母回家却因此害得我的父亲再也回不了家。”唐贺晓越说越激动,他的个xi,ng单纯,眼睛里容不了一粒沙子,“这些其实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当着我的面欺骗我”

    “你是说,唐林问知道真相”邵以归认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未必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唐贺晓用力地、肯定地说,“我的血型其实是b型,他每次都安排篡改我的体检报告,将我的血型改成a型。”

    那看来唐林问一定知晓,邵以归那么想。不过他依旧不认为唐林问怎么不对,可惜,唐贺晓的想法不同。

    “每次我叫他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接受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欺瞒我”

    “也许他认为不知情对你有好处。”

    “不是那么简单。舅舅说得对,连这种大事他都可以若无其事欺瞒我那么多年,他还有什么是真的”

    邵以归终于等到了事情的源头。

    说起来,邵以归并不想幸灾乐祸,说实话,他还是很同情唐贺晓的,甚至也觉得唐林问挺可怜,但整件事就像狗血的商战加家庭剧,让观众只觉得老套。

    “所以,这个真相是你舅舅告诉你的吧”邵以归与其说猜测,不如说是肯定指出,“然后他煽动你和他合作,与你大哥作对”

    唐贺晓听得懂邵以归的语气,他平静抬头望向后者眼睛,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舅舅摆明拿我当枪使,但我却明知故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被他设计”

    唐贺晓不假思索答道“因为我就是要那么做。我宁愿被舅舅利用,事后被他一脚踢开,或者因为和大哥作对落得惨淡收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大哥知道他做错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不能原谅他那么多年来的欺骗。我想要他付出代价,即便最终最惨的那个人其实很可能是我自己。”

    与唐贺晓认识两个多月,邵以归第一次对这个人另眼相看。邵以归曾经因为这个看来似乎高岭之花的青年特别容易得手而觉得对方不过如此,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对方xi,ng格里的那股倔强劲和纯粹。就个人喜好来说,邵以归并不欣赏这样的人,他欣赏真正有能力的人,而不是盲目凭一股子劲和所谓的信念做事的,但他多少尊重唐贺晓的坚决与不愿妥协。

    “你打算怎么做”邵以归问。

    “我和大哥各有唐朝35的股份,舅舅有10,只要我和舅舅联手,下次的股东会,就能把他赶下台。”

    这显然是那位舅舅的主意。因此,邵以归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年刘岩都斗不过唐林问。“如果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你就会像你舅舅当年那样一败涂地。”他忍不住摇头指出。

    唐贺晓疑惑着追问“为什么”

    “就我所知,唐朝的股份除了这些,还有5在一个元老手中,剩下的都是股市的散户。从最简单的道理来看,那个元老肯定更信任唐林问赚钱的能力,希望唐林问当公司的老板,所以,唐林问可以说有40的股份,同时,他手上的资金,不是我妄言,我相信他随时能收10的股票,你和刘岩不先拿到以上的股权,最终输的肯定是你们。”

    邵以归在商言商,其实他认为唐贺晓不该如此任xi,ng“报仇”,但瞧着一个如同过家家般的脆弱计划,天xi,ng让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唐贺晓没有商人的天分,但至少懂得数学“所以,你是说我和舅舅应该再买6的股票”

    “你们两个人收6,每个人不超过5,的确不用申报备案,但你们一旦在股市有那么大的动作,唐林问怎么可能不察觉收散户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唐林问资金比你们雄厚,很可能后来居上。此外,他完全可以把股价炒高,等你们没有能力了,唐朝迟早还是他的。”

    唐贺晓听得明白,却不肯放弃“有些事,即便明白会输,也一定要做。”

    他的xi,ng格和邵以归恰恰相反,邵以归是如果要做,就一定要赢。看别人做事,也是这一套标准。

    “我可以找个朋友帮你们做收购,这还不是重点。首先,我们得想办法截断唐林问的现金流,找个项目让他投钱无法周转。如果可以,再打个时间差。总之,要赢唐林问不是没有办法。”邵以归依旧觉得唐贺晓用这种方式处理自己和唐林问的问题不明智,可他并不是cha嘴别人家事的人,而另一方面,和唐林问在商场上斗一回,这比为了小格局的恋爱问题与对方斗要有趣多了。既然唐贺晓决定同唐林问争“唐朝”,那么,“我会帮你的,贺晓。”

    邵以归的行动开始了。

    这天下午,邵以归把唐林问约在一家咖啡馆。唐林问不得不同意见面,因为唐贺晓还没有回家。

    “贺晓怕你还在生他气,不让他和我见面,所以暂时不敢回家。”邵以归如此解释现状。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唐贺晓不会演戏,这才是他不能回家的真正原因。

