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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啷当 第8节

作者:司马拆迁 字数:20828 更新:2021-12-18 21:12:45

    这天白天老四在医院陪床,夏柯溜达去隔壁宿舍,大马金刀一坐“老马啊,没想到你根正苗红,原来是这号扛着红旗反红旗的人。你一个马院的都不拥戴院党委领导了。”

    老马早知道他来谈这事,嘿嘿一笑,挺认真地说“我扛的是做得不好不怕人说的红旗,反的是做得不好不让人说的红旗。马克思主义不搞文字狱,不会不让人说话。”

    夏柯说“你知道联名没用。闹不好还要倒霉在你们身上。别人倒霉得起,你得为自己想想。”

    这事要是那千分之一的可能应验,朝最糟糕的驱使发展,周旻旻家有权有势,捞他不成问题;薛朝阳吧还能投奔资本主义;名单上有分量的几个人都有别的出路,但是你那研究生资格,你那留校,你该怎么办。

    老马低头想想“所以我意志不坚定。这事我估计阻力不小,要是有人拦,我参加了不后悔。要是没人拦,我参加了也不后悔。”最差的结果,老马说“大不了我回新疆。”

    老马平常喜欢说要是你们来新疆,我带你们看伊犁河。那可是水量最大的内陆河,春季融雪的时候,春末下雨的时候,野草哗哗的长,你们能听到伊犁河滔滔的水声。声音像在我血脉里冲刷。

    夏柯他们知道点老马家的事,他爷爷六十年代末当兵到新疆,几年后赶上浩劫,反对武斗,在冲突中落下了残疾。后来可以回城却没回,觉得一个残疾人硬折腾回城有什么意思,在哪不能建设祖国。

    他们家就这么留在新疆。老头一辈子这么活,有信仰,还在艰难的岁月里守住了自己的信仰。

    老马说我觉得有一点特别奇怪,老夏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有信仰,马克思主义就是我的信仰。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国破家亡的时候有信仰还算高尚,现在国家挺好,日子也挺好,有信仰和为了信仰献身,反而是一件引来嘲笑的事

    他看见太多的人在践踏他的信仰,他们学校党委的某些人。质疑不是践踏,反对不是践踏,打着信仰为旗号为权为利向上爬,玩政治玩手段,发泄私仇整人才是践踏。他想做些什么又瞻前顾后,从新疆考到这里实在不容易。直到周旻旻组织起这个联名。

    每个人都有参加的理由,大多数理由甚至与老师无关。

    大部分人知道这事起不了作用还危险。

    但对任何事都说“这能起什么用”的人和只要是对的事就会不计代价去做的人本就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

    第43章

    大多数人做不成这两种。要极端现实或极端理想都需要天赋。

    其他人只是在这两端之间的尺子上游走,有时近现实,有时近理想。

    老马在签联名时偏理想,夏柯来找他,他的坐标便向现实移动。

    周旻旻比他们都接近理想,老马有些怅然地笑“老夏,你准备去找旻旻了”

    夏柯说“啊。”这字发音像叹口气又中途停下,气终究没发出来。他起身就走“其实准备什么。”

    做法和观念不同,再准备该摊牌时照样无话可说。

    夏柯给商汤打电话讲笑话,还是天下无人不通共时期,一个情报站,十四个人里已经有十三个是共党还在那互相摸不准底。剩下一个嗅出气氛不对,果断溜了。

    商汤说“你有我。”

    夏柯竟还得寸进尺无赖起来“我怎么有你啊。”

    如果他们面对面,商汤会拉起那王八蛋的两只手放到自己腰上。你抱到我我就是你的了。但隔着手机信号,他不屑甜言蜜语“我的建行卡号是xxxxxxxxxxxxxxxx,每月收入是”

    夏柯赶紧叫“行了打住。”有几秒没说话,然后问“你说我这次做得对还是错。”

    商汤清清楚楚说“这和对错无关。”

    要论对错不同立场的人会有不同看法,谁也不能说服谁。他压根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对错,就站稳一条,这事风险太大,不划算,不能做。

    夏柯玩着手机,说“明天我去见旻旻,之后去看看师母。要想帮上刘老师,恐怕要走上层路线。”

    只要他需要,他开口,商汤会全力帮他,所以此刻只说一个字“好。”

    夏柯约了周旻旻在小礼堂后面见。短短几天,这会儿再相对居然已经有时移世易的感觉。

    夏柯从大同回来后没有正式和周旻旻见过,这时打量,才看出小朋友瘦了一些,小脸上眼睛更大。

    周旻旻见到夏柯,还是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灿烂“学长。”

    夏柯想摸摸他的脑袋,却先说“对不起。”

    不顾他人意愿,觉得你就是该照我说的做不是他会做的事。但这回还是做了。而且是对一个他很尊重的小朋友这么做。换了他是周旻旻这年纪,会火冒三丈,你是我谁,凭什么管我我去死都不用你管。

