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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啷当 第1节

作者:司马拆迁 字数:21346 更新:2021-12-18 21:12:40

    文案

    校园文,二十啷当岁,正是好年华。

    商汤x夏柯。

    关于二十岁年轻人们或许幼稚的爱情和理想。

    分类青春校园

    作品标签年下 甜宠 谜主题征文

    第1章

    临下课,商汤收到微信,就一个字“饿”。

    大教室里,讲上古史的教授正举着老花镜哗啦哗啦翻花名册点人回答问题“老师上课你们都不答,是听懂了还是听不懂,我一个人在这说,你们看老师笑话吗”

    这会儿教室里一百多号人连个屁都不放。

    老先生姓高,人送外号巴尔扎克名著“高老头”,出了名的脾气古怪,谁愿意在他火烧得大的时候扑上去救火

    商汤背脊挺直,抱着手臂,脸板成一块铁板,心底皱眉半小时前收到那祖宗的微信,还叫着“饿死了”,现在变成有气无力的“饿”,再不下课给他带饭只怕要翻天。

    他毅然起身,像堵枪口似的用自己的胸膛堵住那个在心虚的两百人大教室上空悬五六分钟的问题。

    对不对不管,至少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气势凌人,连高老头都瞪着眼睛看他,吓醒几排上课睡觉的难兄难弟。

    十分钟后,商汤成功冲向食堂加入人头攒动的排队大军,饿狼一群的大一大二男生撞见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眼神,纷纷矮了一截给这位师兄让路。他还分出手来发短信给夏柯“四食堂rou夹馍”

    对面饿得连打ok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回个拇指表情。

    宿舍楼外面满地积雪,商汤披着羽绒服,整个人照样挺得笔直,像一竿移动的标枪,拎着那盒rou夹馍大步流星走上四楼,rou夹馍还有余温。

    商汤不住这栋楼,这栋楼基本是大四生。大四下半学期刚开学,宿舍里不剩几个人。

    有陪女朋友去外面住的,有实习的,有正找工作的。夏柯他们一个宿舍四个人里不见了三个,他在宿舍里别的兄弟在的时候还不敢放开了抽烟,这会儿只剩他一个,推门一看,烟雾效果跟进了寂静岭似的,商汤差点没摔门。

    他皱着眉毛环顾,夏柯不在,走廊尽头408倒是传来幽怨的啜泣。

    商汤推开408的门。

    正赶上夏柯如饥似渴地吮`吸掉最后半滴泡面汤,伸长舌头够到一点胡萝卜丁,把叉子舔干净三遍,才断电一样倒回椅子里瘫着。双目无神,表情呆滞,活脱脱一个重度肌无力,晚年脑萎缩。

    408的老四全身上下就一条小裤衩,此时正披着被子一边抖一边垂泪。

    商汤铁青着脸出门,把408老大拉进来“这怎么回事”

    老大捧着个陶瓷杯,探头一看,兴致勃勃地说“嘿,你们夏会长,人渣,禽兽啊禽兽不如你看看我们四儿,被打击得”

    本校风格务实,学生普遍没什么做官的欲`望。以至于夏柯这卖相都当过一届两年的学生会长。大四上学期卸的任,商汤比他小一年,刚好接木奉。

    夏柯不要脸,学生会还要。商汤恨不得脸上就贴着“我们学生会跟这人没关系”,他强调“前会长。”

    老大瞟瞟商汤再瞟瞟夏柯,摇头晃脑“卸不卸任有区别就你对老夏那任劳任怨的劲儿,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见商汤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即打住,把发生在408的惨剧活灵活现讲解一遍。

    话说408老四昨晚通宵游戏,今天中午刚爬起来,美滋滋洗个澡,穿上一条干净内裤泡一碗正宗红烧牛rou面,正剥火腿肠呢,香味传出,宿舍门猛然被撞开。

    却说那歹徒,身高体壮,饿狼扑食黑虎掏心一般扑将上前,老四只觉二十二年守身如玉,清白危在旦夕,遂放声尖叫,只盼路见英雄相救正当他绝望地以为要被歹徒这样那样蹂躏糟蹋,失去宝贵的处男之身,哪能料到

    老大啧啧不平“你说强`j,i,an就强`j,i,an吧,竟然弃老四的鲜美rou`体于不顾,而夺泡面你让老四怎么想我们四儿细皮嫩rou唇红齿白,不说是历史系系草也是系花,脱光了竟比不过区区一碗红烧牛rou面,这传出去四儿还怎么做人”

    老四小媳妇地擤两下鼻子配合。

    商汤果断发声“我的错。”

    “没早点给老夏带饭,让他祸害到隔壁宿舍,当然是你的错。”老大撇嘴,看到他手上拎的东西,目光飘忽“既然是你的错,那个我们老四的ji,ng神损失费”

    受害者也不抽噎了,从角落里蹭出来。

    商汤一看这情形,从rou夹馍里拨出两个留给夏柯,剩下的全递出。

    然后把膏药一样黏在椅子里的作案人扯开,拖出门。

    夏柯的宿舍里烟味散了大半。

    一地乱七八糟,商汤忍不住替他收拾“我回家过个元宵,你怎么混成这样”

    夏柯还没从霍金的状态里回神,长叹一声“命啊”声音哑得没法听。

    他的直博已经板上钉钉,导师越看好他就越要压迫他,大四下学期就开始和师兄师姐们一起被恩师驱使。

    给导师干活本来不至于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他和师兄师姐们混熟以后就要人给他介绍私活,攒攒书,代代课,开开辅导班什么的,总之是要挣钱。