    而邵以归则很会演戏,所以唐林问毫无察觉,他顺着邵以归的开场白直入主题“我相信你今天请我来,不是为了解释这件事的。”

    邵以归点了点头,他早已想好对白,但还是故意踌躇以示措辞的谨慎小心“唐先生,我并不想让这听起来像是市侩的交易,但是,这的确是我这个除了生意外其他什么都不太懂的人想出来的办法。”

    “什么办法”唐林问问。

    “你曾经担心我太儿戏没长xi,ng,虽然我不能在当前保证一生一世,但为了表达诚意,表示我绝对没有想着随时结束和贺晓的感情,我有一个合作的提议。”

    “合作什么”

    “我知道唐先生一直对西林的那个废弃的露天矿场感兴趣,那里离唐朝的春晓度假区很近,唐先生想建造海下酒店,将那里开发成景区。我知道很多人听到这个构想都觉得不可行,说实话,我个人也觉得就安全角度来说,有不少不易克服的难题,但唐先生你的这个想法真的让我万分佩服。以前我就想过要cha一脚,不管成功失败都值得称道。说起来,如今倒可以说天赐良机,给了我一个机会。一方面,我的确对这个项目有意,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像这样一个大项目,一旦启动,就意味着我们长久的合作关系,如果我和贺晓不欢而散,就只会让我难堪,所以,我想,由我提出合作,至少能说明眼下我肯定是打算和贺晓发展稳定关系的。”邵以归这番话里有一部分是真话,他的确想过在这堪称创举的项目里cha一脚,不过被他说得,仿佛全部都是真话。

    唐林问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来判断这番挺像回事的话,他果断推进话题“具体你准备怎么合作”

    邵以归不认为以唐林问的头脑能当真如此全盘接受自己的说辞,他再接再厉表现自己的诚恳“说实话,我知道最近这块地眼看就要公开招标了,可针对这个项目,唐先生还没有特别有力的合作伙伴,我的确是想借此为自己谋取更好的权益,但你是贺晓大哥,贺晓比生意重要,我什么都好商量。”

    邵以归相信自己的条件很诱人。就他之前的调查,唐林问对西林的项目虽然算不上志在必得,但至少也花费了很多心思,因为这个想法太大胆,所有人都只是观望,唐林问根本找不到合作对象。时间已经很紧迫,再找不到人,“唐朝”单独标下这块地将毫无意义,毕竟,以“唐朝”的中长期战略,是不可能把太多资源投入到西林项目的。邵以归只喜欢有效的出击,他选择从这个项目着手,自然是为了使唐林问无法拒绝。

    不过,不管唐林问是否接受,至少他比邵以归期望的要更沉得住气。邵以归摊开了手中所有的牌,唐林问却没有揭晓战果,他不动声色转头望了一眼身边落地窗户外的街景,忽然飞来一笔“你说,你曾经在咖啡馆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幸亏邵以归记xi,ng好这是他敢说谎的资本此刻,他若无其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回答道“对,然后我遇见了贺晓。”

    “我们现在也来打一个赌。如果经过这扇橱窗的第十个行人是男人,就合作西林的项目,不然就作罢。”

    如此随xi,ng而妄为的提议,被唐林问说得严肃而郑重。邵以归不得不讶异地斜睨像明明是再ji,ng明不过的商人,结果却用不确定的打赌来决策的人。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陷阱对方是否识破了自己的圈套邵以归暗自思索,表面上神情不变,只故作疑惑地开口询问“唐先生,我相信你的判断力足够作出正确决定,为什么要听天由命”

    唐林问用看不出一丝想法的深深眼神望了邵以归一眼。“难道你不相信老天的判断力”

    邵以归莫名觉得,对方语带玄机。

    这时,热闹的街头,已经有九个行人匆匆经过橱窗。邵以归注意到唐林问竟然当真特别在意地看着窗外,这个几乎从不泄露自己情绪的男人专注地望向远处,如同寻求一个重要的答案。

    第十个行人走了过来。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行人留着长头发也留着胡子。

    “我会在这周先草拟一份合同,细节再讨论。”唐林问迅速说完,站起身来往咖啡馆外走去。

    第3章 第 3 章

    邵以归有些意外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作为一个别有用心的合作伙伴,邵以归对于唐林问的所有资金流向可以说了如指掌,原本为求稳妥,他计划在西林项目开展的过程中拖垮唐林问,让后者不得不把资金全部砸到项目之中。却不想,唐林问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愣是来了一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邵以归还没有使出手段来,唐林问就先把自己弄成了“零现金”。零库存是很好的管理模式,但“零现金”显然是另一回事。

