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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的顾明玉 第18节

作者:委鬼乌衣 字数:25262 更新:2021-12-18 21:57:10

    就在这时,顾明玉穿好了衣服顶着shi漉漉地头发走了出来,瞪着眼睛不满道“小叔,你怎么跟我爸一样老喜欢查户口,他那是职业病,您呢”

    顾怀宴冰雪一样的脸稍微回暖,对着明玉招了招手,让他在自己身前坐下,接过他手上的毛巾替他擦头发。

    “他那是职业病,我这就是疑心病了。二哥不在家,我这做弟弟的自然得替他看着。”顾怀宴仿佛话里有话,顾明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飞快地跟纪林远对视一眼,目光又掠到陆宴脸上。陆宴摊了摊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不管其他三人如何心虚,顾怀宴却是接着说“二哥最近心情不好,你们最好别惹出什么事情让二哥生气,否则的话”

    “小叔,你跟我爸感情真好,说说你们的事呗,”这个时候也就顾明玉敢开口扯开话题了,纪林远学着陆宴,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动也不敢动。

    顾怀宴的话是说给陆宴听的,顾明玉他只是有所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顾明玉在他心中的地位完全不是陆宴可比的。顾明玉腆着脸撒娇的时候,他还真拿他没办法。

    顾怀宴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怎么吃都不长个,七岁了还跟别人三四岁那么大,瘦得皮包骨,村里人都说我带不大,爹妈也不知道怎么办。是二哥带我到县里找北京来的专家看诊,我记得清清楚楚,花了八块三毛钱开了一副药,吃了半年我才渐渐好起来。”

    “小叔辛苦了。”顾怀宴先天不足,娘胎里带来的,能长到成年已是不易。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为了给我补身子,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那时候二哥还在读书,学校半天上课半天上工,攒了两年的工分才攒到这么多,全都给我看病用了。后来他上大学阿爹差点没让他去,那会儿我才知道二哥给我看病的钱就是他攒的学费。”

    “爷爷不让我爸去上学么那可是大学啊那会儿才七零年吧,高考还没恢复,得靠推荐才能上的,说出去多有面子”

    “有面子也不能当饭吃,饭都吃不上了,哪还顾着面子。家里劳动力少,又摊上我这个病秧子,拖垮了整个家,那时候多个劳力能多赚工分,分到的地也更好劳力不足好给田也浪费了。不夸张的说,二哥上大学真是从家里逃出去的,你爷爷没文化大字不识,支书来说了几次都没用,最后急得没办法,眼看着报道的期限要到了,气急了就说这是党的子弟兵党的儿子,要服从党的安排,你说了不算。你爷爷c,ao起锄头就把支书赶了出去我儿子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家的了”

    “哈哈哈。”顾明玉和纪林远笑得前俯后仰,陆宴也躲在后面偷偷地笑,气氛一时好上不少。

    “后来爹妈都去世了,二哥跟明珠的妈妈离婚,那时候已经分家,大哥大姐都各自成家了,二哥怕我没人照顾,张罗着要给我娶妻,”顾怀宴顿了顿,在他身后,陆宴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攥着,指尖都泛白了,“二哥手里也没钱,就拿了工作证到信用社贷款,这才让我娶上媳妇。”

    这事顾明玉也知道,直到他出生那一年,顾怀立才还清了那笔贷款。顾怀宴的妻子人挺好,就是也是个命薄的,结婚没几年,下工搭人顺风车,转弯时从车上摔下来,人就这么没了,据说小婶子那会儿已经怀孕,一下子失去妻子和孩子,可想而知顾怀宴是什么心情。

    顾明玉怕顾怀宴提到他妻子伤心,连忙打断,“今天很晚了,小叔你也该休息了,咱们下次再聊。”说罢拉着纪林远就往楼上跑,跑到楼梯转角处时,听到陆宴的声音。

    “叔,我给你打水洗脚。”

    顾怀宴说“哪敢让你给我打水。”

    陆宴声音很低,顾明玉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听清,“自从我去了叔那儿,就一直给叔打水洗脚,叔现在不要我了,便连这点小事也不让我做吗”

    顾怀宴沉默良久,直到顾明玉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才隐约听到他说了句什么,只可惜顾明玉已经听不清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明玉又失眠了,这半个多月来,顾明玉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身边的纪林远一如既往睡成了一头猪,顾明玉气不过,伸手去捏他的鼻子,纪林远打着“呼哧”醒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含糊地说“唔明玉别闹。”

    说着就伸手搂住顾明玉,把脑袋埋在他脖子里,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脖子上都是纪林远呼出的气息,搅得顾明玉痒得不行,想推开大个子是不可能的,这家伙一条胳膊有千斤重,往顾明玉身上一搭,一整夜他都别想动弹了。顾明玉动不了,只能闭着眼躺着,耳边是纪林远的呼吸声,缓慢规律,鼻端是纪林远的气息,那气息熟悉到令人安心,顾明玉没多久也跟着睡着了。

    顾怀立在清明节前出院,他原本黑亮的头发,只这半个月的时间就白了一半。

    胡珍去世后第一个清明节,顾怀立首次看到那块墓碑,碑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华丽的旗袍,那是去年顾明玉特地找人定制的,胡珍很喜欢,刚拿到手就穿在身上嚷着要去拍照,这也是胡珍最后一张照片。

    08年开年就遭遇亲人去世,似乎意味着这一年顾家都将霉运不断。过完清明,顾明玉和纪林远也要返校了,却偏偏在这最后一个晚上出事。

    第85章 变故

    那天顾怀立和顾怀宴去邻省宗祠散清还没回来本地清明节祭祀的一种, 顾家是从邻省迁过来的,虽然在本地发展成大姓,但宗祠却依旧在邻省, 顾怀立每年清明都要过去, 时间在两到三天不等。

    顾明玉不想在家待着,拉着纪林远约了清明放假回来的好友在外面疯玩了一天,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刚到家门口顾明玉突然想起手机落在k, 纪林远叫顾明玉先进门, 自己打车去拿。

