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顾明玉 第2节

    老家的县城里也有新华书店，但那只是一个有着两个店面的小书店，卖的书永远都是各种练习册，课外读物少得可怜，哪里见过有着五层大楼的书店。顾明玉觉得很新奇，他从很早以前就好奇他兄姐那些小说是从哪里来的，他追根寻底地问过，得到的大多数答案都是借来的，可借给他们的人又是从哪来的那会儿的顾明玉很难想象会有一个不单单只卖练习册的书店，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这个深圳最大的书店里面的书籍应有尽有，顾怀立对书籍非常着迷，看到他喜爱的书就走不动路了。陈玲玲跟孩子们一起偷笑，然后打了声招呼，就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带他们往儿童读物区走去。

    陈玲玲真的是一个非常会照顾孩子的母亲，书店里可以翻阅书籍，但没有座位，陈玲玲就把她的包放在地上，让顾明玉和周成坐，自己站在一旁陪着他们。

    遇到他们不认识的生僻字还弯下腰来给他们讲解，也不会因为书的内容而批评教育，不许他们翻阅。顾明玉翻看漫画书时就是，那书上都是繁体字，顾明玉常看港剧认得挺多，但周成就不太认识。陈玲玲就蹲在他们身边一个个小声地念给他们听。

    顾明玉拿的是哆啦a梦那时的译名叫机器猫，那个有着万能口袋的蓝胖子很轻易就俘获了顾明玉和周成的心，他们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就在书店待了一整天。

    午饭是在大楼里的肯德基吃的，当时这种新式的快餐很受孩子们的欢迎，但明玉和周成都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吃完继续看书。

    临走时，顾明玉只犹豫了一秒，就决定把整套书买下来，虽然他已经在书店看完了。顾怀立不同意他买漫画书，顾明玉也没跟他争，趁顾怀立上厕所，转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张大头递给营业员顾明玉来深圳之前把自己的存钱罐搬到银行，换了一百五十多元纸币，他一直藏着没舍得用，这会儿却是毫不吝啬。

    顾怀立回来后只能拿眼瞪他，气得骂都骂不出来。

    周成羡慕地看着顾明玉，他零花钱不多，而且也存不住，手里有点钱就拿去买零食了。他和明玉都特别喜欢一种叫“魔鬼糖”的硬糖，酸酸甜甜的，在嘴里含救了，舌头口腔都会染上颜色。一块钱一袋，里面有十个，颜色各不相同。每次吃了糖他们都幼稚地伸舌头给对方看，然后哈哈大笑。

    只是顾明玉喜欢归喜欢，但他能忍住不吃。周成就不一样了，喜欢的时候天天都要吃，直到吃腻为止，他还大方的分给明玉一人一半，周成的零花钱大都花在各种各样的零食上了。

    正当周成沮丧羡慕时，他又转念一想，其实明玉的不就是自己的嘛难道自己要看，明玉还会拒绝吗

    这样一想，周成就高兴了起来，已经在脑海里想象，他和明玉趴在床上一起翻看漫画书的场景了。

    顾怀立带着他们在深圳玩了十几天，等到离开时已经是八月了，胡珍提起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虽然很高兴儿子丈夫的陪伴，但每当夜晚和顾怀立睡在一起的时候，胡珍就有些不自在。顾怀立一年才见妻子一面，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顾怀立暖香在怀自然是想的，正好顾明玉跟着陈玲玲睡，也不会打扰到他们。

    这十几天里，顾怀立多次向妻子求欢都被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到后来，顾怀立看胡珍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胡珍看在眼里，有心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丈夫不在身边，平时接触的男xi,ng颇多，时常受到sao扰。现在又得了那种不干净的病，说出来谁都会怀疑是她不检点。

    其实胡珍这是有点讳疾忌医了，她的病只要去看过医生，医生就会告诉她是因为体内的节育环松动，导致内部感染细菌增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对于这种部位的病症都有些羞于提起，就算是面对丈夫，胡珍也说不出口，就更不要说去医院给陌生人甚至是男医生看了。

    总之，顾怀立离开时，胡珍松了口气。

    当年他们结婚时，顾怀立曾提出过让许刚改名跟他姓，因着计划生育，顾怀立知道他们再要一个孩子的希望非常渺茫，就像让许刚改姓入顾家族谱。当时许刚的祖父坚决反对，顾怀立也就没再坚持，幸好后来他们有了明玉。

    但胡珍心里对于顾怀立，是有些愧疚的，她一直忙于生意无暇他顾，家里的一切琐事都交给丈夫。顾怀立自己也工作繁忙，还要兼顾家里三个孩子。

    许刚的xi,ng子胡珍非常清楚，要不是有顾怀立严厉管教，许刚现在早成了街上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明玉出生后，顾怀立每天夜里要起来三次去隔壁保姆的房间看明玉有没有踢被子，有没有不舒服。在胡珍看来，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父亲，顾怀立都非常称职，反而是她一个忙碌碌不懂得温柔持家只念到小学三年级的市侩生意人，配顾怀立这个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却是高攀了。

    连她自己都偶尔会想，顾怀立喜欢她什么呢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前途无量的顾怀立怎么就看上她了

    顾怀立并不知道妻子那样复杂的心思，他高高兴兴地带着孩子去看妻子，却发现妻子竟然跟他有了隔阂，虽然以他的修养不会把胡珍往那方面想，但心里却是有了个疙瘩。并在往后的几年中，那个小疙瘩渐渐变大，最终成为了改变他们人生的巨大悲剧。

    回到家后，顾怀立又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这次连陈玲玲也跟着忙碌起来，而周成的父亲周明也忙于田间的事，于是陈玲玲在跟顾怀立商量后，将周成和顾明玉送到了乡下周成的naai家。

    周成naai家住的是那种明清时代的老房子，顾明玉只在电视里见过，青砖黛瓦，远远看去像一条古代的船坞漂浮在河道里。这个乡镇名叫苦水镇，是县里古建筑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地方，听说上头拟定要搞一个旅游项目，让那些新新大城市的人来看看真实的古代建筑。

    顾明玉走进院子时被下了一跳，不是因为院子里开满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花，也不是因为院子里那个大水缸里一尾跳起的鲤鱼，更不是院墙上爬满了整个墙面的爬山虎，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顾明玉下意识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那男孩摔在地上的样子，光想象着就觉得痛。

