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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 第11节

作者:七世有幸 字数:18552 更新:2021-12-18 22:08:40

    “好说好说。”

    一环扣一环,才是完整的人生。几十年后回望,活过的体验过的,全是精彩的记忆。

    舒容予的笑容在嘴角停留不去“我啊,一向运气很好。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却能挤进z校,学到自己热爱的东西,还遇见了不少光芒万丈的人物。比如你和白夙,还有小顾。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好运

    “如果这样想,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陆云看着他,忽而咧嘴一笑,起身踢了踢腿“天气预报好像说晚上会下雪。”

    “难怪这么冷。”舒容予跟着起身,潇洒地摆手,“走了,明天见。”

    他一路行去,风中全是死寂的干冷,嗅不出一丝回暖的味道,让人不禁怀疑严冬会不会了无止尽地延续下去。

    但希望往往便是在这般消磨殆尽时,被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万物都在变更”

    、惊变已修

    “对不起”

    一见顾泽和舒容予回到后台,负责人就冲上来一个劲地鞠躬道歉。“我们还没弄清故障的原因,技术人员正在检查。给两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不必在意。”顾泽说着飞快地脱了马甲等一下舞台上灯光全开,被大瓦数照明烤着的人会非常热。舒容予同样脱下了西装,衬衫的下摆扯了出来,扣子从上松开两颗,整个人显得随意不少。两人没有时间对话,也有意无意地避免了眼神交流,各自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无线话筒,加入了已经等在门边的声优们的队列中。

    “诸位准备好了吗”负责人将对讲机凑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外面的光线被缓缓调亮了。全体声优排成一列,一边在尖叫声里依次走进了明亮的灯光中,一边与观众们正式打起了招呼

    “晚上好”这是今晚兼任主持的席明。

    “晚上好”妹子们训练有素般异口同声地回应。

    “见到你们好高兴”这是长相甜美的梅子。

    “呀”清一色的女声中混进了宅男们的声音。

    “之前的现场配音听得还开心吗”

    “开心”

    “行动代码”

    “723”

    “大家晚上好”

    “前辈好”

    干脆利落,整齐划一。

    “”跟在舒容予身后的顾泽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脚步并不见停滞。

    来不及多想,最后一个入场的顾泽笑着举起话筒“喜不喜欢隙之华”

    “喜欢”观众们配合地拿出了最大音量。

    十三名声优在舞台上一字排开,光彩夺目。刚才休息室里围观着图、爆着黄段子、扒着晚饭、高举着手机找信号的平凡男女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三尊符合人们所有希冀的偶像。

    他们面带微笑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则搬着椅子小跑上来,一张张地摆在他们身后。席明不是第一次在见面会上当主持人了,掌控现场节奏这种事做来驾轻就熟。见气氛被逐渐炒热了,席明适时开口请众人就座,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节目企划,嘴边浮现出一丝恶趣味的笑意“接下来要进入的第一个环节,我相信也是大家相当期待的一个环节。请看”

    一片空白的大屏幕上伴着“叮”的一声效果音跳出一行大字

    “关于声优们,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件事”

    “一上来就爆料啊”尽管提前知道了环节顺序,众人还是敬业地起哄。

    “嘿嘿嘿,一上来就爆料哦。”不知为何,顾泽觉得席明这一刻的诡异笑容是发自真心的。“事先请每位声优都写下来了一个同事不为人知的一件事,马上会出现在大屏幕上。”他看了一眼舞台边沿的提示屏幕,“我们来看第一条。”

    “叮”。

    “顾先生永远是聚会结束后送人回家的那一位”

    台上与台下一齐喷笑。

    “这条是谁写的”席明问。

    “我。”一个跟顾泽同辈的年轻声优举手。顾泽跟他走得不算特别近,但彼此朋友圈子多有重叠,因此也算酒肉之交,“十次聚会里有八次,都是由顾先生把喝醉的人一个个地送回去的,已经快要变成传统了。”

    “为什么莫名地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忍不住吐槽的是谷田,“那小顾你岂不是每次都不能碰酒”

    “也不是那样”顾泽摸了摸鼻子,“我属于完全喝不醉的那种,一般到最后负责控制局面的都是最清醒的人吧所以有时候会打车送他们回家。”

    “你是幼儿园园长吗”席明毫不留情地继续吐槽。台下笑得更厉害了。“怎么办,这样的小顾让人好想欺负啊。”