    今晚没有月亮, 院子里漆黑一片,顾明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纪林远的身影已经完完全全消失。晚春的夜晚空气稍显冰冷, 顾明玉关上院门,看着熟悉的房子发出一声低沉地叹息。

    他打开客厅门,铁制的大门发出“哐当”的声响,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飘过, 顾明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并没有在意,只是当他打开电灯时却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客厅里狼藉一片, 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里面的物品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就连沙发和茶几都被移过了位置,音响的后盖被拆开, 似乎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顾明玉怔楞着看着,初时他以为是顾怀立回来了,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然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家里怕是进贼了。

    顾家这边非常偏僻,以前算是郊外,顾怀立99年买下的这块地,加上院子足足有600多平米,花费还不到五万。这几年生活富足了,很多有钱人也在这附近买地建别墅,渐渐的倒是形成了一片自建别墅区。自建房和商品房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安保,虽然是别墅,但是并没有形成相对紧密的区域,道路错综复杂,东一家西一家,邻里之间喊话都听不到。

    这也成了小偷们最爱的地段,以前明玉家里养狗,有熊猫在,这些年来倒是没有小偷光顾过,斜后方家听说遭过几次贼,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批人,净逮着他一家偷。

    顾明玉脑子混乱,明明是自己的家,这样看着却觉得非常陌生,他手摸到口袋想拿出的手机报警,然后才想起手机落在k,纪林远帮他取去了。

    顾明玉往楼梯走去,想要上楼上看看,当他踏上第一框台阶时,心里却突然升起一股不安,看客厅被翻乱的程度,小偷应该不止一个人,如果他们还没离开

    那样的后果想都不敢想,而且就在这时,耳朵里捕捉到一道奇怪的声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顾明玉来不及分辨,当机立断扭头往外跑。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当他的背部受到重击时,顾明玉知道最坏的情况当真出现了。

    顾明玉被人从背后扑倒,对方用的力气很大,顾明玉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眼前一片黑暗,一道比想象中要年轻得多的声音慌乱地喊“快下来我抓住他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们聚集起来,有人问“怎么办我们不会被抓吧”

    “别慌,没事他就一个人。”说这话人的就是压着顾明玉那个,这伙人年纪都不大,或许比顾明玉还小。

    “那咱们还待在这做什么,跑啊”

    “等等”还是先前埋伏在楼下那人,他似乎是这些小偷的头领,“楼上那个保险柜里面肯定有钱,我们可以问他密码。”

    顾家值钱的东西全都在保险柜里,这些小偷把顾家翻了个遍,最多也就找到几十块零钱,他们这么多人忙活一晚当然不甘心就这样走掉。

    顾明玉的头很晕,反胃想吐,刚才那一撞有点轻微脑震荡,额头那块痛得发胀,濡shi的感觉很显然他正在流血。

    有人从后面扯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来,冰冷地刀子搁在颈脖上,激得他汗毛竖起。此时他终于看清了这伙小偷的面容,总共五个人,五张稚嫩的脸,最大的不超过二十岁,最小的可能才十五岁。

    领头那人年龄最大,染着一头黄毛,耳朵上打了好几个耳钉,他转到顾明玉面前,扯着嘴角笑。

    这人笑起来也带着一股戾气,顾明玉知道这人不好惹,没等对方开口就报出一串数字。

    顾明玉的识相似乎出乎黄毛的意料,他诧异地看着他,叫了个矮个子小弟上楼去试保险柜密码,矮个子刚走没两步,黄毛却又叫了高壮个子的小弟,俩人一起上去拿钱。

    剩下三人围着顾明玉站着,防止他趁机逃跑。黄毛玩转着手里的刀子,脸上有些郁闷,“你倒是识相,我还想着要是你不说,就在你身上划几刀,可惜了。”

    额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顾明玉太阳x,ue一抽一抽地痛,他不得不眯着一只眼,刚才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身上没有手机,周围的房子都间隔很远,就算大声地叫喊,邻居也未必听得见。就算听见了赶来,这些人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走,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对方。

    既然是贼偷,目标自然钱,拿到钱他们应该就会走了。顾明玉其实并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按他希望的发展,黄毛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被他看见脸,其他人可能没经验一时忘了这茬黄毛身边这两人吓得厉害,身体哆嗦着,时不时转头去看外面,比他这个被劫持的人质更像人质但是黄毛显然和他们不一样,这是个有案底的惯犯。

    楼上拿钱的两人很快就下来了,手里三打现金,三万多块钱,那个矮个子还拿了一手的金镯子玉观音。顾明玉面色一沉,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镯子放在保险柜的暗格里,还带锁,顾明玉以为他们发现不了发现了也打不开,没想到他们还会撬锁高级锁,号称锁匠也开不了,钥匙顾怀立随身携带。金镯子的价值倒是其次,主要是意义不同,那是胡珍留给他们三姐弟的。

    几个年纪小的高兴得手舞足蹈,只是到底还是害怕,催促着黄毛快点离开。

    顾明玉一直沉默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管怎么样命最重要,那金镯子顾明玉抑制着自己跳出去的冲动,藏在身后的手攥紧拳头,指甲扎进rou里,心在滴血。

    纪林远一边走一边拨打顾明玉的手机,大概是一开始没被人发现,打了好几个才接通。

    k老板认识顾怀立,知道他住址,也不要纪林远多走一趟,说是马上让人送过来。纪林远便在路口等着,十分钟不到就拿到了手机。纪林远往回走,路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转头去看。

    那人刚好在路灯底下,身量不高,中等体型,头发乱糟糟地没怎么打理,纪林远看着眼熟,他记人一向厉害,很快便想起这人就是住在隔壁的。有一次纪林远也是在这条小巷遇到他,当时对方看他的眼神很不友善,那会儿纪林远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却是知道,他就是周成。

    周成也认出了纪林远,一瞬间脸色就难看起来,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小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纪林远和周成同时色变,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末尾那家便是顾家。纪林远如同一头豹子蹿了出去,周成也跟在他身后,他的速度自然是赶不上纪林远,不过两人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担忧、害怕。

