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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孩子 第12节

作者:空寻梦回郎 字数:8606 更新:2021-12-18 21:47:11

    “哥哥,那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吗?”林挚睁大眼睛,一脸期待。

    “嗯,不过,我们还要带你爹爹走。”

    林挚本来还算欢悦的表情瞬间塌了下来“可是,我们这里离爹爹家这么远,难道要走回头路吗?”

    我的手轻轻拍落在林挚的脑袋上,道“不要紧的。林挚,你告诉我,你知道从这里如何绕回去吗?我们必须得走僻静的小巷,不会让老博发现的路径,你知道怎么走吗?”

    林挚低头微微颔首道“知道。”

    我们拉着手,由林挚领头,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每条巷子都是月光不能照射的死角,我们每跨入一条小巷,就如同被黑暗所吞噬,然而,我丝毫不感到害怕,即便身处黑暗,对方手心散发的温度,也成了能驱散不安感的平安符。

    刚穿过一片漆黑,在两排屋宇之间,我们又踏入另一条黑暗的小巷中,“快到了。”完全被黑暗淹没前,林挚回头凝望我说。

    我看到他的脸从清晰到化为黑影,只有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看见他明显的表情变化,从平静到惊惶,至于我,则从不明所以到

    “啊———”

    随着林挚一声力竭声嘶,我感到自己身体失去重心往后倒,接着,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肆意地向后扯。

    “啪搭”一声,我的背硬生生的倒在地上,身体失重堕地,痛得我直呼救命。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脸时,一根木棍毫不留情的打落在我的右腿上。

    那剧烈的刺痛使得我连连□□,我再也憋不住痛楚,泪水不争气地沾湿了脸颊。至于那个痛击我的人,不用去看他的脸,甚至不用多想,他就是老博。

    老博手上的木棍依旧在我的小腿上不断挥舞,他那狰狞的表情和焦躁的语气仿佛在说着我是活该的,而他是迫不得已的,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不自量力。

    “让你跑!我让你跑!打断你的腿我看你还往哪跑!”

    “啊———”

    他果然说到做到,“咯吱”一声,只感觉我右边的小腿呈反方向断成两截,就是他刚才那一击,把我的右腿骨头彻底打断。

    疼痛感从右腿遍及全身,那痛感强烈得足以让我麻木无力,只能躺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带着哭腔呼喊。

    那时候的我已腾不出心思去关心林挚,但在我挣扎的过程中,却仍然能瞟到他呆在巷子中,似乎因过于害怕而动不了了,双腿还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著。

    老博看我动弹不得才安下心来,放下了手中的木棍,大跨两步便一把抓住林挚。

    “不要!”林挚呜咽著呼救,他拼命地后退,想要挣脱老博粗壮的手掌。可是,他跟老博的体型实在差得有点远,拼力量,他完全不是对手。即使他已拼尽全力去挣脱,两人像拔河一样互相拉扯,老博还是能轻松地拉着他走了几步。

    我不敢想像林挚回去后会面对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林挚已经害怕像一个小孩崩溃大哭了,我还能够如一具死尸般躺在原地,毫无意义地喊痛、挣扎吗?

    答案已经一目了然了。

    “你给我放手”

    失去了右腿,我还有左腿,只是右边的小腿完全不能踩地,连走路一拐一拐都做不到,我只能踏着左脚和右膝盖,如单膝下跪般向着林挚的方向半爬半走。

    非常非常痛苦右腿滴著血,冷汗渗满了身,还有老博不忘嘲弄的几句“真是勇气可嘉!要是你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的话,我会非常欣赏你重用你的。只可惜啊,你现在完全就是一条蛆虫在我面前蠕动,特恶心!”说罢还不忘在我的胸膛上补上一脚。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要凹进去,捂住胸口一时之间止步不前。林挚的哭声在耳边萦绕不停,他哥哥、哥哥的喊着我,但痛楚早已占据我的脑部,他的声音根本挤不进去。

    眼看林挚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情已被绝望所笼罩。所以,救出林挚,帮助他逃走,是失败告终了,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面朝下方,流下不争气的眼泪。

    “你干嘛?”

    随着老博一句不知向谁发出的疑问,我下意识地再度抬起头,方才发现老博跟前有一个身影挡住他的去路,只是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

    “呀啊!”