    结果男孩落地的声音迟迟没有出现，顾明玉却被人用棍子敲了头，等到他睁眼时，就看到周成一脸怒气，显然跟他一样的待遇。

    原来那男孩在房梁上系了跟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故意跳下来吓唬他们，然后趁他们闭眼时用手里的棍子敲打他们的头。此时他已经解了绳子，双脚落地，大笑着骂他们笨蛋。

    “周智你这个坏蛋有本事来跟我打一架”周成把往明玉怀里一塞，冲过去跟他的堂兄扭打在一起，顾明玉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们满院子追打。

    第7章 使坏

    周智是周成的堂兄，比周成还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一岁，暑假结束就上五年级。每年暑假寒假都会被父母送来乡下过，倒不是像周成顾明玉家里一样没人照顾，而是周智实在是太皮了，他们管不住，只想着清净一两个月。

    周成跟周智从小相爱相杀，一见面就要打架，打完之后又一起玩儿，感情说不上深厚，但也不坏。

    顾明玉不一样，周智得罪了他，不跟他道歉就想装作没事一样，顾明玉可不答应。

    特别是吃饭的时候，周智闹着要把饭菜搬到厅堂的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吃，周成naai不答应就摔筷子。那沾了菜水的筷子刚好甩到顾明玉脸上，油腻腻的感觉特别恶心。顾明玉拿了周成递过来的纸巾擦脸，冷眼旁观大他三岁的周智在地上打滚撒泼，最后周成naai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

    周智欢呼一声，邀请顾明玉和周成一块去。

    周成有些意动，便拿眼看顾明玉。

    “你想去就去，看我做什么”顾明玉安安静静地吃饭，动作气质都透着一股优雅，跟个大人似的，周成的爷爷naai都很喜欢顾明玉。

    周成想看电视，又想跟顾明玉在一起，正纠结着，那边周智就嚷嚷起来“周成，你来不来在演小李飞刀了。”

    见周成光看着顾明玉不动身，眉毛一挑“你管他做什么，爱来不来女孩儿一样，穷讲究”

    虽然反驳了一句明玉不是女孩儿，周成还是抵御不了小李飞刀的诱惑，跟明玉招呼一声，端着碗筷就去了厅堂。在家的时候陈玲玲为了不让他看电视认真学习，家里连闭路线都没装，好几次他和明玉都趁着陈玲玲晚回，跑到顾明玉家看。

    听着周成的动静，明玉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对周智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在周成naai家顾明玉理所当然地跟周成一个房间，二楼的楼板是木制的，踩在上面有轻微的“吱嘎”声，老式的雕花木床，外头有带着挂钩的纱帐，风格古色古香。那床沿比床板要高出很多，倒是不虞他们睡到半夜掉床下去。

    说起来周成睡相也不是很好，顾明玉刚开始去周成家睡时是周成睡在外面，顾明玉睡床里头。周成晚上睡觉老滚到床底下去，顾明玉就跟他换了，安全是安全了，就是周成只要睡熟了就滚到他身边来抱着明玉。

    顾明玉睡觉的时候很讨厌被人贴着，奈何周成怎么喊都喊不醒，只能作罢。这会儿见这雕花大床不怕翻下去，又因为中午吃饭时的事生气，顾明玉不肯再睡外头，午睡时也紧紧地贴着墙面，碰都不让周成碰。

    苦水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跟县城里一点也不一样，他们的房间后面就是条河，房屋都是沿河建，二楼飘出一楼很多，下面用不怕水的上好木材垫着，一排排整齐排列着，河水就从下面穿过。

    听说以前这河的水位比现在要高，那时候苦水镇的集市就在河里，小贩架着船只沿着河道叫卖，镇上的居民只要站在自家的二楼招一招手就有船靠过来让他们选购商品。

    只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水位下降得厉害，虽然还能通船，开水上集市却已是奢望了。

    周成的爷爷有条小船，纯木头制的，看着非常古老。周成爷爷经常架着它到田里去装菜，然后运到镇上新建的集市去卖。苦水镇每逢二五八赶集，顾明玉到的第二天刚好是农历二十五，周成的爷爷前一天晚上说好要带他们去赶集。

    顾明玉起了个大早，想了想把还在呼呼大睡的周成也喊了起来，那会儿才五点多一点，周成迷迷糊糊地，连洗脸都是顾明玉把毛巾按在他脸上，当搓衣板一样用力搓洗。周成一度怀疑顾明玉其实是想搓毛巾来着，而不是帮他洗脸。

    顾明玉第一次去地里收菜，也是第一次赶乡下的集，虽然克制着，却还是兴奋得小脸通红，他和周成坐在船沿上，周成爷爷把摘下的菜捆好扎好然后抛过来让他们接着放在船上，刚刚采摘的蔬菜非常新鲜，上面还挂着露水，很快顾明玉和周成的上衣就被打shi了。

    顾明玉从来没有在外面打赤膊，偏偏周成还一个劲拿手戳他的胸膛，一会儿说他白，一会儿说他太瘦没rou。恼羞成怒的顾明玉也不管衣服还没干，扯过来就套在身上。好在夏天太阳出来后气温就升上去了，衣服微shi也不会着凉。

    等到周成爷爷收了菜捞了几尾鱼，他们又往集市赶。今天为了照顾这俩小子，比平常晚了很多，到达集市时，跟周成爷爷相熟的镇民一边帮着他卸货一边问道“老周，今天怎么这么晚，等你半天了。”

    “带孙子来玩，小孩子起不了那么早。”周成爷爷笑着说，指了指船头上坐着的俩小子。

    “咦，这是你家周成周智”

    “没睡到太阳晒屁股我那大孙子可起不来，这是我小儿媳妇同事的孩子，跟着周成来玩的。”周成爷爷解释道。

    “哦，我说呢，这孩子乖巧，可不像你家那皮猴子。”

    周成的爷爷在集市摆摊卖菜，周成就带着顾明玉在集市上乱逛，乡镇比不城里，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乱跑，家长会担心被人拐走，乡镇上家家户户都互相熟识，每个人看见周成都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然后问他起身边的顾明玉。

    “周成啊，你妈妈又给你生了个弟弟”