    那黄毛脸上露出古怪地笑,慢悠悠走到顾明玉面前蹲下,他凑到顾明玉耳边低声道“我也是拿了钱替人办事,别怨我,要怨就怨姓周的吧。”

    “周”顾明玉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黄毛手里的刀子cha进了他的身体,刺目的鲜血打shi了衣物,“周智”

    一道让人牙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黄毛没有丝毫犹豫,他拔出了刀子,鲜血如泉水一样从顾明玉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沾满了他的双手。一旁的矮个子原原本本地看清了过程,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的金镯子丢了一地,也顾不得捡,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其他人也跟着他跑,黄毛皱眉,走过去把金镯子捡起塞进口袋,回头看了顾明玉一眼,也跟着跑了。

    纪林远跑到门口时,矮个子刚好打开门出来,迎面撞上了他,纪林远身材高大,肌rou结实,矮个子年龄小,身量也不高,这一撞反倒是他自己往后倒了下去。他身后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偷看见突然出现的大个子堵在门口,也是害怕得不敢动弹,其中一个还跪倒在地,慌乱地摇着手“不是我不是我”

    转头看见黄毛跟着出来,便指着他哭着说,“是他杀的,是他真的不管我的事”

    纪林远的视线穿过这些莫名其妙地人,落在客厅那道熟悉的身影上,顾明玉躺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刺眼的红色从他身体里流出,纪林远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他红了眼。

    矮个子倒在地上也不敢起身,撞到大个子时他就已经吓尿了,这会儿趴在地上舞动四肢,竟是想从纪林远的胯下爬出去。

    纪林远只感觉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恐惧,这股恐惧让他站在那动都不敢动。是矮个子的动作惊醒了他,纪林远低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暴虐。

    他爆喝一声,一脚把矮个子踢了出去,十几岁的瘦弱少年被他踢得飞了几米远,直到撞倒另外几名小偷几人滚作一团倒在地上张嘴痛呼,一时竟是起不来。

    那黄毛见纪林远如此悍勇也是发憷,也不敢走门,冲到墙边打算翻墙出去。

    纪林远看见他双手沾满鲜血,哪里还不知道就是这人伤了明玉,当下三两步跑过去,拉住黄毛的腿就往下扯。

    黄毛攀着墙头,转过头来踹他的脸,又硬又脏的鞋底踢在纪林远脸上,把他的鼻子都弄破了,鲜血糊了一脸,他却不管不顾,拉着黄毛的裤腿就往地上掼。

    等他把黄毛压在地上狠揍时,周成才堪堪跑到顾家门口,看着这一幕一下愣住了,纪林远此时也顾不得跟周成不对付,嘶吼着让他去看看顾明玉叫救护车。

    周成跑进顾家客厅,看见顾明玉满身是血,拿手机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打完120才发现自己哭了,顾明玉躺在地上脸白得像张纸。

    周成看着他皱眉低吟,想把他抱在怀里,却又害怕弄疼他,只能张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哪里都不敢动。

    纪林远把所有的恐惧和怒气都发泄在黄毛身上,等他起身时,他的双手关节处破了几个口子,血淋淋地看着都可怕,黄毛更惨,整个人不成人形,似乎被巨兽碾过,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张嘴求饶都做不到。

    另外几个小偷被暴怒的纪林远吓得腿软,只知道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纪林远没工夫理会他们,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脚下像是踩在泥潭里,一深一浅地,他走进客厅,看见地上顾明玉的血落在地上,水洼一样,人也双眼紧闭,周成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哭。

    纪林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想着对不起爷爷,要是明玉没了,我也不要活了。

    第86章 手术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救护人员做了急救处理把顾明玉抬上车,转头说了一句家属跟上。

    纪林远和周成同时往前迈了一步,到底还是纪林远步子更大, 两步就跨了上去, 他个子高坐在车里占了外面大半的位置,周成也想上去, 护士推了他一把“坐不下了只能上一个人”

    说着就拉上了门,呼啸着开了出去。

    周成急得不行, 正要赶上去, 又有警笛声在巷口响起, 却是警车到了。

    那伙小偷一个没跑,黄毛站都站不起来,跑不了, 刚才救护人员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听到他是伤人者,又见死不了,就丢着没管。现在警察来了, 尽管心里着急,周成却还是得留下来说明情况。

    顾明玉脸色惨白,医生正在给他输氧, 本来看着好好的,突然顾明玉咳了一声,口中有鲜血喷出,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瞬间紧张起来。顾明玉剧烈咳嗽, 每咳一下都有血从喉头涌出。

    纪林远心头满是恐惧,这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目光发直。五分钟的路程却像是五个世纪那样煎熬,忙碌的医生和满身是血躺在那里了无声息的顾明玉,这是纪林远视网膜上唯一能看到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救护车上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到手术室。

    脑海中顾明玉的脸来回闪现,一会儿是他今天早些时候对他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躺在血泊里双眼紧闭的模样,就连护士问他要不要处理手上的伤他都没听到。

    等到棉签贴到手背上他才反应过来,但那也得不到他丝毫的关注,纪林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术室那扇门上,一错不错的。

    “他是你家人”护士见他实在太紧张,一边给他处理一边没话找话地安抚他。

    纪林远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是在问他,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护士清洗了血污,开始给纪林远上药,“可能会有点痛,忍一忍。”

    药水抹在伤口上,纪林远的手本能地抽了两下,但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因为心里比手更痛,像是钝刀子在割他的rou一样。

    一个多小时后周成也来了,大概说了下情况“他们从前院的院子里翻墙进去,客厅门用钥匙反锁的,他们进不去,爬到二楼阳台,从阳台进去。明玉回去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出来,是黄毛把人抓住,说是要逼问保险柜密码,拿到钱后,也是黄毛伤的人。警察勘察了现场,把那几个人带走了,那个黄毛送到医院,现在在外面处理伤口,他说要告你暴力行凶”