    周旻旻的笑容黯了一下“嗯。我知道。我这么聪明,早就想到啦。”

    夏柯收敛漫不经心的神情,沉稳又坦荡,对周旻旻说“我没准备话说。这两天你也知道,我和人辩够了。我不和你磨嘴皮子,你要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几件事。”

    他对周旻旻伸出手,指甲平整,骨节分明。周旻旻静静看着他,学长身上有一种沉淀下来的东西,引领人随他去。

    学长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学校的家属院。

    好些大学都过了百年校庆,但像他们学校这样过了百年硬是没挪过窝的不多。家属院也都是旧院,好在一直有人住,人气足。这个季节,院里玉兰还热热闹闹开了几树。夏柯熟门熟路,路上绕去买了水果,跟他说“刘老师出院了,在家养着,师母也在。”

    周旻旻才知道是去刘教授家。

    刘教授人出了院,课还被停着,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进一步处置,这就是为什么周旻旻他们搞联名声援。这次上门刘教授不在,说是出门买菜。师母长得很斯文,现在也是个时髦阿姨,一头头发染黑,本该很是ji,ng神,这几天却面有忧色,见他们上门,招呼道“夏柯和这位小同学来看老师呀。还带什么水果,这么客气的啦。”

    本来就熟,师母请他们坐到沙发上,拿零食出来吃。提到老师的事,师母就有些怨“他老是这个样子。遇到事也不晓得补救,宁愿每天浪费辰光去菜场买菜,也不补救。”

    夏柯就说,老师教过的学生多,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回来也是想请师母想想,以前的学生有没有师母印象比较深的

    刘教授教授做得早,能进他们学校如今难,早年更难。学生里出人头地的自然多。

    师母知道他什么意思,要找说得上话还念旧,逢年过节有来往的。她回想就说“你等一歇,我去取名片出来。”

    还没取出来,刘教授就回家了,手上拎着几个袋子,进门还在说“今朝ji毛菜蛮便宜。”等也和夏柯周旻旻寒暄一句,师母在房里叫他来帮看看。老教授看见妻子戴着老花镜在读一沓名片,也怨起来“你不要搞这个我从来不搞这些的。”

    师母取下眼镜就生气“你还怕坍台呀”

    夫妻一对话,师母气头上就变了方言,刘教授也变成方言。夏柯和周旻旻对视一眼,想笑又要严肃正经装没听懂。

    其实连蒙带猜大概懂,吃吃就是欺负,师母在说老师是个老实头,总被人欺负,还不愿借混出名堂的学生的面子,受人欺负没课上了只晓得回家蹲在灶片间里。教授说不过她,闷头站起来就要走。师母又用方言讲了句“你做什么”

    教授闷闷地说“吃吃来吃吃去,去灶片间做碗甜汤给你吃。”

    教授进厨房,师母拿名片出来,吓到了夏柯和小朋友有点不好意思,口气和缓地聊了聊。又问他们是不是有话和老师说,要叫老师出来。

    夏柯笑着说不用,就几句话,不多打扰老师和师母。

    进去厨房,教授坐在小马扎上剥百合,见到他们,就瞄了瞄外面,压低声音说“你们师母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年轻的时候也是文文静静的。”说到这里不由自主露出回忆的笑容,自己xi,ng格太温吞,这么多年来辛苦她维护自己,又小小声叹气“是我拖累她。”

    老师毕竟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虽然不知道周旻旻做了什么,但是经历过上个年代,就总有种敏感度。尤其是在学生自发发起什么活动这码事上,再谨小慎微都不为过。每年某几天,无人机可都还在他们学校上空转着。

    教授转过头从夏柯望到周旻旻,目光留在周旻旻脸上。他的目光很温和,周旻旻的表情认真而无畏,有种在年轻人身上最常见的干净澄澈。教授看着他,便想起很多人,深呼吸,说“你们还年轻,别为老师做不值得的事。”

    第44章

    周旻旻反s,hexi,ng看夏柯,厨房的玻璃窗透入阳光,明媚温和,照着学长的侧面。

    不值得。夏柯任他望着自己,就是这样想的。也许你并不知道你的热血有多可贵,但这样的热血,不该流在不值得的事上。

    走出教授家,两人无话,夏柯说“现在不谈,再给我几个小时。”

    周旻旻点头。

    学长带他吃饭,虽然只是吃食堂。

    小朋友瘦了,夏柯看他骨头越来越明显的肩膀,算算自己还剩下的生活费,给他点了个加量加菜盖浇饭。

    周旻旻问“学长,你不吃”

    夏柯朝他眨眼“你替我多吃点。”

    周旻旻心里一暖,鼻子发酸,一勺一勺认真地吃。

    过程中夏柯打了个电话,把那张师母找出来的名片告诉商汤。

    商公子在医院吊水,听夏柯说完就说“我来想办法。”

