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立即冲上台去,帮着乐队迅速将器械搬了下来。舞台正中只剩下两只立式话筒,相隔三米距离静默着。
身边的谷田突然轻声开口“到我们了。”
顾泽深吸一口气,两人捧着台本走了上去。
舞台上方的led显示屏亮起,播放出一个在场众人无比熟悉的场景。与此同时,两束追光灯舒缓地打下,照亮了台上的身姿。
“师父。”
“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场馆的顶棚。
☆、现场(已修)
这声浪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迫得人呼吸一滞。顾泽耳中嗡嗡作响,连带着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几步开外,谷田对这阵势却已司空见惯,从容地接口“怎么了?”
周围的呼声随之收敛下来。顾泽垂眼看着舞台边沿供声优使用的小屏幕,灰白画面中,少年靠着墙壁抱膝而坐,低头沉默着。
隔了几秒,他再度开口“师父。”
清冽而苦闷的少年音。
衣料摩擦声。高挑俊美的男人在少年面前半跪下来“这是怎么啦,小薛?”他拨开对方凌乱的留海,突然拔高了嗓音,“你受伤了?”
薛咬着牙不回应。
“是谁打的?”谷田的语声带上了冰冷的杀机。台下忽然传出妹子们心照不宣的低笑声。
“没关系,我把他们揍得更惨。”顾泽模仿着少年恶狠狠的语气。
“好孩子。”谷田一脸正直地念道。台下的笑声又放肆了几分。谷田装作没听见“但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最好不要跟人打架,因为没有人永远都能打赢。”
薛霍然站起身,赌气似地冲出几步。
“可他们、他们说我是……!”少年用力攥紧拳头,接下来的话语却哽在口中,“那群混蛋!”
“他们说了什么?”
“……说我是……被吸人血的魔鬼养大的,所以我也受了神明的诅咒,要把他们的血都吸光……”
低柔的背景音乐响起,顾泽微微叹了一声。“师父,吸血鬼真的是受诅咒的魔鬼吗?”
靴跟击地声。男人走向薛,轻握住他的双肩,将他转向自己“你觉得师父是吗?”
薛重重摇头“师父才不是!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而且师父没有咬过我,也从来没有咬过任何人……如果你是魔鬼,那些随便伤害别人的家伙连魔鬼都不如!”
谷田轻笑。成熟男性充满磁性的低沉笑声,通过音响放大数倍后回荡在场馆中,观众席里登时传出被压抑的小小尖叫。出场极少的诺尔顿却能拥有爆棚的人气,谷田的声音功不可没。
顾泽顿了顿,愤怒的语气转为迟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这样想,我很高兴。”
乐声悠远地持续,应和着男人平静的述说。“吸血鬼并非受了什么诅咒,只有冥顽不灵的老派教众才会宣扬那种说法。这个国家的所谓‘吸血鬼’的出现,都是源于军队里的一次失败的实验。一群渴望为国家效命的年轻人,自发做了第一批试验品,为了提高战斗力而改造了身体。尽管那次实验以失败收场,国家却将全部代价承担了下来。他们为我们的生存的支援,就是对我们的补偿。
“我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活了很多很多年。岁月流逝,一些同类已经忘记了做人时的感受,走向了残害人类的道路。但是,我们中的另一部分依然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变成吸血鬼。当时想要保护的故土与人民,我们依然愿意去保护。”
“师父……”
“所以,遇上吸血鬼犯下的案子,我都会尽己所能去调查,并非为了政府里的那班孩子,而是为了自己的初心。”
冰冷的手心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始终年轻艳丽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小薛,有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事情?”
“你眼中的混蛋,很可能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是坏人。”
“是吗——”顾泽拖长了尾音表示着怀疑。
谷田又笑了笑“等你长大些就会明白的。”
温柔的话语落于时光,掷出悲凉的回音。
灯光渐渐暗下,顾泽和谷田沿着舞台上的荧光胶条原路走回后台,身后传来浪潮般的掌声。与此同时,追光灯投向舞台右侧,现出了那里一字排开的七只立式话筒。席明和其余六名声优依次从右边入口走了出来。
“席明大人我爱你!”观众席中不知是谁用惊人的音量吼了一声,听声音竟然还是个男人。台下瞬间进入了狂热化的状态。各路粉丝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家偶像的名字,仿佛要凭分贝为偶像们决出人气的高低。从顾泽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席明脸上辛苦憋笑的表情,但按照惯例,声优在现场配音环节是不能跟粉丝交流的,以免破坏故事本身的气氛。
台上的几人在话筒前站定,led显示屏中的场景随之切换。这是一段快节奏的打斗情节。薛入伍之后,因为一次任务而偶然结识了生性懒散的吸血鬼灰隼,后者认准了这名年轻军人的实力,表示愿意跟随在他身边。但原本就与薛交好的斑鸠、麋鹿等人却因为灰隼吸血鬼的身份而排斥他,崇拜武力的鸸鹋则直接提出要与灰隼对决。瞒着薛收下战书的灰隼与鸸鹋约定了时间地点进行决斗,却不慎被其余众人发现。一时间观战的观战,劝架的劝架,子弹横飞,好不热闹。
顾泽的目光越过一排声优,投向舞台右边的入口。
这个场景结束后,就轮到薛和欧尔维了。
入口处漆黑一片。舒容予就在那里面,他几乎能想象出舒容予就着幽绿的后台灯翻来覆去地看台本的样子。那个男人也曾经心跳如擂鼓,连声音都发抖过吗?
