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折腾下来也到了深夜,顾泽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家驶去,突然若有所觉地减了速,望向旁边的人行道。
那道独自走着的背影,在黑暗中只浮出大致的轮廓,却是绝不会弄错的熟悉。
顾泽将车停靠过去,摇下车窗“前辈”
背影一顿,向这边转过头来。舒容予似乎有些踌躇地走近几步“小顾是小顾吗”
“是我。”顾泽抬手打开车里的灯,“前辈要去哪儿这么晚了,不如我载你一程”
舒容予的眉目全浸在昏黄光照中,透出几分错觉似的暖意“不麻烦你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顾泽听他的语意并非不可商量,索性直接探手过去打开副驾的车门“让我送你总比坐地铁快些,上来吧。”
舒容予犹豫了一下“你家在哪儿”
顾泽报了地址。
“啊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第九街吧。”见是顺路的,舒容予也不再推托,这样说着坐上了车。
舒容予似乎走了不短的路,气息有些急促。身上的衬衫纽扣原本扣到第二颗,他上车之后又解开了一颗。一双匀称锁骨半隐半现,在白皙脖颈下伏蛰出不经意的引诱姿态。
顾泽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紧,连忙扭头盯着挡风玻璃,在汽车发动声里吞咽了一下口水。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他问。
隔得近了,舒容予身上淡淡的消毒酒精味道便凑入了鼻端。
“嗯,家人住院了,每天要去照顾他。”
顾泽的脑中闪过那句“好像是舒容予的哥哥住院了”。原来是真的。
难怪他最近总是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迟疑数秒,顾泽还是说了出来“你看上去脸色不好。天天下班了还要往医院跑,实在太辛苦了吧”
“其实也还好”
“去年我母亲生了场大病,我和姐姐轮流去守着,其余时间还是请护工的。”
“这样吗。”舒容予笑了笑,未置可否。
凭着某种奇怪的直觉,顾泽开始觉得那位哥哥有点可疑。就算病情严重到需要每日看护,他自己的家人呢为什么总是要舒容予去声优的工作几乎没有休假,一次缺席就可能造成一集动画的停播。如果是至亲,至少应该体谅一下舒容予两头奔忙的操劳
但他也知道,这些话即使向舒容予开口,也不会得到答案,只会让对方徒增困扰。
顾泽扶着方向盘陷入了沉默。
“对了小顾,”余光里看到舒容予向自己转过头来,“你拿到了薛吧”
“你怎么知道了”顾泽吃惊不小。隙之华的声优列表明明还没公开,按理说应该没人知道,除非
“我去参加二次试音时,他们告诉我的。”舒容予嘴角带笑,“恭喜”
“谢谢谢。”想到这角色竟是从舒容予手上赢来的,顾泽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那你呢”
“我拿到了欧尔维。”似乎看出了他的矛盾,舒容予笑意更浓,“败给了后生呢,真不甘心”
他说得太坦然,倒让顾泽愈加不知所措“没有的事我”
温热的手心覆上肩膀,在与试音那天相同的位置轻拍了拍“开玩笑的,不用在意。我的声音本来就更适合欧尔维那类的角色,能拿到他也已经很幸运了。倒是小顾你,我早就说过凭你的实力很有希望吧”
顾泽心底一暖“谢谢你,前辈。”
“以后就要共事很长之间了,合作愉快。”舒容予微笑着说。
顾泽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他要与舒容予在一部超长番里合作了。也就是说,每周至少见面一次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两年三年
唇角不受抑制地翘了起来,他努力按下语声中的雀跃“合作愉快。”
舒容予之后便不再开口。顾泽打开车上的轻音乐放了一会儿,等他再转过头想说话时,却见舒容予身体微微歪倒在座位上,已经睡着了。
顾泽愣了愣,伸手把音乐声调低了。
舒容予睡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只有胸口在缓缓起伏。顾泽拐过一个弯,一盏盏路灯的光与影轮番掠过脸上,心中忽而一片宁静。
车速放得再慢,一段路终究到了尽头。
顾泽将车停在第九街的路边,却不叫醒舒容予,只凝视着他的面容。
素来绷紧的线条此时已舒展开来,让那张脸显得年轻了不少。眼睫覆下深重的阴影,仿佛已经倦极;眉心却悄然纠起,像在梦里也锁着千万桩心事。