    刘教授不愿找以往的学生求助,所以这事得他们来做。要找名片上这位,商汤倒是可以麻烦父母的朋友,但那样耗的时间太长。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是找叶澜,名片上这位应该是她熟悉的长辈。

    找没谈成恋爱的熟人帮忙会不会尴尬有爱恨纠缠才尴尬。他和叶澜之所以会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双方都是讲究经济实惠的人,你来我往,双方都坦荡。最后不合则分,他不觉得有尴尬之处。

    等到这瓶药吊完,她的下班时间,商汤拨出电话,将这件事简要讲述。

    叶小姐坐在车上听得仔细,一两分钟后,说“你放心,明天我刚好要去见李叔叔一趟,我会找个机会对他提这件事。”

    商汤说“多谢。”

    电话那边轻轻一笑,叶澜说“举手之劳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恋爱不成,仁义也在。”

    夏柯这边挂断电话,等周旻旻吃完饭,和商汤会和。

    见到商汤就不着痕迹抓他的右手,吊水久了整只手冰凉,夏柯给他捂手,又翻过去看手背血管上的新针眼,玩笑说“幸好今天最后一天,你这血管都打成筛子了。”不敢用力,像对薄薄一层冰,稍碰一碰就碎了,只用温热的指腹贴着。

    相爱的人自己有个世界,他们没抵制世界外的谁,但别人就是进不去他们的世界。

    那动作不过短短一刹那,周旻旻眼神黯下来。

    就在此时,商汤看向周旻旻。

    目光对接,两双眼交换了对夏柯在做什么的疑问。商汤先开口问夏柯“去哪”

    夏柯转身一笑“别急啊。”带他们往三栋相连的男生宿舍楼走。

    他老人家晃晃悠悠走到309敲门,门一开,竟然是三百六十五天板着小脸的李颖同学,薛师姐那冷面小嫩草。嫩草朝他们身后一看,谨慎迅速地让他们进来,堪比地下党接头“都准备好了。”

    周旻旻讶然,商汤皱眉,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夏柯就说“我也准备好了。”摸出两套扑克“来来来四个人刚好打牌。”

    这四个人就蹲在宿舍里打牌,夏柯一边打一边研究层高和地形“今晚九点安全卫生检查,据说校领导亲自来。”

    周旻旻和商汤心思不在牌上,不输不赢,夏柯倒是赢了几把。九点一到,他把牌一扔,勾李颖小同志肩膀“你那热水瓶是不是快报废了,折给我怎么样”

    小同志一想,划算,当即一言为定。

    当晚九点零七,楼下喇叭喊“安全卫生检查”

    “砰”地一声,夏柯顺手把赢来的热水瓶抡下楼。玻璃胆炸得分外清脆。

    他抡完赶紧扯嗓子装南方人“四谁拉个坏蛋乱丢东西,差点砸到我们院党委x副书记”

    一位东北兄弟被他贼喊抓贼蒙了,义愤填膺“砸的就是那王八羔子”砰砰砰砰,这回听着像几瓶饮料下去。

    哪怕没有刘教授的事,他们学校也多得是学生对这位不满。

    这晚在安全卫生检查前就关灯关了一大片,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谁作案。

    各种莫名其妙的男生宿舍垃圾哗啦啦往下砸,一边砸一边有人指名道姓的骂“xxx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刚开始喇叭里还传出愤怒的训话,后来被淹没在空中掷物坠地和学生爆发的叫骂里。

    他们四个人蹲在阳台墙下,商汤说“你不怕他叫保安上来一间间宿舍查”

    夏柯说“被校领导看见学生对他的态度是这样,他要还敢叫保安上来查,我敬他是条汉子。”

    另一栋宿舍楼有人起头“起来”所有人都熟悉的调子。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叫骂的声音渐渐消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声嘶力竭地加入吼歌的行列。

    年轻人粪土诸侯,气壮山河。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成一个接一个的巨浪。

    激昂的大杂烩版国歌在宿舍之间回荡。

    李颖小同学忽然拎起一个保温壶,脸色一变,想了想把这个保温壶也摔下楼。

    又是一声脆响。夏柯隔着周旻旻问他“干嘛”

    李颖小同学板着棺材脸“我刚发现,这个才是我的壶。会长你一开始扔错了”

    周旻旻也不由笑起来。

    却只笑了一下。视线都没有和另外三个人交汇。

    周旻旻是夏柯的师弟,也是商汤的师弟,又都是学生会的人。商汤对广大师弟还是有那么点关切照顾的,哪怕和周旻旻不是特别熟。

    商汤看向周旻旻,又看夏柯,夏柯朝他一笑,按上周旻旻肩膀,说“永远不要孤身作战,想办法让你的敌人陷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第45章

    周旻旻说“学长,谢谢。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夏柯说“我知道。”

    找刘教授功成名就的学生为他说话也好,在校领导面前展示某某人多让学生厌恶也好,都是靠和上层有关系,或是上层站在你这一边来解决事情。如果想这样解决,周旻旻找他爸的人脉就可以。