    当一件事情看起来很顺利,那一定就是看漏了什么。邵以归认为墨菲说得很有道理。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那么完美,可是,唐贺晓与刘岩都等不及了。这对舅甥一个复仇心切,一个急功近利,谁也没理会邵以归并无根据的那点“直觉”,他们主张立即开始行动。最终,邵以归作出妥协。

    幸好,在西林的地标下后,唐林问决定去实地考察,顺便也接触一下当地重要的潜在供方。邵以归不仅听说了这个消息,作为项目伙伴,他也受邀了此行。这对邵以归他们说来,是个很好的机会。

    现今的科技社会,通讯便利之后,人的依靠xi,ng强了,自身的适应力和应变准备却越来越脆弱。所有人觉得出门有个手机便万事俱备,这给了邵以归很好的入手点。

    唐林问安排的这趟行程虽然是周末出发,但周一股票开市时,他们仍然在西林作考察。并且,只要邵以归有心,他随时都可以跟在完全没有带一个助手的唐林问的身边。邵以归特地从黑市买了微型信号屏蔽器,届时,不让唐林问顺利接到电话,只要能延迟短短几小时,就能增加大大的胜算。

    当邵以归同唐林问一起上路前往西林的时候,他的算盘打得跟快板似的。

    他没想到事情的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抵达西林后,唐林问最先考察的,是那个废弃的露天矿场。

    这个曾经产量很高的矿场主要采用的是胶带运输,压根没有公路,唯一的铁轨也早就荒废并被阻断,如今仅剩的进入方式是一台简易的升降机。大胆如邵以归,在见到那个升降机时,都不由心生退缩之意。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地质人员开始勘探测绘工作,大老板亲自莅临,负责人用心招待,他建议唐林问他们若要下矿,可以等其他工作人员一同坐升降机下去。“人多分量重,就不怕风大的时候箱体太晃。”他那么解释,说话间神情里却有隐约的肯定猜测,大抵是觉得唐林问他们会打退堂鼓,不亲自下去。

    为此,邵以归若无其事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晃就晃吧,当坐秋千。”

    这回轮到负责人脸色不好了。他显然不喜欢坐秋千。

    不过,在负责人回答前,唐林问率先说“我们也就是随便看看,李经理你不用跟着,我和邵总自己下去就行。”

    负责人显然很喜欢这个提议,他都没怎么犹豫便说“勘探队的人就在下面,我联系一下,让他们在下面接应唐总邵总。”

    两人说话间,邵以归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唐林问一眼。唐林问似乎对发号施令习以为常,说“你不用跟着”是全然颐指气使的语气,让人完全不会想到他那么说也许是出于对胆小负责人的好意。

    邵以归倒是想到了,但完全不能肯定。

    在负责人作好安排之后,邵以归同唐林问一起走进升降机。

    整个搭乘升降机的过程极其缓慢,这大概是邵以归人生中最漫长的三百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不得不没话找话。然而,还没开口,唐林问已先开启话题。“贺晓最近还好吧”

    唐贺晓一直没有回家,当哥哥的似乎已经接受了前者和邵以归在一起的事实,这还是他近日来第一次向邵以归问起弟弟。

    邵以归自然没法实话实说,他与其说避重就轻,不如说信口开河“贺晓其实很想家。”

    “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吗”唐林问不知想些什么,突如其来冒出这个问题。

    邵以归被难住了。他不知道这道考题的答案,这让从来好胜的人有些狼狈。其实现在他要做的已经不是争取唐贺晓哥哥的同意,但还是不甘心承认自己对唐贺晓没有多么用心。

    唐林问显然料定邵以归回答不了,对此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是轻描淡写道“你对贺晓一无所知。”

    “你呢你知道多少”

    邵以归不希望打草惊蛇,不希望在当下的关键时机作出任何令唐林问起疑的多余举动,可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挑衅。

    唐林问认为邵以归一无所知,可他自己能知道多少最近这些日子,难以放下心中对唐林问愤恨的唐贺晓忍不住对邵以归倾吐了许多。出于人道主义,邵以归听得还挺认真,而唐贺晓又是翻来覆去的说,这导致邵以归不可避免熟知了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

    一直以来,唐林问给唐贺晓的是他从自己父母那里得到的怠慢和忽略,即便有难得的相处,唐贺晓所感受到的也就只有唐林问的强势和。在唐贺晓的回忆里,一直忙碌着放养他的唐林问唯一抽空陪他,是在他高中快毕业时带他去大学参观但那依旧是有目的xi,ng的行动,唐林问只是为了让唐贺晓去自己决定的大学,所以才把唐贺晓带到那里。他从来没有真正给过唐贺晓一些并无意义,只单纯欢乐的兄弟时光。

