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推鼻梁上眼镜的陆曦道“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这么好也没什么风,是个散步的好天气。”
尹非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视线一转,正对上林一看过来的嫌恶眼神,笑容瞬间一凝,“我先出去。”他矮身跟肖络交代了声,赶在林一“早干什么去了”话音落时飞快合上门。
林一的话还没说完,他停了停道“也不怕吵着小柯。”
眼睛在门板上留恋不舍的肖络闻言噗哧一笑,“你这话就不能早说两秒钟?”
林一撇了撇嘴,转头对林枫林俏陆凡道“你们是不是也得咨询下这件事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说“当事人”算好听的,南芮在林一一众心里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罪魁祸首。
众人齐齐看向从进门一句话不说的南芮。
南芮舔了舔唇,干巴巴道“我……”
林枫毫不客气道“他的意见可以忽略。”
见南芮的发言权被剥夺,心思复杂,被窗外“美景”吸引了好半天注意力的南东猛地回过头道“生孩子而已,至于像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吗?他生了礼礼和难难,不一样好好的?”
这就是他们此时此刻齐聚一堂的原因——林安之怀孕了。
林俏道“你说得轻巧!安安本来多少年的命,你知不知道?二十五年!小一小络差点没机会出生,你又知不知道?不是他怀孕第九个月j……”
林枫厉声喝道“俏俏!”
林俏红着眼睛别开头。
南东眉一皱,“你什么意思?林安之活得好好的,他和小芮同岁也五十五,什么叫‘二十五年’的命?”
林俏张口欲言,陆凡率先接话道“你可以理解成,他这些年是偷来的。”
偷?三十年的命,说偷就偷?骗谁呢!你上哪儿偷?你怎么偷的?那是说偷就能偷来的吗?然而,南东闭了嘴并没把自己的质问问出口,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南芮忽然道“二十五年,也就是说,他怀了两个孩子烧掉了他两年的命。”林安之怀孕第九个月刚过二十三岁。
陆凡道“没错。”
南芮道“你说他这些年是偷来的,他……还有多久?”他实在说不出“还能活多久”这样的话。
陆凡道“保守估计,一年。”
南芮道“拿掉孩子呢?”
陆凡一怔,沉声道“拿掉孩子确实对他不是没损伤。”
南芮道“多久?”
陆凡“减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昨天没来得及更。因为这篇马上要收尾了,所以,在收尾前某想把下一篇的部分内容整理下,于是……
☆、第十七章第二小节
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拿掉孩子,让林安之平平安安地渡过最后这半年;不拿掉,眼睁睁地看着他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而不是无能为力是有能力而不为。
作为林安之的亲友团,他们多数默契地选择了前者,绝不允许这样一颗定时炸弹的存在。
多数,不是全部。
腰上围了条浴巾自浴室出来,看到南芮两手插在裤兜里落寞地站在落地窗前,南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洗洗睡吧。”
南芮猛然回神,视线随着如电影里慢动作般的头部从窗外缓缓移到南东脸上,怔了片刻,双眸看似聚焦。“嗯。”他慢应了声,随即机械地往浴室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二十五……”
“嗯?”
“‘二十五’这个年限,我有印象,不过不是很清晰。”
“所以呢?”
“那时候年纪小,我爸的书房对我来说还是个禁地,我总喜欢去那里冒险。有一次,我又没赶在他进来前出去,他的书桌很大,我躲在下面好几次都没被发现过,我顺理成章地躲了进去……你说的没错。我爸虽然没有林言的预知能力,可是他目光长远,他把什么都想好计划好了,小安的确是……”
南东耸肩道“这不过证明了我的推论。”
南芮扶额摇头,“你不明白。”那种没多大就意识到自己被安放在一个受局限的格子里的感觉很微妙,他形容不出。
南东撇撇嘴,“确实不大好理解。”
南芮道“其实我一直很佩服小安,他为什么能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别人给他围的围栏?还一次也没有过逾越?不,有一次,一根手指数得过来的一次。从小到大,我表面上很安分很顺从,实际抵触得很,和你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南东冷声道“你这是在否定你对我的感情?”
南芮又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个意思。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我欺骗不了我自己。”
南东嘲道“你这话很难让人信服啊!你对林安之,不是就欺骗自己欺骗得很彻底?”
背对着南东的南芮发出道带笑的气音,道“所以,我很后悔。”
南东道“感觉得到。”
南芮低声道“我想弥补他,但是,来不及了呢。”
南东道“你可以利用接下来的半年,把你没做过或想做而没加以实践的事一次性做完。”
南芮像没听到,兀自重复着,“来不及了……”
“小芮,怎么了?”发觉到南芮不对劲,南东飞快来到南芮侧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南芮问。
南芮迷茫地看向南东,笑容满是苦楚,“东东,我刚刚给二叔去了通电话,确定一些事,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到底是自己儿子自己弟弟,怎么可能不偏袒?”