眼前又浮现出那道黑暗中踽踽独行的背影。顾泽如同受到蛊惑般向他伸出手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脸庞,紧闭的眼睑突然轻轻一颤。
顾泽收回手,看着舒容予慢慢张开双眼,一瞬间的神情有些茫然,随即回复了平常的脸色“啊,居然睡着了,真不好意思”
顾泽一笑“没关系。前辈住在哪里我直接送你去你家吧。”
“不用了,就在这附近。”舒容予初醒的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不自知地柔和而无力,像月色一剪洇开在云天里。他人却已经推开车门迈了出去“多谢你了,小顾。”
“不客气。前辈好好休息,晚安。”
车里的轻音乐兀自缠绵悱恻,顾泽一把关了它。
第九街附近并没有住宅区。
、作者已修
无人知道这场邪门的雨是怎么开始的。
亘古洪荒倒灌一般的雨水倾覆了七天七夜,偏远小镇的街道上积蓄了过膝的积水。往日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此时也已人影寥寥,笼罩着一股阴森之气。
“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将车窗打开一线,满脸狐疑地喊道。
雨帘厚重,虽然还是傍晚,却已暗沉得如同午夜。
“香樟书店。”
一把黑伞遮挡了行人的脸,只从伞底传出低低的回话声。
司机皱着眉考虑了一下。
“上来吧”
后座的门被拉开,两道人影钻了进来。
“最近的世道不太平啊。”司机发动车子,打开车窗,飞快地摁灭烟头丢了出去,收回手时却还是淋了满手的水珠。他骂骂咧咧地关上了车窗“大白天都没人敢出门,我们这些开车的也做不了生意。”
后座无人接话。
司机伸手在方向盘后的表槽里摸索着烟盒,却发现它已经空了,只得干笑一声作罢“还好你们不是去那个见鬼的酒吧。”
“什么酒吧”身后有人似乎饶有兴趣地问。
“失踪了好多人哪,那家酒吧。”司机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音,“活蹦乱跳进去的人,再也没见出来。警察局那帮饭桶查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封锁了消息。”他冷笑一声,“虽然明里都瞒着不说,可私下大家都在传”
“什么”那人问。
“唉。”司机自己说出来也觉得有些荒唐,不由皱起眉,“你听说过光荣之役那会儿闹出的国家丑闻吗”
“略有耳闻。”
“部队里的一大批年轻人无缘无故地失踪,两年之后突然又出现,却一个个都变成了怪物”
“惧怕阳光、吸食人血、不老不死、体力超群”
“是啊,是啊。”司机厌恶似地打断他,“那批怪物不记得自己是人了,跟国家对着干,国家也消灭不了他们,双方伤亡惨重,最后只好签了协议。他们不去杀人,国家替他们隐藏身份,还开放血库做他们的口粮。”
“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任何动静,也许那只是传说而已。”
“嘿嘿。”司机阴恻恻地一笑,“现在不就是动静那些从酒吧里失踪的人,你猜他们去了哪儿”
“你是说”
“吸血鬼复活啦,老兄。”
这句话掷地有声,不祥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啊。”后座上的乘客忽然一指前方,“到了。”
司机将车泊在路边,接过那人递来的钱。
车门被推开,男人的身影撑开黑伞迈入了雨中,转身伸出一只手“下来吧,小薛。”
后座上的少年拉着他的手走下了车。
听着引擎声在身后远去,那少年突然开口“师父。”
“嗯”男人低头看他,露出一张苍白而艳丽的面庞,菲薄的唇角挂着笑意。
“师父刚才为什么不对他出手呢”少年困惑地歪头,问得十分天真。
男人笑了起来,牵着他向前走去“小薛,总是吸烟的人,血的味道一般都很糟,你要记住。”
“我明白了。”
“呵呵其实不记住也没关系,你是人类嘛。”
“我明白了。”
“好孩子。”
语声渐渐消失在了大雨深处。
隙之华的漫画作者季秋池,在漫画界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t大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在设计院里勤勤恳恳地干了十数年后,突发奇想画起了漫画。最初的一系列短篇刊登在某知名少年漫杂志上,女性画家中十分罕见的潇洒凌厉的画风,让她迅速聚集起了人气。而得益于其专业,季秋池作品中的场景出奇地精美,从写实的房屋到虚构的飞船,无一不是结构精准、风格鲜明,成为业内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
