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差矣。”钱小惟朝他缓缓的摆了摆手,“其实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谈正题。”
他别有深意的瞟了杜任之一眼。
“其一,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分男女的,所以就算在意周遭的眼光,首先还是要懂得如何正视自己的心意;其二,每个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就好比你跟踪一个人,你就要想到你这种举动给对方造成的影响以及你要如何弥补给对方带来的伤害。”
杜任之闻言,身子不禁一抖。
他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诘问,最终竟会回击到自己身上。
性别,心意,责任……那个人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杜任之不由看着钱小惟的脸出神。
而程醉无语。得!这话还真让他给圆回来了。
“需要我再称赞你一次么?”这时,沉默许久的杜朗非常不爽的撇嘴道,“不愧是老师的孩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多谢夸奖。”钱小惟得意的哼哼,“顺带一提,我爸在大学教生物工程,我妈在大学教先锋文学。两老思想进步着呢,你少用‘父母绝对不会同意’这种理由来说事,这条对我行不通。”
“我也是。”徐锋颇自然的接过话头,“我早就跟家人出柜了,没有这个方面的顾虑。”
程醉听了不由咬牙切齿道“你们……这是在炫耀吗?”
钱小惟笑眯眯的摇头“我们这是在变相激励你们,以后的路要加油!”
“唔,要……要你管!”程醉一下子咬到自己的舌头,吃痛的捂住嘴。
杜朗抚着他的背,转头朝钱小惟和徐锋哭笑不得道,“你们俩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醉伸手扯住他“算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们俩姑且不论,杜任之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杜朗放弃似的耸耸肩,继续低头吃饭。
“说到站着说话不腰疼……”钱小惟把目光转向他们的话题中心。
“我们刚才说到哪来了?”
杜任之沉着脸抬起头,似乎还在苦苦思索先前钱小惟的那些话。
“还有,欣悦和安蓝别矗在那偷看了,快回来吃饭。”
“嘿嘿,被小惟哥你发现了啊。”两人不好意思的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筷子。
“嗯,接下来……”钱小惟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牵起话头。
“杜任之,并不是你和张经理见面需要经过我的同意,而是张经理他本身不想和你见面,而我从中协调,帮助你们见面罢了。”
“他不想和我见面?”杜任之握紧拳头,“为什么他不想和我见面?”
“……”钱小惟敢肯定,他面前的这位少年——情商一定为负。
“因为你老是一声不吭的跟着他。”钱小惟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既不主动找张经理说话,又老是鬼鬼祟祟跟踪他,换谁都会对你警惕心大增而不敢接近你吧?”
“我没有跟踪他。”杜任之摇头,“我只是想看看他。”
“那都是一样啦!”杨欣悦不禁插嘴道。
钱小惟点点头“欣悦说的没错,至少在张经理看来,你的行为跟跟踪没什么两样。”
“我老实说吧,你的行为给张经理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这都两个多星期了,人你该看够了吧?请你不要再跟着他了。”
“不行!”杜任之态度坚决的一口回绝对方。
“为什么不行?”钱小惟不满的撇撇嘴,“你想看人家到什么时候?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吗?”
“我……”
“如果你想和张经理见面,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重点是,见完面之后你能保证你不再跟着他吗?说到底,你为什么不敢主动找张经理见面?如果你一开始就把话和张经理说清楚,张经理也就不会躲着你了。”
“他躲我?”杜任之的眼神有些受伤。
“对,他躲你,虽然其中也有我的责任。”钱小惟毫不避讳的承认道,“他说他不需要你这种人的道谢。”
“我是……哪种人?”杜任之呼吸一窒。
他知道自己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性格不讨人喜欢,所以平时才不和班上同学来往。
但是那个男人却很温柔的对自己伸出了手,还为自己下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不是吗?
他也讨厌自己吗?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想要远远躲开自己吗?