    商汤做着事路过他旁边,见他连袋子都不拆,干脆自己拆袋,把rou夹馍递到他嘴边。夏柯半点不客气,接过来就嚼。

    商汤问“又缺钱了”

    夏柯不像困难家庭出生,但是就是缺钱,大二摸着了赚钱的门道还好,商汤听说在他来以前,夏柯大一刚来,在食堂吃饭都是馒头酱菜,贫困生标准,还不要学校的补助金。他嘴里被rou夹馍塞得满满的,含糊说“钱嘛是越多越好哦,这个rou夹馍的钱记得提醒我还你。”

    就这么个rou夹馍的钱还计较。商汤胸中窜起一股火,看向他。

    元宵过后下雪的天气,夏柯穿一件无袖迷彩t,一条灰叽叽看不出本色的睡裤。短发支棱棱竖起,眼袋青的,两眼血丝,吃得满嘴流油,整个人一米八的身高,手臂露出恰到好处的肌rou,偏偏坐得歪七扭八叠成三叠。正常人看了都该给他一巴掌,商汤却更想给自己一巴掌,掐住自己脖子什么眼光,什么审美,狗屁,你一个大好青年,就看上这么个人

    但他没说出口,只能认了,把火气都发泄在扫地上。过不了几秒,不出意料,夏柯被一大口rou夹馍卡住喉咙,垂死老人似的干伸手。商汤扫过他床下,面不改色,把矿泉水瓶塞给他。

    夏柯吃饱就瘫着,这回被子捂头沉沉睡去。

    商汤也不见外,把地扫了,桌子整理了,就拖张椅子对着玻璃窗坐,安安静静看外面雪片飞扬。

    今年元宵很早,才二月十一。今天也才二月十二。

    商汤下午没课,就在这读期刊做案例分析,读完一篇就抬头看夏柯的被子一会儿。四五个小时以后,闹钟响,夏柯那团被子里传出一声长叹。他打着哈欠爬起来,按掉闹钟,抓两把头发,眼珠开始动。商汤关掉df期刊,大脑里理智地配旁白,字正腔圆一只美国大蜥蜴结束了冬眠。

    夏柯的神气跟刚才对比,就跟电视从黑白变成彩色,总算活过来了。他转头看向商汤,语气特别惊讶“哟,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这楼人走得差不多了,408那两个整天嚎啕连牌搭子都凑不齐,怎么没拉着你打牌”

    商汤冷漠地说“高老头今天问我,这节课你到底去不去上。”

    夏柯“啊”了一声,边洗脸漱口边说“这几天不去,马上情人节了你笔记先替我记着。”

    商汤根本不在历史系,他一个经济管理学院的,上这么节上古史完全是被夏柯忽悠。去年选课,夏柯很诚恳地对他说“商汤啊,你看我们都越来越忙,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上同一节课。”该怪那晚的月光还是夏柯对谁都百转千回一片深情的烟嗓,商汤现在一想起就要呸个不停,但是当时鬼使神差把那节课加成选修,手心里还都是汗。

    谁知道夏柯把他忽悠瘸了,开课至今自己反倒一天没出过勤,就指望商汤风吹雨打下刀子都一节课不缺地替他记笔记划重点。商汤真是哀自己不幸,恨自己不争“我给你打饭,我替你上课,你是我女朋友还是我是你女朋友”

    夏柯一嘴泡沫笑着探出头来,意味深长“也不是不行等我跟敏敏过完情人节就考虑你。”

    商汤听前半句的时候心高高吊起,等听到后半句脸就黑了。

    夏柯每年情人节都要干件大事,批发红玫瑰和毛茸玩具,玫瑰二十五一枝,玩具十五一个,过节当天在校园里叫卖。对有女朋友的男同胞而言,这种卑鄙行径无异于拦路打劫。

    商汤不像夏柯,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还能没皮没脸打打闹闹的。商公子大一就在经管学院的活动上发言,白衬衣,黑长裤,和其他学生代表站一排,就像一只白鹤单腿立在ji群里,从开学第一天起奠定他经管院大批公子小姐中风云人物的地位。

    商汤不掺和夏柯情人节发财,自有人掺和。掺和的人比他只晚一届,却小三岁。

    商汤那届下一届有个十六岁上大学的小朋友,读的还是法学院。如今大二下学期,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可谓全校姐姐们的重点保护对象。

    小朋友时不时在校论坛上被讨论一回,他姓周,叫旻旻,男同胞们懒得选字,就取同音跳出来的第一个“敏敏”,久而久之,本校法学院周敏敏同学的芳名流传开去,不知情者还以为是智慧与美貌兼备,既秀若芝兰又灿若玫瑰,周芷若和赵敏的结合体。

    情人节当天,这小结合体蹲在摊子边,一边戳毛绒玩具一边说“我说学长,你老人家好歹是从会长职位上退下来的,就沦落到在林荫道当街叫卖”

    退休老干部夏柯正热火朝天点他那堆玫瑰花,摩拳擦掌要大赚一笔,这会儿听见周旻旻的话,就悠悠地说“我说周小同学,人一走茶就凉,总不能让学生会给我解决养老问题吧。”

    周小同学嗤他,抖着说“装装装装什么觉悟高呀。”

