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痪。
假如自己的失误让舒容予就此半身不遂……顾泽不敢再顺着这假设想下去,用力甩了甩头“我记住了。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我叫东晓。”医生与顾泽握手,“治病救人只是本分,不必在意。不过说起来,我女朋友好像特别想要你的签名。”
“啊,当然没问题。但我没带——”
东晓适时地递过纸笔。
此时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顾泽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东晓面容年轻,眉宇间一股挡不住的精英的气势,可以想像此人换上西装或是白大褂后的意气风发。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人都不会是见面会上挥舞着荧光棒声援女神的宅男。大概是陪女朋友去的。
顾泽将签好了名的便笺递还给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父母和姐姐都没事。顾梓扯着嗓门吼了半分钟“死孩子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急死老娘了”,终于平静下来听顾泽解释了情况。
“谁受伤了?是上次给你送饭的那个人吗?”
“……是。”
“啧啧,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顾泽自动忽略了顾梓语气中的促狭,挂了电话。
场馆那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自己和舒容予的物品都还落在后台,主办方表示愿意派人送过来。因见面会中断而扣除的演出费,以及对舒容予受伤的赔偿,都会另择时间商议。
“不用联系舒先生的家属吗?”东晓问,“术后住院总要有人看护,生活用品也要尽早送过来。”
顾泽怔了怔“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样吗,那等舒先生做完手术再问他吧。”东晓站起身,“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东医生。”
“嗯?”
顾泽望着他,斟酌着用词“今天,在广场上——”
东晓渐渐露出醒悟的神色“我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算看到了,也已经忘了。”
“谢谢你。”
东晓摇摇头,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请讲。”
“那个,”年轻的医生突然显得犹疑起来,“方便的话,下次能不能帮我向梅子要一个签名?”
“……”
“不要告诉我女朋友哦。大学时的女神,你懂的。”
“……明白了。”
人不可貌相真是至理,顾泽想。
待到舒容予做完手术,被转移到病房,已经时近午夜了。
下肢手术并没有做全身麻醉,舒容予神智还很清醒。护士小姐站在床边对顾泽讲了注意事项,又递给他一套病号服和其它几样东西。
“这是——”顾泽看到手中的软管,领悟了。
“病人需要卧床至少三天,洗手间是不能去的,排泄问题只有这样解决。请尽量帮助病人克服心理障碍,如果不能顺利进行,我们只好用导尿管了。”
护士小姐关上门走了。房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舒容予刚刚大量失血,插着输液管的手垂落在床单上,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无力,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温顺易欺。顾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没有回答。舒容予似乎在花时间理解他的问题。
顾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要重复一遍的时候,舒容予极轻极慢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顾泽想了想,转而问“上次你说有家人住院了,那位现在康复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顾泽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前辈,我并不是要探问你的隐私,只是医院需要联系家属过来看护……”
“我明白。”
舒容予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弱“小顾,你先回去吧。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那你呢?”
舒容予颇为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吧,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那你呢?”
舒容予闭了闭眼“小顾……”
“前辈,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在这里?”
“我总能……”舒容予露出一丝类似苦笑的表情,“总能找到人过来。”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顾泽不知自己应该理解为哪一种。但胸口却莫名泛着凉意,凉得像晚秋残枝上滴落的雨水,让人想要紧一紧衣襟。他推门走了出去。
舒容予慢慢闭上眼,躺在消毒水冰冷的气味里。
自己又一次伤了那孩子的心。在他不顾性命地冲过来保护自己之后。
连一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却这样急不可耐地拒之千里。
舒容予……你是个人渣。
“啪”。房门再次打开,顾泽拿着脸盆和毛巾走了进来,一转身拐进了浴室“医院卖的东西果然很贵,看来别的生活用品还是要到外面的超市去买。”
一阵哗哗的水声后,顾泽捧着脸盆走到床边“失礼了。”
指尖隔着毛巾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舒容予全身都僵硬地绷紧了,却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温热的毛巾落在身上,小心避开了所有创口,轻柔地擦去血迹和污渍。顾泽的动作认真而严谨,与之不符的则是在舒容予皮肤上逡巡的近乎虔诚的目光。舒容予不言不动地任他摆布。
顾泽重新拧了一把毛巾,扶着舒容予的腰帮他侧过身,用同样的动作擦洗背部。舒容予的背上也分布着几道狭长的疤痕,仔细分辨的话,似乎是——鞭伤?