    “但是绅士的顾先生也很有魅力嘛。”在他身边的女声优说,立即得到了几声附和。顾泽听着众人的议论,朝身边望去一眼。舒容予正看着自己,脸上是饶有兴味的笑,似乎完全融入了谈话的氛围中。

    又是这表情。两人独处的时候再也不会露出的表情。

    事到如今,顾泽已经不知道将两人若即若离地维系在一起的,是不是只剩下这一点工作关系。

    “好了,请看下一条。”即兴谈话告一段落时席明指挥道。

    “叮”。

    “每天都在被席明先生刷屏”

    “谁是谁在揭穿我”席明佯怒道。

    “啊,这是我写的。”梅子笑眯眯地招供,“每次有好玩的图片或者段子,席明先生永远是第一个转的。”

    “没错没错,刚才在休息室里席明还给我们看了一张图片呢。”有人立即联想到那一系列神一般的图。

    “啊对,就是那几张。”

    众人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台下的妹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抗议似的开始嚷嚷。但众人却默契地没有说下去,也没有谁刻意看向舒容予或者顾泽。在这行混久了,大家都是懂得把握分寸的人。

    “叮”。

    “梅子一紧张就会大声哼歌”

    “我写的,”顾泽在宅男们“好可爱”的呼声中笑道,“我也觉得握着拳哼着歌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梅子很可爱。”

    “梅子一般哼些什么歌”席明问道。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好可爱”宅男们继续打鸡血。

    音箱似乎不忍目睹宅男们的下限,猛地又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啸鸣声。

    席明尴尬地举起话筒“喂喂真的十分抱歉,设备稍微出了点问题,技术人员正在维修。那么我们来看下一条”他看向小屏幕,蓦地瞪大眼,“哇,这一条居然是关于舒先生的”

    观众席一阵毫不掩饰的哗然。在这一环节听到舒容予的名字,仿佛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始终没怎么加入谈话的舒容予闻言倾了倾身“我的”

    也难怪连他本人都不相信。无论在什么场合情境下,从来没人爆出过关于舒容予的料,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席明被他一问,也有些底气不足,重新检查了一遍小屏幕“没错,是你的。”

    众人愕然,一时间都找不到话说。舒容予几乎要转向身边的某人,临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顾泽写的是梅子的事。

    略显怪异的气氛里,谷田突然一笑“舒容予的话,哪怕一点点小事都足以称为爆料吧打个比方,我打赌你们甚至说不出舒容予平时喜欢吃什么。”

    “谷先生,莫非是你写的”

    谷田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是打算告诉我们舒先生的口味吗”

    “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

    哄堂大笑。

    “但是,”谷田在周围笑声中淡定地续道,“接下来的这一条绝对是独家爆料哦。”

    顾泽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脱离控制地加快。一个自己在期盼谷田说出什么前所未闻的事,另一个自己在抗拒那即将出口的话语。毕竟仅凭他所知,舒容予身后绝不是可以愉快讨论的回忆。

    席明吊足了众人胃口,诡秘地一笑“请看。”

    “叮”。

    如同跌入假想中的深渊却在半秒后软着陆,顾泽分不清那一瞬间空落落的感觉,是失望还是侥幸。

    “舒先生会弹钢琴”

    作为爆料当然是足够吸引人的一条八卦了。但也仅此而已。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表达惊奇的“诶”,随后是嗡嗡的议论声。出乎意料地,议论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起哄般的尖叫。

    这下连消息的谷田都是一脸茫然。思索了几秒,仍未弄明白台下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只得顺着原本的思路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最近突然想起来的。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有个朋友过生日,去了一家当时很受欢迎的爵士酒吧。那酒吧正中间摆了一架三角钢琴,我们喝醉了玩真心话大冒险,舒容予输了就被寿星要求去弹琴。结果一群人刚靠近钢琴就被领班拦住了”

    “不拦你们才奇怪吧”

    “然后我们围着领班死缠烂打地求了十分钟才拿到许可。”

    “谷先生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你了。”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嘛。”谷田挥去浮云般一摆手,“重点是舒容予弹琴真的很有一手哦可惜我这人喝醉以后记忆力基本为零,那以后又再没见他碰过钢琴,所以几乎完全忘了那回事。”

    “寿星是谁也不记得了吗”席明问。

    谷田顿了顿,一耸肩“还真不记得了。”