    纪林远冷笑,没有把黄毛打死已经不错了,还敢想着告他。黄毛进监狱是肯定的,此时纪林远已经在想怎么找人在监狱里教训他了。

    “我觉得那个黄毛很不对劲。”周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警察也说黄毛的行为不太像是普通的入室盗窃,特别是在他知道黄毛曾经蹲过监狱,刚出狱没多久。

    “怎么不对劲法”纪林远回想了一遍,除了黄毛其他人看见伤了人都吓得厉害,到底是些年龄不大的少年,尽管手脚不干净走上犯罪道路,但他们不是杀人犯。至于黄毛,被他扯下来按在地上狂揍,纪林远恨死他了,哪有闲心观察他的表情。

    周成说不上来,他只是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但真要他猜到是周智在狱中买凶杀人,却也做不到,正所谓善良限制了想象。

    “我给顾叔叔打了电话,他明天会赶回来。”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就冷场了,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周成还是纪林远都不会理会对方。长长的座椅,一人坐在一头,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顾明玉从手术室出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幸好救治及时,体征稳定下来,只等第二天上班再做后续检查。因为现在还处在观察阶段,还需做手术,纪林远和周成被嘱咐不能给他喝水吃东西。

    “刀伤造成肺部损伤,引起中度血气胸现在做了引流,但效果一般,需要手术开胸治疗,等明天主任来了看时间安排手术吧。”

    纪林远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手背上的伤被崩开了口子,血再次渗透了纱布,他用沙哑无力地声音说,“我以为手术这就结束了。”

    “现在手术只进行了一半,急救室做不了这么大型的手术,只能先稳定下来,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就像现在这样cha引流管,不过目前的情况不建议保守,病人会很难熬,恢复期也很慢。”医生只是过来说明情况,见面前两人脸色难看,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顾明玉被安排在急诊病房里观察,手臂上cha着留置针带着氧气罩,胸口上一根管子连着一个水袋,有红色的血从管子里流过,滴落在水袋里。胸口还贴着心电图贴片,心跳声通过机器“嘀嗒”“嘀嗒”地响。

    纪林远坐在他床边看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一直这样守到天亮。周成不知道顾明玉是不是想看见他,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搬了把凳子坐在角落里,视线时而落在明玉身上,时而看着纪林远,心里除了担忧,也闷得不行原本那个位置该是我的。

    顾明玉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乍一看还把他吓了一跳,忍不住缩了下身子。麻药的效力早就过了,顾明玉这一动扯到了伤口,发出“嘶”地一声。

    纪林远连忙站起来小心地扶住他,“别动”

    顾明玉舔了舔下唇,嘴唇干裂得厉害,怕是也苍白得吓人。他胸闷,呼吸有点困难,想咳咳不出来,没力气。

    他想问自己怎么了,同样没力气,加上带着氧气罩不好说话,只好作罢。

    纪林远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相处这么久顾明玉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纪林远牵起他的手握在手心,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说顾怀立马上就到。

    纪林远跟顾明玉说话的时候,动作自然地把他的手放到脸颊上轻蹭,周成有些诧异,顾明玉刚醒来他们就按铃喊了护士。现在护士正在给明玉检查,人还没走,纪林远却敢做这么亲密的动作,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吗

    护士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离开时还一直回头看。

    周成觉得纪林远是担心过头一时疏忽,有心想提醒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如果他还有资格待在顾明玉身边,只怕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顾明玉听着,心里有些惶惶,但他不想表现出来,让纪林远担心。眼睛扫到角落里的周成时,他心头一颤,然后便想起黄毛说的那句。

    他想了想对着周成招手,周成起初惊讶,然后欣喜若狂。

    顾明玉留级后比他低了一届,两家闹翻后再无来往。周成还记着小时候明玉说想考北大的话,他成绩不太好,好不容易报了北京的一所三本学校,想着到北京去等他,就是多看两眼也好,没想到顾明玉却去了重庆。

    周成那会儿真是万念俱灰,在北京混了一年,差点因为出勤率不够被学校劝退。

    后来顾明玉的录取通知书被错送到他家,他归还明玉通知书的行为激怒了母亲,陈玲玲甚至说要毁掉明玉。

    那时周成才明白过来,如果他不能坚强起来,如果他不能放下,爱他的人会因为他自己的失败而责怪明玉。

    他怎么能让那种事情发生他现在已经大三,明年他就要出国,他要远离那对父母,远离明玉,让他不因他而受到伤害,这是周成和母亲的交易,也是周成唯一能为他做的。

    周成挤到顾明玉床边,纪林远的表情很难看,但既然是明玉喊人过去,他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地退开一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周成,像是怕他占便宜似的。

    顾明玉把氧气罩拉开一点,在周成耳边说了两个字“周智。”

    周成不解,想要再问,顾明玉却突然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仪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医生来得很快,周成和纪林远都被赶了出去。

    周成在纪林远脸上看到了恐惧,那是天要塌了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他一样,脑海中思绪纷乱,某种想法倏然从心底升起,结合刚才明玉对他说的那两个字,周成瞬间手脚冰冷。

    早上八点,顾怀立终于赶到了,那会儿纪林远正在大闹医生办公室,原因是顾明玉需要立刻做开胸手术,钱已经交了,但是家属没到场没有签字,即使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手术也不能开始。

    纪林远急疯了,他也不敢得罪医生,硬压着脾气说了一堆求情的话,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要递给医生,他说那是他的全部家当,只要医生现在走进去给明玉做手术,他就把这张银行卡送给他,密码都说出了口,顾怀立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在电话里已经知道情况,顾不得问为什么纪林远的银行卡密码是自己儿子的生日,用最快的速度签完字,看着顾明玉被推进手术室,三人终于安了一半的心。

    他们等在门外,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周成把自己的猜测对顾怀立说了,顾怀立还没怎么,纪林远就抬手给了他一拳。

    他表情可怖,喉间发出如野兽般的悲鸣,把顾怀立和周成都吓了一跳。

    第87章 后续

    纪林远的表情实在吓人, 周成下意识退了一步,似乎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又往前回了两步。这件事跟周智脱不了干系, 周成固然心里自责心虚, 却也不代表纪林远可以代替明玉来责骂他。