    周旻旻努力笑一下,说“学长,我知道,你为我好。”他又振奋ji,ng神“不管怎么说,今晚都算出了一口气。学长答应过我成年陪我喝酒,虽然生日还没到,但是提前几天也可以吧。今晚大家一起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夏柯看眼商汤,商汤点头。原以为李颖小同学不会答应,谁想他表情往下一沉,不知想到什么,竟也说“好。”

    这四个人跑到学校外面一个营业到凌晨的酒吧。

    除了商汤身体没完全恢复,剩下三个人一人一扎啤酒,周旻旻见是啤酒,还有些失望。

    夏柯说“别小看啤酒,啤酒喝得醉的。”

    小朋友一开始不信,先喝了口泡沫,一张脸就皱起来“好苦。”夏柯就问酒吧要话梅,递给他放进酒里中和一点苦涩。

    发苦的啤酒突然就真的不苦了,周旻旻喝了半杯,就有些晕晕乎乎。

    酒吧里灯光暧昧,在他们头顶乱转。

    周旻旻越喝越觉得手没力气,巨大的啤酒杯在手里打滑。但没想到第一个喝醉的李颖小同学,冷面小白龙一喝酒就脸色通红,表情居然还是冷的。

    不声不响喝完一巨杯,冷不丁飙出句“薛朝阳,胆小鬼”趴桌上了。

    周旻旻才喝掉半杯,眼神已经有些呆,却没想到李颖先倒下。

    他毕竟是第一次喝酒,又怎么知道酒量是个很玄的东西。能喝白酒不一定能喝啤酒,能喝啤酒不一定能喝红酒。

    第一次喝酒,周旻旻撑下一杯,还要再点。满肚子水难受极了,这回再多喝掉三分之一,胃里实在受不了,头也晕得慌,啤酒都反顶上胃,溢到喉咙,他跌跌撞撞冲去洗手间。

    商汤立即说“你看着他,我看李颖。”

    夏柯跟出去,这时候的男厕里没几个人,小朋友趴在马桶上,肩膀一耸一耸,吐得去了半条命,脸色苍白。

    夏柯把他架起来,递纸给他。周旻旻浑身发软,还有些冷,眼里茫然,站不住去漱口。他认不出人“学长”

    “第一次喝就喝成这样。”

    他模糊地笑。

    夏柯要扶他出去,却被他挣开,眼里清明一点,说“学长你知不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搞这件事”

    夏柯哄喝醉的人“那你告诉我”

    周旻旻歪歪扭扭扶着厕所隔间的墙,说“我不是我爸妈的第一个孩子,我有个哥哥,初中的时候叛逆,出意外没了。过了几年,我爸妈又生了我所以他们年纪大,我从小就知道,我不能叛逆,我得加倍乖”

    这能够解释他父亲的级别。学校里小道消息只提了周旻旻爸爸的级别,小同学才十八岁,要是按正常年龄,他爸四十出头就到那个级别,真是绑着火箭升官都没那么快。

    周旻旻从小知道,他爸妈的感情在哥哥死后就破裂了,夫妻都认定是对方的错,妈妈恨爸爸扑在公务上以致儿子叛逆,爸爸又恨妈妈在家成了怨妇导致儿子叛逆。父母还在一起,只是为了再有个孩子,补偿伤痛和遗憾。自己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叛逆的权力。

    他在那个玻璃罩子里装乖装单纯装了很多年,自己都信了。直到最近一件事,他才知道人是不能活在玻璃罩里的。

    周旻旻没看夏柯,低声说“学长,阿姨走了。她走之前,告诉我,她想报复我家。”

    阿姨有个女儿,和一个有些背景的男孩子谈过恋爱,很不愉快,分手后那个男的回来找她,强`j,i,an了她。女孩子去报案,要告男方,男方的爸爸,是周旻旻他爸的故人。找到朋友,先捶胸顿足剖白一通儿子张扬跋扈都是自己的错,再哭一通当年过命的老交情,周旻旻他爸就打了个电话,不必多说,透露一点意向,下面的人自然会打点好,把这件事抹过去。

    于是女方被赔了一笔钱,她想告,但是执法部门的人都不耐烦告诉她,男女朋友之间不算j,i,an,你想告也告不成。

    阿姨也这么想,这事不光彩,息事宁人,保全名声,否则闹大了以后怎么办,收钱了事得了。

    后来她自杀了。

    遗书里都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脆弱,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受到侵害还能坚强地活下去,但是我一想到,我连和那样对待我的人对簿公堂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撑不下去。

    周旻旻听到时却在想,你不必死前还想着说对不起呀。会指责你不够坚强的都是畜生。

    没人有资格说一个没撑住这些事的人太脆弱,自杀是一件很难的事,再觉得活着没意思,也会将就活下去。人的本能是求生,一个人要遭受多大的痛苦才能硬生生违逆求生的本能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说阿姨花了很长时间,找处理她女儿案件的人,想弄清男方家里找了谁压下这件事。