    顾明玉气得直拿眼瞪他们，可是他眼睛又大又圆，小脸白里透红，因为生气撅起嘴的模样更是可爱，那些人明知他应该跟周成差不多大，却故意逗他。末了见他们要走，就从摊子上抓上一把吃食给他们塞在口袋里。

    一个集市逛下来，一分钱没花，零食倒吃了个饱。

    镇上集市不大，逛完一圈也才早上十点的样子，他们要等到周成爷爷卖完菜才能回去，正无聊着，周成跑去跟人借了辆自行车，说是要教明玉骑车。

    顾明玉小时候有辆儿童单车，顾怀立给他拆了后面两个辅助的轮子让他练平衡，所以顾明玉一向对自己的车技很有自信，见周成大言不惭地说要教他，也没拒绝，就站在一旁看周成怎么骑。

    那单车是大人骑的，座椅很高，周成坐上去脚只能勉强踮到踏板，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样子，顾明玉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周成坐上去就觉得有些害怕，这单车太高了，但在顾明玉面前他哪肯丢脸，强撑着骑了几米。就在他转过头来向顾明玉炫耀时，前轮刚好碾到一块石头，顿时车子失去了平衡。

    周成大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顾明玉跑过去想帮周成扶住车子，却错估了自己的力气，不仅没扶住还跟着周成一起倒了下去。

    那单车的踏脚旧得快掉了，车主用铁丝随意固定了一下，顾明玉和周成脚刚好被转动的踏脚划过，那铁丝刮着他们的rou，痛得两小孩眼眶红红。

    低头一看左脚小腿处一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看着吓人。

    周成不敢跟他爷爷说，顾明玉也不想给周家人添麻烦，就去卫生院让护士抓着脚用双氧水冲了一遍，然后买了两块邦迪自己贴了。

    周成疼得厉害，但见明玉不哭，他也不好意思哭。只坐在明玉身边，用炫耀地口气说“位置和大小都一样，以后可以当胎记冒充双胞胎了。”

    顾明玉撇了他一眼，心里郁闷不想说话，本来说好下午去河里游泳，这下可去不成了。

    在深圳的时候顾怀立给明玉买了救生圈，总算这怕水的小子敢下水了，教了他闭气换气踩水的方法，现在已经游得有模有样，只等再熟悉段时间，就能不用救生圈下水了。

    顾明玉和周成养了几天，伤口才刚刚结痂就迫不及待地去河里游泳，周智也跟着他们一块去。

    从小生活在水乡，周成和周智两兄弟水xi,ng很好，这里的孩子大多都从很小就开始下河游泳，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大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不过顾明玉的情况不同，听闻这孩子才刚学会游泳，再三叮嘱他一定不能取下救生圈，跟他拉钩发誓后，周成爷爷才放行。

    周智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见爷爷说完，拉着周成的手就往河边跑去，故意抛下明玉。

    顾明玉也不在意，远远跟在后面，周成一直转过头来看他，在转弯的地方还大声喊他，生怕他跟丢了。

    周智看不惯他们黏黏糊糊地样子，心里对顾明玉有一股怨念，以前周成不认识顾明玉的时候，都听他的话，周智说玩什么就玩什么。可自从顾明玉来了之后，周成就事事都听顾明玉的，就连有一次周智喊周成去偷瓜，周成居然说偷瓜是不对的。

    他就没想过以前他周成跟一起他偷了多少回吗现在说不去，还不是顾明玉教的。

    周智看着套着救生圈下水的顾明玉，心里很不以为然。这段河道很浅，只适合年纪小刚学游泳的小孩，因为顾明玉水xi,ng不好，周成爷爷不让他们去水深的地方，他们只能在这里游，周智只要一想到万一被小伙伴看到，肯定会笑话他。

    看着周成离开顾明玉，游到别处去了，周智眼珠子轱辘一转，想了个注意来恶整顾明玉。

    第8章 溺水

    顾明玉之前在深圳都是在泳池里学游泳，那里的水是淡蓝色清透见底，苦水镇的河再清澈也比不过泳池。顾明玉看不见河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周成陪了他一会儿，刚好尿急，便说要去下游解决，顾明玉也不好对他说我害怕，你别走。

    看着周成在水里灵活得像条鱼，顾明玉有些羡慕，心里暗暗较劲，想着今年暑假多下几次水，来年就能跟周成一块比赛了。

    周成刚走一会儿周智就过来了，绕着顾明玉游了一圈，也不说话，在顾明玉拿眼瞪他时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明玉对周智一点好感都没，他也不是忍气吞声的xi,ng子，当下就呛声道。

    周智不答，光看着他笑，嘴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白牙。

    顾明玉懒得理他，便要游开，只是才转身，就被周智从身后拉住了身上套着的救生圈。

    “周智，你放手”顾明玉被拖离了他原本的方向，知道周智不可能是好心带他，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只是顾明玉比周智小三岁，人比他瘦小得多，何况现在是在水里，顾明玉根本无处借力，只能被他拖着，往周成刚才千叮万嘱不能去的深水出游去。

    扭头看见周智脸上地兴奋紧张，顾明玉强忍住惊慌，对着周成离去的方向大喊“周成周成”

    一道明显水流从脚底趟过，顾明玉只觉得身子一重，人便穿过救生圈往水里沉去。

    原来周智那王八蛋竟然放了救生圈的气

    这里的水比刚才那边要深得多，顾明玉又受到惊吓，顾怀立教他那些东西一下子全都忘光了，喝了几口水后，慌乱的顾明玉本能地挥舞着手，一下抓住了一旁的周智。

    周智本来只是想教训顾明玉一下，让他多喝几口水，他虽然顽皮，但也知道轻重，河里淹死人的事在县里时有发生，他当然不可能这样害人。只是希望顾明玉别那么高傲，能像周成以前一样听话，到时候他带着两个听话的弟弟，跟那帮小伙伴打架也好，玩兵捉贼也好，总是有面子的事。

    他本要绕到明玉身后将他抱起往岸边游，哪想到却先被顾明玉抓住了手臂，随即顾明玉整个人都紧紧地攀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腿，弄得他都没法踩水，眼看着就要跟着一起沉下去。

    周智也是个孩子，身子在水里不住下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了起来。

    他这一叫就喝了好几口水，心里吓得不行，手脚都无力了，只觉得就要跟顾明玉一起淹死在河里。

    周成听到顾明玉叫他，声音之急切之恐惧是周成从未听过的，他心知不好，赶到时看到就是这样的一幕。他吓了一跳，也怕得要死，刚要游过去救人，就被一只铁箍一样的手扯住脖子，往岸上拎。