    纪林远现在暴躁得不行,周成跟他顶牛自然讨不了好, 周成身高一米七出头,比顾明玉还矮半个头, 这样的身高一米九的纪林远面前, 就像大人和小孩的区别。

    纪林远一个拳头都赶上他脸盘子大了, 顾怀立见他们似乎要打起来,连忙上前阻拦。在他印象里,纪林远一向成熟懂事,xi,ng格有点老好人,哪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知道这是因为明玉,心里慰贴的同时又觉得古怪。

    “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小纪你还听不听顾伯伯的话啦”顾怀立一边稳住纪林远一边对周成使眼色,然他赶紧离开。

    顾怀立明着是帮周成,其实是在赶他走, 实际上从听到周智的名字起,他已经不想看到周成了,他在迁怒。顾怀立不是圣人,周智是周成的堂哥, 当年明玉和周成就是因为周智的事情才闹翻的。周成当初站在周智那边责怪明玉用手段害他堂哥,就算他现在帮理不帮亲站在明玉这边,但他的身份就注定了必将在这件事上与顾家处于对立面。

    纪林远情绪激动,周成在这呆上一秒都不行,在得到明玉醒来一定会给他打电话报平安的保证后,周成只能离开。

    等他走远顾怀立才松开纪林远,看着周成的背影眯了眯眼。

    手术还在进行,纪林远和顾怀立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坐着干等。顾怀宴身体不适留在邻省没回来,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听说还在手术,安慰了几句,又提到了伤人的黄毛。

    “二哥早些时候手机打不通,有个电话打到我这里,他以为你跟我在一起。”可能是顾怀立还在路上的时候,因为担心明玉,跟医院联系频繁,后来看见未接来电,也没注意号码,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回复,没想到居然找到顾怀宴那边去了。

    “怎么了”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很熟悉他们兄弟的人。顾怀立起身走到消防通道的位置,这里比较安静,不会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是龚局,明玉的事情他一听说就cha手过问了,那个伤人的家伙是个惯犯,刚从监狱放出来没多久,案子是龚局的徒弟经手的,在监狱的时候有过一次提审,如果龚局的徒弟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

    顾怀宴还没说完,顾怀立就语气淡淡地说“跟周智一个牢房吧。”

    “原来二哥已经知道了,明玉说的”

    “嗯。”顾怀立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是吓人,他想了想说,“周智我看着长大的,他没这个胆量,我看这事少不了隔壁那女人的影子。”

    顾怀宴咳了几声,听筒那边传来陆宴的声音,好像是让他吃药。

    也不知道他吃了没,过了一会儿,顾怀宴一边咳一边冷笑“到底是当过情人,就是了解啊。”

    顾怀立板下脸来“怎么说话的你这是跟你二哥说话的语气”

    “我就是不明白,二哥你一向心思细腻,你当初当真没看出来那女人的拿你当羊毛捋”别看顾怀宴面上一直淡淡,就以为他xi,ng格温和,那都是被逼无奈养出来的,在家人的事情上顾怀宴其实一点就着,“你的仕途、跟嫂嫂的感情,都是被她给毁了,现在她还想毁了明玉,她到底想做什么啊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顾怀立差点不能呼吸,毁了明玉这是他最不能忍的事情,明玉是底线,他比顾怀立的命还重要。

    顾怀立看着走道里坐立不安的纪林远,看着手术室门上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

    他抹了抹脸,“我会查清楚的,如果是她我不会让她好过,你放心。明玉这边不用担心,你自己在那边安心养病。对了,明玉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明珠,她现在不适合再受到惊吓了。”

    “明珠这是怀了”顾怀宴叹了口气,“这是今年开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顾怀立叹气“谁说不是呢。”

    “对了,”顾怀宴看了眼一旁的年轻男人,眼带深意地说,“明玉年纪也不小了,你啥时候给他找个身体强壮的姑娘,改改咱们家体弱多病的基因”

    顾怀立哭笑不得,“明玉还不满二十,结婚年龄都还没到。”

    “可以先处着嘛,多考察考察,xi,ng格要好,长得要漂亮明玉那么好看,要是他老婆还没他长得好,怕是会自卑,最主要要身体健壮,能生。”顾怀宴似乎只是玩笑,里面真正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才懂,谁也不敢知道他是真的发现了,单纯给顾怀立提个醒,还是在诈陆宴。

    陆宴的脸色很不好,多一句都不敢说。顾怀宴xi,ng子多疑,被他瞧出一点端倪他就能抓着不放,一点点试探,让人以为他已经全都知道了,然后不打自招。当年陆宴喜欢他那事就是这样暴露的。

    陆宴原本是打算自己能独立以后再向他表明心迹,哪想到早早的被顾怀宴逼出,然后他就被送到寄宿学校,大学后又被赶出国,十几年连面都见不到。

    “姑娘家的身体健壮能看”顾怀立腹诽了一句,他不知道顾怀宴的深意,只当他开玩笑。

    听着顾怀宴又咳了起来,顾怀立嘱咐他好好休养,就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又给公安局的龚局长回了个电话,龚局当兵出身,也不说那些场面话,把他之前的猜测一说,然后跟顾怀立保证会从黄毛口中撬出关键的供词。顾怀立在电话里说了好几声感谢,等到龚局把根据现场和口供推测出来的情景还原给他时,顾怀立再也忍不住流泪。

    顾明玉的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手术室的门发出点轻微的响声纪林远都要抬头去看,等到顾明玉被推出来,他更是“噌”地一下站起身,可能用的力道太大,加上椅子老旧,纪林远才迈步就听见他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座椅掉了下来。

    要是平常纪林远肯定会感到尴尬,不过这时,他哪里顾得这个,他跑过去跟在顾明玉身边,弯着腰伸手去抚他的脸。那眼中的疼惜和后怕令顾怀立侧目。

    不过想到他们认识也有几年了,关系一直很好,还是合租人,顾怀立也就没有在意。

    顾明玉被推到住院部,从推床上转移到病床,是纪林远一手包办的,他在护士的指挥下,一手cha进明玉的后颈,一手cha进他的腿弯,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顾怀立只用拎着药水,防止他们扯着输液管。