几部短篇漫画完结后,季秋池觉得有能力胜任长篇了,索性辞了设计院的工作,潜心画起了一个自己构思多年的故事。
几个月后,隙之华横空出世。
人造吸血鬼的奇诡设定、高挑俊美的主人公、独辟蹊径的情节走向,乃至线条冷硬的笔触,让这部作品初开连载便一炮而红。久无哥特风格佳作的漫坛如逢甘霖,一时间卖得洛阳纸贵。季秋池充分秉承了做建筑师那会儿的职业精神,眼着大局步步为营,一不动大纲二不拖剧情,命中该绝的角色无论人气多高也还是死得灰都不剩。读者怨声载道,到头来却追捧得愈加死心塌地。
这位神一般的原作者,此时正坐在隙之华的动画制作组租用的录音棚里。
隔着真空玻璃,顾泽看见她在控制台前坐下,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耳机,很认真地听着这边厢的配音。
“啊,到了。”身边传来谷田的声音,“下来吧,小薛。”
谷田是声优界颇为资深的一位前辈,此番被请来,客串一个漫画中大受欢迎的角色男主角薛的师父诺尔顿。
顾泽捧着台本走近话筒,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控制室。季秋池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他默默酝酿了一下“师父。”
无可挑剔的,清澈的少年音。以改变声线来彰显人物身份,一向是顾泽的强项。
“嗯”谷田读道。
“师父刚才为什么不对他出手呢”
“小薛,总是吸烟的人,血的味道一般都很糟,你要记住。”
“我明白了。”
“呵呵其实不记住也没关系,你是人类嘛。”
“我明白了。”
“好孩子。”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都没有顾泽的台词。一旁显示屏里播放的画面中,年轻美艳的吸血鬼撑着黑伞,带着少年时代的薛,出没于小镇里发生失踪案的地点,询问附近的居民。
“什么动静也没有哇,那天晚上。”配音居民的龙套声优说,“第二天在酒吧门口看见一排警车,我们才知道昨晚出事啦”
“有多少人不见了”
“听说已经有几十号人了你是政府派来的侦探吗”
谷田轻轻一笑“只是在调查这件事而已。”
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顾泽回过头。
舒容予正从录音室的角落走上前来。视线相交,舒容予向他微一点头。
这时谷田读出了那句关键的台词“小薛,在这里等我。”
画面中的少年独自站在酒吧门口,好奇地四下张望。隔了一会,他突然迈开脚步,一路追寻着某种不可见的事物,走进了街角的一座破旧教堂中。
顾泽暗暗屏住了呼吸。
然后舒容予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质地慵懒而轻慢,带着寒潭般摄人的幽深。
顾泽听见自己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顾泽从录音室出来时,外头的工作人员连带着季秋池,正和参与了这回首次配音的声优们交流。
季秋池穿着一条深绿色长裙,乌发高挽略施粉黛,站在一群男人中十分醒目。她青春年华已逝,容貌亦不如何出挑,却周身透着被岁月打磨过的凛冽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想到当时被告知是这位原作者本人钦点自己担当薛的配音,顾泽觉得应该亲口致谢一声,便朝她走了过去。
没想到他刚迈出两步,季秋池便向这边转过头来,目光却越过了顾泽,直直看向他身后。
凛冽的表情被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取代,原作女士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舒容予”
顾泽愕然回头。
季秋池已经走到他身后的舒容予面前,二话不说一伸手“我赌赢了,拿钱来。”
这两位是旧交么
隐隐觉得此时应当回避,顾泽走开几步,背后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钻入耳中
“什么赌赢了”
“少装蒜,你要是忘了那赌局就不会来试音。”
“我只是凑巧”
“凑巧跑来争取我画的作品的男主角别此地无银了,现金支付,赶紧的。”
顾泽回头看去。
舒容予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虽然清浅,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实的表情。
