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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果 第12节

作者:阶盏 字数:8618 更新:2021-12-18 21:45:29

    一个队长看了一眼,挑挑眉道“没事,带回将军府吧。”

    徐察没有怒火滔天,没有抗拒这群人要带回自己的动作,他只是一直盯着屋里少年的身体,面上霜寒更甚。

    回到宫里之后,徐察不曾对他的父母解释些什么,他们一人把他责骂一顿,再罚他抄书、关他禁闭,这样的苦他都安然受之,他唯一挂念的,也只有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少年。

    但是他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此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去要一个将军府里可以连刺伤都没有关系的孩子,肯定不会受到父母的支持。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人家也说了,他是要娶妻生子的,他不愿跟他在一起。

    而相询被扔回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纵然荀举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却也不能对一个半死的孩子怎么样。于是相询被扔到一间陋室自生自灭,好在他伤的不是要害,又有哥哥避开荀举的耳目照料着,这才挺了过来,从一开始只能在榻上躺着,渐渐重新捧起书本,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那个文绉绉的相询。

    可是从此,相询就一直对自己腰间的那块疤痕不甚满意,始终想在腰间佩戴点什么东西,就算佩不起玉,戴个果子也可以啊……

    ☆、临危

    徐察的手轻柔地抚过相询的腰间,在那块疤痕的地方久久停留,“这么多年了,还疼吗?”

    “原来当时那个少年就是陛下……”相询仍久久陷在回忆之中。这么多年,伤口的确不疼了,只是淡淡的疤痕始终都需要相思果来遮掩。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想他被抓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自己当时对他说过的蠢话。什么娶妻生子,自己和徐敬在一起之后,不是也没有娶妻生子这回事?只恨当时自己不能理解,大约伤了他的心吧……

    可是也仅止于此了,他的生活实在太多磨难,他没有力气去寻找那个当时与他走失的少年。而且,他也的确没有太大的欲望去找他,毕竟大家都是生活中的过客,相互陪伴着走一段也就够了。

    但是他这样认为,徐察却不这样认为。

    “朕后来去平宁将军府上找过你,可是他们都说府上没有这么个人,朕当时不知道你是被襄王接走了。”

    “朕倒并非有意为了你守身如玉,只是朕觉得,后来遇见的人都不如你好。”

    “你跟飞鹰不一样,他救朕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你救朕就要豁出自己的性命。虽然没有把朕救下来,但你的好,朕都看得见。”

    “朕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来见朕的那日,朕一眼就认出了你的相貌,这么多年你变化很大,可是眉眼里的那份风骨一直都没变。朕当时十分欢喜,以为你想明白了,可后来才发现你一点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你对朕如果有什么心思,那也与儿时你我无关。”

    “但是朕放不下。你的这份心思,不论对朕是利是弊,朕都不想管那么多,只想把你留下。”

    “这么多年了,除了你相子知,朕谁都不想留在身边。”

    相询不知该如何回应,突然知道被人等了这么多年,他有些受宠若惊。他甚至在想,如果当时一起出逃的那几天,他也产生了徐察对他那样的感情,等他在将军府里痊愈之后就开始找徐察,是不是后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可这世上哪有如果,如今他爱的是徐敬,他根本不允许自己再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分给徐察。徐察是徐敬的仇人,如果相询一定要对他有什么情感,那只能是与徐察同仇敌忾。

    相询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儿时戏言罢了,那时候不懂事,让陛下失望了,是相询的罪过……相询仰慕陛下,陛下若也不嫌弃相询,留相询在身边,自是美事一桩,又何来利弊?相询不知陛下已等了这么多年,不想与陛下相见之后还是这样多的磨难,待到相询身子好全了,再好生侍奉陛下来弥补可好?”