    其实,邵以归也能理解,唐林问与唐贺晓关系复杂,这个所谓的“哥哥”对“弟弟”的态度不可能同一般兄弟那样简单。但无论如何,唐林问不是好哥哥。

    这些日子,唐贺晓努力数落着唐林问的不是,却总是把唐林问称为“大哥”,在他心里,他再恨唐林问,他恨的那个人都是他的大哥。可是,唐林问呢他是把唐贺晓当弟弟了吗还是当成了某种可以由自己摆布的工具

    邵以归忍不住为唐贺晓抱打不平。

    面对邵以归隐约的敌意,唐林问全然不以为意地忽视过去。升降机抵达地面,唐林问率先打开铁栏走下轿厢。

    升降机边已有工作人员“迎接视察”,唐林问大概真的只打算自己四处瞧瞧,他也打发了负责引导两人的工作人员,自己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邵以归若无其事跟上。“这边地形还挺危险的,唐总,你最好小心。”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得及时还是不及时,话音未落,唐林问就差点被一块坑洼的石头绊倒。邵以归及时拉住对方。“看脚下,唐总。”

    重新站稳的唐林问很快抽回自己被邵以归抓着的手臂,冷淡而毫无诚意的道谢后,径直往旁边的斜坡靠近。

    唐林问向来如此,自视甚高,目无下尘,邵以归不是没接受过对方的冷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邵以归总觉得对方是刻意的无视。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话说回来,唐总,你是不是的确不会低头往脚下看”借着假惺惺的说笑语气,他暗嘲道。反正刚才他已怼过对方,凡事开了先例便会顺畅起来。

    唐林问再次无视邵以归的态度。他的注意力此刻被斜坡尽头的一抹色彩吸引。

    眼前是特别崎岖陡峭的斜坡,穿着昂贵套装的唐林问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邵以归不知道对方中了什么邪,出于好奇也跟着爬上斜坡。他们在斜坡顶端看到了一串小花。长得并不怎么好看的小花。

    当然,长相好看不好看并不重要,邵以归由衷感叹“没想到石头缝里居然也能长出花来。”

    “石头缝里经常能长出花来。”唐林问一反平常冷淡得让人感觉高高在上的态度,他的眼睛里有近乎温和的光芒,凝视那些小花,他解说道“这是独根草。通长在海拔比较高的悬崖峭壁上。”

    邵以归立即意识到“这里海拔可不高。”

    “没错,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开花,这至少胜过玫瑰、牡丹。”

    “这你就不懂了,会撒娇的孩子才有糖吃。就因为娇贵,所以玫瑰、牡丹才会被ji,ng心呵护,从而受人追捧。”邵以归本能脱口说道。他不是有意抬杠,只是,唐林问难得如此近人情的说话,不知怎么激发了邵以归的谈兴,而他和人聊起天来通常是各种歪理。

    唐林问在常态的上位者模式中是绝对不容人质疑他的决定和要求的,但眼下随意闲谈,倒是好说话地点头附和邵以归说辞“我一直觉得,也许宠物猫才是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它们通过让人类成为它们的仆从不动声色统治了地球。”

    邵以归从没那么想过,被唐林问这一说,居然觉得有些道理。他稀奇地打量唐林问,为新发现意外感叹道“原来平时你闲着没事就在琢磨这种事情”

    唐林问轻描淡写地回睨了邵以归一眼“那你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都在琢磨什么”

    邵以归闲着没事的时候不是在酒吧就是和人在酒店房间,这实在拿不上台面回答,此刻若无其事笑了笑,信口说“我通常思考如果养宠物是养猫还是养狗。”

    唐林问的目光终于从独根草上移开,两人开始下坡。

    俗话说得好,上坡容易下坡要请消防梯。邵以归敢保证这不是自己运动神经不好的缘故,可以说这是不可抗力,他小瞧了自己的体重,而那块看起来可以落脚的石头偏偏又是松动的。等邵以归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的人整个失衡,眼见就要从斜坡侧面跌下去。这不是致命的高度,可地上坑坑洼洼如同陷阱利刺的石头却简直要命,正当邵以归以为自己难逃一劫,唐林问忽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腕。

    斜坡上没有人能站稳,为了得到稳定支撑,唐林问另一只手不得不抓住棱角分明的石头,邵以归下坠速度已经很快,为了拉住他,唐林问不仅大半身体也被扯出斜坡,等邵以归终于被拉回来,唐林问的右手更是被石头割破,登时鲜血淋漓。