    然后有数道身影从他身旁跳进了河里。

    他们沉下去也没多长时间，河边就有人家，最初听到顾明玉喊周成的名字时就开始往这赶，幸好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只是吓得厉害。

    周成一看见顾明玉就挣脱了拉着他的大人，扑过去抱住明玉，一张小脸比顾明玉的脸还白，眼睛通红通红。

    顾明玉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周成紧紧地搂住他，说什么也不撒手。救人的大人只得拿毯子将两人一起裹了，抱着送回了周家。

    周智也吓得大哭了一场，周成爷爷naai见了大吃一惊，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顾明玉无意替周智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经过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虽然声音颤抖，但却条理清晰。配合着那惨白的脸和濡shi的双眼，分外惹人心疼，周成naai走过去一把搂住他，低泣道“可怜的心肝宝贝儿，苦了你了。”

    周成爷爷气得扬手要打周智，周智知道只要承认了，等着他的就是一顿胖揍，爷爷早年当过民办教师，教育起孩子来非常严厉，周智爸妈管不住他，只有在爷爷面前才稍微收敛。为了不挨打，周智便狡辩说是明玉自己溺水，他好心去救才差点搭上一条命。

    周成哪里信他，冲过去就狠狠推了他一把，将比他高一个头的周智推倒在地。

    周智坐在地上仰头看他，脸上恼怒“周成，你信他不信我我才是你哥哥”

    “我没有你这种哥哥”周成像个小狼崽一样扑到周智身上，提起拳头狠狠揍他。他从小和周智厮混，两人打过无数次架，但却没有一次，周成像现在这样对仇人一样。

    只是周智到底比周成大，一开始没有防备，被揍了几拳，很快就翻身和周成扭打了起来，周成的爷爷naai在一旁劝架都劝不住。两个孩子像小兽一样扭打撕咬，指甲牙齿全都用上。

    顾明玉坐在那里，冷眼旁观。

    可能是喝了生水，也可能是受了惊吓，到了晚间顾明玉就开始发热，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把周家人吓了一跳，连忙将明玉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又给城里的小儿媳妇打了电话。

    陈玲玲接到电话时下了一跳，家里没人，周成爷爷电话打到她单位了，了解事情经过后陈玲玲也很忧心，对于顾明玉她一直是喜爱的，这孩子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也正因为太懂事了，才更惹人心疼。

    只是这次的案子是公检两家共同协作，拟定今晚埋伏在国道拦截一辆走私烟草的货车，连顾怀立都配了枪去了现场，陈玲玲留守单位，怎么也走不开。

    陈玲玲正想着能不能跟领导请个假，她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

    虽然周家人慌乱，但顾明玉却镇定，每次他胃病犯了都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白天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晚上又生病，即使是顾明玉也扛不住，坐着输液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卫生院的大门，只希望下一秒他爸爸顾怀立就能从那里进来。

    周成贴着他坐着，脸上手上有被指甲划伤的痕迹，手肘处有一大块乌青，是他被周智翻下去时磕到砖头上造成的，肩膀上还有个出血的牙印，护士正在给他处理，周智的情况也差不多。堂兄弟两个这次是真的往死里打，周成naai坐在周智身旁，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心里却隐隐有些偏向周智，只觉得周成太过狠心，为了个外人，连自己哥哥都能打成这样。

    顾明玉恹恹地坐着，不管周成怎么跟他说话都不理会，他是惯会迁怒的xi,ng子，也明白就算现在周成为了他跟周智打架，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和好，因为周成就是这样的xi,ng格。

    顾明玉和周成在一块也吵过架，也曾因为生气周成说过绝交这样的话。顾明玉说好，然后把周成送给他的东西都还给他，没有丝毫留恋。过几天周成就后悔了，跑过来塞给他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他送给顾明玉那些的东西，要顾明玉收回去。顾明玉不要，他就耍赖塞到他手里，然后一切如常地跟明玉说话，假装他们从未吵过架。

    顾明玉知道只要周智跟周成认个错是的，跟周成认错，而不是跟顾明玉

    过几天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周成从来都不是能狠下心的人。

    顾明玉心思太重，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生周成的气，倒把自己气得厉害。又因为生病而分外脆弱，眼眶通红眼看着就要落泪，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顾明玉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探着头往外看。

    外面天色很黑，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抱着只小狗往这边走，大概是嗅到了主人的气味，小狗在那人怀里挣扎犬吠。那人便弯下腰，将小狗放在地上。两个月过去了，小nai狗已经长成了小狗，也不似以前瘦弱，三两步就跑到了灯光处。

    “是熊猫”周成惊喜道，他转头去看明玉，却见明玉一边笑着，一边从眼里落下一滴眼泪。周成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那时候的他还不懂，这就是爱情的萌芽。

    只是当他懂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一切。

    熊猫跑进来，后腿一蹬一下蹿进顾明玉怀里，撒娇地蹭他的脸，顾明玉右手正在输液，只能用左手抚摸熊猫的脑袋，一边抬头去看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爸爸”

    第9章 访客

    “爸爸”周成惊讶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周明很瘦，带着一副玻璃镜片的眼镜，大夏天里还穿着长袖衬衫，看起来像个老学究。

    “爸爸，你怎么来了”周成觉得奇怪，在熊猫出现的那一刻，他也以为进来的人是顾怀立，结果却是他爸爸周明，可想而知明玉会多么失落。

    周明揉了揉周成的头发，走到顾明玉面前，蹲下身看着他。

    “你就是明玉吧，你爸爸来不了，玲玲托我过来看看你，顺便把熊猫带来。”周明回到家发现妻子不在，再看旁边检察院大楼灯火通明，便寻了过去。刚好陈玲玲正发愁着，看见他来了像见到救星一样。

    知道了事情经过，周明也没耽搁，立刻就要回家骑摩托去枯水镇，还是陈玲玲心细，觉得顾明玉见到熊猫应该会开心，便让周明去后院找狗，一并带着去。

    周明拿了件衣服将熊猫绑在胸前，就这样一路骑车过来，熊猫乖巧，也不胡乱挣扎，安安静静地缩在周明怀里，到了地儿，闻见顾明玉的气味才挣扎着要下去。

    顾明玉自从发现进门的人不是顾怀立，就低下头不作声，也不回周明的话，只一下一下地摸着怀里的熊猫。周明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跟父母说话。