    他长得很漂亮,还是聪明的漂亮,浑身上下是一种少年气,青春洋溢。就是穿少了,大冬天一件呢子外套。这也怪不得周小同学,从来到哪都车接车送,暖气吹着,四季如春,从来没学过看天气穿衣。

    他正冻得小脸发白,乱抖个不停,落到夏柯眼里就像抖毛的小动物,虽然瘦了点,不是圆滚滚的,但怎么看怎么可爱。下一秒这不要脸的学长就把人抓去,夹在手臂里揉头发,周旻旻奋力挣扎,最终虎口逃生,指着前会长控诉“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你揉的”

    夏柯笑嘻嘻地从毛茸玩具堆里翻出一个外面是毛绒套的卡通暖水袋,塞周旻旻怀里“你能帮什么忙,不穿衣服又怕冷,乖,啊,坐这看着行了。”

    周旻旻嘟囔着坐下,捧着猫咪暖水袋,看着夏柯的后背,没多久就悄悄傻笑起来,把脸埋在热乎乎的暖水袋上。

    第2章

    周旻旻抱着个暖水袋,窝在折叠椅里,看夏柯上上下下忙活。

    夏柯一米八个头,在人群里如鱼得水穿梭自如,左手一个毛茸玩偶,右手一枝红玫瑰,专堵带女朋友的,一堵一个准,花样百出巧舌如簧身手敏捷。

    一个男生悲愤地指着他“又是你这王八羔子你小子是不是讹上老子了去年七夕圣诞节今年白色`情人节元宵情人节半年里你坑了我五次了都”

    他旁边长发柔顺的女生又是好笑又是惊讶。

    夏柯分外诚恳“兄弟,不是我说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你女朋友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我是给你表现的机会,要是我有这种福气,别说半年五回了,我巴不得一天就给她买五回玫瑰。”

    那女生嫣然而笑,拧了男朋友一下,男同胞只能悻悻掏腰包。

    周旻旻扑哧一声,耸着肩膀笑个不停。

    早上在林荫道摆摊,中午在食堂外面,下午换到教学楼外。

    四筒玫瑰卖掉三筒,玩偶还剩几个。冬天天黑得早,五六点就已黄昏,周旻旻开始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那个暖水袋大半天下来早就不暖,他还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夏柯在路灯下弯腰看这个小学弟,忽然就笑起来。他的长相,要是周旻旻醒着,用他的话形容,不是那种端端正正的好看,而是歪歪扭扭的好看,像个很吸引人的车祸现场。

    现在这个车祸现场在笑,不是那种痞子流氓的笑,而是很温柔,甚至很英俊,说了句“这小孩。”见他梦里都缩着手脚,就把羽绒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过了一会儿又琢磨这小孩乐什么呢

    夏柯哪知道法学院周小同学是个典型的小文青,在冬夜里梦到一个春夜,他还是个崭崭新的新生,在大学的宣传墙看各个学生关于“青春”主题的两句话来稿。

    他从小读诗,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庾郎年最少,青草妒春袍”,就一径看下去初来乍到,总想在大学里找找“知音”。

    然后他看到一句“座中同学皆年少,春光也妒青春好。”

    字迹张牙舞爪,神采飞扬,没有署名。他当时不知道那是谁,就在花好月圆的春夜里,在温暖熏风中对着宣传墙笑,眼睛亮晶晶的。

    他没来由就认定那是夏柯。后来故意借夏柯的书对过笔迹,果然是他。周旻旻又对着夏柯的笔迹控制不住的笑。

    满腔的少年心事,他自己还没消化好,当然不会让夏柯知道。

    于是夏柯最近只觉得这小孩抬杠之余,动不动傻笑,还三天两头黏着他,搞得他都不好抽烟了。

    那天晚上商汤下课,特意绕路到教学楼外,手里还提着份点心。

    商公子那天中午有约,去个私人会所赴生日会。衣香鬓影,名媛公子汇集,商汤的同龄人无论男女,身上每个细节都修饰得ji,ng巧。

    商汤在里面格格不入。他没穿三件套,只是白衬衣加西装外套,没用发蜡,饰物只戴一只手表,也不喝酒。遇到每个端着酒杯上来搭讪的人,只简单交谈一两句。

    在金碧辉煌之中,挺拔坦荡得像一棵笔直的树。

    一个半小时里他看了三次手表,一无所获。临走才吃了一块点心,想到那谁可能会喜欢,稍纵即逝地笑笑,就招来侍者问打包。

    邀他喝茶的是父母的朋友,一对夫妻,白手起家,公司你一半我一半,今天是他们的女儿二十岁生日。李阿姨见状打趣“小商,第一次打包吃的,还是点心,你可从小不喜欢吃甜的。怎么,交女朋友了”

    商汤一怔,明知这位阿姨正想介绍女儿给他,只能客气地说“给一个同学。”把这些叔叔阿姨都应付过去。

    下了课他没有问夏柯在哪,出经管院,找了林荫道,又找了c,ao场。找了大半个小时,大冬天里在雪地上走得背后发汗。

    结果在教学楼外面,第一眼就看见夏柯只穿一件毛衣,蹲在花坛边抽烟。商汤拧住眉头,又烦又有种奇怪的得意这人自认识他以后自理能力直接跳楼,穿衣都不会了。

    下一眼就看见夏柯身后的折椅上,周旻旻睡得正香,身上盖着他的羽绒服。

    商公子站在寒风里,脸被吹得生痛。

    他咬牙,夏柯真是个王八蛋。在周旻旻面前抽烟都要等他睡着,在我面前你这王八蛋什么时候讲究过商汤走到路上随手抓住一个人“拿着。”把礼盒一塞,甩手大步走,任人在后面叫,背影总是直挺挺的。