“为什么算我输”
季秋池一脸“你该不会想耍赖吧”的不可思议“五年前就说好了如果我的作品动画化,你就去配男主角”
“只说是主角而已,并没有规定是男一号。”
“你”季秋池瞪了他半晌,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见过你这样狡辩的。算了,那就打个折扣,改天请我吃饭。”
“没问题。”舒容予笑着想说什么,微微偏头,忽然看向一旁,“啊,小顾”他唤道。
顾泽僵了一下,做出刚刚注意到他们的样子“前辈”
季秋池的目光在顾泽脸上转了一周,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这位就是顾先生吗”
“是的,季小姐,你好。”顾泽走到他们身边,主动伸出手。
季秋池十分亲切地握了握,口中却说“听舒容予说我们都是校友,不如对我也叫声前辈吧”
原来这两位是高中同学。
原来舒容予是因为与她的赌约,才去争取明明不适合他的薛。
原来舒容予曾向她提起过自己。
那么她在制作组筛选出的候选人中,惟独指定自己去配薛,又是因为
脑中飞快转着这些念头,顾泽配合地露出腼腆的笑容“季前辈。”
、复出已修
“小薛,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吸血鬼转身走进了酒吧的大门。从外面望去,室内光线幽暗,浑浊的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角落里有人影密密攒动,偶尔向门外投来一个戒备的眼神。被雨淋湿的招牌上,印着“红山”的字样。
这间酒吧在全国赫赫有名环境恶劣,价格离谱,却将连锁店开遍了每一所城镇。更奇怪的是,它几十年来从未缺过生意。
只有某个特定的人群知晓它真正的功用。从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血库抽调出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供应到当地的红山连锁店;而持有特殊证件的人们便会时常光顾,领取赖以生存的食粮。
手撑黑伞的少年在门外静静等了片刻,忽然扭头,望向街道的尽头。
某种声响吸引了他薛看了看身后的酒吧,犹豫了一下,循着声音向街角走去。
雨点敲打在彩绘玻璃窗上,回声充斥了整座空旷的教堂。
蜡烛的微光只能照亮圣母温柔的鼻尖,其后大半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圣像之下,有人坐在临时摆放的木椅上。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世纪,黑而长的袍服覆盖至脚面,静止成一座奇异的雕塑。只有一头铂金色长发跳脱出黯淡底色,瀑布般直垂至腰际。神父装扮的男人眼帘低垂,修长的手臂舒缓移动,带出一缕低沉的乐音。
他在拉大提琴。
以环抱情人的姿态扶着琴身,指下滑出的旋律徜徉向沉闷的礼拜堂,在穹顶间流连不去。比雨水更清冷,比烛火更虔诚,是对圣母的颂歌。
脚步声嗒地一响,如同一枚冒昧的休止符。
琴弓拉至满处倏然回收,乐声似夜鸟归巢湮没于寂静。木椅上的神父微微侧头,正对着踏进教堂的不速之客。
少年的脚步在门边一滞,僵持半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神父蓦地低笑了一声。他伸手,从圣像旁托起了一盏烛台。
薛只觉得呼吸一顿“你是谁”
烛光在神父的脸上轻轻跳动,宛如某种谄媚的爱抚。那是一张俊美得令人心碎的脸。原本低垂的双眼此时正凝视着来人的方向,眼眸幽艳,惟独缺少了焦距。
薛怔了怔“你是吸血鬼吗”为什么会看不见了
“哦遇到吸血鬼也不害怕吗”神父轻勾起菲薄的唇角。
薛摇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便开口说“不害怕。我师父就是吸血鬼,但他是个好人。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当神父的吸血鬼呢。”
“那么你还是个人类”
“嗯。师父不会咬我。”少年的语声清脆而果断。
神父低笑了起来,笑声慵懒而轻慢,带着寒潭般摄人的幽深。“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一下“薛。”
“薛。”神父轻轻重复一遍,朝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请靠近一些。”