    给三个孩子交了看病的钱，没过一会儿周智就闹着要回家，周成的爷爷naai说要带他们两兄弟回去，周明自告奋勇留下来陪明玉。

    只是周成不愿，紧紧地贴着明玉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周明便让他们先回。

    “明玉。”周明将父母送到门外，转回来时，刚开口叫了声顾明玉的名字，就被一旁的儿子瞪了一眼。

    “嘘明玉睡着了”周成小声地说。

    看着儿子满脸嫌弃，周明哭笑不得，走过去看了看，“请示”道“明玉这样睡醒来会脖子痛，我抱着他怎么样”

    周成犹豫了一下，怕周明吵醒明玉，又怕他这样睡会脖子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周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明玉抱起，看着小孩白净的脸上那长而翘的睫毛，不禁感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像娃娃一样。”

    周成点点头深以为然。

    顾明玉即使睡着也没放开搂着熊猫的手，在周明将他拥在怀里时，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天使般的睡颜。

    没过多久，周成也困了，躺在长椅上头靠着父亲的腿，很快就睡着了。周明喊了护士给他们拿毛毯盖了肚子，自己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呆坐了一晚，直到天亮。

    顾明玉身体恢复了之后，周明就将他们接回了城里。要说顾明玉最喜欢周成什么，那就是他有一对温柔的父母。尽管第一次见面时机不对，周明却用他的温柔细心打动了顾明玉。

    忙完了的周明开始闲下来，他会教顾明玉和周成种花，带他们去摘果子，不管是写作业还是看电视玩小霸王，周明都会陪在孩子们身边，跟他们一起看一起玩，

    周成十岁生日时，刚好是开学没多久，周明送了他一套很漂亮的文具，顾明玉也得了一份，说是迟来的见面礼。

    顾明玉羡慕周成，羡慕到嫉妒。

    不是说顾怀立和胡珍不如周成的父母，他们也很爱顾明玉，但他们实在太忙了，他们只能抽空爱他，做不到孩子最需要的陪伴，但是周成的父母却可以。

    时间很快到了冬天，学校放寒假的时候顾明珠回来了。顾明珠比明玉大八岁，今年16，高额头浓眉大眼，眼珠的颜色很淡，唇形xi,ng感优雅，是一个很耐看的美女。

    顾明珠光看长相和明玉不太像姐弟，xi,ng格却一模一样。

    整个暑假顾明珠都在市区打工没有回家，她有种很奇怪的想法。自觉在这个家里没有立场享受父母的宠爱花父母的钱，那样会让她有负罪感。

    顾明珠的母亲是顾怀立被naai以死相逼才娶的，在顾怀立四五岁的时候他的婚事就被定了下来，长大后读过书的顾怀立哪里肯接受这样的包办婚姻，他根本就不喜欢顾明珠的母亲。

    明珠的母亲大字不识，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农妇，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顾怀立这个读书人想象不到的。可怜顾怀立一个温文儒雅的大学生，婚后经常被妻子骂得抬不起头，成了村邻的笑料。

    等到顾明珠六岁时，顾怀立终于忍无可忍，提出离婚。顾明珠的naai也觉得儿子可怜，默默点头。

    离婚时顾明珠被判给了顾怀立，她母亲则分走了家里大部分钱财，后来顾怀立父母相继去世，治丧费又花了很多，可以说顾怀立和胡珍结婚时，真的是一贫如洗。

    胡珍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虽说二婚不大摆宴席，但终归会请些亲朋好友坐上几桌，胡珍连这些也没有，顾明珠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当时顾怀立手里没钱，顾明珠转学的费用、新衣服新等等都是胡珍出的，顾明珠嘴上没说，心里觉得非常羞耻，一笔笔记在本子上，打算以后赚了钱还给父母。

    顾明珠在家，明玉就不用整天待在周成家里，顾明珠做饭很好吃，她喜欢包饺子，面粉饺和薯粉饺都有，剩下没用完的面疙瘩就在锅里煮了浇上一层辣椒撒点rou末和葱，顾明玉超级爱吃。连带着熊猫的伙食也好了不少，顾明珠会把剩下的一点rou白水煮了给熊猫拌饭吃，短短半个月，熊猫就胖了好几斤，走起路来小肚子晃来晃去。

    每次顾明珠包饺子的时候都会拿盒子装满，让明玉送到周成家去，她不喜欢欠人什么，周成家经常照顾明玉，明珠想替弟弟还点人情。

    她刚回来那天就买了些水果和小孩喜欢的玩具零食带着明玉上周成家道谢，陈玲玲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行事就这么成熟，直说客气了。

    有时候周成父母忙碌，也会把周成送到顾家，有顾明珠在两家的大人都很放心。

    临近春节的一天，顾明珠上街买菜，周成和顾明玉在客厅围着火炉边看电视，手边是明珠替他们烧好的暖手炉。

    当大门被敲响时，两个男孩互看一眼，都有点不想动弹。

    顾家人都带了钥匙，也不可能是周成的爸妈，他们上市里采购去了，明天就会带着周成回苦水镇过年。

    只是门外那人不依不饶，冷冽的寒风中把顾明玉家包铁的木门敲得砰砰作响。顾明玉放下暖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才从客厅走了出去。熊猫懒洋洋地从火炉边爬起，甩着尾巴跟在顾明玉脚边。

    前几天下了大雪，地上的雪还没化，周成不想出去，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刚出门顾明玉就冷得打了个寒战，心里对那不知名的客人多了几分怨念。

    这怨念使得他打开门看着那人时，脸上冷冷淡淡，没有丝毫表情。

    “请问找谁”顾明玉的声音透着股冷冽，还没变声的男孩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泉滴水般。

    门外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华丽的貂皮大衣里面是西装领带，梳着大背头手里夹着雪茄，看起来就像是赌神里面的周润发。在他身后还站了几名穿黑西装黑风衣的男人，外面的大路上至少停了四辆崭新的桑塔纳2000。