    瞎话该编的也编过了,相询却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希望他相信自己的欲望,就算徐察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信,把他当奸细砍了,至少也不会让他如此良心不安。

    可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信也太晚了些。徐察握住相询的手,话音坚定“好。就如你说的,只有利没有弊。朕先前还害怕你是襄王派来的人,不敢全心全意地信任,又觉得不管你是何立场,只要是你,只要能留你在身边就可以了。不过如今朕也想明白了,你不过只是给襄王说了几句话,朕疑心起你来,反而让旁人钻了空子。既然真心相待,朕便不该疑你,你也——不要疑朕。”

    相询听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人已说了好一会儿话,徐察长舒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他把相询的手搁回被子里,帮他擦擦颊边被汗水沾湿的药膏,勾了勾唇角道“你好生歇息,病中之人最忌情绪不稳,朕今日与你说得太多了,恐不利你的病情。等你好全了服侍朕——可要记得你答应的。”

    待到徐察离去,相询的心一点点沉下来。今日扯谎扯得顺嘴,来日真的到了事情败露的一日,他要用什么来圆这个谎?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决定跟着飞鹰从襄地回来的时候,或者是决定来到徐察身边帮助徐敬的时候,又或者是……答应和徐察一起逃出平宁将军府的时候。

    不论回到哪个时候,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都不会面临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相询也只能选择面对。他生病的这些日子里,不论徐察再忙,也一定会抽出空来陪他一会儿。二人或是说说小时候的事情,或是握着手温存一番,或是……说说打襄王的近况。不过每次都是徐察主动提起襄王,有了之前那一次,相询再不敢在徐察面前说他。

    徐敬的兵力大大超过徐察的想象,相询也和徐察一样以为那四十万人全是老弱病残,可他不在的这几个月,没想到襄地进步得还挺快,一路长驱直入,鲜受阻拦。徐察的军机处原本打算在他们一出襄地的时候就把他们歼灭,打了几场败仗之后只得临时改变策略,撤兵退回端阳城,打算固守城池,待徐敬攻城不下、元气耗竭之时,再将他擒于城外。

    而端阳城里,徐察已经命人收拾出了一处府邸,只待生擒徐敬之后把他圈禁彼处。相询见徐察明面上没有丝毫害徐敬性命的打算,略微放心了一些,可想起之前他在背后捅刀子自己却完全不知情的事情,却也不敢完全信任他。

    相询已经想好了,如果他能保下徐敬性命,自己哪怕一直侍奉徐察,再也见不到徐敬也没什么关系。牺牲自己保全爱人的高尚事迹,够他自豪一辈子的了。如果徐察失约杀了徐敬,那他天天跟徐察待在一块儿,就算没有跟他打一架的资本,藏个刀子捅他一下的能力还是有的,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快来了。”徐察坐在相询的榻上,相询就亲昵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此时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半,虽不能下地行走,在榻上坐一会儿还是受得住的。不论最后是哪种结果,相询执行计划的前提都是讨好徐察,所以自从徐察跟他表白心迹之后,他一直作出非常受用的模样,原本的那点风流气度消磨不少,反倒更像皇帝陛下的佞幸。

    相询不喜欢自己这副模样,可他向来不拘小节,如果作出这个样子就能讨好徐察、拯救徐敬,他丝毫不介意扮得再乖顺一点。

    “襄王快到端阳了么?”他用脑袋蹭了蹭徐察的肩头,“陛下早有应对之策了吧。”

    徐察抚了抚相询的背,柔声道“你放心,等他一到,便从城墙上放箭挫其攻势,待他手下无兵可用时,再派人请他进城,好生安置。”

    相询只得点点头,他对用兵之策实在不懂,也看不出这个布置里是否别有用心,他只是不明白“这个时候陛下和相询待在这儿,不用去军营里看着吗?”

    揽着相询的手紧了紧,徐察爱怜一笑道“朕怕你担心,想跟你在一起,待到襄王入城,朕带你一同去见。——军营那边有人,李果在那里镇着,不必担心。”

    还能见到徐敬一面?相询虽然担心自己和徐察待在一起的话徐敬会怎么想,可是一想到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便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而且,他确实又有很久没有见过徐敬了,不知道他的旧伤好了没有,不知道这一场征途他有没有受伤……

    相询想着想着,就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依靠在了徐察身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告诉自己,也许就是因为感谢吧。他开始相信,这个时候徐察还留在他身边不是为了看着他,只是想要陪他,想让他安心。

    二人静静等了一会儿,等到了狡兔通传入内,报道“陛下,襄军已在城外。”

    徐察颌首“按之前吩咐你的去办。”