    路灯下,折叠椅上的周旻旻小同学打个哈欠,揉开眼睛,挂着笑叫“学长。”

    夏柯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过来收他的折凳“走。”

    周旻旻披着夏柯的羽绒大衣,像只过冬的胖麻雀,伸着翅膀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还没卖完呢。”

    夏柯揉揉他脑袋“饿了吧收摊,学长带你吃rou去。”

    周旻旻亦步亦趋地跟着夏柯走,他还在十七岁的尾巴上,能往上蹿好几蹿,现在比夏柯矮半个头,就像腿也短几厘米,在夏柯后面偷偷跟他脚印,踩他影子,蹦蹦跳跳。等到灯光变化,夏柯的影子变矮,周旻旻的鼻子差点撞上他背,差点往后一跌。

    夏柯回头拉住他,这小学弟就嘿嘿地笑,在昏黄灯光下,脸上不知是被冻红还是脸红。

    夏柯带他去校外,点了一大堆烤rou串。要啤酒时周旻旻试图竖两根手指“两瓶”

    被夏柯一把镇压“师傅别理他,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只能叼着吸管吸可乐装乖,吸着吸着,眼睛闪闪地冒出一句“那我成年那天,学长答应陪我喝酒”

    夏柯塞给他一把烤rou串,想都不想“好啊。多吃点,吃不完我带回去白白便宜隔壁宿舍。”

    周旻旻吃得没嘴回话。烤串摊子的炉火像篝火在他脸上跳跃,无论梦里梦外,在这个冬夜里他像置身春夜,大口喝可乐,大口吃rou,满心的欢欣正待萌生发芽。

    吃饱了夏柯送他回家,周小同学家世显赫,从不住宿舍,来报道之前家里就给他在学校边最好的楼盘备了一套公寓。

    夏柯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才想起“啊,羽绒还我。我穷得很,就这一件。”

    周旻旻脱下羽绒服给他,要再把那个暖水袋递出去,却被塞回怀里,还拍了拍头,夏柯笑起来“送你了。”

    周小同学用下巴蹭猫耳朵,笑得有些小狡猾我喜欢的人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夏柯穿上羽绒服,把手里的玫瑰先给周旻旻拿着,周旻旻凑上去打听“学长,玫瑰卖不完明天还卖不卖”

    夏柯嘴角扬起,把玫瑰拿回来“卖什么,明天就过时了。”他声音里有笑,转身就走,说“剩下的正好送给我们家商汤。”背对周旻旻挥挥手算道别,大步向前,踩在雪地上吱吱的。

    周旻旻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鼻子有点酸。

    第3章

    那天晚上商汤也做了个梦。

    他清楚那是梦,因为梦里的事发生过。

    夏柯那王八蛋还是夏副会长,人五人六,人模狗样。他们校跟隔壁校搞联欢说是联欢,其实就是两校较劲,两校学生会派出来的代表坐在一块憋着气比拼内力。

    最后落到拼酒,桌上两瓶白的。夏柯早就摸清隔壁学生会长和秘书长一个东北人一个山东人,抽空挨个审己方成员籍贯,没一个出自酒文化大省,就仰天长啸,大势已去。

    商汤摆出一副沉默寡言,懒得告诉他老子白酒下肚一斤还能做高考数学。

    结果酒桌上还没开喝,隔壁校一个个摩拳擦掌,他们学校一个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夏柯那王八蛋大马金刀一坐,颇有大将之风地一笑,说“既然隔壁兄弟先划下道来,今天你我中喝倒一个打住。”

    商汤越发不耐烦,心里呸个不停,你以为你土匪啊

    他还不知道那王八蛋的酒量,以为他敢这么装相,白酒至少能喝个七八两。谁知道那王八蛋端起白酒盅,就那喂鸟都不够的量,哐哐哐三盅下去,朝他说了句“交给你了。”就眼一闭倒下。

    商汤扶着这挺尸的不要脸王八蛋,脸当时就黑了。隔壁校也没料到这么一情况,讪讪地散场。

    在夏柯以前那一届学生会是娘子军,会长、宣传委员、秘书长都是女同学,只有商汤这个学生会新人能把夏副会长扛回学校。

    但他商公子才不会做那种大夏天里汗水淋漓,扛一头身高体重和自己差不多的死猪回校的事。他开了间房,把人扔那,走到门口,手握门把手,心里像被什么碾着,奇怪极了,又闭嘴折回来,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看教材。

    他明明不待见那个吊儿郎当的夏副会长,可却偏偏控制不住一边看教材一边留意那个人。

    晚上七八点,夏柯才醒来,按着额头,典型烟嗓的哑“你是经管院的商汤”

    商汤迈下床给他倒水,啪一声放下玻璃杯,又唾弃自己干嘛给他倒水。十九岁的年轻人,语气冲得像块铁板“不能喝就别喝,丢人”

    那个人摸到水杯,喝了半杯。一时间客房里只有他喝水的声音,然后他喝完低低笑了一阵,很无所谓地坐在床上说“能用我丢脸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让你们被灌酒”