    然后她来这座城市做保姆,做清洁做家务,过了几年才被介绍到自己家。

    她想报复,却那么些年来,对妈妈和自己很好。自己当她拘谨,话少,这些年来,阿姨心里有过多少挣扎呢

    周旻旻说“我不恨阿姨,学长,你敢相信吗,我能够理解她。我们说不能报私仇,因为有法律,但是法律没有维护过她,阿姨的女儿,想要立案都不成,根本没得到过走法律程序的机会。她能想到的,在这种情况下的出路就是同态复仇我不赞同她当时的想法,要是阿姨真的做了,她应该被判刑,但我能理解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好在阿姨最后没做违法的事。用报仇支持自己活下去多少年,到头来做不到伤害无辜的人。

    她选择说出这件事,回老家去。这件事就成了周旻旻必须要背的包袱。

    他爸爸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这是太小的一件事一句话,他自然不会去关注后续,不知道后来死了人。

    夏柯扶住周旻旻,周旻旻还在尽力笑着说“学长,我太幸运了。人人生来平等,但我比别人更平等我不必找工作,我不必愁未来,社会的不公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他在为他的幸运愧疚,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公痛苦。

    在这一点上,夏柯想,商汤比他能适应。同样出身优越,商汤不会为非洲还有饿死的孩子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继承父母资产而愧疚。

    夏柯能够理解和尊重周旻旻的想法。

    周旻旻执拗地看着他说“有好多事不该是这样,有太多事不该是这样。”

    阿姨的事沉甸甸压在他心上,他想做些什么,但能做什么那件事就没有被立案过没能进入司法程序。他终于想叛逆一回,想让不该是这样的事少一件,组织了联名,想要从下往上推动一件事,但最后还是计划夭折,用上层路线解决。

    因为上层路线是最有效的。

    古往今来多是如此,只有从上往下,没有从下往上。刘教授曾经的学生,就像他爸爸做的那样,从上到下打一个招呼,事情迎刃而解。

    他们虽然是学生,学校和学校不一样,他们学校的是天子骄子,总有人走得起上层路线。

    但那些真正在底层,根本没有上层路线可走的人们遭遇不公不幸,他们该怎么办。

    周旻旻被夏柯往外带,说“学长,我做了一年法律援助,以后我还想真正做点事。”

    夏柯就顿住了,他知道周旻旻的真正做点事指什么。法有时候就是写写罢了,写出来的权利你不能当真。在与权力的较量中,法律和法律工作者甚至常处于弱势。连法庭都承受着巨大压力,被迫做出不伦不类的判决。

    出身金字塔顶端却要做从下往上的事,很高尚,也很危险。夏柯担心周旻旻这么走下去,会不眨眼地趟进浑水里,总有一天水太深,深到他家都捞不起来。

    小朋友绝不缺乏勇气,但说来可笑,有时决心去做对的事比杀人放火还难,需要更多筹谋耐心谨慎。夏柯哄他“别冲动,你才大二,以后要做什么可以慢慢想。”

    周旻旻就对夏柯笑,那种喝醉了但是眼睛发亮的坚定的笑。

    第46章

    外面李颖已经被舍友接走,商汤买了单。

    夏柯把周旻旻架出来,酒吧要打烊,他和商汤合计怎么把一个喝醉了但是很乖巧的师弟送回去。

    商汤说“背吧。”

    夏柯问“你背还是我背。”

    “一人背一段。”

    夏柯就乐了“想什么啊,你是病人,我能让你背”

    周旻旻抬着头懵懂地听他们说。

    最后趴到他学长背上。

    酒吧离商汤和周旻旻住的小区很近,他们一路走过去,商汤和夏柯走在一起,夏柯背着一个醉了以后说了很多话现在不省人事的周旻旻。

    静谧春夜里,夏柯和商汤慢慢走,低声聊天。他的背宽阔温暖,走着走着小师弟睡着了,被他带着路过一个个街灯。

    夏柯和商汤把周旻旻送回楼下,放下来,拍他脸“能不能自己上去”

    小朋友点头又点头,脚下发软,但是顺顺当当走出直线,进了电梯。

    深夜凌晨整个小区没人,夏柯作势往商汤身上靠“媳妇,累死我了。”背一个还有几天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走十几分钟,也是个体力活。

    商汤任他把差不多的身高弄矮下一截,无赖地贴着自己颈侧。沉稳师兄的架势全不要了,脸也不要了。贴了一会儿,那不要脸的又站直伸手摸他脸,还问“不吃醋啊”

    商汤不给他面子“你做梦。”