    没有听到狡兔出去的声音,相询不解地偏过头去看他,见他面上尽是柔柔的笑,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

    “还在磨蹭什么?”徐察应对这笑容的则是森然的问话。

    “陛下,”狡兔上前低了低头,好像是要行礼的模样,可是相询觉得一般臣子对皇帝行礼不会如此草率,他这个样子分明像是在示威,“现在不是您什么吩咐什么,而是狡兔吩咐什么了。”

    听着他们这样一来二去的,相询都急了“狡兔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别胡来……”

    狡兔面容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他一双温情似水的眸子望着相询,道“相公子您别急,狡兔是不会亏待襄王爷的,不仅不会兵戎相见,还要把王爷请到端阳城里好生招待呢。”

    相询一点也没明白狡兔的意思,平日里看着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没想到也窝藏了别样的心思。只是若他要背叛徐察,牵扯上徐敬做什么?他要对徐敬怎么样?

    可他心中升起了浓重的无力感,他知道,如果他想要破坏狡兔的打算,自己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拧断脖子。

    果然,狡兔又施一礼道“陛下,相公子,还是好生呆在这里吧,留给你们温存的时候已经不多了。狡兔在这周围都布置好了,您二位不必做什么多余的图谋,因为——你们是出不去这间屋子的。”

    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气倏而阴沉下来,细细密密的雨丝敲打在深宫的青石板路上,分明是正午时分,外头却好似将要入夜一般昏暗。

    自从来了端阳,相询一直都处于孤立无援的被动状态,要做什么事都是靠着一张嘴,此刻被关在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他可以想象,对于徐察这种帝王来说,身边唯一的心腹都背叛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相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若能让此刻的他好受一点,也不用管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阴晴

    襄军来到端阳城外,没有开始攻城,城墙上自然也没有乱箭射下来。于是大军就地扎营,等待徐敬的命令。

    雨越下越大了,徐敬平日里出门都要带上三两随侍打伞,而今日境况特殊,他只让荀相跟着,二人自己打着自己的伞,就这样轻便地出了军营。

    他们来到端阳城的一个角门,守门的侍卫正要拦,荀相则掏出一块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侍卫们就立即作出恭敬的模样迎接徐敬。

    其实以荀相的身手,带着徐敬入城丝毫不是难事,但是徐敬好歹是个王爷,到底是要些体面的。这些守门的军士都归狡兔管理,自然早就吩咐过要对徐敬二人放心。

    “狡兔说不知道今日皇帝会在哪儿,咱们先去军营看看吧。本王那不成器的哥哥身边现在就狡兔一个人,怕他应付不来。还有……你弟弟,说不定也在他身边。”

    弟弟?荀相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徐敬说的是相询。

    徐敬把荀相推到自己身前,下雨天,端阳城街上十分冷清,此情此景让他莫名地生出了恐惧。

    雨水在城池的砖路上薄薄积了一层,二人的脚步啪嗒啪嗒地响着,是去军营的方向。端阳城的驻军也得了狡兔的命令,全都按兵不动,此刻军士们都在帐中歇息,一路走来,除了沿途三两个守卫躲在伞下四处张望,便见不到几个人影。

    “此处太过诡异,”徐敬眉头紧锁,“若皇帝在此,恐怕这些守卫不会如此懈怠。”

    荀相往周围望了一圈,为徐敬指了一处屋檐道“不如殿下先歇息片刻,臣到帐中探探情况,臣用轻功过去,不会打草惊蛇。”

    徐敬有些不放心,他知道这位荀大公子功夫虽好,为人却不够机灵。可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只得嘱咐道“看过便回来,不许轻举妄动。”

    荀相得了命令去了,徐敬便在屋檐下立着等他。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踪影,徐敬有些站不住,便搬块石头坐在屋檐下等。

    荀相施展轻功进入军营,便直往中间最高的军帐中去,可变换几个角度看了半天,发现里面似乎只有个镇守的将军。此人名叫李果,也是徐察帐下的老臣了。荀相又换别的地方搜寻,把端阳驻军的区域大大小小几百个军帐都看了个遍,逛到雨都停了,重重云朵里冒出缕缕日光,竟始终一无所获。

    皇帝不在这里?莫非在宫里?那狡兔把他控制住了没有?这些军士是敌是友?