    1997年桑塔纳2000才刚刚上市两年多，在他们这个小县城几乎很难看到，能一下开回来四辆的，不是土豪就是权贵人士，何况这人还这么年轻。

    顾怀立人面广，借同一款式的车载顾明玉和周成去市里玩过，所以顾明玉认识，也知道这车的价值。

    顾明玉怕冷，就这会儿功夫，已经冻得手脚都感觉不到了，即使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懒得多给一点眼神，听闻对方是来找父亲顾怀立的，便说道“我爸爸不在家，晚上才回来。你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帮忙转达。”

    男人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小孩，他这次回乡本就存了炫耀的意思，所以怎么炫富怎么来。顾怀立当年帮过他，他第一站就是来顾家，想告诉他顾哥这些年他在外面混得不错。本以为能收获各种或羡慕嫉妒或崇拜尊敬的眼神，却不想在顾明玉这里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看着这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却淡然自若，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叫关敬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可以进去等你爸爸回来吗”

    “很抱歉，不可以。”

    关敬没想到他会拒绝，伸手想摸顾明玉的头，却被他后退一步躲过，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压低了的笑声。

    关敬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努力挤出笑容对顾明玉说“外头这么冷，你真的忍心叔叔们在外面吹冷风吗”

    顾明玉斜乜了他一眼，耐着xi,ng子跟他讲道理“你说你是我爸的朋友，我无法辨别真假，新闻上有很多把陌生人放进家门后伤人抢劫的案例，我需要对我自己的生命和家里的财产负责，所以很抱歉关叔叔。”

    关敬这下更是惊讶，顾明玉说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神态也不倨傲，却带着一股天生的雍容，那双眼睛尤其惹人注意，似乎被它注视着都是一种奢望。

    尽管寒冬腊月的天气被拒之门外的人是他，关敬竟然觉得对方这种作法才是对的。

    很难想像这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门关上的那一刻，关敬心里突然痒痒地，他上前步敲了敲门，急切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没多久有声音从里面传出，他说“我叫顾明玉。”

    第10章 过年

    刚关门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关敬带着一帮“小弟”离开了。

    顾明玉不知道关敬有没有见到顾怀立，父亲回家的时候他提了一句，顾怀立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周成第二天跟着他爸妈去了苦水镇爷爷家，临走时依依不舍地跟明玉道别，还邀请他下次一起去。

    顾明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里还记着暑假周智害他溺水那件事。那次之后没几天，周成果然就跟周智和好了，周成过生日时周智的爸妈也带着周智过来，顾明玉记得当时周成跟周智有说有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到最后周智也没跟他道歉，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那天，胡珍一周前回来的，她不会开车，又带了很多东西，坐客车不方便，于是便租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从深圳开回来。早上六点出发，到家已是深夜。

    顾怀立在家等着，让顾明珠带着明玉先睡，厨房里炖好了ji汤做好了面，都是顾怀立亲手做的。

    胡珍到家后，还没下车，顾怀立就打开了院门。见了妻子塞给她一杯热茶，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说了声，辛苦了。然后就走到外面帮忙提行李。

    胡珍眼泛着泪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并不如何高大，他很瘦，170的身高，体重比只有155的胡珍重不了多少，他也不喜欢说太多，他从来都是用行动表达。

    顾怀立请出租车司机进屋一块吃面，然后又送他到附近的旅馆住上一晚，把司机感动得直呼好人。其实顾怀立又何尝不感谢他呢，大过年的开这么远的车把一个孤身女人安全送到家，光靠那点钱可不够，更多的还是司机的诚信。

    要知道财帛动人心，胡珍喜欢打扮，她会赚钱也会花钱，身上穿的用的在那个年代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更何况她还带了满满一车的东西。要是顾怀立事先知道她这么张扬，一定不会同意她打车回来。

    等到他们夫妻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时，顾怀立就开始数落胡珍。什么财不外露，什么打扮不要这么奢华等等，足足说了十几分钟。虽然丈夫唠唠叨叨的，但胡珍知道他都是为自己好，都一一笑着应了。

    顾怀立知道她只是假装听话，以后在外面该怎么来还怎么来，便叹了口气说“算了，睡觉吧，很晚了。”

    “嗯。”

    顾明玉早上起来见到胡珍很高兴，他昨天本来想等，奈何顾明珠监督他睡觉，不闭眼就打手，后来没办法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胡珍给他买了很多东西，新衣服新鞋子新玩具应有尽有，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胡珍本人。顾明玉嘴上不说，此后几天胡珍走到哪跟到哪，像是怕她突然间消失一样。

    许刚卡在大年三十早上走进家门，顾明玉正在院子里写春联。

    顾怀立早年读过私塾，写得一笔好字，明珠和明玉都是他从小教起，明珠后来又学了钢笔字，还曾经在市里的钢笔字比赛上拿过奖。可能是男生手臂比较有力，明玉的大字写得比明珠要好，顾怀立就将写春联的任务交给了明玉。

    “明玉”一道难听的公鸭声传来，有人跨门而入。

    顾明玉正写在关键的地方，他也不抬头，淡淡地说“待在那别动。”

    许刚就当真动也不动，迈出的脚都没敢收回去。熊猫看见生人进来，窜出去就狂叫了起来。

    这段时间熊猫营养好，体型已经跟成年狗差不多大了。凶起来的时候还蛮有气势，只是它一只黑白相间大花狗，脸上却一片白毛，就眼睛和耳朵有黑色色块，看起来非常有喜感。

    许刚一见它就噗嗤笑了出来，那边顾明玉就冷声道“安静。”

    也不知道是对熊猫还是对许刚说，反正他一出声，不管是熊猫还是许刚都噤了声。

    一人一狗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等到顾明玉收笔，许刚才走过去看那桌上的对联。

    熊猫知道他不是外人了，跟在他脚边好奇地仰头看他。

    只见裁好的红纸上面写着“一年四季春常在，万紫千红永开花。”一气呵成，雄健洒脱，比街上卖的还好看。

    “好看，真好看。”许刚今年16岁，比明珠小几个月，他发育比较晚，15岁才开始变声，现在都还没结束。对于姐姐和弟弟许刚一向是崇拜的，觉得这两人身上都有股气势，跟他一点也不像，“我弟弟就是厉害都快赶上咱爸了”

    “比爸爸还是差远了。”顾明玉抿了抿嘴，很矜持地笑了，然后抬头看向许刚，只是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哥，你的头发”

