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冬天快要到了，按照师公的习惯，冬季师公会回市里居住。由于年纪太大，师公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
我带着柯胖子到后山去帮师公摘一点他平时喜欢吃的野菜，让师公带着回去。
“这一大箩筐够了吧？”柯胖子在酒桌上混久了，啤酒肚大得和孕妇有的一拼，摘了一会儿就累到不行了。
“师公爱吃，再找点儿。”我拉了一把柯胖子，让他跟在我身后往竹林深处走。
“郑睿，你真的和那个沈瀚天在一起？”柯胖子收敛起了在师公面前的小孩子劲儿，恢复了成年人应有的感觉，再次问我。
师公花了大半辈子在政界驰骋，我们二十多岁顶天了快三十岁，在这个耄耋老者面前，确实是小孩儿。况且师公老了，我们几个是在他跟前大的，想尽量让老人家乐乐。
“恩。”我回答这个问题都烦了。
柯胖子拿着小铲子刨出一棵野菜扔到了背篼里，没有说什么。
在山间竹林里走了大半天，我和柯胖子找了一处平地坐着，喝口水休息了一下。
“喜欢就喜欢吧，”柯胖子捶着自个儿的腿，“虽然我第一次见到那小子印象不太好。”
我笑了一下，把盖子拧好，放松身体半靠在小山坡的斜面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小桥上，思绪飘远。
十四年前，竹林，峰峦叠翠，清泉幽鸣。
天空下着稀薄的雨，我背着小背篼，一个人到山上去帮师公采摘青笋，为了能讨师公的开心。路上很湿滑，地上的竹叶发出腐朽的味道，我皱了皱鼻子，继续前行。
我来来回回在这里绕了半天，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我确定，我是迷路了。我穿着白色的衣服，在这块绿林里很容易被辨认出，如果遇到山村里的樵夫，应该能够带我一程。
我从竹林里出来，顺着铺成的青石板路，去寻找山里的农家。
一般溪流的下游能够找到落户的农人，已经搭好的竹林桥验证了我的猜想，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刚一走到桥边，一道身影窜出，我天性胆小，吓得我站在桥上一动都不敢动。我想起了竹林里盛行的狐妖的故事。
那道身影缓缓地靠近了我，对方穿着黑色脏兮兮的t恤衫，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个长相普通的少年。
由于分清对方不是山林里的“妖怪”，我悬空的心放了下来，但为了不表现出我刚才被吓到了，我放下了小背篼，想起电视剧里神秘莫测的大侠，我后背靠着竹林小桥的扶栏，双手环胸，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谁。”
我想，如果我有内力，我会先飞出两片竹叶，最好能把他钉在树上。
那个脏兮兮的少年没有说话，黝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
按照电视剧的剧情，大侠会很酷地威胁不说话的人。
我抬手，轻轻拿起扶栏上的一片竹叶，在手里把玩着细长的叶片，“不说？”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其实很急，万一他真不说怎么办，我是飞不出叶子的，正想着怎么圆自己的话，那个少年开口了。
“沈瀚天。”
我暗自得意，这个人还是个傻帽，不过他圆了我当大侠的梦，我看了一眼的他，面部表情足够痴傻，“配合”我配合地很不错。
“哦？为何会造访于此。”
“找人。”沈瀚天回答。
“谁。”
“我是来找欧阳先生的。”
我轻轻挑眉，是来找师公的。我对着沈瀚天笑了笑，“是来找师公的啊。”
“你，认识欧阳先生？我已经找了他大半年，后来才知道他隐居在这里，可不可以请你带个路？”
我心里爽呆了，完全按照我想要的大侠剧本演的，不过，大侠好像不会给人带路。
我撑着扶栏，轻松坐了上去，单脚踩着下面的栏杆，手指敲击扶栏，“师公不轻易见人。”你还是请回吧，这句话我不敢说出口，万一他来找师公有什么大事我担当不起。
“那怎样才能见到欧阳先生。”
沈瀚天这一问倒是把我问到了，我说出了条件，万一师公不见他怎么办。不过师公一般也会见人，我应该开什么条件。
见我笑着不语，沈瀚天补充了一句，“还请明示。”
他吃准了我能给他答案，很诚恳地加了一句。才满十六岁的沈瀚天，观察人的能力已经一流。
我指了指桥下的溪流，让沈瀚天在这个冷天里先洗个澡，沈瀚天二话没说，脱了t恤衫到河里认真地洗了一遍，到了我面前。让他把背篼拿着，背上我，听我指示前进。现在我不是大侠，我是骑马马的风流公子。
我问沈瀚天，“如果没有我，你之前打算怎么找到师公。”
“我问过我母亲的朋友，他说，就顺着这条溪流走，穿过竹林，再过一片青石板路就是欧阳先生的住处。”
我点了点头，很不错，刚好我在竹林里迷路了，也需要沈瀚天帮忙。
“这是个考验，竹林地形复杂，需要你自己过去。如果是我帮忙，那你岂不是太笨，师公不喜欢笨的人。”
沈瀚天沉默了半响，回答，“是。”他一直背着我，之前沿着溪流的路还好走，上了小山坡进入竹林的时候，路就复杂了。
地面上被腐朽的竹叶盖着，沈瀚天必须小心翼翼地探路，掉到坑里了就完了。沈瀚天做事很仔细，背着不让我摔下去，我看到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汗，我本来打算睡一觉，但现在不敢睡了，万一我被他摔下去怎么办。
一路跌跌撞撞，沈瀚天背着我，就算他自己踉跄到了也尽力不让我摔下去，少年宽厚的背脊很稳，很牢固。
我在颠簸中缓缓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沈瀚天依旧在走，感觉到我动了，沈瀚天说，“快到了，你再睡会儿。”
沈瀚天反客为主的能力很强，无论在商业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昏沉地点了点头，说，“好。”然后歪斜着睡去，又隐约被沈瀚天弄正，稳稳地背着。