    顾泽在众人半真半假的嘲笑声里深深地看了谷田一眼。

    “舒先生呢还记得谷先生说的事吗”席明转向当事人。舒容予弯起眼一笑,一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没有谷先生说得那么厉害,我真的只会一点点,当然不敢献丑了。”

    “哦那你会弹些什么曲子呢”

    “不,真没几首”

    “舒先生”突然插口的是刚才在后台笑得最大声的一位女声优,“f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会弹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开了原本就已濒临沸腾的观众席,也炸醒了心存疑惑的众人。

    那部著名的耽美剧。顾泽与舒容予合作的耽美剧。钢琴家与调音师。

    这个玩笑开过头了,但底下那些激动得喊哑了嗓子的姑娘显然不会发现这一点。她们脑中正计划着把这段八卦迅速贴到全世界,甚至连衍生同人作品都打好了大纲。尼玛那故事完全就是照着这两位量身打造的啊啊啊啊啊作者君你写的不是小说是回忆录啊啊啊啊啊寿星是顾大吧,顾大你会调琴吧,你绝壁会调琴吧前辈的高清素材太少了剪视频不够用怎么办

    舒容予微笑着摇摇头“那首太难了,不会。”

    一阵冷风吹过,扫下一地玻璃心。

    这种完全当做普通问题对待的态度脑内大纲中的“健气攻禁欲受”瞬间被划去改成了“悲催攻冷感受”。

    好在共事已久的众人对于舒容予的反应原本就不抱指望,此时也丝毫不受打击,神侃胡吹照旧。席明的目光在声优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顾泽头上,嘴边浮起了计划着什么阴谋的恶趣味笑容,张口欲言。

    顾泽直视着他,几不可见地微一摇头。

    席明眨眨眼,低头去看提示屏幕“下一条。”

    第二个环节是场外提问。

    席明从装满问题的纸盒中摸出一张纸条,举到面前念道

    “来自x市的白小姐说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很久,希望能得到认真的解答。既然所有的吸血鬼都曾经是自愿充当试验品的军人,那么他们彼此之间是否都认识呢换句话说,诺尔顿和欧尔维也是互相知道对方存在的吧那么薛有没有听师父提起过欧尔维呢哇,这位的问题很专业嘛。”

    他转过身,“既然提问的对象好像是薛,那么还是请顾先生回答吧。”

    顾泽起身走到纸盒边,打开手中的话筒“师父没有提起过哦。”

    “呀”妹子们一如既往惊人的音量让顾泽不禁暗生感叹,居然还能这么精神,果然年轻就是好啊。他却不知道在妹子看来,自己才是挑战精神力的罪魁祸首。

    尼玛居然是少年音卖萌犯规啊亲

    顾泽的逻辑很简单问题是抛给薛的,又是关于诺尔顿的,当然应该由少年时期的薛回答。于是他丝毫没有卖萌犯规的觉悟,继续用着少年音“虽然是同一次实验的产物,但参加的人数非常多,短时期内不可能结识每一个人。再加上战后的保密政策”

    事情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

    一阵剧烈的晕眩向他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耳边响起了最后一声凄厉的、长长的啸鸣。

    这究竟是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下一瞬间,脚下的地面猛然震颤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抖动,人群乍然乱成一团。

    不祥的雷声,异常的信号,终于有了最合理的答案。

    顾泽几乎是凭着本能握紧了话筒。

    “大家请保持冷静”他一字一顿地说,“场馆四周都有紧急出口,请保持秩序退场,不要拥挤,不要去管遗忘的物品震幅不大,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他放下话筒,身后的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声优与工作人员都混进了逃生的人群中。后台一片黑暗且路线曲折,顾泽权衡了一秒钟,匆匆跑下舞台侧面的台阶,加入了拥挤的人潮。视野一片纷乱,他极力从中搜寻着一道白衬衫的背影。

    舒容予。

    、踩踏已修

    大地如同发泄着积攒多时的暴怒,震得人心惊胆战。视线所及的所有物品都在危险地移位,场馆高耸的墙壁似乎随时会当头倾倒。人们踉跄奔逃,隔着攒动的身影,五十米开外的紧急出口像天堂之门般遥不可及。

    舞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躁动的人群仿佛听见生命倒计时的哨音,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催促着前面的人快跑。顾泽落在最后方,身边的推搡越来越严重,脆弱的理智早已被恐惧湮没。