宽大的袍袖随着动作垂落,隐约中似乎透出危险的气息。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慢慢移动了几步。
“再近一些。”
笔直伸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薛的身体
却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神父转而指向身边的地板“我的琴匣,应该在旁边”
此时离得近了,薛才就着烛光看清,神父身下坐的是一把轮椅。木制的轮椅精雕细琢,倒像是一件艺术品。
他弯腰托起平放在地上的提琴匣,递到对方面前。神父摸索着将提琴放了进去。大提琴美丽的黑漆面上,用金色镶了几个细长的字母。是什么呢
“伊莲。”仿佛能看见他正观察着提琴,神父轻声说,“它叫伊莲。”
他合上琴匣,动作熟练而轻柔,“谢谢你。再不回去,你的师父不会担心吗”
薛恍然惊醒,转身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问“你呢你的名字”
神父依旧端坐在黑暗中,菲薄的唇角扬起他参不透的弧度“我叫欧尔维。”
隙之华的前期宣传工作堪称大张旗鼓,一段预告视频挂满了各大网站,再加上粉丝基数大,转发和点击率在三天之内就被刷成了天文数字。视频制作精美,集中了所有主要角色的经典台词,伴着镜头的快节奏切换,画面上方用醒目的字体打出各个角色和对应声优的名字。
官方如此高调,原本就翘首以待的粉丝自然情绪高涨。毫不出意外,如今在搜索栏里敲下舒容予的名字,再不复几年来的无人问津,大堆大堆的议论通常从“欧尔维大人好帅啊啊啊啊”开始,转到“那视频里欧尔维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太虐心了qaq”,到“欧的声优是谁是谁”,到“居然连舒容予男神都不知道,当年多少经典角色全是他配的音啊v”,再到“吾辈舒粉果然老了”,最后以“有生之年能看到舒容予的名字再次出现在cv表第一页,让我现在死也值了tot”收尾。
这场混乱在动画正式播出第一集后,彻底推向了高潮。仿佛一夜之间,曾经的舒容予粉通通被炸了出来,而更多的新人正乱打鸡血地宣布沦为脑残粉。神秘莫测、美艳无方的金发神父,配上舒容予冷玉般光华内蕴的声线,瞬间将全剧的风头抢尽了十成。相比之下,正牌主角薛反而被晾在了一边。
在几乎所有人眼中,这样的锋芒毕露只意味着一件事舒容予终于复出了。
、不通已修
如果说制作组多少为男一号从第一集就被忽略而感到不安,那么顾泽本人可说是完全不担心。他清楚薛随着之后的剧情发展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另一方面,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舒容予的不可超越。
事实上在年轻一代声优中,论天资和人气,顾泽也算是佼佼者了,而此番担当隙之华的主役,跻身一线声优之列更是指日可待。可惜这地位有多少是凭实力,多少是靠包装,只有各人心里清楚。
如果说别的业内前辈只是胜在经验,那么舒容予又与他们都不同。即使在顾泽现在这个年纪,当年的舒容予也早已攀登到旁人绝难企及的高度。
年少成名的那会儿舒容予被称作天才。
那段光辉历史到今日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但顾泽却知道得很清楚。
越是认清自己与舒容予之间的距离,越是意识到追赶的无望。
录那个宣传视频时,顾泽就站在舒容予旁边,亲眼看着舒容予在毫无铺陈的情况下乍然迸发出那声哀嚎,嗓音嘶哑,痛彻心扉,简直像在喊出一生的血泪。
然后画面切换,舒容予随之收声,表情如常。
让人弄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又或许都不是。
“喂喂,你在听吗”
不满的嘟哝声将他拉回了现实。顾泽微笑着看向面前的美少年“什么”
“真是败给你了。”安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突然凑到他耳边,“顾泽,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为什么这样问”
“最近喊你出来总是被拒绝,偶尔出来一次又心不在焉。”安藤做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名草有主了就赶快告诉哥们,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滚不了床单也能喝酒”