    就那一瞬间,他看见夏柯的眼睛,可能是看那人抽烟看多了,他眼里有种一闪一闪的光,像黑夜里冒火光的烟头。商汤错觉被烫了一下,随便找个借口甩上门出客房,背靠客房门,只剩下夏柯一个人被摔门声震得摸不着头脑。

    这是最开始,最开始就是一杯水。

    怎么从递一杯水变成在学生会给他打下手,怎么从递一杯水变成给他买饭送饭,变成在他喝酒的时候给他挡酒,在他抽烟的时候在他耳边硬邦邦地说肺癌。

    递出那一杯水,他就坠入无底深渊。商汤咬牙切齿从床上爬起来,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他就该剁掉那只给王八蛋递水的手。

    好过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商汤把被子一把扔开,凌晨戴上塑胶手套,扫地拖地。

    他小时候爸妈都长年不在家,爸忙工作,妈忙生意,他小学就自己上学,初高中住校,爸妈给他请了人打扫卫生,每天他回到家,一个人面对一座大房子,永远干净堂皇。爸妈都说忙,要下属每周来学校接他,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带他去市里最好的酒店吃自助,吃到他对自助餐厅比学校更熟悉。那时候他就觉得酒店和豪华却毫无人气的“家”没什么区别。

    有一天他希望自己的生活有变化,告诉保洁一周都不要来,家里乱了,脏了,但是爸妈没回来,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商汤十五岁那年生日,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扫地,打水,拖地,用抹布把楼梯上的大理石扶手一个个擦干净。

    谁能料到后来他做家务的强迫症都便宜了那王八蛋。

    今年商汤二十一岁,黎明时分,抹布掉进水桶里,他把自己的公寓打扫得一尘不染,决定给自己对夏柯的感情做个了断。

    同是清晨,夏柯收到一条消息出来。

    他看了会儿那个号码,狠狠搓一把脸,像要搓掉一层皮,把麻木的疲惫都搓掉,披上羽绒服向外走。

    外面还在下雪,不多时他的短发上就是一层白,雪籽也落在浓黑的眉毛上。

    他每步都走得想回头就跑,他们校外停着一辆牛气冲天的路虎极光。夏柯走上去,敲了敲车窗,车窗滑下,一个衣冠革履的成熟男人,人是斯文儒雅,目光却颇为冷峻,在他身上一瞥“上来。”

    哪个法学院的学生都该认得,这是他们法学院副院长安冶。历史系高老头德高望重,私下里还被叫一句“老高”,这位安副院长比老高年轻二十多岁,但他的大名无论何时被学生提起,都得是毕恭毕敬地称一声“安老”。据说本校一届届法学院儿女口耳相传拜安老,过司考。

    夏柯笑嘻嘻“不了吧,安老您看这车,您再看我”

    安老赏脸加一个字“滚、上、来。”

    夏柯磨磨蹭蹭爬上去,顺手关门,头发上的雪籽融化,直着往上竖的黑发shi得像刺猬的刺“您有事”

    安冶的神色忽地温柔了一些,想起小兔崽子眼睛利着呢,不着痕迹地转头看前方,从口袋里拿出张卡,扔到后座。

    夏柯“哎哟”一把接住,听见简短交代“拿去用,密码是你生日。”

    夏柯就笑“哎我说,您怎么老想着养我呀”

    “从你八岁起就是我在养。”

    夏柯沉默了片刻,把卡放到座位上“所以我不能再花您一分钱。”

    夏柯外套的雪融成水沾在皮椅上,安冶修长的手指搭着方向盘“不花我的钱,你就可以毫不愧疚地告诉我你喜欢男人,跟我出柜”

    夏柯反而不以为然“纠正您一句,xi,ng向没有错。就是我喜欢男人我也犯不上对任何人感到愧疚。”

    安冶隐约有怒火,却立即压下去,转为从容“你说你犯不上对任何人感到愧疚,从你入校以来,关系真正好的男生可就两个。经管的商汤和法学的周旻旻,你跟我出柜,又怕我为难你的心上人,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正主,另一个是烟雾弹你又对不对那个烟雾弹愧疚”

    夏柯叫道“我可没有”否认到一半戛然而止,我究竟是不是,有没有利用他们其中一个越自问越是拿不准,平常千变万化的那张脸一脸纠结。

    安冶似笑非笑“现在,滚。”

    第4章

    夏柯悻悻地跳下路虎,一股寒风卷着雪籽飞来,他身上半融的雪水又冻住。

    他甩着衣服走进校门,听见一声“夏学长”,一个穿着校徽文化衫的男孩跑过来,没说话就先冲他笑,腼腆地露一对酒涡“夏学长,记得我吗法学院大二的徐栋梁。今年上半学期和旻旻一起加入学生会的那个。”

    夏柯心说我当然记得,会酸了吧唧叫我学长的只有那小孩一个,会学他叫我学长又加个姓拉开距离的只有你一个。他笑着说“小徐啊,你去年和旻旻一起搞了法律援助。”

    各大法学院都会有法律援助协会,但是大一就参与进去的少。周旻旻一进法学院就开始给法律援助协会做义工,即使还不够格在法律上给人建议,不妨碍他为协会做宣传。

    出力,贴钱,又花时间。要不是周旻旻确实聪明,成绩都得被拖下一大截。

    夏柯那时是学生会长,前会长杨粹媺还在本校读研。杨会长留下的光荣传统学生会紧盯每年入学的大一新生,有好苗子就在各个社团之前下手,坑蒙拐骗把人抢进学生会。她和夏柯提起周旻旻,原话是“法学来了匹小独角兽,你抽空去看看,活的”。