对于顾泽来说,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接下来的才是今晚最大的挑战。
或许是身体启动了奇妙的自我保护机制,紧张感累加到一定程度后,反而失去了真切的形状。意识如同在失重的环境里漂浮,顾泽试图回想即将念出的台词,却连半句都想不起来了。明明一小时前刚刚排练过的。他走到后台灯下,打开台本翻了几页,又合上了。
耳畔隐约传来激烈的乐声,以及席明他们的呼喝声。进行到哪一步了呢?顾泽正要凝神辨认,台上已经恢复了寂静。
他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顾先生!”一旁的工作人员小声唤他,“到你了,请快点过来!”
顾泽攥着台本站到入口前。两道光束如舞女的裙裾,优雅地滑向两侧,在入口之外一步之遥停下。隔着朦胧的光晕,顾泽能看见对面的入口同样立着一道人影。
不同于之前的安静等待,此时的观众席骚动不断,兴奋的交谈声不绝于耳,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出场的会是谁。
顾泽遥遥望着对面的人。冥冥中福至心灵,仿若一水之隔的镜像,两人同时迈出一步,进入了光束的界限中。
“顾大——————!!!”
他有生以来还从未听过这么多人同时喊自己的名字。
台下的粉丝团已经从单纯的尖叫变成了阵营分明的助威。顾泽有些走神地从中分辨着舒容予的名字,却竟然只搜寻到微弱的几声。
接着他听见了,无数声音正舍生忘死地唤着
“前辈——————!!!!!”
……诶?
☆、故障(已修)
前辈?这称呼是某种揶揄吗?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面的舒容予同样明显地愣了一下,表情微妙地向台下望去一眼。这一瞬间的小动作却刚好被投影到了显示屏上,妹子们似乎得到了鼓励,叫得愈发目无王法,一浪叠一浪的“前辈”誓要将台上两人一起淹没。
然而这两位毕竟是专业人士,在短暂的惊异过后立即迈开步伐,目不斜视地向对方走去。
雪白的追光灯在漆黑的舞台上如同隐喻,跟随着两人的渐近的脚步,缓缓并于一处。这等戏剧性的出场方式,乃是活动策划的安排。可以理解为薛与欧尔维宿敌之间的狭路相逢,也可以理解为——就是时下大多数人会联想到的那个意思。
顾泽今天穿着白t恤加黑色v领马甲,为了应景,在胸前用银链挂着一枚充满宗教色彩的五芒星。他身形修长,无论什么衣服都能穿出一股子英气。舒容予则是保守的白衬衫加深灰色西服。式样雅致的西服极为贴身,紧裹着舒容予瘦削的腰肢,尽管并不自知,却透出一丝丝禁欲的性感。两人在舞台正中并肩一站,落到观众眼里与其说是旗鼓相当,不如说是天造地设。
他一门心思地接近舒容予的时候,几乎无人注意过这份情感。他与舒容予划清界限之后,仿佛全世界都在撮合他们。
呼喊渐息,场馆外的沉闷雷声连绵不绝。
舒容予捧起了台本“这些食物可还合你口味?”
“绕弯子的话就免了吧。”
“只是关心一下旧友而已。”
“……哈,哈哈哈。”
“什么事这么好笑?”
“把我在这地底下的鬼地方关了一个月的人,居然自称旧友,难道不好笑吗?”
“是你自己要进来的。况且,我也没有亏待你。”
“那么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持续数秒的沉默。
“如果不打算放我们走,又为什么不把我们一并同化?”
金发及腰的吸血鬼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摸到餐盘,将它推到薛面前“尝尝看。”
“回答我的问题!”顾泽的音量蓦然抬高数倍,爆发的怒火将不少观众震得一抖。
“抱歉,这里在你们之前还没招待过人类,厨师的手艺可能有些生疏。”
“……”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悄然攥紧,顾泽此时的动作与屏幕上的薛如出一辙。在某种意义上,他对薛的愤怒感同身受。
舒容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顺便一提,被你留在地面上的那个同伴,是叫斑鸠吧?”
年轻的军官瞳孔微缩“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他还作为人类好好地活着,只不过,和你们一样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
似乎为了找回理智,薛死死盯着欧尔维看了半晌“告诉我你们的目的。”
“那种东西,你难道还猜不到吗?”吸血鬼微微一笑。
偏远小镇的失踪人口,大批量被同化的吸血鬼,工程浩大的秘密基地,短期内巨幅提升的战斗力……
“你们在制造军队。”
欧尔维的笑容加深了一点“不错,看来小时候的聪明还没有全丢掉。”
薛充耳不闻地盯着对方失去焦距的双眼“你很奇怪。”
“啊……这句评价真是怀念呢。”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奇怪。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个吸血鬼跑去当神父,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教皇厅那群老家伙到现在还把你们称为恶魔该隐的后代,没有哪座教堂会收容一个异类,除非你隐瞒身份,或者——这座教堂原本就是你们的。”
手边的餐刀泛着冷光,薛缓缓低头,眼底瞬息千变。“十年前的失踪案也是你操控的吧?你从那时起,不,从更早以前就开始谋划的,是背叛这个国家吗?”
回应他的是毫无破绽的微笑。
顾泽的声音低沉下去“为什么?”
他看不见舒容予的表情,只有温文尔雅的回答声自身畔传来,依稀带着笑意“为什么不呢?”
“你在逃避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