    “嘘”许刚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手臂抬起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汁，把刚刚顾明玉写的字给弄污了。

    顾明玉气得想打他，但许刚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身子像小牛犊一样壮实，又比明玉大八岁，被他按住，顾明玉一点也动弹不了。

    恰巧顾怀立听到许刚的声音，一边出来一边说“是小刚回来了吗不是告诉过你过年车票不好买，让你提前买好，怎么就给忘了”

    大概是顾怀立教育孩子时太严厉了，许刚又最是顽劣，三个孩子里就数他挨过最多次打，顾明玉除了很小还不太懂事时被打过，上小学后却是没有过了。

    许刚怕父亲怕得要死，他自己都说，看见顾怀立就跟看见猫的老鼠一样。听到顾怀立的声音，他手上一颤，不小心让明玉挣脱开去。

    “爸爸，哥留了长头发”明玉心疼他的字，一得自由立刻告状，“他还弄脏了我刚写的春联”

    顾怀立此时也看到了许刚的头发，他留着一头半长发，右耳上还打了个耳钉。

    当下脸一黑喝道“你那是什么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快去剪掉”说着就要过去揪他的衣服，许刚却弯腰躲了过去。

    “爸，大过年的理发店都关门了，咱们以后再说行么”许刚低着头躲在明玉身后，眼睛看都不敢看顾怀立，可怜兮兮地卖惨，“我刚下车，早饭都还没吃呢。”

    “你怪鬼理发店关门你不就故意算好的吗早让你买车票你不买，就等着今天回家的吧”顾怀立抄起扫把就打，许刚连忙躲闪。

    “爸您目光如火，不愧是检察官，我真是一点都蛮不过您。”边躲许刚还拍上了马屁，只可惜拍在了马腿上。

    “屁的目光如火，那是炬目光如炬你书都念到狗身上了，熊猫都比你聪明”顾明玉被他哥顶着，像是护ji仔的老母ji，拦在顾老鹰面前。熊猫听到顾怀立叫他的名字，以为他们在玩，兴高采烈地绕着三人跑来跑去，一会儿蹭蹭这个，一会儿嗅嗅那个，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一样，别提有多兴奋了。

    许刚是皮厚经打，明玉细皮嫩rou的，顾怀立怕误伤他，加上身体本身也不是很好，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扫把往地上一丢，指着许刚喝道“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别躲你弟背后”

    “爸，您别生气啊，大过年的气坏了身子多不好。”许刚到底怕他，从顾明玉身后探出个头来，讪讪地说，“赶明儿过完年我就出去了，您也看不见我这样不是”

    半大的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露出大片大片的胸肌，背上背了个小包，最多也就放得下一两件衣服的样子。他火力十足，不仅不觉得冷，这么闹了一会儿身上还出了汗。

    胡珍听见声音出来看见他们父子三人这幅场景就是一愣，待见到许刚的头发和耳钉也皱了皱眉。只是许刚从小没了亲爹，胡珍心疼他，对他一向宠得很没底线，加上过年，不愿他们父子闹得太僵。

    于是便给打了圆场，一边还给小儿子使眼色，顾明玉对许刚很无奈，但也不能不管他，也帮着说了几句。

    顾怀立见妻子儿子都来劝他，觉得大过年的不好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也就这样算了，只是勒令许刚在家必须戴帽子，一场闹剧才这样消弭。

    顾明玉换了新纸重新写了一副对联，让许刚攀着梯子爬上去贴，自己站在下面气鼓鼓地给他扶着，许刚哪里不知道他，一个惯会记仇的小家伙，连忙嘻嘻哈哈地哄了两句，这才多云转晴。

    顾明珠对许刚的头发也很有意见，吃过年夜饭，三姐弟坐在她床上一起打牌时嘟囔了句“我头发都没你长。”

    这是他们三人的传统，每年大年三十都会窝在顾明珠房里，一边打牌一边守夜，直到凌晨顾怀立点完迎春的鞭炮。

    许刚便得意地笑了，烧包地甩了甩头，用手指撩了下刘海，说“这可是古惑仔里面郑伊健的发型，帅吧”

    “呸，你哪有郑伊健帅丑死了”顾明珠闻言眼睛一瞪，伸手就敲了许刚一个板栗。

    古惑仔一经播出就风靡了整个年轻人的群体，其中郑伊健凭借俊秀的外形和ji,ng湛的演技收获一大票的迷妹，顾明珠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说男生们竞相模仿，女生们则是非常想嫁了。

    许刚长得像他亲爹，颧骨很高，眼睛很小，别说帅气了，不被说丑就很不错了，大姨家的女儿刚满月没多久，看了许刚的照片，“哇”地一声就被吓哭了。

    顾明玉也看过古惑仔，他到底年纪小，虽然觉得里面的人很帅气，却也没有兄姐们那么着迷，只乖巧地坐在一旁，抱着熊猫一边打牌一边看哥哥姐姐斗嘴。

    第11章 书店

    初一顾怀立要去拜访老领导，胡珍和顾明珠逛街，顾明玉就被交给了许刚，由他带着去许刚的爷爷家拜年。

    顾明玉对许家的印象不多，大人们也不会在他面前多说什么，见了顾明玉表面上都客客气气地，倒是许刚的堂弟许强很喜欢跟顾明玉玩，许强比顾明玉大五岁，只是学习很差，留级数次，现在还没上初中。

    许家的基因很强大，许强跟许刚长得很像，身体比许刚还壮实。他从小练武术，打起拳来虎虎生威，再配合着他那长相，当真是一脸凶相，连学校的老师都怕他。就顾明玉这样淡定的xi,ng子不怎么怕他，因此许强也对顾明玉很有好感。

    到了大年初二，就是每年固定去胡珍父母家拜年的时间了，许刚一大早就起了，跟着父母早早地去了外公家拜年。顾明玉难得睡了次懒觉，等到临近吃饭才动身。顾明珠是不去的，胡家的亲戚不比许家，许家还能保持表面上的融洽，胡家却不然。

    胡家关系复杂，当年顾怀立跟胡珍结婚时一贫如洗，又是山里出来的，虽然有份好前途，却也免不了被看不起。

    顾明珠小时候感受过几次，很不喜欢那种氛围，以后就再也不去了，只约了朋友一起逛街吃饭，就连顾明玉也被顾怀立特赦临近午饭赶到就行。

    顾明玉虽然到得晚，却也不会给人留话柄，进门就跟各位长辈告罪拜了一圈，直说自己早上起来看书忘了时间。这是顾怀立给他找的借口，每年都要拿出来用一用，反正他年纪小，学习又一直名列前茅，不这么刻苦认真岂不是要把胡家其他小孩比下去了