    时间的流逝脱离了把控,一次心跳拆成一百年。

    接着他看见了数步之外的舒容予。

    无需过人的眼力,也并非心有灵犀的默契,纯粹是因为目标太明显了。这么多全力冲刺的背影间,只有一个人在回头张望。

    顾泽的心脏一瞬间收缩得几欲爆裂。在这种情况下不去看路,只要有一个不慎

    他的示警声尚未出口,男人在下一秒便被身边挤过的人带得猛一趔趄,身形一晃就要栽倒下去

    舒容予只觉得猝不及防间眼前一花,失去平衡的身体直直向前扑去。他当然知道此时倒下会是什么后果自己会绊倒后面的人,而所有踩踏事故中被压在最底下的,几乎必死无疑但意识并不能阻止下跌的惯性,震颤着的大地转瞬间迎面而来,身体已然重重着地。

    凭顾泽的身高恰好可以看见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未及直起身体,舒容予的背后蓦地承受一股大力,刹不住脚步的女孩整个人撞向他,两人同时摔向了地面

    最后一线理智灰飞烟灭。顾泽疯了般揪住跑在前面的人,一把向后甩去。

    女孩的全部体重都加在舒容予身上,巨大的冲力震得他浑身剧痛,胸口被压得几近窒息。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又一具躯体的重量叠加了上来,背后传来凄厉的哭号。舒容予眼前一黑,胸部以下被牢牢压制着动弹不得,能自由活动的手臂却推不开背上的两人。紧接着又一人狠狠摔上了这片肉垫。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挤了出去,绝望翻涌而上,舒容予支起手肘艰难地抬高脖颈,试图呼吸。

    接连四人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终于有女孩反应及时,在绊倒之前抬高步伐,一脚踩在了这几人的身体上。

    “喀”。骨头裂开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仍然无比清晰,痛觉却延缓了半拍,才针扎一般刺入脑中。女孩的细高跟一步步地踏过他们的躯体,仓皇地奔远了。

    终究还是发生了。意识在昏厥的边缘徘徊,他闭上眼,等待一场漫长的死刑。

    预想中的踩踏却迟迟不曾到来,背上的重量反而在减轻。幻觉吗

    新鲜的、甘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舒容予在眩晕中睁开眼,看见一片鞋跟绕过自己,向前跑去。身体骤然一轻,视野天旋地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身在别人怀里。顾泽正一边横抱着他冲向出口,一边破口大骂

    “白痴”

    舒容予愣怔地看着他。

    “白痴”顾泽又骂了一声,嗓音嘶哑,“不许给我死”

    攥着自己肩头的五指几乎掐进了肉里。舒容予张了张口“我没事。”

    肩上的五指刹那间掐得更紧了。顾泽像要确认什么般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去看路“你,你为什么要回头就那么想找死吗万一不是刚好在最后面,万一没有人注意到”

    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似乎所有零件同时失去了功用,究竟伤在哪里根本无从分辨。舒容予深吸一口气“我自己能跑。”

    “能跑个鬼”

    年轻人彻底失态地吼着“你现在还活着就是奇迹了,还不保证有没有骨折内出血,折断的肋骨捅进肺里也会致命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右边小腿的疼痛在晃动间愈演愈烈,冷汗渐渐爬满了背脊。他终于知道刚才作响的是哪块骨头了。

    怀中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顾泽顿了一秒,惊恐地看向他,却见舒容予正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顾泽收回目光,眼眶蓦地一红。

    他们再未出声,顾泽抱着一个成年男人一口气奔到了紧急出口,危急关头潜能被完全激发,丝毫不觉得吃力。直到一步跨出大门,才感到脚下的震动已经渐渐减弱了。

    不远处是一个开阔的广场,见面会上跑出来的观众全都聚集在那里。夜色已浓,广场的路灯下尽是打着电话询问情况的人、嚎啕大哭的小孩、抱在一起互诉衷肠的情侣。顾泽托着舒容予走过去,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一块空地上。

    舒容予身上的衬衫不知何时撕开了两道大口子,露出了底下交错的新伤与旧疤。顾泽一把脱下自己的t恤盖到他身上。两人的手机都放在后台,顾泽四下一望,朝旁边的一对情侣走去“麻烦你们”

    那两人转过身来,这里灯光黯淡,对方过了一秒才看清顾泽的脸,那女孩脱口惊叫“顾、顾先生”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顾泽直奔主题,“我需要打急救电话。”

    那两人同时色变,女孩身旁的年轻男人上下扫视着顾泽“你”