    邵以归定了定神,还来不及道谢,首先查看向唐林问受伤的手。

    “你的伤”

    唐林问不以为意回答,“只是皮外伤。”话是如此,他的手心却不停有鲜血流出。这让邵以归没法把唐林问的说辞当真。情况特殊,也就省略礼仪规范,他直接拉过唐林问的手查看伤口。

    如同唐林问所说的,他手掌的伤大多是擦伤,看着惨不忍睹,实际并不严重,可是,在手心中间却有一道割破伤相当深。此刻血流不止的,就是这道不仅深,还贯穿了整个手掌的这道伤口。

    邵以归不会任何急救措施,常识让他知道应该先用什么东西按住伤口止血,可是电视剧里从身上撕下一条布片包扎伤口的桥段现实里根本不可行,头一回遗憾自己衣服质量太好的人只能脱下外套,随便扯了一个袖子缠两圈,往唐林问手上按去。

    大半件衣服就那么如同尾巴似的垂下。

    邵以归自己就挺看不下去的,但只能假装没那么难看,他一边紧紧按着唐林问伤口,一边开口说“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然而他做不到。

    邵以归和唐林问还没走到升降机前便发现那里围着不少人。有人注意到唐林问的伤,跑过来查看,顺便告诉两人,升降机发生故障,正在排查。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人急着要去医院。升降机究竟能不能用”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唐林问便不会受伤,这一刻,可以说邵以归比伤者自己更急着要去医院。

    面对邵以归责问的语气,工作人员只能为难地解释“别说现在升降机动不了,即便动得了,问题不被排查清楚也不能贸贸然使用升降机。”

    这不是追究职责的时候,但邵以归不禁想开口责备,不过在此之前,唐林问已冷静询问“什么时候能好”

    邵以归不自觉注意到唐林问的打断或许在为那工作人员解围,但比起邵以归带着怒意的诘问,反而是他不动声色的平静语气更让工作人员感到压力。之前还算能沉着面对邵以归的工作人员流露出一丝不安的歉意,对自己的说辞变得格外不自信。“唐总,我们已经在加快排查维修我们这里有兼职医生,要不然,我先让他帮您临时治疗一下吧”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拿着急救箱半走半跑地赶过来。这儿的兼职医生看来挺负责的,听说有人受伤立即便抵达现场。当然,邵以归也不能排除出事的人偏巧是大老板才导致如此迅速的可能xi,ng。

    “唐总,让我先帮你检查一下伤口吧”医生似乎对邵以归的“衣服包扎法”有些嫌弃,大概这急救措施并不妥当,但他自然不会对两位老板的行为置喙,这时候沉默是金,直接开始手上工作。

    邵以归并不晕血,也不是那种见不得血腥画面的脆弱心灵,不过他不怎么敢看唐林问手心的伤,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医生的表情上。“唐总这伤要紧吗有没有伤到神经”医生皱起眉特别凝重的表情让邵以归有些担忧地问。

    医生摇了摇头,回答道,“应该没有伤到神经。”他迟疑了一下,又补充,“我担心伤口会感染。”

    这种事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邵以归不以为意道“打一针抗生素不就可以”

    医生表情更沉重了。

    拥有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的邵以归跟着皱起眉来“你没有抗生素”

    医生赶紧为自己找台阶“等升降机修好,我们可以再去医院打针。”

    邵以归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我本来还以为能直接坐升降机去医院的。”

    “我想,升降机一定很快就能修好。”不管自己信不信,医生只能如此安抚。

    几个小时候,医生的话被宣告大错特错。

    接受治疗后,唐林问被安排在一个帐篷休息,等待升降机修好的消息。邵以归则一直从旁监督,看着升降机维修工程。他本以为维修个机器,至多几小时的事,结果,之前接待的那个工作人员擦着汗过来向邵以归解释“邵总,设备的情况有些复杂,估计今天可能没有办法修好了。”

    邵以归等了几小时,不是为了等这么个结果。“修不好升降机怎么办我们自己爬上去”

    对方硬着头皮说“邵总,今天只能委屈你和唐总就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了。”

    由于出入麻烦,为了作业方便节省时间,坑底搭建了临时的生活场所,物资还算富足。当然,对于锦衣玉食的邵以归,这依旧不是人过的日子。邵以归很难想象自己在这种恶劣环境过夜。

    “实在不行,安排直升机吧”邵以归说。

    他的建议让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如此提议的人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他也清楚自己这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邵总,即便现在安排,一时也安排不过来您看”

