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出租车司机掉头回机场,停留的时间还不超过一分钟。
不过这就够了。
陆渺后来病情加重,甚至还出现过好几次幻觉。他会看见陆寒屿。有时是他学院门口,有时在他家楼下。
终于有一次,他再次在路上看见他的背影,鼓起勇气去拍了拍对方,回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只是背影相像罢了。
因为陆寒屿是从不会来看他的。
他没回过国。连过年都是父母和爷爷naai来这边看他,除了陆寒屿。
他父母却不在意,也没觉得陆寒屿总在这种时候出差是什么借口,“你哥不在算了,反正他平时肯定没少来看你。”
陆渺也只能笑笑答是。
只有他们在的时候陆渺能高兴一些,等人一走,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天灰蒙蒙时会觉得心情也更加y郁,天气晴朗时又会觉得世界不真实。
他在这种状态下画的画倒被赏识,他却也不大提得起兴趣。
他常常日夜颠倒,有时候一天睡二十个小时,有时候又整夜不睡,身体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
后来突发急xi,ng胃炎,他却根本不打算去看医生,觉得治病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身体的剧烈疼痛让他本就消沉的意志更加不振。
他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打电话给卓青,想跟妈妈说话。想说他很难受。
电话接通,听见卓青语气中的高兴,原本想说的话却不忍说出口了,只一直带着笑意,说自己很好。
他听见背景里那个人隐约的说话声,他从床上跪坐起来,将耳朵紧紧贴着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生怕错过对方的声音。
这是他这么两三年以来,除了那些旧视频以外,第一次听见现实生活中陆寒屿的声音。
后来陆寒屿似乎走近了,声音也更加清晰起来。
卓青随口跟他提了句正在跟自己通电话,他应了一声,好像又走远了。
他们从前明明亲密无间,明明陆寒屿最疼他,现在自己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这样听听对方的声音。一千天一次。
人一辈子有多少个一千天呢反正他觉得他应该熬不到下一个了。
卓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孟然对陆渺倍加照顾。
他和孟如比陆渺大十多岁,陆渺小的时候他们自然很照顾,陆渺那时也很亲他们。但那毕竟是十多年前,他们全家搬去法国时陆渺才六岁。
陆渺后来来了法国,他作为表兄虽然仍然关心,但绝没有到现在这样一天好几个电话打过去的程度。
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后怕,如果那晚他母亲没做陆渺爱吃的菜,没让自己顺路带去给他,会有什么后果。
他自己就是研究心理学的,但因为顾忌亲属关系的原因,请了大学时的同窗好友为陆渺诊断。
因为保密协议的关系,朋友对陆渺的情况只能缄默不言,但他相信孟然其实怎么也推测到了。
陆渺怕孟然告诉姨妈,告诉自己的妈妈,只能保证自己一定按时吃药,求他不要让他们知道。
孟然怕再刺激他,也只能同意,后来这就成了他们二人间的秘密。而孟然也从此对陆渺越发照顾,监督他吃药,定期带他复诊,生怕他再出事。也常同妻子一起请陆渺过来做客,为他准备晚餐,减少他独处的时间。
陆渺也因此和他们五岁的小女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有时教她画画,也常常把他养的狗牵过来同她玩耍,希望她能开开心心。虽然他自己很少能感觉到了。
第16章
这只狗是陆渺出院那天捡到的。
是孟然送他回家的。他房间里的血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地毯换了新的。
孟然走后他自己下了楼,遇见了这只狗狗。它看起来饿了很久,陆渺不忍心,打算先把它带回家喂点吃的。但一进了门,陆渺就舍不得让它再走了。
陆渺给他起名大宝,从此有了依靠的同伴。
养了狗之后陆渺的ji,ng神要稍好些了,毕竟大宝还每天等着他去照顾,他暂时也把之前那样的想法放到了一边。
他听孟然的,按时吃药。药物有镇静作用,会延缓他对快乐的感知,但好在同样也会减缓他的消沉和难过。
所以他在听见林子颜的消息时也不难受了。
他的朋友去法国某知名电影节做摄影师,回来将照片拿给他看,他这才知道林子颜也来参加了。
不过三年,她已经成为了国内很有名气的电影演员。但她对私人生活保护得很好,媒体费劲功夫,也只知道她有个正在交往的男友,据说是她的青梅竹马。
陆渺自然知道那是谁的,可他学会不难过了。
他偶然也会去到他曾经和陆寒屿去过的地方。陆寒屿曾经带他来过几次,城里很多地方都有他们共同的足迹,可他后来不会刻意去回避了。
他牵着大宝出门散步时,常常会走过他们以前一起游览的塞纳河边。他也会偶然进到他们一起去过的咖啡店完成课程作业,留言簿上还有他当时写下的幼稚留言。
“这里的甜点超好吃,希望哥哥再带我来很多很多次by陆渺。”
后来那支英国乐队终于重组,还巡演到了法国。
陆渺手持单人票,检票入场。
场馆的灯灭了,演出开始。
陆寒屿很久以前许诺要带他看的演唱会,他最终还是一个人看了。