    突发状况一涌而出,那个人狠狠地咬住了老博抓住林挚的那只手臂,让林挚刹那间挣开了约束,跌倒在地。但林挚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因为那个人,就是兔儿爷。

    “爹爹!”

    “快走!”

    趁著兔儿爷说话时松开嘴巴,老博瞬间反击,揍了他一拳,三下两下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你们快走!要我说几遍!”兔儿爷仿佛用尽所有气息,才吐出这破了音的吼声。

    至于老博,当然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了,他放弃跟兔儿爷的打斗,转身欲阻止我俩逃走。

    然而兔儿爷已豁了出去,他紧紧搂住老博的两只脚,不断地嘶吼“走啊!”

    “可是爹爹”林挚哭得眼睛越发红肿,双脚还在踌躇不前。

    此时的兔儿爷已然急躁得火冒三丈,一个激动便冲林挚咆哮“别管我啦!快带上恩人走啊!还唧唧歪歪干哈啊?!有多远滚多远!”

    林挚被吼得连忙退了几步,憋著泪水走到我面前想背起我。

    “林挚我很重的。”看着他单薄的身躯,实在不忍他背起相比下如此沉重的我。

    “没关系。”林挚背着我蹲下,眼看形势逼人,我这双腿又走不快,只好把心一横靠了上去,然后,他便使尽全力把我背了起来。

    这下老博不得不焦急了,他喷著口水,冲着我们就是一连串的叫嚣“走!你有种就走!你敢走出这小镇一步,就别再出现!要是让我找到你,我保证把你老二割下来喂狗!”

    林挚鼻子一吸一顿地怒目盯着他,他定必气急败坏极了,但犹豫半分还是选择无视老博的威胁话语,别过头直视前方,迈起步伐,往另一方向走去,在我察觉之时,他似乎已经停止了抽泣。

    老博和兔儿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此起彼伏。当中不外乎是老博的咒骂和威胁,还有兔儿爷的连声劝走。

    林挚背起我的样子一点也不轻松,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但是,他还是拼尽全力,快步流星的走出了那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在那之前,我不安地回头瞟了一眼,发现老博的一只脚已挣脱开来,那只脚想向前迈进,却无奈另一只脚还被兔儿爷死命按著,于是,他便反复又疯狂地往兔儿爷的脑袋乱踩乱踢。虽然只有一眼,但我还是瞟到兔儿爷的脸上那明显的瘀伤,以及从鼻孔流下的两淌鲜红的血。即使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兔儿爷那双手依旧没有松懈半分,死缠着老博,不让他迈前半步。

    兔儿爷付出这么大是为了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所以,即便我心痛至极,即便我只得背着林挚偷偷哭泣,我也不能说什么,不能告诉林挚他爹爹正承受着殴打,不能让林挚停止迈步。因为我不可让兔儿爷的牺牲白费。把林挚照顾得好好的,让林挚的下半辈子可以平安幸福地度过,这就是我唯一能报答他的地方。

    然而,我始终感到歉疚,我答应兔儿爷的事失信了,还让他遭受如此摧残,尽管我能给予林挚幸福的生活,在此事上,我也实在愧疚不已。

    我们回到胡同里的家,林挚淡淡的感慨,一点改变也没有啊。可能他真的太怀念了,站在门口愣神了好一阵子,待我喊他一声才回过来神。行李一早就收拾好,我们回来只是为了提走行李,毕竟情况刻不容缓,我不知道老博什么时候会叫来救兵,找上我家门。可是当下却有另一件事,就是包扎我那只已不可救药的断腿。老实说,我早就身心绝望了,甚至有点自暴自弃。这始料不及的灾祸有如专门寻觅失意之人的恶魔,抓住我的右脚,一口气把我拉进地狱。我的右腿已经废了,脑海中只是无意义地重复这个事实。所以,我并不觉得有必要去包扎一条已经无用的废品。

    林挚似乎看出我心底的绝望,执意要跟我包扎,虽然只是用简单的布条随意地裹了几圈,但林挚还是仔仔细细的包裹得有模有样。他认真的态度让我自愧不如,瞬间醒悟过来。正肩负起照顾林挚这重任的我怎能一蹶不振?