    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荀相十分恐惧,他觉得无论如何要先回去报告自家王爷一声,让他来做决定。

    雨过天晴,方才偷懒的军士又重新回到了岗位,荀相回去的路就走得异常艰难,为了躲避巡逻的队伍,他不得不数次改变路线,绕了最远的路离开军营。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明明已经出了军营了,巡逻的人却一点都没有变少,军士们反而到处盘问过路的百姓!

    最近遇上战争,军营仔细些也理所当然,可荀相的心却陡然提到了嗓眼——自家王爷藏身的地方就在军营不远处,若被这些人盘问到,尚不知狡兔是否已经控制了他们,他们干脆一刀剁了襄王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荀相加快脚步往徐敬等候的地方赶,可快到的时候,却发现徐敬在屋檐下昏昏欲睡,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危险。而有一队军士刚巧从营地里走出,正正往徐敬待的地方行去,似乎下一个盘问的就是徐敬!

    荀相慌了,如果他们问出自家王爷有什么不对劲,兴许就要把他抓进去,里面掌事的军官不一定是谁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荀相满心想的都是,决不能让襄王身陷险境!

    只略一踌躇,他便想到了个下下策,可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是上策还是下策?荀相让自己背对军营,面朝着那些走向徐敬的军士,故意脚步声巨大地跑了起来。

    果然,那几个军士听到这声音纷纷回头,注意力全被这个浑身是雨水、卖力地从军营往外跑的陌生人吸引了过去,再没人记得刚才要盘问的明明是屋檐下的徐敬。

    为了把这几个人往远离徐敬的地方吸引,荀相立刻掉转方向,开始往军营的方向跑,可他也非常为难,军营那边人员众多,虽然他身手高强,却也不能以一敌百……

    他想往人少的地方跑,可不论他向左还是向右,总会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冲出来几个人。他心一横,索性不再变换方向,而是使出浑身轻功,径直往军营里冲去。

    “抓刺客了——”

    “有人闯进营里了!”

    ……

    荀相一进军营,惊动了门口的军士,他们便喊得整个营里都听见这边的状况,于是在帐内休息者全都出来戒备,准备擒拿这个闯入营中的“刺客”。

    因着要往徐敬的反方向逃命,荀相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只有奋力往前跑,可他的轻功再好,架不住前头有人堵住了去路。终于,在他打算翻过一个营帐时,被帐顶的一根羽箭射在了地上。

    将荀相射落的将士十分兴奋,生怕他拔了箭逃走,匆忙拿绳子将他牢牢捆住,几人合力抬着他,将他送到了最大的帐篷里。

    荀相抬眼去看正座上的人,他知道李果,却觉得对方并不认得他。可李果见到他则颇为吃惊,愣了片刻,才捋了捋胡须,厉声问“堂下何人?私闯军帐,意欲何为?”

    此时荀相想起了徐敬叮嘱他的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此时告诉这人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被狡兔控制住,这么就暴露了王爷入城的消息,万一他对皇帝忠心一片,直接顺藤摸瓜,通过他找到王爷怎么办?

    于是荀相抬了抬头,一脸鄙夷神色,道“无可奉告!”

    李果十分仔细地瞧了荀相一会儿,正在他打算不论对方问什么都抗拒到底时,那人却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

    待军士押着荀相出了营帐,两个谋士从座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

    “那人是平宁将军的大公子,在府上我曾见过,恐怕他那时太小,如今已不认得我了。”

    一个谋士问道“那他如今……为何一人前来?”

    李果摇摇头,“瞧他那样子,怕不是来找我的。他如今在襄王麾下,陛下和襄王的事情,倒真不知道狡兔那家伙是如何打算的。”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谋士忽而上前,徐徐道来“不论陛下和襄王那边如何,将军,此人不能留。”

    “若陛下灭了襄军,生擒他固然是大功一件,不过斩了他也差不了多少,总之这功劳必定是将军的。可若襄王兵力强大,狡兔大人那边又挟持着……咱们把人交过去没有什么功劳,荀将军的公子必定也是身手了得,以后此人若在,会威胁到将军的地位。”

    “若无此人,襄王怕故旧复辟,还要再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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