南东皱眉问“什么意思?”
南芮僵硬地笑着道“我爸认准了小安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什么‘三人婚姻’?就是个幌子!在没有破坏他和林言约定的基础上,做做样子而已!”
南东一时没听明白,愣愣道“什……”忽地恍然,“难不成,我哥选的婚典日期是为……”
南芮萎靡地点点头。
即使被众所周知冷面无情的南北偏护的是自己,南东还是忍不住暗骂南北混蛋!
南芮道“可惜他还是算漏了,小安活了下来,该发生的一样没少都发生了。”
少顷,南东问“你很庆幸?”
想不到南芮居然坦言回道“嗯,我很庆幸。”
南东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南芮在他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奚落南北。
南芮道“知道这件事,我突然觉得小安当初做得很对,非常对。换成我,说不定也会那么做。我爸对小乐没要求,那是因为他是山族,我爸永远不可能让一个山族来继承家业。但是礼礼……很难想象,他当年要是没被林言带走,会成什么样。”
南东道“这倒是。熟悉我哥也接触过礼礼的都说他们俩很像,不是林言不同的教育……”
两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肯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南芮敛了神情,沉声道“以前,我每次去小安那里,或许有应付公事的成分,我本身也不是不想见他,可一到门口,我又老给自己找这样那样怨恨他的借口而……”
南东接道“临阵脱逃。”
南芮苦道“我果然很懦夫。”
南东道“敢于正视,说明你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现在呢?”
南芮道“开诚布公以后到今天,我想见他就去见,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南东挑眉,“到今天?也就是说,你又想逃避了?”
南芮不堪地别开头。
南东正色道“他没多少日子了。”
侧面看,南芮的眉动了动,眸色埋得更深。
南东转了个话题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你对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怎么看。”
南芮扯了扯嘴角,把皮球踢了回去,“怎么看?如果我说,我不希望小安拿掉这个孩子,你怎么想?”
默然观察了会儿南芮的表情,南东忽地答非所问道“记得以前我说过的气话吗?”
南芮纳闷地看向南东道“什么?”
南东说“我说,我就没信过他身体弱得连杯酒都喝不得。”
南芮道“我一直很清楚他的身体有多糟糕。”
南东应道“是啊,很糟糕。原先我知道,但从来不信不予理会,到了今时今日,我想不信不予理会都不行。”
南芮又埋着脸不说话了。
南东道“小芮,半年对你我来说还有很多,对他来说唯有这一个。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让他过得轻松一点,不好吗?还有你,你不是想补偿?那么就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借口,不要再逃避,勇敢地面对他,好好陪陪他。这些,小乐十来岁就做得很好,你一个年过半百的难道做不到吗?”
南芮呢喃着,“不是做不到,不是!”声音徒然拔高,“我怎么可能希望他没有好日子过?我不想失去这孩子是因为……东东,这将是我和他和他们仅有的时光,我……”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来了……
☆、第十七章第三小节
他们这群人再如何愁肠百结也没用,全被林安之一句话给定了局——“没有人能够决定他人的生死,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即便还没有真正出生,我也没有权利结束他的生命。”连商量进而争执的余地都没有。
面对这个答复,南芮一方面是高兴,这和他的期盼不谋而合,另一方面……
“原来,他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把林安之这句话理解成珍惜生命无可厚非,活比死不易,谁都明白,引申的含义……
“你不是又要质疑他对你的感情吧?”见南芮不置可否地笑笑,南东叹了口气道,“jas的死导致keene失去父亲。林安之无父无母,他肯定比谁都清楚那是种什么感受。加上他是jas死亡的诱因,keene还曾当面怨恨过他,他会内疚在所难免。”
论这世上谁最了解南芮,非南东莫属。
收拾好心情,南芮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开拔,往医院。有了结果,接下来就是一场生与死的角逐赛。出于对不知何时突发状况的考量,林安之被勒令留在医院,南芮毅然撇下工作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陪着。
“南芮呢?”这天上午,陆凡一如既往来查房,却没看到一如既往忙进忙出的南芮。
“他,有事出去了。”上半身垫着枕头斜靠在被摇高病床上的林安之吞吞吐吐道。
陆凡挑眉,“出去?”
林安之顿生不自在,“他不像我这么闲,很多事忙的。”
陆凡道“没记错的话,他有三个多月没去南丰。还有,你这是闲着没事住在医院吗?”
林安之抿着唇不说话,脸气鼓鼓的,老大不小个人犹带几分孩子的稚嫩。
陆凡软了声调,“又想出去溜达了?我陪你。”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定在病房、孕检时经过的走廊和隔三差五必须有人陪同才能去的花园确实苛刻了,他再不事外出也该闷坏了。不想林安之一点如蒙大赦的喜悦都没有,眼睛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他的脚又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他的膝盖,来来回回四五次,最终定在他肩膀后方的墙壁。
“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