“你想太多了。”顾泽波澜不惊,人在自己未曾付出真心的对象面前,总能比较轻易地做到波澜不惊。“最近工作真的很忙,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至于恋爱,”他牵了一下嘴角,“应该不可能有了。”
安藤眨了眨眼,玩味地看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根据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个表情意味着你喜欢对方,对方还没回应。”
他依旧盯着顾泽,“嗯,看来是猜对了。”
提起酒瓶为顾泽和自己满上,美少年笑得兴致勃勃,“来嘛,我要听故事。”
“小安,如果一个人不肯在你面前流露真实的感情、不肯告诉你自己面对的困境、不肯让你知道自己的住址、即使在跟你竞争的时候对你也是一味的鼓励”
安藤托着腮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这人实在不可能对你有好感吧”
“我说,你其实对小顾挺有好感吧”季秋池不紧不慢地用调羹舀着碗里的汤。
坐在她对面的舒容予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先是在筛选干音的时候主动跟我提起他,又在录音棚引见我们,摆明了是想帮他。”季秋池优雅地喝着汤,“还有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太一样。”
“是吗我自己倒没注意到。”舒容予低头夹菜。
季秋池一言不发,只挑眉盯着他看。舒容予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怎么了”
“看你什么时候说实话。”
“”舒容予轻轻拨动着盘里的菜,“小顾是个好孩子,很有天赋,虽然现在还稍显青涩,但可以看出他的潜力”
季秋池的眉毛越扬越高。
舒容予止住话头,无奈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很清楚我要说的话。”季秋池不客气地说,“他和当年那个孩子的感觉很像,对不对”
舒容予身体一僵。
季秋池看在眼中,无声地一叹“容予,你在害怕吗”
舒容予微微低头,没有回答。
一碗清汤见了底,季秋池挪开汤碗,转而捧起了米饭“那个人怎么样了”
她没有说明是谁,舒容予也没有询问,只简洁地说“肝癌晚期。”
“哈。”她尖刻地轻笑了一声,“活该。”
“小季”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可我一直在生气呢,这么多年。”季秋池抬眼看着对面苍白消瘦的男人,“容予,我很高兴你终于要自由了。”
舒容予默然回视着她。女人的眼睛温柔而悲怜,让他在某个刹那很想流下泪来。
他对她露出微笑“不说这个了。”
“好吧。”季秋池向后靠了靠,“你对小顾怎么看”
“这个也不说了。”
她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还会喜欢上谁吗。”
“那么,那个人喜欢过谁吗”安藤忽然扭头问。
顾泽一拍他的屁股“干正事的时候专心点。”
“突然想到的嘛嗯啊以前的情人什么的”
“我不知道。”
“啊慢慢点那他喜欢什么嗯类型的”
“我不知道。你安静点行么”
“啊啊啊那里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行”
“”顾泽一咬牙,身下发劲,直顶得他一径浪叫再也开不了口。安藤尖叫着泄了,整个人软倒在床上,顾泽刚才被他弄得情绪不对,此时兀自揽着人来来回回,努力向峰巅攀爬。
安藤任他摆弄,有气无力地一闭眼“其实他也有可能中意你的,只是不表现”
顾泽心中一乱,应声缴械。抽出来躺倒在安藤身边,顺手敲了一下他脑袋“你故意的吧”
安藤低笑了起来,却顾自往下说“对于这类不开口的人,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开口我有个主意。”
、聚会已修
白夙的生日派对设在周六晚上。由于他和陆云这两夫夫如出一辙地没脸没皮,经常不分时间场合大秀闪光弹,所以生日派对也没请太多围观群众,只将圈内好友五六人邀去家里。
顾泽当晚有固定的广播节目要主持,只得迟到两小时。等他去敲白夙家房门,那门吱呀一声颤悠悠地开了,里头一片漆黑。顾泽暗道一声不好,还未及作出反应,黑暗中几只枕头破空而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他。顾泽抱着头半真半假地痛呼一声,便听到屋里有人大笑起哄。