某种很不好的可能性突然闯入了脑海。
“小顾,”舒容予轻声开口,“你在今天之前,就看见过我的身体吧?”
顾泽手下一停“为什么这样问?”
“刚才在广场上,你毫不犹豫就脱下t恤盖住了我。”
“……是的。”顾泽老实承认。
“什么时候看见的?”
顾泽替他套上病号服,又掀开遮盖双腿的一角被子。那之下的身体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舒容予的右边裤腿已经在手术时被剪到了膝盖以上,小腿绑着厚厚的石膏。顾泽顿了一秒,终于只是细细擦净了他的双脚。
“你喝醉的那晚。”他答道,“我原本想替你换件衣服。”
舒容予凝视着天花板,显得疲惫之极“我喝醉时还说了什么?”
顾泽放下毛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你问我是不是还恨着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漫长的寂静。
“小顾。”舒容予又唤了一声。
“我在。”
“我从来……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你说过。”
舒容予眼眶干涩地看着天花板“但是还有很多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这我也知道。”顾泽笑了笑。
男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迸裂“还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
顾泽蓦地伸出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舒容予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抿紧了。
顾泽起身去关了灯,摸黑走回病床边坐下,趴在床沿上合上了眼睛。从声优见面会开场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感觉上却恍如隔世。身体与精神几次三番经受考验,早已在罢工的边缘,他几乎一闭眼就坠入了睡眠中。然而一颗心被各种担忧吊着,连睡梦也不安稳,意识似乎仍在房间内游走,听得见身畔细微的动静。朦胧间传来舒容予规律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乍然浮出一线清明,顾泽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视野依旧一片漆黑。咫尺之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听上去极不寻常。顾泽伸手摸索着向舒容予的额头探去。几秒钟后他刷地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冲出了房间。
值班护士小姐掩嘴打着哈欠被顾泽带进门,顺手打开了灯。病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面颊上却烧着病态的晕红,眉间纠成了一团,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护士小姐走过去量了量体温“不用担心,术后发烧属于正常反应。但这位先生的温度偏高了,要用些退烧药。”
她返身回去端来一杯温水,顾泽从医生开的一盒退烧药中取出了一片。舒容予双眸紧闭,似乎意识昏沉。顾泽俯身唤他“前辈。”
舒容予眼睑下的眼珠滚动着,隔了半晌,终于将眼帘撑开一线,目光却空落落地不知望向何处。顾泽不确定地握着他的肩摇了摇,动作间大概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处,舒容予闷哼了一声。
顾泽不合时宜地心跳了一下。明明是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却不知为何带了些旖旎的意味,沙哑的尾音简直扣人心弦。他暗骂着自己,一回头,却见护士小姐正面色绯红地望过来“麻、麻醉的效果已经消退了,病人如果疼得受不了,可以用止痛片。”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嘱咐了用法,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病人有没有排尿?”
顾泽一愣“还没有。”
“挂了这么多点滴,肯定有需要了。身体现在急需排毒,千万不能憋着。工具你会用吗?”
顾泽点点头。
“那你——加油吧。”护士小姐红着脸走了。
顾泽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转身坐到床沿上,扶抱着舒容予直起上身,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散发着高热的身躯仿佛被抽取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陷在顾泽的怀里。顾泽将手臂环过他的腰际,解开长裤的搭扣,拉开了拉链。
内裤底下的轮廓依稀可见。明知道现在不是想其他事的时候,顾泽的思绪仍旧脱离控制地滑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当然幻想过这个地方。他当然幻想过触碰它,逗弄它,抚慰它,让它的主人在自己身下失控……
隔着内裤,他的掌心贴合向那里,轻轻地摩挲。
舒容予朦胧间听见陌生的声响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置身沼泽之中,连抬一下手指都是枉然。直到内裤顺着腿根缓缓褪下,一股冰凉的恐惧倏然窜起,如蛇般缠绕而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身体却重如千钧。
不要。他张嘴呼喊,黏稠的泥淖封住了双唇,只能发出细若蚊呐的低哼。不要、不要、不要……时光湍急退回梦魇的原点,他被绝望牢牢束缚,动弹不得,无路可逃……
怀里的身体中了邪般剧烈颤抖起来,顾泽顿了顿,凑在他耳边轻唤“前辈。”
舒容予似乎被拉回了一点神智,双眼的焦距慢慢对上了顾泽手中的器具。隔了半晌,他艰难地出声“我不需要……”
“需要的。”顾泽像哄孩子般劝慰,“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这是正常过程,没有什么好羞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