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实”彭彧低头向我一笑,“我是在夸你善良。虽然说来很不好意思,但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好的一个。”
我挤一挤眼,道出我那点疑惑“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而帮我吧?”
彭彧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不是说了?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那口气,别以为我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
“哈!”我冷笑一声,”不知道是谁对人家名伶死心塌地到不惜旷工,又是谁因为失恋一时冲动辞职呢?”
彭彧瞪了我一眼,便笑着闭上了嘴。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自知对方都怕得要命,或许,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所以才有说有笑的,怎么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其实我对彭彧的感情不比林挚浅,好歹我跟他曾经历生死,只是感情不一样罢了,甚至有时候,我对他的感情会更为复杂,复杂得我也说不清。不过那时,我满脑子想的,还是林挚。
墙壁单薄的平房,从通风的窗口,吹来凉飕飕的秋风,仅穿一件马褂的我,冷得几度起了鸡皮疙瘩。我和彭彧把计划向林挚和盘托出,如意料般他安然地接受了。
“只是装肚子痛就可以了,对吧?”林挚向我核实一遍自己的部分。
“没错,只要你装病,今晚不接客,我们就算成功一半了。”
林挚松一口气,瞪着清亮的眼神说“那很简单嘛。”
看林挚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我也不期然安心地定下了实锤“那我们今晚再见。”
“嗯。”
“喂!你们倒是说得轻巧啊。”一直在旁插不上嘴的彭彧,终于成功了一把,“难为我这个直接跟敌军对峙的人啊!”
我被他那夸张的说法直接逗笑,道“什么敌军?什么对峙?不就看个风嘛!不是我说,让你多做一点,你也怕吃亏吧?”
“啧!”彭彧撇了一眼,抱怨说“要是被老博发现我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咱们肯定要完!”
“你一定要鬼鬼祟祟吗?就不能光明正大一点儿?他要是问你了,你说几句话搪塞过去不就得了?”
彭彧冷笑一声,抛下一句挑衅的话“你行你上啊!”
林挚醒目的眼珠在我和彭彧之间来来往往,也不知道积了多少气,一口气爆发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
“你们别吵了!”
我和彭彧不约而同定住了,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怒吼,都惭愧得吭不出声。
“要是声音传出去,被人听见怎么办?”
林挚说得有理,被他这样一吼,我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我俩这么神经兮兮,说不定是真的太紧张了,把自己弄得心烦意乱的,才更容易胡思乱想。
彭彧也定一定神,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关键问题,随即开展了另一话题“话说柯子呢?兄弟,你不是把他俩都叫上吗?”
我心头一紧,知道彭彧怕是不知柯子的情况,为免有什么误会,我语重心长的向他相告说“刚才我去莲香阁的时候,点的人中确实包括柯子,只是柯子盯了我一眼,便以练戏为由,拒绝了我。那些人知道我有意为林挚赎身,每次我到莲香阁,都视我为眼中钉,恐怕才因此纵容了柯子,为难了我,只让林挚跟了过来。所以我想知道”
我把目光转向林挚,问“柯子他,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们走了?”
林挚轻叹一声,仿佛把心底的哀愁一叹而尽,他长长卷起的睫毛随双目眨了眨,凝视着我“其实,我昨晚已经跟柯子正式告别了。他知道我非走不可,自己亦无意随哥哥离开,当我们有这个共识时,便不得不向对方道别了。”
我感到沉重而无奈,即使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价值观也并没有因长时间共处而变得相近,反而可能渐行渐远,到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这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又让人心疼的事情。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选择忠于自己真正向往的道路。
林挚也是同意这个想法,才促成这个决定的,我知道他一定很艰难。
彭彧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么,这四张车票是买多了?”