    我轻轻搭上他的肩,柔声说道“我们出发吧。”

    登上火车之时已是深夜,经历诸多事端的一天后格外倦怠,火车驶出站台没多久,林挚便伏在我肩上睡着了。可能睡意真的会传染吧?我的目光投向窗外,任由视线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尽情放空,渐渐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一合一合了。

    在我完全进入梦乡前,林挚的梦话传入耳中,只听他带着哭腔,哽咽著说“我不知道爹爹原来是装傻的对不起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北平的故事告一段落,下一章就开始love le了!

    第16章 第十五章

    到达保定之时已临近清晨,林挚背起我走下火车。时隔几天后再度回来,感悟竟完全不一样。在只有短短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我们的睡眠时间也只有四个多小时,我俩睁著浮肿的睡眼,在幽暗的天色下,头昏目眩的踱步出车站。

    回家是早晚的事,但当务之急,是先去一趟医院。无论我在不在乎那条腿,都不由我做主,至少我不能把家人给吓唬到。我把最近一家医院的位置告诉林挚,他便照着我的指示背了我去。

    医生说我的右腿严重骨折,给我动了手术复位后,便打了石膏。护士推我出手术室时,我看见林挚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熟睡了,一个护士轻轻拍了他肩,唤醒了他,医生把他当成了家属,将我的情况完完整整的向他交代了一遍。因为我的骨折情况严重,即使可以施行手术让骨骼复位,也不能完全康复,这意味着我以后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瘸子。

    林挚得悉实情后,目光瞟到正躺在病床上被推走的我,他的眼眸里充满了同情和自责,那是我从未看过的悲凉的神情。

    我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几个大洋,在医院住了几天,直到拆除石膏。期间林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无聊透了,除了待在医院,也不知道能上哪儿去。他人生路不熟,每天就蹲在收音机前听广播,他似乎没有听过那玩意儿,总是一脸好奇的走近它,打量那个会发出声音的铁器,研究声音从哪里来,还把那上面的天线不断地伸长缩短,当然大多时候,他仍然能静静地坐在旁边,不碰任何东西地听着广播。

    虽然林挚对此乐此不疲,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出去走走,尤其他没有带来更换衣物,我便给了他一点钱,让他自己去买衣服。一开始他挺害怕的,说在服装店门外来来回回的游荡也不好意思进去,也是靠我多番鼓励,他才鼓起勇气,买回来一套青年服。我问他为什么买这种,他说以前看见同龄人穿过,觉得很好看。我笑了,对他说,他以后可以穿着那套衣服上学。

    林挚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都发亮了。

    从那之后,林挚闲来无事便会自己出去逛,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说去了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雀跃的神情仿佛在诉说自己的冒险故事,即使是我也听得津津乐道。

    有一回林挚捡回一个怀表,吓得我还以为他从哪里偷来的。那个怀表用两只手指就能圈起来,是典型的哑金色,外层掀盖的花纹雕刻没看出来是什么,细看之下却像复杂化的十字架。看林挚一脸美滋滋的把玩着它,我也不禁暗感抱歉,只得随林挚据为己有了。

    出院那天,我吩咐他帮我买一副拐,方便我撑著离开医院。我叫了一辆人力车,拉着我们回老家。我在城里住院的事没有让父亲他们知道,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打算伤势缓和一点才回去,交代的时候也能把伤势说得有多轻就多轻,至少能让他们安心一点。

    人力车拉到老家门口,林挚瞪大眼睛打量著这古式且富有气势的门面,看得出神。前几天,我还在医院休养脚伤的时候,林挚就对我的家庭背景作出过疑问,他知道这一趟旅程是一去不返的,也意味着他会在我的老家——保定,彻底安定下来,甚至在这里度过余生。然而,要住进我老家,把我家人当作自己的家人,他对此是相当不安的。不安于我的家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安于自己能否融入一个新家庭里,所以,才向我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告诉他,我有一个如何严肃的父亲,一个如何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如何热情且毫不正经的老哥。当我说到老家还有佣人侍候时,林挚简直是一脸不可置信,可能他只是讶异于自己以为的玩笑,为发现我这“新一面”而惊奇罢了。

    不过,当他看到我老家那华美而精致的四合院建筑时,似乎一下子便相信了我之前所说的话。

    我用力拍门“爹!娘!”