“你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关于这一点,其实有点误会。”钱小惟见他失魂落魄,叹气道,“张经理以为你只是一个经常和父母闹别扭,处在叛逆期的孩子而已。”
所以?杜任之用不解的眼神询问他。
“而张经理最讨厌这种人,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不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感情。”
“原来他……”孤零零的一人,想必过的很辛苦吧。
“嗯,所以希望你能体谅他的心情。”
“可是……”我的父母就对我没什么感情,难道这种家庭我也要去珍惜吗?
杜任之无法赞同。
“额……你的特殊情况我听杜朗说过了,但是张经理对此并不知情。”钱小惟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菜,“这是我的责任。但是杜任之你想清楚了吗?你见到张经理后到底要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他?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
“钱小惟你别这样,任之他还小……”
“就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才更需要把某些问题想彻底不是吗?不然你叫张经理怎么办?”钱小惟没好气的回答道。
“叔叔,没关系。”杜任之对杜朗摇摇头,眼里没有丝毫动摇。
“那一天 ,是他主动找我搭话的……”
所以自己才会像守株待兔里的那个农夫般,每天傻傻的守在张黎工作的地方,等待他再一次撞到树桩上,再一次微笑着找自己搭话。
可是——
为什么不再找我说话了?
难道那天的事你已经忘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加了一段内容 话说我发现我不适合攒存稿 一攒就各种拖剧情 太伤不起了tat
第31章
那一天的自己,也和现在一样,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花坛旁淋雨,家里没有人也没有饭菜,没有回去的意义。
自己成绩好,父母不闻不问;自己打架闹事,父母也从不关心。
那到底怎样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当时的杜任之,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
“请问……”
打着没什么格调的透明雨伞的张黎,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大叔,你好烦啊!问东问西做什么?!
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家里有没有人关心又关你什么事?!
什么?不会吃了我?就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还敢谈吃我?
没有女朋友?明明长得不坏却没有女朋友?真是奇怪的人……
杜任之憋了一肚子的话,但对着一脸温柔的张黎,始终没敢说出口。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他最开始并不是自己要沉默寡言的,只是身边人都怕他,他不知道心里话要和谁说,于是久而久之,就习惯什么话都往肚子里吞了。
杜任之的父母很忙。他们忙着赚钱,忙着开会,忙着出差,忙着谈生意……他们忙到彼此间几乎可以好几个月不见面,也忙到根本无心去管儿子的死活。
杜任之看上去比一般孩子早熟孤僻,症结就在于此。
没人关心,没人照顾,没人会告诉你天冷要多穿衣,没人会关心你这次数学测验考的如何,没人会在饭桌上摆上你爱吃的菜,没人会在你睡觉时帮你掖好被子……
杜任之的童年只有一个管饭管家务的保姆偶尔和自己说说话发发牢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种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可以称作家吗?他对自己摇头。
这种几乎见不到面的父母也能称作父母吗?他还是对自己摇头。
杜任之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一定是你的父母。”
杜任之对此不以为然,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一定”的?如果这句话真的适用于所有人,那为什么还有人虐待自己的孩子?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不爱自己?
说什么“一定”“绝对”,能够毫不负责说出这种话的人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杜任之从很小的时候就领悟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有人幸福,就有人不幸;有人生来讨人喜爱,就有人生来惹人厌烦。这并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拥有迥然各异的人生。
而面对已然存在于自身之中的现实,我们无法改变,唯有接受。
所以杜任之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觉得独身一人是他理所当然的人生状态,所以他绝不会主动打破堆砌在自己四周的高墙——那对他来说,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到了高中,杜任之这种想法越发严重。
但很多人却将此误以为是他太过高傲和冷酷,因而对他百般刁难。
处于青春期的雄性动物们,总是喜欢彼此拉帮结派、称兄道弟。
而不合群的独行野兽在他们眼里,无疑是异类,是满含挑衅意味的众矢之的。
“喂,杜任之!你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给谁看?”
“就是!没有爹妈管教的小孩都像你这样不懂礼貌吗?”
“别以为自己个子稍微高点,脸长得稍微好看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受女生欢迎有什么了不起!!”
“那群只会看外表的女人,还说什么‘泪痣很迷人’?我呸!真恶心!”
但说到受女生欢迎这一点,杜任之绝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