    徐栋梁迟疑一刹那,然后又露出笑容“我今年没再和敏敏一起做援助,升大二了,法院实习加上课程,实在忙不过来。”见夏柯伸手摸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敬上,悄悄说“夏学长,刚才我看见,是不是我们院安副院长的车”

    夏柯听过有关徐栋梁的背后议论新生里属他喜欢往行政楼跑,前前后后围着辅导员转。

    夏柯知道他想打听“您和我们副院长什么关系”

    徐栋梁羞涩地笑。

    夏柯把徐栋梁勾近,轻飘飘地一句“你们院安老,那可是包养过我的金主啊。”

    徐栋梁张大了嘴。

    夏柯大笑喷出一口烟“你真信”看看四下无人,居心叵测,顺手再给安冶抹一把黑泥,暧昧地说“小同学,听我的。你们安老,良心大大的脏,作风大大的有问题,四十岁的人了,整天没皮没脸缠着我,要我给他介绍漂亮学妹的干活”

    他满嘴跑完火车,叼着烟踩着雪回到宿舍,推门就看向床边塑料瓶里cha着的三支红玫瑰。

    那是宿舍里最夺目的颜色,天气冷,红玫瑰经过一晚,鲜妍如昨,像是深红的丝绒,上面还套着半透明雪花点的玻璃纸。

    夏柯小心地摸摸玻璃纸,调整一下位置,拇指更小心地摸上细腻的玫瑰花瓣。有一两瓣边缘黑了,是昨天卖花卖一天,冻伤了花。

    他要是有把剪刀,可以像花店那样把花瓣边缘修剪好。不过男生宿舍的剪刀,属于一种活动的随机模型,随机出现,随机消失,现在是真没有。

    他摁灭烟头,一米八的人大手大脚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看看玫瑰,又看看天花板,心情很好地笑。

    猛然想起商汤也不喜欢烟味,夏柯赶紧一骨碌蹦起来,哼着歌再漱口洗澡去。

    商汤上完课,收拾东西出教室,出教学楼,他喜欢走一条林间小径,两侧树高,积下来的雪少。

    走着走着,“砰”一声,一个雪球朝他脚下砸,团得很松,雪粉散开一地。

    商公子抬头,周围都是雪,大片大片洁白无瑕,上面连个脚印都没有。他就跟脑子里装有无线电似的朝一棵大树下看,树下的人笑着吓了一跳,猫腰闪出身来,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藏在这

    那个人冲他叫“商帅哥”二十二岁就抽出这种沙哑低沉的声音,他到底抽了多少烟隔那么远,可商汤就感觉他的眉毛眼睛重重撞进自己视野,该死的俊朗。那王八蛋还长长吹了一声口哨,真当他是小流氓我是大姑娘

    商汤正不想理他,只见扑簌簌一阵雪从树上落下,当头洒在夏柯脑袋上。他被洒得叫起来,三下两下单脚跳到商汤身边,还在抖雪“见鬼了都灌到我领口里。”

    商汤克制住去帮他拍雪的冲动“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夏柯光舔着牙笑不说话,一把抓住商汤的手,拉起他就跑。

    “喂你干什么”商汤不知道是被带懵还是冻懵,这人的爪子冷得像冰块,被他抓住商汤就不由得一战栗,心里气恼王八蛋这种天也不戴双手套,冻出冻疮你找谁去。

    夏柯带他跑过c,ao场,到历史系一座建筑背面。

    空空旷旷,除开几丛衰草,只有皑皑白雪。雪地上立着一个堆得很差劲的雪人。

    说是雪人,也就是矮墩墩的一个大雪球上堆着一个小雪球。

    寒风夹杂雪籽,夏柯看着他,表情变得很认真,那种认真和可靠像是能穿越冰冷的雪幕。

    小雪球上cha着三枝红玫瑰。红白相衬,红得动人心魄。在这儿放了一会儿,即使每朵花周围包裹透明玻璃纸,玫瑰上也积了小粒白雪籽,却好像装饰的糖霜,让玫瑰的红更耀目。

    红玫瑰在风里颤颤地摇,夏柯衡量着,他其实没这么郑重过,但是怕太正经了吓着人,就努力漫不经心一点,嘴角的笑英俊得能杀人“我先说明,我可是穷人。昨天二十五一枝的玫瑰,三枝七十五。过时降价,就算五十。送你了。”

    商汤想,这意思是不是“我只有这些,我送你了”。

    虽然离情人节已经过去一天。

    但他说“你为什么要送我玫瑰”

    夏柯笑着冲他眨眼“我想送,不行”

    商汤说“我不想被人当同xi,ng恋。”

    他承认夏柯对他很重要,要是他之前就喜欢男人,这是比真金还真比铁还硬的真爱。但商汤没喜欢过男人,他从小学起喜欢的就是扎两个羊角辫说话爽利像快刀子的语文课代表。

    夏柯没反应。商汤顿了顿又补充,今天黎明下的决定“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想和你做一辈子兄弟。”

    夏柯当时的想法是我日`你个头的兄弟。其实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脸上肌rou还在笑,吊儿郎当那种。