    凭他的魅力,要吃醋也该是夏柯去吃。

    夏柯牵着他的手,笑着拖他往外走。商汤回头看了眼,上面多了一户亮灯,周旻旻平安到家了。

    夏柯和商汤回商汤的公寓。

    周旻旻进门开灯,就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过一两个小时,被膀胱里的啤酒逼醒。茫茫然解决完,冲了个澡,竟穿着睡衣在卫生间里滑坐地上,莫名想哭。

    学长是很好的人,商会长也是很好的人。

    他想象学长和他喜欢的人一起离开,既为他们开心,又不由得很难过。自己曾经以为,商会长只是比我来得早而已,他不敢喜欢学长,所以我有机会的。可看到他们一同离去,才发现原来谁和谁在一起不是谁早谁晚的问题,而是谁最终会和谁一起走,谁能陪谁走下去。

    人生中第一次喝醉,不幸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幸运是他和他喜欢的人陪我喝醉。

    周旻旻揉着摔疼的屁股,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慌忙一把一把抹却抹不干。这动静惊醒了睡着的阿珂,一团毛似的小女猫踩着猫步走近,在卫生间大门外压低身子翘高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困惑地看着这个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的人类,还是大发慈悲翘着尾巴走过去,盘坐到人类怀里。

    周旻旻抱着猫,眼泪都流到她黑底金丝缎子似的毛上,阿珂是自己和学长捡的,自己抱着猫,惨得如同抱个私生女,忍不住扑哧一笑,伤心成这样,自己怎么还会有乱七八糟的联想,可眼泪又掉下来。在十八岁成年的前两天凌晨,穿着睡衣坐在浴室地上,抱着猫又哭又笑,简直像神经出了毛病,到天亮才睡下。

    周旻旻还没起床,这天下午,夏柯被安老宣去他老人家办公室罚站。

    他慢吞吞出现时他舅舅办公室里还有学生在聆听教诲,安冶扫他一眼,手上还握着钢笔,口气平平“出去,站着。”

    夏柯老实站在门外等,两个约了安老办公室的学生依次进去,见到夏柯在外面罚站,都吓一跳,闹不清一个历史系的风云人物怎么跑到他们法学院安副院长办公室外面杵着,专业都不对口呀。

    夏柯站了两三个小时,他舅舅才息怒,召他进办公室。

    夏柯进了办公室照样是罚站的命,又站十几分钟,夏柯实在站不住了,咳嗽一声。

    安冶才抬眼角“昨晚玩得开心”

    夏柯第一反应是我和商汤昨晚没干少儿不宜的事啊虽说我抱他睡觉,但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抱他睡觉。昨晚我们都累得不行, 都没力气 ,更别提找套找润滑干别的。心虚了片刻琢磨出不是,商汤床底下又没被安摄像头,这些事他舅舅哪会知道。他舅舅说的是昨晚宿舍楼那事。

    夏柯说“难得跟您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我一直清楚我不是理想主义者,或者说我做不成理想主义者。”

    做理想主义者需要天赋,这种天赋周旻旻有,他没有。要是他妈没死,他外公也没死,他在不同的环境成长,或许能有那样的天赋,但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如果。

    夏柯继续说“但我不想做个太现实的人。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能做哪种人。经过昨晚,我发现我可以接受自己做个现实主义者,我想做一个能维护那些理想主义者的现实主义者。”

    小时候你有没有信誓旦旦宣布我以后要当科学家发明家宇航员,长大一些又有没有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热血沸腾。后来为什么渐渐不敢提。

    无非是知道世道艰难,科学家发明家宇航员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轮不上你。谁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社会人类同胞。过了童言无忌的年纪,再怀不切实际的理想只会被嘲笑幼稚和自不量力。

    夏柯知道这些规则,装作成熟,却仍悄悄怀有志愿。

    安冶的心情既是“我外甥真蠢”,又有一种久违的动容。他的神色忽地温柔,这臭小子像他妈,也像他外公,比自己像姐姐和爸爸。

    安冶懒得啰嗦“下次再掺和事,记得尾巴先藏好。”

    夏柯胆也大,直接往他舅舅屁股后面瞄,接上一句“像您道行高深,尾巴藏得特别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舅甥是两只大尾巴狼成ji,ng。

    安冶一个字“滚。”

    夏柯溜溜达达走了。

    外面又在下雨,夏柯在这耗了三小时,雨势转大。安冶从窗看见外甥在楼下等人,手还挺贱,闲不住地去接屋檐落下的雨水。

    安冶正看着外甥,同一楼层一位老先生慢慢走到安冶办公室“小安,我看刚才走那个,是你姐姐的孩子”

    安冶赶紧起身迎,先答是。能叫他小安的人不多,这位还是看着他姐姐和他长大的。

    老先生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见夏柯蹲在屋檐下玩手机等人,就笑了。到这个岁数,就喜欢晚辈高高大大ji,ng神十足的,犯个浑还能腆着脸赖过去。

    老先生问“你说他怎么样”