    听到医生说明玉没事了,顾怀立终于松了口气,回到病房对纪林远说的时候,大个子竟然喜极而泣,看他跪倒在明玉床边,轻抚着他的脸颊边哭边笑,顾怀立越发觉得怪异。

    等到顾明玉麻药过了,人清醒后,纪林远才正常了一点,当然也只有一点点。

    “明玉,怎么样疼么”纪林远摸着顾明玉的额头,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

    顾怀立站在一旁,突然觉得很不爽,他走过去拉着顾明玉的手说“哪里不舒服要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叫医生。”

    顾明玉“”

    一醒来就面对堪称争宠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好么

    顾明玉决定无视眼前的两人,闭上眼睛继续睡,反正他现在晕乎乎的,想要说话都费劲。

    见顾明玉又昏睡了过去,纪林远急了,站起来就要去喊护士过来看看,还是顾怀立按住他,告诉他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麻药效力还没完全代谢,没必要一惊一乍。

    纪林远点点头,目光一刻都没离开明玉身上,自然也就没看到顾怀立那古怪的眼神或许看到了他也顾不得了。

    却说另一边周成回到家中,明玉家门口还停着辆警车,几个刑侦正在现场取证,因为想着周智的事情,周成心里有点悬着,他想着要去看看周智,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进门的时候周成发现客厅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房子里一片黑暗,听见他进来,劈头盖脸地就质问他“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声音非常尖利,周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他母亲,刚才在医院看见陈玲玲来电,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脑抽直接给挂了,事后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母亲他跟明玉在一起。

    后来陈玲玲又打了几个电话,周成干脆关机,到现在还没开。

    周成自然不能说他故意挂断并且关机,只能说“手机没电了。”

    陈玲玲似乎想骂他,深吸了几口气却道“小成你收拾一下东西,妈妈买了后天飞美国的机票,你不是一直想出国留学吗妈妈送你过去,顺便妈妈现在有空,我们去玩一玩。”

    “现在不是说明年吗我本科毕业证还没拿到呢。”周成诧异,去美国留学确实是早就定下来的,但那是陈玲玲逼他去的,什么叫他一直想出国留学而且就算出国,那也是在明年吧,他现在才大三呢。

    陈玲玲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们先过去看看,有几个学校发了邀请函,如果你能通过他们的面试,可以直接在那边读预科,你那个三本要不要无所谓。”

    周成本来无可无不可,外国也有野ji大学,花钱就能上,但陈玲玲这么突兀地说要离开,却是让他有点起疑。

    “那我爸呢”周成问,他走到窗边想要拉开窗帘。

    “别开”耳边响起母亲尖利到刺耳的声音,周成的手已经拉开了一条缝隙,他转过头透过那缝隙中的光亮,看到他的母亲一脸惨白,全身颤抖。

    第88章 亲昵

    “妈, 你怎么了”周成不解,走过去轻声安抚她。

    陈玲玲也是了得,不过片刻就平复下来, 笑着说“没事, 只是阳光刺眼,一下子不适应。”

    周成半信半疑, 陈玲玲对他了解甚深,转移话题哄了几句, 然后催周成上楼收拾东西。

    虽然在周成心中对母亲已经不如小时候那样崇敬孺慕, 但周成却依旧不敢忤逆她, 只能祈求她。

    “妈,后天的机票改签吧,现在不合适, 我走不开。”

    “这段时间机票便宜,改签的话很难用这个价格买到了。”陈玲玲虽然假装冷静,但她的眼神却隐隐有些急躁,不过周成不是个心细的人, 只当她是不愿多花钱才着急。

    “可是您不能这样啊,都不跟我商量就买好了机票,就算是三本, 我这样突然就不回校了,学校那边我怎么交代去了美国定下了学校还不是要回来准备资料,我会被导员骂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周成下意识不想在陈玲玲面前提起明玉受伤的事情,仿佛像一个禁忌, 说出口的话,将会有什么东西天崩地裂。

    陈玲玲盯着周成的双眼,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好半晌她按着周成的肩膀把他推上楼“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来和你学校的老师联系,你只需要上楼、收拾东西,然后我们出发。”

    “等等,那我爸呢他不去吗”周成被母亲的雷厉风行打得措手不及,明玉现在还在医院手术,他原本还想等下他醒了再过去看看他,而且周智的事也得找机会去查一查。

    “你爸有事去外地了,约好了机场见,他会赶到的。”陈玲玲笑眯眯地说,目光却瞥向一旁的角落,墨绿色的落地窗帘后面似乎有个影子。陈玲玲打了个寒颤,又催促儿子,“快去,我在楼下等你”

    周成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陈玲玲早有准备,房间里他的衣服用品塞满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他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放进行李箱中,想了想又在书桌抽屉上方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宣纸很薄,即使没有展开也能看清上面的墨迹,一张毛笔字字帖。如果顾明玉在这的话一定能认出来,那是他八岁时的练笔作,落款还盖了顾怀立亲自刻好送他的私章。

    周成捧着那张脆弱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夹进相册里。整理完东西后他没有动身,就在床沿坐下他的床还是小时候那张儿童床,床头是淡绿色的卡通恐龙。由于时间久远,油漆的颜色已经泛黄,看起来又脏又旧。陈玲玲几次说要给他更换,都被周成拒绝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死死的抱着儿时的回忆,梦想着活在回忆里。

    陈玲玲上来喊人时,周成正低头看手机,他在等一个电话,顾怀立答应明玉的手术一结束就给他打电话,可是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周成还没等到。

    “周成,出租车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周成闻言皱了皱眉,“我们坐出租去省城”

    “不然呢车都到了,赶紧走”陈玲玲走过去一手拉箱子,一手去扯周成的衣袖。

    周成不吭声了,他感觉不太对劲,打出租到省城未免太奢侈了,三百多公里的距离,至少两百起步,他们家出门穿过一条小路,然后走五百米就是汽车站。虽然要翻过一个土丘,拎着行礼有些难走,但半小时一趟班车去省城,票价还不到五十。