    真让邵以归看,他也只能看出安排直升机的必要xi,ng,可他通常还是讲道理的,眼见对方为难,原本也不过因为不满状况而存心刁难一下的人终于点头。“那就麻烦你们安排晚上的住宿。”

    “没问题,邵总”征求到同意的工作人员赶紧点头,随即,踌躇了一下,试探着请求,“唐总那边,能不能麻烦邵总您说一下”

    看得出,这个工作人员还挺怕唐林问的,明明两个人只接触过短短几分钟。邵以归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点头答应了对方的拜托,又心想唐林问也不凶,这吓人的感觉是哪儿来的

    当然,觉得还是有必要当受人欢迎好老板的人并不羡慕人家大老板自带的气场,随意胡思乱想了一下后,思绪转到正经事上

    医生说了唐林问伤口感染的可能xi,ng,邵以归只希望现实能比医生的担忧乐观些。

    第4章 第 4 章

    邵以归小瞧现实了。

    对于被困在矿底这一状况唐林问没有表示什么明确不满,可他的身体在傍晚的时候发出了抗议。

    出于对唐林问伤势负责的态度,在确认今晚只能在此地过夜后,邵以归便让人将他和唐林问安排在同一个帐篷。邵以归觉得自己挺注意照顾对方的,他还从没如此端茶递水服务他人,没想到,等医生过来过来检查唐林问的伤情,他们才发现唐林问正烧着厉害。

    医生离开后,邵以归没能忍住说不上是道歉还是指摘的问题“你发烧自己一定知道难受,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

    “我从来不会费力告诉别人他并不感兴趣的事。”

    唐林问回答得云淡风轻,神情自然。以他一贯风格,这应该不是有意抬杠或者挑衅,而是仅仅客观直陈自己的观点。有那么一会儿,邵以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被激怒。说实话,听了这句话,他其实很恼火,可是,最让他恼火的是,他发现唐林问或许说对了。如果自己真的关心唐林问的身体,想知道对方是否不适,他根本就不需要唐林问主动提也应该能观察到。

    “那你至少可以拜托我帮你叫医生过来。”良久,邵以归立场的虚弱地回应道。

    闻言唐林问不动声色抬头瞥了他一眼,接着,缓缓说道“我担心拜托你做事太麻烦你。”

    邵以归能怎么回答他只能说,“不麻烦的。”他没想到唐林问的套路那么深。他才那么说完,唐林问立即冰冷下表情开口道“如果不麻烦,那么我现在就拜托你另一件事闭嘴。”

    和人说话还从来没吃过大亏的邵以归被这一句噎硬生生怔住。唐林问虽然从来不给人好脸色看,但他给人的不快通常是隐形的傲慢和强势,这还是邵以归头一回听对方用如此不客气、不礼貌的方式说话。这回,邵以归真的被激怒,他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唐林问迟疑着低声开口道“抱歉,我生病的时候脾气不好。”

    邵以归改变了主意,“我不生病的时候脾气也不好,所以下回你最好别再那么冲我发火了。”他说笑着,以此轻巧将这不愉快的风波打发过去。

    唐林问显然不是有幽默感的人,他居然一点不觉得邵以归的笑话好笑,只是敷衍地回应着微微笑了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从来不会给人面子的人特地笑了笑,邵以归认为自己不用再强求更多。

    唐林问大概真的身体不适,ji,ng神不济,在简短的对话之后,原本就躺在睡袋里的他直接闭上眼睛昏沉着睡去。这让邵以归有些羡慕,他自认为不是娇贵之人,但眼下环境,哪里睡得好眼见时间不早,唐林问又已经睡着,只得把自己也塞进睡袋,然后毫无睡意地闭着眼睛数羊。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因为完全睡不着,邵以归听见了那细细的动静声。极其不可思议的是,那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啜泣,而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唐林问的位置。

    邵以归无法想象有成年人会因为生病难受而暗暗哭泣,就更不用说那个人是唐林问。这种程度的异状搞不好意味着出人命的危险。念及此,邵以归赶紧起身打开应急灯查看。

    当帐篷被灯光照亮,邵以归终于确认那疑似啜泣的声音是唐林问发出的,并且,唐林问的确是在哭。像个小孩一样,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那种。不过,和一个偷偷哭的孩子不同的是,唐林问应该是在梦中,一个噩梦中。

    邵以归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伸手探向唐林问的额头。不出他所料,唐林问的额头很烫。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医生之前说过,晚上体温若再上升,也只能用酒ji,ng擦拭降温。医生倒是说万一如此找他便行,当时邵以归本着自己该对此负责的端正态度以及事情不至于如此麻烦的乐观心态主动接过职责,并要来酒ji,ng。他没想到,结果居然真给自己揽来这麻烦活。

