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一开始装没听见，见李行云在旁边老不走，烦得不行，伸手把药接了过来。
药一共有八片，两片包糖衣的，两个胶囊，剩下四个是一看就特苦的那种小小的白药片。
陈年吃药很像小孩子，不是一把全冲下去，而是一个一个地吃，看起来就费劲。李行云端着水，准备到时候喂他喝，被陈年一把夺过去，一个药片两口水地下了肚。
他把水喝完，嘴里苦味淡了些，又把手机重新捞起来继续玩游戏。
李行云拿着空杯子:“困的话就睡会儿。”
陈年从手机屏上方看他，嘴一撇真乖乖地把游戏退了，反倒让李行云有些惊讶。
陈年把手机随手扔到桌上 ，头一蒙会周公去了，留给李行云一个后脑勺顶。李行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去了书房，临走前把屋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一个夜灯。
等到九点多钟，李行云处理完工作，回到卧室，发现陈年又坐起来了，头半靠着床头，一点一点的。
“怎么了？”
陈年头猛地往下一点，揉了揉眼睛，里面shi漉漉的:“你怎么那么慢？”
他的声音带着困意，听起来黏黏糊糊的，很像往常撒娇的模样。李行云心一动，转念反应过来，估计是又睡迷糊了，等下清醒了还得炸毛。
但看着这样的陈年，他心里还是软成一片，过去把人抱住。陈年竟然没挣扎，反而头一歪埋他脖子里，手也攀了上去。
李行云的声音放得很温柔:“在等我吗？”
陈年用一个模糊的鼻音表示肯定，等了几秒又开口:“你不是说谈谈吗？”
李行云面色严肃起来，刚想说话，陈年手往上一抬，啪捂住了他半张脸。
“我刚刚想了想，发现我自己确实有很多毛病，”他的声音软糯糯的，“以后我慢慢改，不让你那么累。”
李行云绷不住了，觉得自己让陈小混蛋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疼得恨不得把人捧起来:“没有，你很好。”
“行啦，我连碗摔碎了都习惯xi,ng地让你来收拾，什么都不会，还懒，要是我是你也嫌烦。你最近不都有些受不了了吗？”
李行云抚着他的背，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开口:“不是因为嫌烦，而是经过他们一提，我才注意到咱俩的相处。宝贝儿，我只是突然担心起来，害怕哪一天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一个人过得太难……”
陈年身子一僵，直起身来:“你说什么呢！”
李行云看他的模样，立马道歉自己说错了话，半天陈年才又重新乖顺下来。
李行云亲了一口他的发顶:“孩子不想要就不要，多大的事啊，闹成这样？”
陈年吸溜了一下鼻涕:“其实我理解你家里人的想法，他们没错，是我的问题。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因为姿势原因，李行云看不清陈年的表情，只听到声音从肩膀处传过来。
“那时候陈丰刚刚出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觉得我的家不是家了，我的爸妈也不是我的爸妈了，每一点小事都被放大。你肯定不信，整整两年我没喊过我妈一句。”
“那时候才十一二岁，你知道我很容易忘事的，可是那种感觉到现在都没忘。我害怕我的生活被改变，害怕有新的人cha入到我的家庭中来，如果真能狠下心，我可能会宁愿连原来的都不要了。”
“我是不是有病啊”
他的话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李行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扔到酸水里浸透了，又在案板上捏圆搓扁，疼得发颤。
他抖着手把陈年从自己肩头上拉起来，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实在受不了地亲了上去。
“没事了啊宝儿，咱不要孩子，谁都cha不进来，只有你一个。”他胡乱地吻陈年，“我只要你一个。”
陈年双手抱住他的后背，摇了摇头:“我不能那么自私，想要就要吧，我会努力接受的。”
李行云简直不知该怎样说才好，简直想把心捧出来给他看:“宝贝儿，我真的没想过要孩子。我要你就够了。”
陈年撇了撇嘴，这会儿极其“善解人意”，李行云说不要他偏要让他要，颠三倒四地表决心，说自己以后乖乖干活要自立各种乱七八糟的，最后还是被李行云堵了嘴才消停了。
第11章 十一
陈年平时看着张牙舞爪毫无顾忌，实际上安全感弱得一批，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李行云小心地护着，恨不得把自己一颗心拿出来直接放他手里，一腔爱意只想把人宠得比以前更厉害。
结果陈年却如他自个所承诺的，开始慢慢自立起来。
比如李行云早上做好饭，刚准备去卧室叫醒赖床的某人，就看到陈年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整理好了。
比如两人准备出门，李行云进卧室去给陈年找件厚衣服，发现陈年已经扒拉出来一件棉衣，换了一半了。
比如陈年以前喜欢缠着李行云让他去接自己下班，定时定点晚一秒都得哄，现在李行云正准备拿起手机跟陈年说一会儿去接他，陈年的短信已经发了过来，说自己回家。
比如陈年不会做饭，碗也向来不刷，吃过饭往沙发上一瘫，像条七老八十的咸鱼，晚饭后却主动地收拾桌子洗刷碗筷了。
比如陈年是个懒蛋，连洗澡这事都得靠李行云催，可他现在感冒没好，李行云说先别洗了，他却坚持李行云说的“十一点前必须洗完澡上床”的规矩不能打破。
比如陈年睡后李行云下了床，准备把陈年踢得西一只东一只的拖鞋摆好，找了半天却发现拖鞋早就规规矩矩地摆在床边了。
无数说惯了的话到嘴边儿又被硬生生憋回去，做惯了的动作伸了一半发现没有必要，李行云过得浑身不舒坦，最主要的是，他总觉得陈年做这所有的事，都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在刻意改变原来的自己。
李行云心里难受起来，眉头皱了好几天，反过来又想，也是件好事，坚持几天熬过这段时间，等习惯了就好了。陈年不能老靠他的照顾生活，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学着做一些事。
他也本来是这么想的。本来。
等陈年感冒好了，李行云为了安抚他这些天受的罪，也有自己赔罪的意思，买了一兜橙子拎回了家。
陈年在沙发上坐得端正，吝啬地只给了橙子一个眼神，在李行云打算给他切的时候严肃拒绝了。
“你别弄了，对身体不好，以后就不吃了。”
李行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细细在陈年脸上搜索一番:“吃一个没关系。”
陈年摇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加了枸杞和红枣，颇为养生，捧着一口口啜饮。