    “不是我,”顾泽焦躁地一指身后的舒容予,“手机,请借我一下”

    男人二话不说地走向舒容予,一边摸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几个键,却明显不是急救号码。顾泽疑窦顿生,追上去一把拦住他“你做什么”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不知是谁远远喊了一句“那好像是舒容予在地上”,登时一大堆人围了上来。

    “别别别误会”那女孩慌慌张张地奔过来,正待解释,她男友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喂,xx主任吗”男人自顾自地说道,“拜托你了,我的表兄受了重伤,在xx场馆。”

    表兄

    “我男友是医生,就在附近医院工作。”见顾泽面露不解,女孩说,“现在刚发生一场地震,救护车肯定供不应求”

    顾泽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在帮自己一个大忙。刚度过几分钟前那一劫,他简直不敢相信转眼就撞上了这等好运“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

    “没事,别介意。”男人已经挂了电话,“救护车马上就到。”他走到舒容予身旁蹲下,“舒先生,能正常呼吸吗身体各部分都有知觉吗手指和脚趾还能活动吗”

    舒容予脸色苍白若死,额上的涔涔冷汗触目惊心,闻言近乎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嗯,还有知觉,但右脚不能动了。”声音低弱得几不可闻。

    那医生微皱起眉,拉住舒容予被划破的西裤,利落地撕开了裤腿。舒容予的右边小腿肿胀得惨不忍睹。刚才的动作似乎移动了它,舒容予咬紧下唇,又一轮冷汗淌了下来。

    “可能有骨折或骨裂。”医生脱下自己的上衣,将舒容予的双腿缚在一起,转头对自己的小女友说“去看看附近能不能买到冰饮或者冰棍。”

    女孩转身便跑,却没迈出几步就被堵住了。

    这时在他们周围已经堵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不少好事者正举着手机拍照。医生的女友正徒劳地劝说围观者后退,却还有更多的人聚集过来一探究竟。

    “我要检查一下其它伤口。”医生又伸手去揭盖在舒容予身上的t恤。

    被顾泽一把拉住。

    医生扭过头来,眼中带上了不耐“顾先生,耽误了急救也许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一片人声喧哗中,舒容予眼望着顾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顾泽心下一乱,手上的劲顿时松了。医生索性挣开他,抓着t恤掀起了一角。

    一看之下他呆了呆,又将t恤盖了回去,霍然站起身“对不起,请大家向后退伤员需要新鲜空气,我也需要光照才能查看伤势现在情况很严重,请务必配合”

    医生的指令到底分量不同,尤其是那句“情况很严重”,让人群多少有了点担负责任的意识。舒容予粉丝团里的几个姑娘钻了出来,自发地维护起秩序,包围圈慢慢散开了。医生转向顾泽“请你挡着他的另一边。”

    t恤被挪走,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地解开,舒容予的上身完全袒露了出来。这位陌生人没对那一道道伤疤作出任何反应,仿佛选择性失明了。“多处擦伤,有软组织损伤。舒先生,意识还清醒吗脏器有没有疼痛”

    舒容予摇了一下头。

    医生突然直起上身,朝远处望去。救护车长长的鸣笛声终于如天籁般传入了耳中。

    、住院已修

    “右腿胫骨骨裂,有错位,舒先生本人签字同意了做手术。还算幸运,没有其他严重损伤。”

    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处,医生在顾泽身旁坐下,将一件衬衫递给他“向同事借的,先凑合着穿吧。”

    “谢谢。”顾泽接过来穿上了,“手术不是你操刀吗”

    医生愣了一下“我是心血管内科的。”

    “啊,抱歉,看你刚才急救时很专业的样子”

    “我也只能做到那一步了。放心吧,负责手术的同事我认识,经验很丰富,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医生顿了顿,“顺便多嘴问一句,事故发生以后,你是怎么把他转移出来的”

    顾泽比了个手势“这样横托着。”

    “如果当时他的脊椎受了伤,随意移动可能会加重伤势,甚至造成瘫痪。地震的时候情势危急,把伤者缚在背上背出来,尽量避免脊椎弯折,也会相对安全一点。此外骨裂的小腿应该尽早固定。这些是作为医生的建议。”

    瘫痪。

    假如自己的失误让舒容予就此半身不遂顾泽不敢再顺着这假设想下去,用力甩了甩头“我记住了。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我叫东晓。”医生与顾泽握手,“治病救人只是本分,不必在意。不过说起来,我女朋友好像特别想要你的签名。”