    不得不认命的邵以归首先用手机打开了网上一个简单的教程,所幸医生已经调配好酒ji,ng浓度,他基本只需确定自己该用酒ji,ng擦拭哪些部位。

    当然,不管哪些部位,邵以归最先必须做的事是把因为觉得冷而又多裹了几件衣服的唐林问从睡袋里挖出来,脱掉绝大多的衣服。

    邵以归不是没有脱过男人的衣服事实上,这可以说是他拿手的绝活之一,但这会儿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邵以归希望唐林问千万别醒过来,以便免除两人的尴尬。

    可惜,再一次事与愿违。

    唐林问猛地惊醒过来。他的眼神依旧失焦,显然还不是很清楚现状,大概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在他身上唯一明确的情绪是恐惧,他急促的喘息,身体微微战栗可他依旧一声不吭。

    从刚才起邵以归就注意到,唐林问丝毫没有发出有意义的声音。通常做噩梦的人会喊一些人的名字,或者呼救求助,可唐林问没有任何梦呓,他没有说一个字。

    邵以归不得不解释状况,不然他还真下不去手脱对方的衣服。

    “你的体温上来了,不过,没事,我帮你用酒ji,ng降温。”

    唐林问似乎没有听明白,他平躺在那儿望着虚空,大概也压根没注意到邵以归的存在。邵以归决定假装对方还没醒来,他终于伸出手。

    无论是热情如火的,还是欲拒还迎的,邵以归很擅长脱这些情人的衣服,这是他第一回遇上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也不知当大爷还是装尸体的,他不得不花费了大量的体力把那具完全不知道配合一下的身体抬上移下,等终于脱到衬衫,蓦地,唐林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因为高烧,唐林问没有足够的力气抓紧邵以归,但他的手心很烫,烫得邵以归一时没能挣开牵制。

    觉得对方这会儿应该已经缓过神来的邵以归好好讲道理“除了一些方便的地方,酒ji,ng还得涂在诸如腋下,腹股沟之类的位置,我得脱掉你的衣服。”

    唐林问定定看了邵以归片刻,接着以商务谈判的语气说“你要脱掉我的衣服,必须先脱掉你自己的。”

    现在,邵以归怀疑是自己在做梦了可能算不上噩梦,但绝对是个古怪至极的梦。

    他意识到自己目瞪口呆却也同时莫名地口干舌燥。

    客观说来,以唐林问的外在条件,绝对在邵以归所有过往情人的中下游。可是,邵以归交往过那么多情人,却从来没有这款禁欲ji,ng英类型的。唐林问在邵以归看来是足够强大的对手,这一刻之前,他并没任何多余想法,然而,当唐林问要求他先脱掉自己衣服的时候,邵以归忽然感受到心头突如其来汹涌起的征服欲。

    唐林问的脸被烧得一片通红,他的嘴唇干裂,眼眶却如此shi润,那望向邵以归的目光迷离又有谜一般的深邃,邵以归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没有再过多混乱迟疑,他开始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扣。他的动作很慢。他总是把从容当成对情人的挑逗,喜欢在被注视的情况下放慢手上的动作。

    只是,唐林问的注视很不同寻常。邵以归说不上来那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仅仅知道曾经那些落在他肌肤上的视线能引燃他身体的热度,而唐林问的目光却让他体会到更实在的触觉,仿佛小心的触碰。

    忽然,唐林问又开口说道“我烧糊涂了,你不用跟着我犯傻。快把衣服穿起来,免得着凉。另外,其实你只需要在我手心脚心涂些酒ji,ng就行。”

    邵以归足足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思考。

    他只翻来覆去想三个字

    什、么、鬼

    最终酒ji,ng只是被涂在了耳后,脖颈以及手心脚心之类的位置。最后邵以归找来一块毛巾,倒了些凉水,敷在唐林问的额头上。

    整个过程,邵以归说不出一句话来。唐林问许是终于反省自己刚才发神经的举动有多恶劣,待邵以归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主动以难得平易近人的带着正常人温度的语气说“其实我的伤完全不是你的错。”

    邵以归也难得真诚“你放心,我并没有责怪自己。”

    “所以你无需担负照顾我的责任。”

    闻言邵以归笑了笑,说“照你的逻辑,你的伤也不是其他人的错,别人更不需要负责照顾你,那你岂不是就无人照看了”