“是的,但那也只是我的钱,劳烦你费心了。”
“哥哥,”林挚忽然唤了我一声,蹙著眉说“你一定要小心。”
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点头答应了他。
戌时,一轮明月高挂,月色透过淡淡的云雾,在夜幕里展现迷离的轮廓,夜空中乌云密布,却始终留给净白皎洁的主角一席展示光芒之地。
为了确认林挚装病成功,有必要查看他是否待在平房“养病”。我绕过平房,在一个镶满铁支的窗口看见林挚从里头睁著圆漉漉的眼睛四处张望,明摆着是在寻找我的身影。我走近他同时他也发现了我,我们互相点头确认,我便绕回到平房大门。
既然林挚在此,那么,我们就算成功一半了。
平房外的空地有一张石制长椅,彭彧就坐在那儿看风,以防老博的人突然出现。
万事俱备。
大门是掩著的,但没有上锁,也没有人把守,我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当我把大门完全敞开,以为可以直接走到林挚房间时,忽地愣住了。我以为没有人看守,谁知小伙正屈膝坐在门后,他看来也有点惊讶,怔怔地注视我,但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我犹如一尊融化的蜡像,慌乱得一动不动,冷汗却不听使唤地如泉从额上涌出。大脑霎时间无法思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只是无意义地重复著这句不会获得任何答复的问题。
此时,小伙脸上的诧异已化为平静,他在我面前掏一掏兜,拿出一串钥匙,在那串钥匙中挑了一会儿,便抓住其中一把递给我。
他的举动使我彻底愣住,费解不已。我完全完全不能理解他在干嘛,我已经拜访过林挚好几次,那串钥匙,在他要打开林挚的房门时,总会掏出。没错,他递给我的那把钥匙,是林挚的房间门匙。
“为为什么?”我努力地表现从容。
但小伙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把递著钥匙的手又往我伸一伸。
那时候的我已经懵得大脑空白了,看他执意要给我钥匙,我没多想就掏出兔儿爷给的那把钥匙,怔怔地道“不用了,我也有。”
这下换小伙吓一跳了,估计他在讶异我是怎么得到这把钥匙的,不过他没有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而是马上就接受了这件事情。他屈膝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张无表情的脸上写着“不干我事”四个字,就毅然离开了。走过我侧身时,他开口说话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轻而低,宛如喃喃自语般道“快点,老板一会儿要来。”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凝视他离去的背影,半响,便使之化为微笑。我不知道小伙帮助我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他的行为一定是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只是那个意愿是什么,我无从知晓。
我收一收心,眼睛直视前方。
如脱缰野马,我跑向林挚的房间,为其打开牢牢的鉫锁,迎面看见的他,笑靥如花。
我感觉到奔向自由的舒心感,它不在飞奔的双腿上,也不在眼前门外的光芒中,而在两人紧系的掌心里。
与林挚跨过平房的门槛,我们便真正走出牢笼。可是,几根木棍却整整齐齐地在门外迎着我。
我定睛一看,老博正背手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而他的三个手下,则各提起一根木棍,列成一排指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有两个大高潮,其中一个就在下一章!
第15章 第十四章
在我心说完蛋时,老博洋洋得意的拍手说“漂亮!漂亮!看得我都想哭了,多么的正义凛然啊!不过你这英雄想从我地头抢人,到底,还是太失算了。”
倏地,老博转变了神情,恼怒地抓住我的衣领,激昂的声音因强行压低而微微抖动“臭小子,跟我作对?先等一百年吧!”
“紫苏先押回去!这小子我们好好教训教训。”老博给他的手下下了命令,我和林挚紧紧牵着的手便被强行分开。
我焦急大喊“不要!”然而话语刚落,双臂就被两名手下紧紧抓住,阻止我上前营救。
林挚挣扎着被一名手下拖着回去,那双快要挤出泪水的眼睛和拼命想抓住某些东西的手,无一不在向我求救,然而此刻的我,连自己也顾不上了。
“哥哥!”林挚无意叫唤的一句,恍如在为我加油,也像在为我担忧。
我尝试挣脱捉紧我双臂的那两对陌生的手,然而当下的形势根本不容得我去反抗。
“喂喂,大庭广众的,想逼良为娼吗?”一把不能更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彭彧还在放哨。
彭彧走近我们,叨著香菸的嘴还说著故意挑衅的话“来人啊!这里有人蓄意拐带良家妇男!”
彭彧对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呼喊,引得老博几个也忍不住窃笑,老博瞪他一眼,讥讽道“彭彧,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掺一脚了。被人遗弃的狗,就好好在破街上找垃圾吃,总不会饿死你的。若是想反咬前主人一口,结果只会落得变成狗肉火锅的下场。对吧?”