待我再睁眼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乔林那张不可思议的脸，我躺在了师公竹屋的床上。
“好家伙，你昨晚偷溜着出去采竹笋，老子被师公狠狠骂了一顿，结果你睡着被人背了回来。还好你没出事，不然老子就死了！”乔林夸张说着，“麻痹。”
我睡得很安稳，看着乔林，我们七岁跟着师公，跟着那位老者耳濡目染也有三年了，他粗鄙的习惯怎么还是改不了。
“沈瀚天呢。”
“谁？”
“就是背我回来的那个。”
“哦。他跪在屋子那边，他求师公答应他一件事儿。”
“什么事？”
“不知道。”
才十岁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我跟着柯胖子、龙咲和乔林躲在屋子后面，偷偷看着这个少年，看累了跑去吃了饭，又回来看了一会儿，乔林嫌他没趣，就带着柯胖子他们玩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竹屋这边，我守着他跪。
三天，六天，十二天，沈瀚天依旧坚持，毫无动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如此坚持，我跑到了师公面前，对师公说，我那晚迷路了，如果不是沈瀚天的话，我就见不到师公了。
师公拍了拍我的头，他说，很多事我不懂。
我眨了眨眼，我确实不懂。不过我是沈瀚天的大侠，小弟有难，大哥怎能不出手。我跑出去和沈瀚天一起跪，天下没有师公办不到的事，师公出马绝对小菜一碟。
师公最终无奈，答应了沈瀚天的要求，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沈瀚天了。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第十七章
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和柯胖子从那竹林里走了回去，帮师公收拾他的东西。
来接师公的车在两天后到达了山腹处的一处农家门口，几个受雇来的保镖，以及师公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来接师公，大家小心翼翼生怕师公下山不小心受什么伤。
车子一路开到了师公二儿子住的生活小区，小区是军区家属住的地方，保安措施绝对一流，也够安静，不会有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我再次回到了市里。
我扶着师公下了车，一群人都守在屋子外面，我看了几眼，其中有几个都是国际上某些方面的泰斗级人物。其中有一个人是沈瀚天，还有看见我像看到救命稻草的范正明。
师公让他的孙子拿了一套文房四宝给我，可能师公嫌弃我在他那里的时候，毛笔字退步得太厉害，让我回去好好练练吧。我起身的时候对着几个人叫了叔叔，最后沈瀚天和我一起走出了欧阳家的大门。
我和沈瀚天一起走到花坛前他停车的位置。
“郑少啊，是不是我之前给了你几个白眼，你要报仇啊。”范正明忍不住说了句，有些辛酸。
我没理范正明。沈瀚天的表情有点阴森，此刻我最担心的是他。我对沈瀚天笑了一下，表示了我的友好，以及我最真实的诚意。
沈瀚天漆黑的眼睛几乎将我吸入眼底，我们僵持在原地，气氛太过危险。突然楼上有人要打开窗子透气，我本能地抬头想要呼救，沈瀚天举起他的手杖，一棍子打在我的腿，我一疼，身形踉跄单膝跪地。
“小睿，逃了就要受到惩罚。”
又用这招，“你难道不会换点新花样么。”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换点别的。”
范正明打开了车门，沈瀚天握住我的手将我带上了车。腿还有些隐隐作痛，我懒得撩开裤管看青了多少，任由车子载着我们回到沈氏大厦。
从车子上下来，进入冬季温度变得很低，之前由于害怕沈瀚天还没有觉得，现在有些冷得受不了了，我衣着单薄，相反，沈瀚天和范正明他们倒是穿上了厚面料的衣服。
我腿疼，又不想让人扶着感觉病怏怏的。我慢慢地跟着沈瀚天他们走，一路上被沈瀚天的员工看了好几眼，我才从山上回来，衣着、风度不如以往，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沈瀚天肯定贡献不少。
沈瀚天察觉我走得慢了，带着一行人也放慢了脚步，拉着我的手进入电梯。电梯的门正准备合上，突然一声大叫，“等等！这里还有个人！”
声音还未消失，一名青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只手掌把着电梯不让它闭合，喘着粗气走近电梯内，嘴里还说着，“抱歉啊哥们儿。”
我看着这位有点脱线的兄弟，嘴边笑了一下。
那名青年终于意识到电梯内的气氛不对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中央的沈瀚天，眼睛下滑，看到我和沈瀚天牵着的手，再看到我的脸，眼珠子猛然间瞪大，“老板。”他立刻双脚立正，等待沈瀚天的发话。
沈瀚天说，“恩，到几楼。”
男青年似乎忘记了自己没按电梯，赶忙报出，“17楼！”
17楼是沈瀚天公司的保安部门，里面的人大部分是沈瀚天从国外的雇佣兵机构或者部队里选出的退役军人。
范正明按了17，说，“鲁阳光，边儿上去。”
“是！”
鲁阳光走到了边上，依旧呈标准站姿。
电梯内鲁阳光一滴汗从额角溢出，气氛有些尴尬，估计还在为刚才的莽撞感到不好意思，我则站在沈瀚天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鲁阳光，实在是有趣至极。
等电梯到了17楼，电梯门一打开，鲁阳光对着沈瀚天告别后一溜烟儿消失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沈瀚天的员工真是有趣。
沈瀚天把我带进了他办公室内专门用来给人休息的小房间。这间房布置得挺有情调，欧洲贵族奢华的室内设计，别具一格，优雅不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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