    以他母亲平日里的勤俭节约,不选班车却叫了出租车,实在是太反常了。

    周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陈玲玲为什么这么急是的,自从进门开始,陈玲玲就一副很急的样子,就比如现在,周成躲开她的手,她脸上就露出焦急地神态,然后又伸手来扯他。

    周成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反手拉住母亲的手,“妈,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你要这么急去美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玲玲脸色变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周成再次追问时,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哪有什么事,我省城的朋友告诉我这几天机票打折,我就一时冲动买了下来,后来才想到确实给你带来很多不便,但是这不是看在钱份上嘛。”

    看在钱份上,却要打出租去省城

    周成不信,他心中有个很不好的猜测,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陈玲玲突然叫了一声,捂着手臂喊疼。

    周成连忙放松力道, 起母亲的袖子,却见那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青紫赫然在目,周成惊讶,就算他刚才用的力道大,但也不可能造成这一的伤,这很明显是跟人扭打时形成的,而且时间至少在几个小时以上。

    “这是我爸”

    陈玲玲哼了一声,抽回手,将衣袖弄整齐,“除了他还有谁”

    “所以妈你才这么着急要去美国,你这是打算带着我离家出走”周成哭笑不得,刚才那个猜测一下子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也是,她母亲怎么会买凶杀人,何况她和明玉又无仇无怨。

    这些年陈玲玲和周明貌合神离,陈玲玲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周明却在家当起了花匠,花农和白领丽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

    周成想劝“没必要这样吧,我去跟他说,让他道歉”

    陈玲玲冷笑“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她像是突然耍起xi,ng子,拉着周成就走。楼下的窗帘依旧和之前一样,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周成看不清客厅的全貌,只觉得鼻端似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陈玲玲走的很快,顾明玉家门口那辆警车还在那里,取证的警员刚巧从顾家出来,看见陈玲玲打了声招呼。

    “陈科长好。”

    警察有两名,一年纪大点,一个年轻看着就初出茅庐。老警察喊完人又冲年轻的警察介绍,“这是检察院的陈科长。”

    年轻警员便拘谨地跟着喊了声,“陈科好。”

    等到陈玲玲和周成坐上出租车走远后,年轻的警察才一脸疑惑地问老警察,“这检察院的科长,又不是咱们系统的,师傅你怎么这么热情”

    “公检法三家不分家,这都不知道,回去多背背书”老警察挑了挑眉,“再说啦,这位陈科交友广泛,号称警界交际花,身边一堆护花使者,记住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女人,心机深沉、记仇能记你一辈子。”

    “哎呀我刚想起来,刚才陈科旁边的那位就是她儿子周成吧,昨晚的报警人,龚局特地嘱咐要喊他到警局去做笔录”此时车屁股刚好消失在巷口,小警察一脸懊恼。

    “没事,待会儿打个电话,人还能跑了不成”

    小警察点点头,“也是。”

    顾明玉再次醒来时,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找了过来,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他们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顾先生确定听到了韩东说了周智的名字”韩东就是黄毛,基于上头的重视和顾明玉的证词,他们很快从一起入室盗窃意外伤人事故跳到了买凶伤人案。

    “是。”顾明玉坐在床头,脸色非常苍白,他现在还在输液,每说一句话胸口就痛得难受。

    纪林远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听着顾明玉叙述案发过程,纪林远恨不得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等警察离开,顾怀立出门去送,纪林远看着他额头直冒冷汗,心疼得不得了。

    “我扶你躺下”

    顾明玉摇头,往后靠了靠半躺在纪林远身上。他身上难受,心里便有几分脆弱,不自觉地撒娇。

    纪林远轻抚他的背,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我以为我会死。”顾明玉声音很轻,他不敢用力地说话,那会给他的肺造成负担。

    “不会的”纪林远眼中闪过恐惧,他伸手抓住顾明玉的手,“只是小伤,医生说没事的。”

    “我是说那时候,刀子cha进身体的时候。”顾明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我只是害怕。”

    顾明玉仰头看向身后的大个子,“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我的小明玉很勇敢,超级勇敢,对不对”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纪林远真想低下头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唇。

    顾明玉一动不动,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和他对视,良久,他说“不要叫我小明玉了,我妈喜欢这样叫我。”

    纪林远温和地笑,顾明玉说什么他都觉得对,“好,那我该怎么叫你”

    顾明玉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带了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叫老公”

    纪林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低下头,亲昵地贴在顾明玉的额头,轻轻吐出两个字“老公。”

    第89章 查案

    顾怀立见顾明玉情况稳定了, 便挂念案子的事情,拜托纪林远照看明玉,自己急匆匆地去了公安局。

    顾明玉住的单人房, 顾怀立不在纪林远更是放肆, 非得挤在顾明玉身边,抱着他才行。他也不睡, 就侧躺在顾明玉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知道纪林远怕是吓坏了, 顾明玉也懒得赶人, 何况纪林远搂着他的动作很轻, 仿佛他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不过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顾怀立走后没过多久顾明玉的大姨小姨就赶到了。

    经历了长姐病逝,由胡珍一手带大的两姐妹心里都很不好过, 清明刚过就外出散心了,听到明玉出事她们连夜赶回。

    大姨一见躺在病床上的明玉就哭了,趴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老天爷, 求你保佑明玉以后无病无灾,再也不要让他受这些苦了,我可怜的小外甥刚刚没了妈妈, 现在又被坏人伤害怎么就这么苦呢”

    小姨也在一旁抹泪,两人哭着哭着想起姐姐胡珍,干脆抱头痛哭。两个姨夫也是无奈,本就是看她们整天在家里心情郁闷怕哭坏了身子才带出去散心, 没想到又遇上明玉受伤。还在路上两个女人就拼命自责,说是没有留在明玉身边帮忙照顾他,要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明玉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没法跟姐姐交待。

    顾明玉被她们哭得心里难受,忍不住跟着落泪。但是他现在的状态说话都费力,胸口闷得发胀,哭了没多久就开始咳嗽,呼吸急促。纪林远连忙扶他坐起,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劝道“理解两位的心情,但是明玉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希望两位克制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留给明玉一点空间,他需要新鲜空气。”