    半响,门开了,从门里探出头的是珍姐。我微微颔首打声招呼,结果她来不及回我一句,就马上慌张的朝屋里头喊“少爷又回来了!”之后才面带微笑的请我进去。

    林挚一直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跟着我的脚步,很快,珍姐就注意到这个内向的陌生少年,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他,为这陌生人进入家中而下意识地作出戒备。

    “娘!”我继续呼唤。

    “哎哟!”不一会儿,母亲的身影便从厅侧出现,她快步走来,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才没几天,咋又回来了呢?”

    我打趣道“怎么?不欢迎我?”

    母亲眼角的皱纹在微笑间挤出“不是不是,哎呀!你回来我开心都来不及了。”

    几乎在她说话的同时,便留意到我撑著的拐杖,她瞄一眼拐杖,又瞄一眼我那只不自然地曲起的腿,方才反应过来。

    “末儿!你的脚怎么回事?”母亲紧张地问。

    我没有即时回答她,反而别过头,望向我身后的林挚,说“娘,你先听我介绍,他就是我之前说的义弟,叫林挚。他现在无家可归,我想跟他在这里一起生活。”

    两人出于礼貌朝对方点了点头,马上,母亲就听出了哪里不对。

    “你说什么?末儿,你在这里生活?你不是在北平过得好好儿吗?怎么回来住了?”

    我预想到她的反应,向着林挚提起的大件行李摆摆手肘说“我把行李全带回来了,娘,先别说了,我累。”说罢,便撑住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大厅迈去。

    解释很麻烦,我讨厌解释,尤其是解释一些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原委的事,更麻烦。

    我不想让他们隐隐觉得,我的腿是因为林挚而受伤的,但也不想对他们撒谎。为什么弄成了瘸子?为什么放弃了北平的生活?还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弟”住进来?

    太多太多事情要解释了,以致于我想逃避这个麻烦的步骤。

    可是,逃离不了,就只能一点一点地透露,如沙漏般,让沙粒一点点漏出,覆蓋底部的玻璃表面,仅是表面而已。

    那天,父亲如往常般在城内工作,老哥也外出打工了。他们回来时,无一不对我的存在感到惊讶,我就一字一句的再解释一遍。

    他们都很欢迎林挚,这是很庆幸的事。他们一句夸他乖巧,一句夸他好看,甚至把我冷落在一旁。不管怎样,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这就行了。在我松一口气的同时,发现林挚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他蹩起八字眉,对我腼腆地笑,看来是受宠若惊了,在向我求救呢。

    我爽朗地笑了一声,帮忙解救“你们别难为他了。话说我们的房间呢?珍姐准备好了吗?”

    “你的房间打扫干净了,林挚弟弟的话,你房间隔壁不是有间客房吗?我也吩咐珍姐打扫了。”母亲紧张兮兮地站起来,搀扶着我,说“你现在腿不方便,我扶你去。”

    我不忍心让她过于操劳,连忙拒绝“不用了,林挚可以帮我,对吧?”

    林挚心不在焉地瞥了我一眼,马上意会到这是摆脱他们猛烈攻势的好机会,随即扶起我臂膀请缨帮忙。母亲看我俩关系不错,自己也没有非要亲自照顾我不可的意思,便放手交给林挚去做。

    大厅的两侧能通向后院,我撑著拐杖和林挚通过左面一侧绕到大厅后方,那里正对着大厅的,是父亲用作藏书和处理公务的书房,以及父母亲的主人房。在后院左侧有一个拱门,穿过拱门往右直行四五米左右,就会发现一个小巧的庭院藏在与拱门平行的墙壁后。那个庭院是父亲专门找人设计的,有小桥流水,也有雅亭牡丹,林挚经过时,也不禁驻足,因庭院的别致所惊叹,我告诉林挚,天色暗下来看不清楚,小庭在白天时更好看的。

    我们在庭院边上的走廊拐了个弯,就在拐过弯的一侧,排满了房间,第一间是老哥的房间,第二间是我的,而第三、四、五间则是客房。在第三和第四扇门之间,刚好有一堵墙壁隔着庭院和会客室,会客室的家具少,只有寥寥数张实木桌椅,占地却一点也不少,跟大厅一样偌大。而会客室和最尽头的客房之间相连的墙壁,便是后门的所在。

    我带林挚草草地参观一遍后,就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说“待会儿在房间里沐浴,你有需要的时候,就到隔壁跟我说一声,我叫珍姐准备。”

    林挚没有立即回应我,而是满怀心事地低下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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