    今天午饭稍晚了点，顾明玉给各位长辈拜了年，收获了一口袋的红包，就被外婆赶到二楼去看电视。

    “一苇也在上面呢，小刚陪他玩儿，明玉你也去吧。”续弦的外婆是个大嗓门，楼上虽然在放着电视，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一道声音大喊道“顾明玉你给我上来”

    顾明玉皱了皱眉，对方听不到他的动静不依不饶地叫喊，引起一阵婴儿的哭声，外婆也接连催了他好几次，在外面房间跟顾怀立打牌的三舅舅对他爸说“你家明玉不喜欢跟一苇玩啊，这么难请。”

    那音量分明是说给明玉听的，顾怀立没有说话，胡珍略带尴尬地回了句“怎么会，明玉跟一苇一向很要好。”

    顾明玉冷下眼，也不吭声，径直往楼上走。

    二楼有两个房间，左手边的门虚掩着，明玉看到他大姨坐在床边皱着眉哄着大哭不止的表妹，小表妹才刚满月没多久，哭起来憋着劲儿皮肤红通通的小猴子一样。明玉走过去低声道“怎么了，她不舒服吗”

    大姨看了眼隔壁无奈地说“刚哄睡没多久，被吵醒了。”

    顾明玉还想说些什么，隔壁房间里胡一苇又开始大喊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地，像是骂人一样。

    大姨叹了气，对着明显不高兴的顾明玉摇了摇头，低声道“去吧，自己注意着点，别被他欺负了。”

    胡家有八个子女，胡珍年纪最大，手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续弦的外婆带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孩比胡珍最小的妹妹要大一岁，另外两个男孩都比弟弟们小于是便在他们之后排了三舅舅和小舅舅。

    小舅舅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腿脚不灵便，一直也没工作没娶妻，就靠父母养着。三舅舅在农业局上班，取了个很美的舅母，胡一苇就是三舅舅的儿子外婆的前任丈夫刚好也姓胡，没有改姓的烦恼。

    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胡一苇从小就长得粉雕玉琢，凭着一张可爱的脸，胡一苇不管到哪都受尽了宠爱，直到他见到了顾明玉。

    顾明玉的父母长得都很平常，顾怀立气质儒雅，长相却无甚明显的优点，胡珍也是一样，只是这几年生意做得好，又舍得打扮，爱好旗袍唐装那类的服饰，看起来气度雍容如民国的贵妇人。

    偏偏到了顾明玉这，就好似歹竹出好笋一样，那眉那眼那唇无不ji,ng致漂亮，又聪明伶俐，学习成绩更是优秀，竟是方方面面都将胡一苇比了下去。胡一苇哪里肯服气，事事都要跟顾明玉比，比不过就发脾气。

    再看那顾明玉一副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的模样，心里更是嫉妒得难受。

    顾明玉走进房间的时候目不斜视，瞟也不往胡一苇在的方向瞟。

    许刚正站在阳台上跟小舅舅说话，看见他来挥了挥手“明玉跟一苇一块玩吧，一苇等你很久了。”说完又转头去跟小舅舅说话。顾明玉喊了声小舅舅，得到的关注不多，也就没凑过去。

    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小舅舅，在他眼里小舅舅虽然腿脚不便，但智力却不错，可以算有点小聪明，但他却不事生产，在外吃喝嫖赌都是花的父母的钱，顾明玉虽然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却也跟他不亲。

    胡珍倒没算错，许刚确实对成为一个小混混很有想法，他就喜欢和小舅舅一样整天跟着一票朋友厮混，在道上横着走，谁敢欺负他兄弟就砍谁。

    喝最烈的酒，抽最辣的烟，把最好看的妹子，有一票最好的兄弟，这就是许刚向往的生活。小舅舅不止一次地邀请他加入他们，许刚非常心动，最终却还是拒绝了。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顾怀立的存在。许刚知道，除了过年，只要在外面听到他跟小舅舅混在一起，顾怀立一定会把他吊起来打。顾怀立从不骂人，只黑着脸，让他说自己的错误，说一句打一下。许刚犯过的错误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早就被打怕了，现在想起身子还会颤抖。

    顾明玉心里暗骂许刚是个笨蛋，所有人都知道胡一苇最讨厌的就是人就是顾明玉，顾明玉也一样，只有许刚以为他们表兄弟年岁相当，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房间里没有桌椅，只有外公外婆的床，跟周成爷爷家一样，雕花的古旧木床，颜色偏暗，夏天的纱帐没有取下，被谁扯的乱七八糟。胡一苇就坐在纱帐后面对顾明玉怒目而视。

    顾明玉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认认真真地看起电视来。

    胡一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明玉跟他打招呼，顿时气得不行，伸长了腿就踹了顾明玉一脚。

    明玉回头眼神淡淡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沉静冷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胡一苇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心里既气愤又有些委屈，大声道“招呼都不打，顾明玉你也太没礼貌了。”

    顾明玉神色没什么变化，淡淡道“我比你大，大过年的应该是你给我拜年吧”

    胡一苇气得牙痒痒，却没法反驳，过年确实是个比较特殊的时节，这边的习俗是年纪小的要先对年纪大的拜年。虽然被堵得无话可说，但要胡一苇退让却是断不可能，也就假装没听到，半天不吭声。

    顾明玉得以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胡一苇又踹了他一脚，用的力道有点大，差点把明玉踹到床下去。

    明玉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下霍地站了起来，对许刚说“哥，外婆叫我们吃午饭了，咱们下去吧。”说完就去阳台

    胡一苇刚想拆穿他说谎，楼下便当真传来外婆叫吃饭的声音，只得作罢。

    顾明玉吃完中饭一秒没多待就回家了，理由用的还是学习，三舅舅皮笑rou不笑地暗暗讽刺他只会死读书，顾明玉假装没听懂。他知道顾怀立会帮他找回场子，他父亲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护崽。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却最是诛心。

    只是想到晚上吃饭还得再过来，顾明玉就觉得头痛，恨不得这一天快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