彭彧狠狠地盯住他,那个眼神是我从未在彭彧脸上看过的凶悍目光,杀气犹如从眼眸深处沸腾出来般,溢出那尖锐的小狭缝。
但老博非但没有理会他,反而领起两个手下牢牢押住我,便背向他走,妥妥的不把他放在眼内。
我心念念的回头看向呆在原地形单影只的彭彧,当我眨眨眼睛看清他的表情时,却吓了一跳,甚至感到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我以为他会是一副憎恶得咬牙切齿的表情,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诡异非常的笑脸,还有他手上那块不知何时取得,不断抛落的大石块。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彭彧的意图,我俩眼神交会,互相打了个眼色。猛地,彭彧大跨一步冲上前,一块大石头不带一丝犹豫便砸向我左边那人的脑袋,还没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他又使劲把已沾上血迹的石头砸向右边的人。
这两个手下惨叫一声,便先后啪搭倒地。
彭彧的狠劲却依旧没有停下,他挥起石头,再踏上一步,那布满青筋的手正向老博砸去,此时已回过神的老博挥手一挡,三下两下就捉住了彭彧那抓着石头的手。
“彭彧你是活腻了!”老博怒骂一句,右脚狠狠一踢,正好踢中彭彧的裆部,他痛得嘶吼一声,下半身不由自主地屈膝弯腰,大概是想抽口烟缓和一下痛,他再度艰难地微微弯腰,捡回刚才因喊叫而从嘴中弄丢的香菸,又猛地抽了一口。
“哥哥!”忽然我听到从背后传来一句极其微弱的呼唤声,我扭头一瞥,发现林挚和那个手下正在平房里头瞧外窥探,看来刚刚彭彧的动静太大,致使那手下也禁不住走回头查看究竟。
就在老博厉声训斥他手下不好好把林挚锁回房间时,彭彧再次向我打了个眼色。
趁著老博转移注意力,彭彧趁机把香菸一把插入他的右眼,在那同时听到老博发出凄厉的惨叫,把身旁手足无措的我吓了一大跳。
只见老博松开抓住彭彧的手,捂住双眼,勃然大怒“我操你大爷!”
彭彧干了这么多无可挽回的事,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磨磨蹭蹭了,两个手下被砸晕,老博又在痛苦挣扎,只剩一个最瘦弱的了,这无疑是逃走的最后机会,认清局势后,我连忙对准屋内大喊“林挚!跑!”
林挚早就蓄势待发,此话一出,他再也按捺不住拔腿就跑,我接过林挚伸来的手,彼此紧握著这好不容易再牵上的手掌,不顾一切往前狂奔,还有追上前的彭彧,三人两脚生风,疾走如飞。
然而回过头去,单著一只眼的老博还是连同他那瘦弱的手下追了上来。
在此等糟糕的状况下,我不期然地开始了反省,到底是哪一部分出了差池?老博怎会知道我们今晚的行动?无论如何推敲,还是得不到答案。
我把心底的疑问向彭彧道出,结果得到冷眼一瞥,似乎他为我在这种时候问他问题而感到不快,但他转头瞧见老博等人还没追上后,还是喘着气解释道“不用说,肯定有人告密。”
“谁?”
“我猜是柯子。”
林挚探出头反驳“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告密,但未必是主动的。老博是个老狐狸,他能猜出你不会善罢甘休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他就威胁利诱的,让柯子和盘托出囉。”
彭彧说得在理,出卖兄弟这种事,就算柯子再不乐意,以老博的性格,也会动用各种手段强迫他如实道出,这样的话,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刚才说了几句,我们的速度都不由得慢了一点,眼看大家都筋疲力竭了,再一味地跑也不是办法。
这时彭彧提出了建议“兄弟,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逃走。”
我颔首同意“那你自己小心。”
“嗯。”
我俩各分东西后不一会儿,彭彧突然叫住我。
“兄弟!”
“啊?”
“你们保重啊!”
“你也是!”
自此,我俩便各走各路了。
和彭彧分道扬镳后,回头看去,已不见老博二人的踪影。我和林挚不禁放松下来放慢脚步,两人不时回头确认,也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看来是真的甩掉他们了。”我低声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