灯亮了,桌上堆着空啤酒瓶和只剩残骸的零食,数位名声在外的声优形象全无地赖在沙发上,白夙戴着滑稽的生日帽倚在陆云怀里,笑得缓不过劲“我们商量半天怎么惩罚迟到的,一致通过了这一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回了陆云腿上,“哎呦,谁去捡下枕头”
顾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来吧。”他弯腰去捡枕头,被旁边的好友一把拉住“你别动,先罚酒”
跟着便有人拿着酒瓶直接往他手里塞。顾泽自认理亏,来者不拒,转眼间一瓶见底,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友们看他一脸气定神闲,才想起这厮是千杯不倒的酒量,顿时更起劲地誓要将他放倒。
又是一瓶酒下了肚,顾泽终于也觉得耳根开始发热,连带着耳边层出不穷的黄段子、眼前众人足以跌破万千少女心的醉态、陆云站到桌子上干嚎的歌声、白夙盯着他直冒红心的眼神,都变得可爱起来。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白夙当即拍手叫好,掏出手机哒哒按下几个键“我记了1到10之间的一个数字,你们每人猜一次,谁先猜中,谁就要就要”
顾泽心中一动“就要把舒前辈拉过来。”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表示同意。谁也没在这样的聚会上看见过舒容予的身影,若不是此刻借着酒疯,也没人敢去邀他。
“谁先来”
“小顾的主意,小顾先猜”白夙点名。
顾泽想了想“7。”
白夙立即瞪大了眼,亮出手机大喊一声“中”
顾泽真心吃了一惊“不至于这么巧吧”
众人再次大笑,嘴里念叨着“自作孽不可活”,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出了门。白夙靠在门边,用他那颠倒众生的冰山声线说了句“不拐到人不许回来”顺带附上一个飞吻,“好运哟”瞬间就被陆云硬拖了回去。
顾泽转身抬脚向外走,突然觉得有点后悔。
喝过酒没法再开车,顾泽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犹豫了一下,报上了那家医院的名字。
如果舒容予作息准时,那么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从里面出来。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顾泽付钱下车,站在街边让夜风一吹,原本就不浓的酒意登时散了大半,开始怀疑这么胡来是否有意义。
他敲了一下额头准备回去,身后却恰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小顾你怎么在这里”
顾泽心中哀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前辈。”
舒容予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衣服,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消毒酒精味,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顾泽情知逃不过去,这时候现编理由恐怕会越描越黑,干脆坦白招了“白夙过生日,没敢邀你,刚、刚才他们一致推我来”
舒容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真心话大冒险吗”他微笑起来,“当年我们在学校也常玩这个。”
“是。”
顾泽此时彻底酒醒了,恨不得转身就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会愿意被当做游戏的筹码,去参加一个原本没有邀请自己的聚会呢
果然舒容予浅笑着说“太晚了,我就不去了。白夙那边替我说声抱歉,你们玩得开心。”
“好的。”顾泽微微低下头,“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干傻事了。把事情搞砸的挫败感充斥了胸腔,顾泽的语声不自觉地低落下去“打扰你了。”
半晌没有回应。
接着舒容予开口了“拉不到我,你在白夙他们那边会很难办吧”
“什么”顾泽诧异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