    他重复“兄弟。”用力搂一把商汤的肩膀“好啊兄弟。”

    夏柯笑够了转身走“今天我真高兴。”商汤站在原地看他,在雪地上走出一段,一排脚印,又折身回来把那三枝玫瑰拔走“你不要就别浪费,我打折再卖一回,改善改善生活。”

    这一回商汤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走远,雪地上多出一行脚印,他没再回头。

    说一下,第一,别被安老的烟雾弹理论带进沟里。

    第二,为什么觉得商汤和敏敏对夏柯都有箭头,就是夏柯一答应就能在一起了。有人的感情就是我对你有箭头,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但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呀。

    总之就是,现在字数才十分之一,且别急,慢慢看。

    第5章

    商汤是个有强迫症的人。他要保持周围井井有条。

    他对他的人生也早有规划,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到哪实习,去哪工作,什么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从他爸或者他妈的房子里搬出去,自己买房,结婚,生一个孩子。

    他希望娶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像李克勤的一生不变,“幽风飞散发披肩”;他会幻想他的爱情像seadonnor的herreen,他是个从战场上退役的士兵,回到家乡,去见以为他阵亡的爱人南希,凭借戒指相认,破涕为笑,走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他加入学生会,遇见夏柯,就是因为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

    商汤大一暗恋一个师姐,比他大三届,学生会的宣传委员。他刚入学,师姐就去实习了。

    就像商汤是后来学弟学妹们的男神,师姐是他的女神,但是商汤从入学到她毕业,只跟她说过四五回话。最后一回,就是师姐回来毕业典礼,在校园里的最后一晚,整个校园充斥着离别的气氛,搞告别会的,放歌的,青春即将散场,要离开象牙塔的学子们做各种荒唐的事末日狂欢。

    许多男生跑到女生宿舍外高叫“某某某我喜欢你”,也有“我爱你”“我稀罕你”“我中意你”“ioveyou”等等变体,一叫就是一阵狼嚎起哄。商汤嫌烦,拧着眉头问“就不能早点说”

    他的同学就起唏嘘“商公子您这种校园男神哪能懂,会在这时候告白的都是我们这种oser,没有指望能成的,也就是走之前喊出来,了个念想罢了。”

    那天晚上却出了个大新闻。学生会已经卸任的宣传委员,国关院之花吕斯言,大大方方到男生宿舍外面点了心形蜡烛。男生宿舍几乎沸腾,就等她一张嘴,吐出的是谁的名字兄弟们就集火揍死他。结果院花叫的是副会长夏柯,她说得清清楚楚,时态是过去时“夏柯,我吕斯言喜欢过你”

    夏柯被一群男生扛出宿舍,对被堵上的楼道骂骂咧咧不讲义气。看见烛光里站着的吕斯言,就换了表情,那些嬉笑怒骂都被洗干净,居然是诚恳可靠的,走过去对她正正经经鞠了一躬,说“承蒙错爱。”

    女方莞尔一笑,很坦荡地伸出手“握个手吧。”

    商汤在旁边看,看见蜡烛光里师姐的笑容和眼里闪动的泪光。他知道师姐要出国,前程远大。只是那一刻,他这旁观者想知道,那些泪光究竟是为夏柯那个她喜欢过的人呢,还是为她自己的青春。

    那次告白后师姐吹蜡烛收拾残局,商汤说你还有活动,先走吧,我来。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为进大学第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做点什么,师姐笑着说“你是经管院小商吧真是谢谢了,我明天就走,我让我的铁姐们请你吃饭。”

    佳人已去,商汤不打算去吃饭,先弯下腰弄灭蜡烛,双圈心形,一共两百多支。他强迫症,不仅把蜡烛捡起来,还拿硬币刮滴落地面的红色烛泪。正忙着,就看见有人也蹲过来,抵给他几张刮烛泪的校园卡,见他抬头就笑“这一届毕业回收的。”正好是他师姐刚表白的人,一身烟味,声音很哑,还没话找话“小同学很有公德心嘛。”

    商汤冷着脸,一个字都不回。也没人来帮忙,就和那个谁一起把一地蜡烛的遗迹处理了。

    后来他是怎么进了学生会,稀里糊涂卖给那王八蛋,对他心服口服。两年下来,习惯成自然

    他的人生会有很多变量,他也能允许他的人生里出现很多变量但变量里不会有“同xi,ng恋”这一项。

    夏柯窝回宿舍,一根接一根,抽了几小时的烟,惊得408老大老四拎着家伙破门而入“呔,老夏,你这可往门外冒烟了火灾现场呢”

    夏柯搓了把脸,跳起来“没事。”

    “真没事”

    夏柯心说除了你们两个撞坏的门算公物“我能有什么事”

    老大左右瞄瞄,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学院的保研学子,他坚持用一双绿豆小眼,以批判怀疑的眼光看待一切问题,此刻心里盘算“不对呀难道是”马院的先进分子在校四年没混上女朋友,老光棍见多识广,就语重心长地和夏柯谈心“老夏,你这是,失恋了”

    夏柯喷笑。

    有人上赶着给你当兄弟,要当兄弟就当呗。他没时间自怨自艾。

    他诚恳地摇头“报告组织,没有。”然后看看手里摁灭的烟,灵光一闪,喜欢一个人就像烟瘾,更诚恳地宣布“我就是吧,要戒烟。”