    唐林问不以为意,“生病的时候没有人照看通常是不会死人的。”他说得天经地义,显然不认为这是值得讨论的问题,如此回答之后,直接结束谈话,“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邵以归难得的好心被换来一句“不用管我”,认为没必要再自讨没趣,索xi,ng往自己的睡袋走去。等躺下后正准备关上应急灯,他的目光转过,恰好看到唐林问还睁着的眼睛。

    唐林问显然不准备入睡,他不想继续做噩梦,决定就那么睁着眼睛等天亮。想要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的邵以归在微微迟疑后,最终没有关上灯。他躺在自己的睡袋里,突如其来说“虽然我不知道贺晓最喜欢吃什么,但至少知道他不喜欢吃虾。”

    有那么一会儿邵以归认为唐林问并不会接话,不过很快,他便听见唐林问说“贺晓只是不吃有壳的虾,他喜欢虾仁。”

    想要为自己扳回一城的邵以归又输了这个回合,他微微狼狈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只和贺晓认识两个月,不太了解他也正常。”

    “一栋高楼的工期都能只用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就看你,第二,有没有能力,第一,用不用心。”

    邵以归开始后悔自己大学的时候去了话剧社而不是辩论社,他在和唐林问的争辩中节节败退,最可怕的是,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开始服气。“我承认我对贺晓不是很用心。人都是这样吧,容易忽视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下意识说了真心话。

    面对这一说辞,唐林问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问道“你觉得贺晓很容易追”

    总不能在当哥哥的人面前说你弟弟特别“容易”,邵以归使用了一定的修辞手法“只是觉得贺晓的长相条件和他的平易近人成反比。”

    “那天你说你和贺晓是在咖啡馆初遇,其实你错了。”唐林问忽然说。

    邵以归不明白唐林问指什么,他叹着气摇头道“感觉和你意见不同的时候都是我错了,不过,这件事我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搞错”

    唐林问在微微停顿后回答,“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更早之前。”他说得简直像是故弄玄虚。

    邵以归下意识皱眉,在回忆中迷惑“我和贺晓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那是你和贺晓的事,你不该问我。”

    饶是邵以归脾气好,这会儿都被气笑了“既然是我和贺晓的事,一开始你就不该说啊。”

    对此数落,唐林问平静回答“的确,我不该多嘴。”

    邵以归终于打破连败僵局,头一回听到唐林问认错,可这会儿胜负变不再那么重要。“你不是多嘴的人,所以说,你还是挺关心你弟弟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了,邵以归没兴趣当官。对于唐家兄弟那些狗血的恩怨情仇,邵以归从来没有想太多。他凭草率的判断认为当哥哥的冷漠霸道,弟弟可怜无辜,也不多想便决定帮弟弟,顺便满足自己争强好胜之心。可眼下,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唐林问的确有在尽一个兄长的职责。他是关心弟弟的,会在邵以归面前为弟弟辩护,不满邵以归对弟弟不用心,他甚至知道弟弟不吃虾只吃虾仁。邵以归是肯定不会去当调解员的,但他心想,或许这对兄弟会需要一个好好沟通的机会。

    正那么想着,邵以归就听唐林问说“其实至今我都不赞同你和贺晓在一起。有机会我还是会确保让你们分开的。”

    顿时,邵以归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狗叼走。他听着唐林问坦诚说辞,微微嘲弄地指出道,“所以之前你果然只是为了稳住我们才假装不再反对的”实际最初时,邵以归更觉得唐林问是为了西林项目,为了从自己这儿谋取利益才不再干涉自己和唐贺晓的事,但这些日的接触,包括唐林问在西林项目的合作合同上没有多占一分便宜的举动,让邵以归能看明白,对方不是拿自己弟弟幸福换取商业利益的人。不过,这个不算j,i,an商的商人,实际还是很j,i,an诈狡猾,他的话,听十句就得琢磨十一句,这个时候居然如此表露自己的实际想法,这真稀奇。“你稳住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降低戒备,于是你能攻其不备。怎么现在忽然主动交底”邵以归好奇询问。

    唐林问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刚才我就说了,我烧糊涂了。”

    邵以归怎么也没想到唐林问的答案是这样的。他强烈怀疑对方是卖了个萌,因为这个人居然把他给逗乐了。这时候,没等邵以归接口,唐林问又淡淡补充道“如果戒备管用,这世上能少一半的受害者。即便现在我告诉你我准备怎么做,你也没有办法避免。”

    唐林问从来不说大话的,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邵以归不得不好奇对方那个破坏不了的计划是什么。“你准备怎么做”

    唐林问不假思索答道“我还没烧糊涂到当真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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