    纪林远态度陈恳说话温和,虽然是赶人,但到底是为了明玉好,几个长辈一下子就对他有了好感,再听说他是明玉的朋友,从明玉出事一直陪到现在,两个姨妈都是叠声感谢。看到纪林远黑眼圈浓重,她们又提议让他去休息,明玉由她们来照顾。

    当时纪林远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先是脸色一沉,像是要发怒,接着手握住床沿,力道大得指尖都泛白了。顾明玉发现他不对劲,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纪林远就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变了脸色的人不是他。

    然后纪林远笑着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态度很明显,就是不走。

    姨妈们也不愿离去,围在明玉床边嘘寒问暖,纪林远原本是躺在顾明玉身边的,现在这么多长辈在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亲密,只好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脚,两个姨夫在他身边问他事情经过。

    只是聊着聊着,心细的小姨夫就发现每当明玉那边有什么动静,纪林远就要从凳子上起来,然后看见坐在床边的姨妈们强先了,就一脸失落地坐回来,好半天都提不起劲。

    小姨夫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要他说出怎么个不对劲法,他却说不出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婆外公带着几个舅舅舅妈也来了,胡一苇本来今天返校,听说明玉出事跟学校请了几天假,因为没事先跟父母商量,在家被父亲训了一顿,这会儿过来脸色臭臭的,好像顾明玉欠了他钱一样。

    明玉从小到大都跟外公外婆不亲,见明玉没事,聊了几句外公就说要走,几个儿女自然得去送,一下子把病房里的人全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胡一苇。

    去年的时候胡一苇威胁明玉跟他在一起,被顾明玉揍了一拳,表兄弟两个见面就跟仇人一样,刚才听三舅舅说胡一苇为了他学校都不去,顾明玉倒是有点惊讶。

    “你没事吧痛不痛”胡一苇坐在凳子上,双手握着膝盖,看起来竟然有些紧张。

    顾明玉刚做完手术才几个小时,被看望其实也很累,这会儿强打ji,ng神,说“好多了。”

    胡一苇看了眼一旁的纪林远,似乎对他这么没眼色不知道留点空间给他们而感到气愤,他摇了摇头白了纪林远一眼,对顾明玉说

    “你快点好起来吧,大姑父很担心你。”胡一苇的大姑父就是顾明玉的父亲顾怀立,顾明玉当然知道他爸很担心他,算起来俩人从小不对付,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胡一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说了句废话。

    顾明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嗯,我知道。”

    胡一苇看着他,突然道“我也很担心你。”

    才说完这句话,胡一苇就感觉病房里的气氛变了,原本坐在角落里的纪林远缓缓起身,胡一苇第一次见到个子这么高大的人,随着对方一步步靠近,胡一苇只觉得压力骤增。

    不过胡一苇典型的死鸭子嘴硬的xi,ng子,明明心里已经弱了几分,嘴上却不停,为了显示自己和明玉关系好,他还把高敏敏搬了出来。

    “等你好回了重庆,我去找你,高敏敏一直说想去重庆玩。”

    顾明玉困得不行,听到胡一苇那句话心里就“咯噔”一下,再看纪大醋缸浑身气势只求一战的模样,顾明玉忍不住在心底翻白眼。

    胡一苇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要怎么跟明玉亲近,纪林远直接就走到顾明玉身边,弯下腰,动作虔诚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但也很大胆,也是纪林远首次在外人面前宣告主权。他从来都是少说多做的人,从胡一苇进门起,他就感受到了对方对明玉的好感。同时非常微妙的,当他和胡一苇对视时,只是一眼。

    他们双方都知道,他讨厌胡一苇,胡一苇讨厌他。

    既然如此,纪林远觉得必须给胡一苇一个重击,让他知道他觊觎的对象是他永远都不能肖想的。

    胡一苇先是愣住,然后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指着纪林远,神情如同见鬼“你、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话,胡一苇再看顾明玉,见他淡定得不行,想起自己曾经想亲他,却被揍了一拳,再对比纪林远,胡一苇心里特别特别不平衡。

    “明玉他是谁”

    顾明玉眼皮子都打架了,纪林远正在帮他调整姿势让他躺得舒服,闻言敷衍道“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胡一苇抬起的手臂颤抖着,顾明玉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个高个子的男人就是顾明玉的对象,他们俩是一对

    胡一苇气得跺脚,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顾明玉却已经睡着了。

    纪林远没了顾虑,快步走到胡一苇身边大手按着他的头就把他拎出了病房。

    先不提胡一苇会有什么悲惨遭遇,另一边顾怀立去公安局询问了案件情况,龚局早年受过他的帮助,在程序允许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给予顾怀立特权,然后顾怀立发现了一个疑点。

    从黄毛韩东被抓已经超过12个小时,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轮流跟他对上,终于从他嘴里撬出他跟周智交易的细节。只不过他对周智为什么会有钱买凶杀人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出狱前周智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到一个垃圾桶内拿钱。

    周智有帮凶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关键是这个帮凶是谁,一开始警方锁定的目标是周智的父母、死党,顾怀立却说对方一定是极为熟悉顾家情况的人,因为韩东实施犯罪前并没有进行踩点,他只是在某个预定好的时间带着一帮一无所知的真小偷走进顾家,企图把一桩凶杀案伪装成为过失杀人。

    这不是韩东这种没文化的混混能想到的主意,何况大多数犯罪分子在实施犯罪前都会先行踩点,避免走错地方,或者在翻墙时花费太多时间。但是韩东却没有,这条巷口是条死胡同,必经的路口装有天眼,韩东出狱还不到两个星期,除了案发那一晚他从未出现在在监控上。

    也就是说,是周智的同伙给了韩东顾家的详细信息,经过问询,韩东对同伙的存在供认不讳,但韩东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垃圾桶内除了钱还有一个手机,里面事先装有一次xi,ng电话卡,那人就是通过这个手机跟他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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