    “啊,当然没问题。但我没带”

    东晓适时地递过纸笔。

    此时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顾泽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东晓面容年轻,眉宇间一股挡不住的精英的气势,可以想像此人换上西装或是白大褂后的意气风发。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人都不会是见面会上挥舞着荧光棒声援女神的宅男。大概是陪女朋友去的。

    顾泽将签好了名的便笺递还给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父母和姐姐都没事。顾梓扯着嗓门吼了半分钟“死孩子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急死老娘了”,终于平静下来听顾泽解释了情况。

    “谁受伤了是上次给你送饭的那个人吗”

    “是。”

    “啧啧,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顾泽自动忽略了顾梓语气中的促狭,挂了电话。

    场馆那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自己和舒容予的物品都还落在后台,主办方表示愿意派人送过来。因见面会中断而扣除的演出费,以及对舒容予受伤的赔偿,都会另择时间商议。

    “不用联系舒先生的家属吗”东晓问,“术后住院总要有人看护,生活用品也要尽早送过来。”

    顾泽怔了怔“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样吗,那等舒先生做完手术再问他吧。”东晓站起身,“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东医生。”

    “嗯”

    顾泽望着他,斟酌着用词“今天,在广场上”

    东晓渐渐露出醒悟的神色“我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算看到了,也已经忘了。”

    “谢谢你。”

    东晓摇摇头,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请讲。”

    “那个,”年轻的医生突然显得犹疑起来,“方便的话,下次能不能帮我向梅子要一个签名”

    “”

    “不要告诉我女朋友哦。大学时的女神,你懂的。”

    “明白了。”

    人不可貌相真是至理,顾泽想。

    待到舒容予做完手术,被转移到病房,已经时近午夜了。

    下肢手术并没有做全身麻醉,舒容予神智还很清醒。护士小姐站在床边对顾泽讲了注意事项,又递给他一套病号服和其它几样东西。

    “这是”顾泽看到手中的软管,领悟了。

    “病人需要卧床至少三天,洗手间是不能去的,排泄问题只有这样解决。请尽量帮助病人克服心理障碍,如果不能顺利进行,我们只好用导尿管了。”

    护士小姐关上门走了。房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舒容予刚刚大量失血,插着输液管的手垂落在床单上,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无力,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温顺易欺。顾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没有回答。舒容予似乎在花时间理解他的问题。

    顾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要重复一遍的时候,舒容予极轻极慢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顾泽想了想,转而问“上次你说有家人住院了,那位现在康复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顾泽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前辈,我并不是要探问你的隐私,只是医院需要联系家属过来看护”

    “我明白。”

    舒容予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弱“小顾,你先回去吧。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那你呢”

    舒容予颇为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吧,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那你呢”

    舒容予闭了闭眼“小顾”

    “前辈,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在这里”

    “我总能”舒容予露出一丝类似苦笑的表情,“总能找到人过来。”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顾泽不知自己应该理解为哪一种。但胸口却莫名泛着凉意,凉得像晚秋残枝上滴落的雨水,让人想要紧一紧衣襟。他推门走了出去。

    舒容予慢慢闭上眼,躺在消毒水冰冷的气味里。

    自己又一次伤了那孩子的心。在他不顾性命地冲过来保护自己之后。

    连一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却这样急不可耐地拒之千里。

    舒容予你是个人渣。

    “啪”。房门再次打开,顾泽拿着脸盆和毛巾走了进来,一转身拐进了浴室“医院卖的东西果然很贵,看来别的生活用品还是要到外面的超市去买。”

    一阵哗哗的水声后,顾泽捧着脸盆走到床边“失礼了。”

    指尖隔着毛巾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舒容予全身都僵硬地绷紧了,却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温热的毛巾落在身上,小心避开了所有创口,轻柔地擦去血迹和污渍。顾泽的动作认真而严谨,与之不符的则是在舒容予皮肤上逡巡的近乎虔诚的目光。舒容予不言不动地任他摆布。

    顾泽重新拧了一把毛巾,扶着舒容予的腰帮他侧过身,用同样的动作擦洗背部。舒容予的背上也分布着几道狭长的疤痕,仔细分辨的话,似乎是鞭伤

    某种很不好的可能性突然闯入了脑海。

    “小顾,”舒容予轻声开口,“你在今天之前,就看见过我的身体吧”