李行云受不了了，陈年当年为了吃个橙子跟他闹了多少回啊，现在竟然让他吃都不吃了，自己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他看着橙子，十分想说宝贝儿你别学着懂事了，回原样吧。
这是李行云的心里话。陈年没表现出任何跟他闹脾气赌气的意思，比以前乖多了，以前喊他三遍他都装听不见，现在不只让干什么干什么，不说他也会自己主动去干。
但李行云的不舒坦却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变缓，反而愈演愈烈。以往家里叽叽喳喳ji飞狗跳却也热闹，他其实极喜欢陈年对他撒娇，直直戳进人心窝里，让人疼都不知道怎么疼，只害怕宠他宠得不够。
现在他干什么都乖得很，说话做事也学着稳重，不像以前拿了这个忘那个，干什么都是三秒钟耐xi,ng，扯着嗓子喊“李行云你快过来帮我！”
李行云只觉得生活变得无比安静，还有点陌生，自己好像也不怎么被陈年需要了。他想起来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句话，“索取也是一种爱”。他以前觉得这得是多抖，现在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抖。
他开始想念那个闹腾的陈年了。
陈年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没注意到李行云的别扭，也不再把孩子挂在嘴边，这事儿似乎就那么过去了，只添了一个陈年懂事儿的附加效果。
第12章 十二
一个多星期后，李行云带着陈年去李行然家做客，正好赶上他父母也都去了，一家人守着新生的小公主恬恬，极为热闹。
陈年跟着李行云去看过小娃娃，把礼物交给李行然之后，有些无所事事。恬恬本来在睡着，这一会儿醒了，可能是因为人多，哭了起来，声音清亮，一听就是一个极健康的宝宝。
陈年站在人群外围，隔了一两米的距离，看着他们一家人挤在一起看小宝宝的模样，有些cha不进去。
李行云伸手往旁边拉了一下，他爹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李行云一愣，回头去找陈年，发现他脸上挂着的有些敷衍的笑。
李行云不动声色地走到陈年边上，揽着他去客厅看电视，一根根揉着他的手指，时不时地亲一口。
李行云想着，等临走前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家里人说清楚讲明白，彻底把孩子这事掐死在摇篮里，谁知他妈动作比他更快。
不知他妈是不是和李行然一个想法，觉得问题出在了陈年身上，改变策略准备从陈年下手，而且还选了众人都在的时候。
“年年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吧，你爸妈那边有没有催你要孩子啊”
李行云手一顿，陈年乖巧回话:“还没有。”
陈年他妈脸上表情更加和蔼:“这样啊，我和行云他爸想着，你和行云年纪也都不小了，可以考虑一下要孩子的事儿。”
李行云皱眉:“妈，这事儿我和陈年商量过了，我俩都……”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陈年截断:“可以啊。我现在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不用担心因为我太麻烦没法照顾孩子。”
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都二十七啦，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照顾的。”
李行云呼吸一滞，脸色彻底黑沉下来，李行然有点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吃水果吃水果。”
李行云他妈一喜，刚想趁热打铁，就见李行云站了起来:“妈，我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不知道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李母出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红，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猫腻。
陈年心里有些难受起来，觉得自己贼不是个东西，刚想凑上去说两句话，就被李行云一把薅住了手臂，冲其他人道:“我们还有些事，就不吃饭了，过几天再来。”
陈年不明所以地被李行云拽上车，看他怒气冲冲地甩上车门，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
李行云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猛踩油门，一路飚到了家，生猛地扛着人甩到了床上。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陈年极其无辜地看着他:“我做了什么？”
李行云恨不得咬他:“好好穿衣服，好好吃饭、洗澡、睡觉，不喊疼不喊累让做什么做什么，这哪一点正常了？”
陈年在心里反问了一下自己，卧槽原来我真的这么不要脸的吗？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但他面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这样不好吗？”
“好个屁！”
陈年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掌，李行云竟然骂人了，我真牛逼。
李行云身子压下来，双手禁锢住陈年的双臂，刚一用力，陈年忽然皱了皱眉。李行云动作一滞，松开手 起他的袖子，右胳膊肘处青紫了一大片。
李行云的眼神要吃人:“怎么弄的？”
陈年往回收手:“没事，捡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磕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大事儿，麻烦你做什么？”
李行云突然把他翻过来，往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陈年有些震惊地回头看他，李行云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道:“忍着！”
哦！陈年趴回去了，任他揍。李行云却住了手，身后良久没有动静，陈年刚忍不住想再次回头，李行云突然从身后覆了上来，有些喘的气息喷洒在颈窝里。
“宝贝儿，别学着懂事了，回以前的样子吧。”
陈年左胳膊屈起把手垫在脸下面，盯着卧室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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