    自家崽子哪有不好的,但在长辈面前还得自谦。安冶说“这小子脑子还行,缺乏野心,而且心软。”估摸着老先生在他们学校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见过,从学生联名到昨晚宿舍那事都清楚着呢,就说“才硬下心一次就以为自己心够硬了,还嫩着,以后有得磨。”

    小兔崽子以为掐了这次联名就算心狠了,就算不理想了,就算现实了。他现实他最不现实。他要真现实,他就不会读历史。

    读个历史系有什么出路安冶当年读法,就是因为家要靠他一个人撑,没背景没助力没钱,凭个人能力最能出人头地的就是法律。他给外甥也打算好了,小兔崽子的分进他们学校法学院足够,进了以后自己罩着,过司考,进律所,大好前程自己给他备下,到头来夏柯报了历史

    一个百分之七十生源靠调剂的院系,是他第一志愿安冶当时就觉得一口心血喂了狗。

    却也明白,那小子读历史是为了他外公。为自己的爹希望后辈里能有和他一样对历史感兴趣、爱历史的人。

    臭小子重情义,要重情义心就不能软,否则迟早吃大亏。

    安冶又往窗外一扫,就见他外甥笑得春风满面又荡漾又嘚瑟地站起来,再往远看,果然是那个姓商的小子给他送伞来了。

    安冶眉头一压,却见老先生也走到窗前,慈祥地往下望,说“都是好孩子。老安呐,有个好外孙。这孩子眼光准,只有眼光不稀罕,更难得是他心里敞亮。”

    第47章

    四月下旬最后十天过得飞快,日子是伸出手抓不住的。

    演讲比赛过去,又一届大一新人登台亮相。夏柯和商汤坐在下面听,听着听着靠向商汤“不行,火候不够。”

    薛朝阳神出鬼没,坐他前排,听见就推眼镜回头“那是,夏老,比起你当年的ji汤水平,这一届不够看哈。”

    夏柯高深莫测“薛导,李”

    趁那个颖字没出口,薛朝阳蹿过来一把捂住他嘴,提心吊胆看看周围。

    夏柯说“您打算满世界躲小李同学躲到什么时候”

    薛朝阳口气虚“躲到没处躲呗。”

    他们这师姐,为平权搞活动搞宣传半点不含糊,结果在感情上怂得没法看。上次她和夏柯谈完去爱也是女xi,ng权利的一种,薛师姐属于道理都知道,谈完也决定尝试,但是没多久又缩了。

    不过吧,李颖小同学惨是李颖小同学的事,两个人谈恋爱轮不到外人cha手。夏柯挺滋润地欣赏商汤侧脸,没办法,谁叫我媳妇特别好我把人追到手的水平又特别高。

    四月过去五月初就到了,轰轰烈烈的五四青年文化节。

    那个学生会和话剧社的节目被拉出来遛遛,如果那晚有个最受欢迎表演奖,估计是夏柯的用同学们评论的话就是,他把老皇帝那行将就木呆滞麻木暮气沉沉刻画得惟妙惟肖,居然让一个作摆设的角色展现出喜剧效果。

    谢幕时薛导也上台,大家在强光灯下手拉手站成一排鞠躬,台下口哨掌声笑语不绝。

    他们收拾完去洗脸,原本拿肥皂搓搓得了,有几个女同学拦下来说你们真不要脸皮啦贡献了几大瓶卸妆油。夏柯慢悠悠落在最后,走出盥洗室看见徐栋梁在对镜子发呆,一脸的水珠,然后咬着嘴唇垂下眼。

    他在镜子里看见夏柯,脸上一白,还是硬转过头,逼自己迎上去“夏学长。”

    夏柯洗手,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就笑着说“啊。”

    徐栋梁移开眼一阵,仿佛强压什么,再压就要爆发,他低声问“夏学长,你是不是心里也看不起我”

    夏柯一时之间没说话。徐栋梁低低地笑,不是以往那种腼腆羞涩保护色似的笑,而是自嘲和自恨“夏学长,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害旻旻。我请你拦住他,哪怕九成九是为我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是为他。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我,早在这事之前就看不起,我自问还是个挺会看人的人,人家怎么想我,我都感觉得到,可就是你,我一直感觉不出,夏学长你究竟有没有看不起我”

    他们学校很多人看不起人卑躬屈膝四处巴结,夏柯和徐栋梁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会对他居高临下。

    自己家里环境再差,都只不过节衣缩食,底子在,子女会读书有能力,哪怕一时家道中落都卯足劲再光明正大重振家门。再差只是清贫,不是贫穷。

    要是他家和徐栋梁一样,为将来,为尽快有出息,为苦一辈子供他的父母亲人,自己会不会卑躬屈膝四处巴结

    夏柯说“人人有自己的难处,我没看不起你过。”