    顾泽手下一停“为什么这样问”

    “刚才在广场上,你毫不犹豫就脱下t恤盖住了我。”

    “是的。”顾泽老实承认。

    “什么时候看见的”

    顾泽替他套上病号服,又掀开遮盖双腿的一角被子。那之下的身体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舒容予的右边裤腿已经在手术时被剪到了膝盖以上,小腿绑着厚厚的石膏。顾泽顿了一秒,终于只是细细擦净了他的双脚。

    “你喝醉的那晚。”他答道,“我原本想替你换件衣服。”

    舒容予凝视着天花板,显得疲惫之极“我喝醉时还说了什么”

    顾泽放下毛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你问我是不是还恨着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漫长的寂静。

    “小顾。”舒容予又唤了一声。

    “我在。”

    “我从来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你说过。”

    舒容予眼眶干涩地看着天花板“但是还有很多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这我也知道。”顾泽笑了笑。

    男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迸裂“还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

    顾泽蓦地伸出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舒容予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抿紧了。

    顾泽起身去关了灯,摸黑走回病床边坐下,趴在床沿上合上了眼睛。从声优见面会开场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感觉上却恍如隔世。身体与精神几次三番经受考验,早已在罢工的边缘,他几乎一闭眼就坠入了睡眠中。然而一颗心被各种担忧吊着,连睡梦也不安稳,意识似乎仍在房间内游走,听得见身畔细微的动静。朦胧间传来舒容予规律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乍然浮出一线清明,顾泽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视野依旧一片漆黑。咫尺之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听上去极不寻常。顾泽伸手摸索着向舒容予的额头探去。几秒钟后他刷地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冲出了房间。

    值班护士小姐掩嘴打着哈欠被顾泽带进门,顺手打开了灯。病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面颊上却烧着病态的晕红,眉间纠成了一团,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护士小姐走过去量了量体温“不用担心,术后发烧属于正常反应。但这位先生的温度偏高了,要用些退烧药。”

    她返身回去端来一杯温水,顾泽从医生开的一盒退烧药中取出了一片。舒容予双眸紧闭,似乎意识昏沉。顾泽俯身唤他“前辈。”

    舒容予眼睑下的眼珠滚动着,隔了半晌,终于将眼帘撑开一线,目光却空落落地不知望向何处。顾泽不确定地握着他的肩摇了摇,动作间大概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处,舒容予闷哼了一声。

    顾泽不合时宜地心跳了一下。明明是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却不知为何带了些旖旎的意味,沙哑的尾音简直扣人心弦。他暗骂着自己,一回头,却见护士小姐正面色绯红地望过来“麻、麻醉的效果已经消退了,病人如果疼得受不了,可以用止痛片。”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嘱咐了用法,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病人有没有排尿”

    顾泽一愣“还没有。”

    “挂了这么多点滴,肯定有需要了。身体现在急需排毒,千万不能憋着。工具你会用吗”

    顾泽点点头。

    “那你加油吧。”护士小姐红着脸走了。

    顾泽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转身坐到床沿上,扶抱着舒容予直起上身,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散发着高热的身躯仿佛被抽取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陷在顾泽的怀里。顾泽将手臂环过他的腰际,解开长裤的搭扣,拉开了拉链。

    内裤底下的轮廓依稀可见。明知道现在不是想其他事的时候,顾泽的思绪仍旧脱离控制地滑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当然幻想过这个地方。他当然幻想过触碰它,逗弄它,抚慰它,让它的主人在自己身下失控

    隔着内裤,他的掌心贴合向那里,轻轻地摩挲。

    舒容予朦胧间听见陌生的声响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置身沼泽之中,连抬一下手指都是枉然。直到内裤顺着腿根缓缓褪下,一股冰凉的恐惧倏然窜起,如蛇般缠绕而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身体却重如千钧。

    不要。他张嘴呼喊,黏稠的泥淖封住了双唇,只能发出细若蚊呐的低哼。不要、不要、不要时光湍急退回梦魇的原点,他被绝望牢牢束缚,动弹不得,无路可逃

    怀里的身体中了邪般剧烈颤抖起来,顾泽顿了顿,凑在他耳边轻唤“前辈。”

    舒容予似乎被拉回了一点神智,双眼的焦距慢慢对上了顾泽手中的器具。隔了半晌,他艰难地出声“我不需要”

    “需要的。”顾泽像哄孩子般劝慰,“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这是正常过程,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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