    失恋还是戒烟,日子都要往下过。

    大学总有几条真理,像牛顿第一到第三定律一样光辉闪耀永垂不朽,放之四海而皆准。比如本科尽量找女朋友,不然到了研究生你肯定竞争不过师兄和导师;比如能和老师打好关系就打好关系,哪怕是选修课的老师;再比如跟着研究生混赚钱的门路多。

    夏柯发展副业之余,老老实实去上高老头的课,坐倒数后几排,一门心思加入上课补觉的革命队列,提前十分钟来,和左邻右舍床位的睡友们打好关系。

    也和跨专业选修,坐在中部的商汤拉开距离。

    结果一上课就被高老头盯上了,高老头点他的名“夏柯同学,站起来,大家认识认识。这可是他开学第一次来上课”

    一节课点了他至少十几次,睡友们都震惊了,也不睡了,有人钦佩地戳他“哥们儿行啊你把高老头怎么着了”

    夏柯含蓄地笑,一节课下来被整得灰头土脸孙子似的,下课要脚底抹油还被钦点搬书,进了老头子办公室,又被老头唾沫横飞训上半小时。

    高老头说话冲,脾气暴,他看重的学生请一个病假都要被骂成“不配治学”,把学生骂哭还要在后面吼“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更何况夏柯这样。

    夏柯大一选修过他一门大课,作业上出了一点小差错,当时就被他骂懵。大半天走不出这魔障,扪心自问我真是个仗着小聪明的废物,没可能走学术道路

    四年风吹雨打历练下来,夏柯早就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四生皮糙rou厚,金刚不坏,脸皮堪比城墙,生命力堪比小强。被人指着鼻子骂遍全家祖宗都能当牛毛细雨一笑了之更何况高老头根本不敢骂遍他全家祖宗。

    高老头终于提到“你外公”夏柯ji,ng神一振,态度极其良好,口气极其桀骜“高教授,您老就别提我外公了。您拿外公教育我,就是拿我这样的不肖子孙糟践他。您对我再爱之深责之切我也做不成外公,小子顽劣,恕我做不得完人。”

    高老先生就愣住。

    他外公生前是本校历史系元老。高老先生的恩师。

    高老先生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以记忆中的恩师为标尺来要求他的后人。

    他的后人怎么能想着赚钱,被铜臭味脏了手怎么能迟到早退,怎么能在学习上不日以继夜呕心沥血,怎么能不做一个旧日的高尚而尽善尽美的学者。

    夏柯见他不说话,就恭恭敬敬地说“要是您没有别的赐教,晚辈就先告退了。”

    大步走出办公室那层,直走立刻变拐弯,双手按着墙开始捶墙,然后背靠墙,坐地上头痛。

    这回完了,完了。得罪高老头,我嘴怎么那么贱突突突把他往死里怼,这节课玩完。

    他垂头丧气,本来打定主意,不要和高老头对着干,任他批来任他斗,我自荣辱不惊不鸟他。哪知道今天破功。

    第6章

    夏柯散漫地走下楼,大课与大课间的时间点上,教学楼下来往的学生都行色匆匆。

    只有一个身影驻足。

    白衬衫,黑西裤,高而瘦,衬衣腰上宽松一截。他好像全不怕冷,羽绒服不是穿着而是披着。

    地上洒了融雪的盐,夏柯踢踢踏踏走向他,像什么都没发生,笑着说“哟,商帅哥。”

    商汤说“高老头骂你了”

    夏柯耸肩“家常便饭。”

    商汤简短说“别赚外快了。”

    “你看看你眼前,看见我没人高马大,一日三餐,一餐我能吃三碗饭,我有自己要养活。”

    商汤想说“我养你”,这个人怎么会要,他说“我借你。”

    “为什么”

    商汤脑子里乱,勉强绷着脸“朋友有通财之义。”

    “我们可不是朋友。”夏柯根本没看他“你说的,我们是兄弟。亲兄弟明算账,我不欠你钱。”说完就拢衣服走人。

    晚走一步,都怕控制不住。

    商汤想的是什么我可以关心你,我可以爱你,但是我绝对不会接受你,绝对不会和你一起做同xi,ng恋

    夏柯绕开他溜达到男厕外面抽身上最后一根烟,想着我有一天会能和你做兄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是今天。给我一点点时间。

    夏柯推开宿舍门。

    他宿舍的门被隔壁老大老四撞破还没修好,现在就只能关着,锁不上。这人也不担心,别人担心宿舍门锁不上是怕失窃,他老人家一穷二白无产阶级,无所畏惧。

    可宿舍里居然有人,夏柯门开到一半就按住门框,有一个人趴在桌边,已经睡着。因为怕冷,肩膀缩着,像一只缩头缩脑的小企鹅。

    夏柯看得好笑,就靠着门抱手臂等那个人醒来。

    周旻旻就像背后长了眼睛,脑袋上只接受“夏柯”信号的无形天线一转,睡意朦胧爬起来,嘴里已经叫上“学长”眼还没睁开呢,嘴角先笑上“我听出你的脚步声了。”

    他到哪都想睡,别人或许当他是年纪小,十七岁,正是一天到晚缺觉,睡不够的年纪。夏柯却知道,都是累的。课要上,义工要做,法院要实习,成绩不能拉下,还要学生会和他们法学院的活动要兼顾,怎么能不累,怎么能睡得够。

    夏柯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翻出杯子,走到宿舍外面给周小同学接杯热水暖手“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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