    徐栋梁把自己逼得太紧,磨得太狠。拼了命要把胸膛里那点对别人对自己的真心磨掉,生怕揣着这点真心就会被人连累受人坑害,别人对他的苛刻比不上他自己对自己的苛刻。

    夏柯不打算指责他对他说难听的话。

    徐栋梁站着也没看他。夏柯说“你聪明刻苦,会得到你想要的好前程。能不看重别人,比如我,对你的看法,日子会过得轻松点。”

    他绕回礼堂台下,四处看找商汤,商公子鹤立ji群,好找,夏柯找到就舔牙,笑嘻嘻说着“借过”往那走,没走近先看见薛朝阳闪人,急忙嘱咐“告诉他我往东走哈”

    商汤主动朝他走,也听到那句。

    过不了两分钟,李颖小同学追来,夏柯嘴里流畅得很“薛导要我说往东走了。你问商汤。”

    商汤看他,这卖得干脆,对李颖说“朝南走,估计是食堂。”

    送走行色匆匆的李颖同学,周旻旻笑盈盈揣个本子上来,说“学长,虽然你还要留校,但是今年你毕业,你和商会长都给我签个名写个赠言行不行呀”

    那本子上收集了不少往届风云人物的赠言。上一页是薛朝阳,薛师姐读本科那年头周小同学还没来,这回排剧熟了,给小同学补上。

    薛朝阳写的是二十啷当岁,正是好年华。多情属少年,路遥梦为马。

    同一页里,李颖挤进去写了句同学情谊难忘。

    周旻旻说“学长,给我写那句座中同学皆年少好不好”

    这段感情以此始,也该以此终。自己第一次喝醉那天晚上哭过笑过,既是第一次为一个喜欢的人哭,也是最后一次。现在这感情没有消散,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但往后岁月那么长,总有一天这感情能散。

    说到夏柯写过的那两句话时,商汤脸上掠过一点讶然,周旻旻看在眼里,一点就通学长写这两句的时候,商会长在。

    夏柯接过那本子,接过笔,还分心台上的事,问“这什么节目”

    商汤说“团委加的,诗朗诵,少年中国。”

    团委一向添乱,但这回这节目还不错。梁启超在戊戌变法失败后怎么呼唤中国的少年,怎么寄望少年的中国。

    他说老年人保守,少年人进取。老年人苟且,少年人冒险。愿少年充满希望,愿少年做破格之事。

    周旻旻眼里亮晶晶地仰看夏柯,夏柯笑着写字。写完还给周旻旻,周旻旻一怔,心中发热,鼻端酸涩。

    学长写的不是他要学长写的话,而是另外两句诗。

    你会发现学校外的世界很大,你会遇到更多知己,你会结识真正与你志同道合的同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周旻旻眼里闪起水光,他看着夏柯和商汤并肩站立,微笑着轻轻合上笔记本。

    夏柯想起杨会长当年说周旻旻的话,法学来了匹小独角兽,活的。小独角兽终究要去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

    台上在朗诵。

    “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

    “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

    他们都听着。夏柯说“我和老马给你找了份生日礼物,记得来拿。”一本七五年的论持久战,周旻旻要做的事也是一场持久战,斗争是艰难的,路途是遥远的,希望小同学能以保存自己为第一要素,先保存自己,再消灭敌人。

    周旻旻说“好呀。”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对了,今天薛师姐给我写赠言的时候,翻到前面看杨会长的赠言,问了句杨会长现在在哪。学长你和商会长知道吗”

    商汤也皱眉看向夏柯。杨粹媺读研之后去了哪工作没人提起,她的朋友圈也常年不更新。

    夏柯说“她啊。”就笑起来“杨会长她老人家下乡当村官了,去的那地方据说信号不好。”

    商汤和周旻旻就都愣了。

    他们杨会长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小姐,不声不响下乡去了

    夏柯就想起和她的对话,杨会长走仕途去了,说“我的理想是当国家主席。”

    这种话她当然不会去外头说,也就私下和夏柯说。这与她一向务实的风格差别比较大,夏柯没忍住给她泼了盆冷水,说我们这代人有生之年绝对不可能有女xi,ng主席。就我们下代和下下代有女xi,ng主席的可能xi,ng都接近零。虽然都是可能xi,ng接近零的事,但是您嫁个未来主席的可能xi,ng还是比您当主席可能xi,ng大。

    她就说,是的,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看看我能走到哪一步。在我之前我们学校有十多年没有过女学生会长了,我前一届有个师姐差一点就能当上。当时我想,要是我能比她还努力,也许我就能当上。现在我也想尽量走下去,哪怕走不了多远,以后也会有女孩子看着我,想,只要我比她更努力,我能比她更进一步。

    然后总有一天,哪怕付出比另一个xi,ng别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她们这个群体里总会有人做到。

    杨粹媺说“我不介意为一个我看不到的时代努力。”

    台上的朗诵还在继续。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他们当然还是少年,还没走出校园,没失去少年心。

    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这是一群很好的年轻人。夏柯想。

    这是我为什么想留校,谁不想看一代一代年轻人走入这里,再从这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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