他站在拥挤狂欢的人群中间,注视着聚光灯下重归于好同台演出的兄弟,静静听着他最熟悉的那首歌。
andatheroadsehavetoakardg
andatheightsthateadtherearebdg
therearesthatioudiketosaytoyou
butidon'tkno
becaeonnabetheohatsave
andaftera,you'reyondera
所有我们将走的前路都蜿蜒曲折
所有指引我们通向终点的路灯都刺眼到让人快失明
有太多事我想告诉你
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可能,你会是那个拯救我的人
毕竟终究,你是我的迷墙
他后来选修了建筑设计相关课程,教授看重他,除了课上的作业外,还私下布置了一些更深入的论文给他读。
他读到某一篇的时候,发现上面的署名除了某知名大学建筑系教授,还有第二作者,hanyu。
他负责的那部分多是整页整页的数学公式,或者冷硬的结构图,还有一个形容词没有的冰冷描述。是陆寒屿没错了。
陆渺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无意识圈下纸上陆寒屿的名字,读着他所写下的章节和自己看不懂的公式,就是离他最近的时刻了。
他们原本那样亲近。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做了很多事。他独自去了各地旅行,他去海边潜水、跳伞,也一个人去了埃及,在撒哈拉沙漠里看夜晚的星星。
大海和宇宙总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好像其他所有的烦恼都细如微尘,不值一提。
他很珍惜这些让他暂时让他脱离现实世界,忘记一切的时刻。
他以此创作了一些画,在某次不大不小的画展中第一次获得展出的机会。大家都来祝贺他。
他的教授在艺术界很有声望,打算在陆渺毕业之前把他介绍给他的画家朋友们,还有博物馆的熟识。
陆渺谢绝了他的好意。
“谢谢教授,不过我已经打算回中国了。”
他四年没回去过了。
第17章
四年了。
四年来的每天陆寒屿几乎都是在巨大工作量的麻痹中度过的,彻夜不眠也是稀松平常。
旁人看不出异样,连他自己独处时也从来沉默,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只是靠咖啡因与尼古丁运作。
他这几年常去异国处理事务,但护照上的入境印戳最多的仍然是法国。
只是他去看望的人从不知道他曾去过。
他知道陆渺在学校交了新朋友,还养了只狗。他还从卓青那里得知陆渺去了许多国家旅行,还在展览中获得了自己的席位。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了。离开他,等陆渺见了世界,发现更多别的让他在意的事物,自然也挣脱那些束缚他的情感了。
四年足够他成长。
陆氏集团上上下下听说陆家小少爷快要回来,无不ji,ng神振奋。
近几年才加入的员工自是没见过陆渺,但都或多或少从同事那里听说过他。
陆行钟早有了隐退之意,把公司事务交到陆寒屿手里,自己落了个轻松自在,同妻子环球旅行去了。
但陆寒屿标准的严格只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员工常常私下哀怨,他自己是工作机器,不需要休息,他们也要跟着受苦,薪水再丰厚也吃不消。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陆渺快一些回国。
公司里的老雇员常提起陆渺,说想念小少爷在国内的日子,那会儿陆寒屿至少周末不会加班,因为要腾出时间陪弟弟。
每一届新进公司的女毕业生们起初难免都会谈论陆寒屿,但一段时间之后便也放弃了。她们很难想象,陆寒屿这样冷漠的人会有交往的对象,会去喜欢人。
他快三十岁了,仍然过着严格自律的独身生活,自带的冰冷气场让谁都不敢靠近。他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唯独高不可攀。
萧铭回国开了酒吧,陆寒屿也时不时被找去喝酒。几位同学常问起陆渺的近况,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萧铭随意提到的陆渺社交软件动态,却是他唯一获知对方近况的机会。
他早被陆渺排除在外。
一群成年单身男人在酒吧,喝到后来难免有人会请些女xi,ng朋友来,玩些尺度大的游戏消遣,陆寒屿总是提前离场,或者置身事外,坐到角落独自饮酒。
久而久之,谁也知道陆家大少爷生xi,ng冷淡了,再没人敢轻易去攀谈。
萧铭得知陆渺要回国的消息,提早一个月就热热闹闹筹划起了欢迎派对。陆寒屿反而不为所动。
是他去机场接陆渺的。
与几年前陆渺来接他,跑着扑到他怀里不同,这次除了几句礼貌xi,ng的生疏问候,他们沉默了一路,一直到家。
陆渺仍然会叫他哥哥,可已经有什么不同了。
他变化不大,虽然成年却仍是少年时的样子,只是比以前更瘦了些,脸色也不如从前粉润。
他一手牵着狗,一手提着大行李箱上下楼梯,轻车熟路,再没了从前的娇气。
陆渺进了门,张阿姨几年没见他,一看他瘦了,心疼得很,立刻回厨房再多做了两个菜。
“我们小画家回来了,”卓青把人抱了好一阵才松手,“我们家弟弟现在可厉害了,是不是”
陆渺有些不好意思,“妈妈,没有,之前就是普通的展出。”
卓青俯身摸摸他的狗,狗狗以前被卓青投喂过,现在见到她就摇起了大尾巴。
陆行钟闻声也从书房出来,与陆渺聊了一会儿,饭菜也差不多上了桌。
卓青一直让陆渺多吃点,说他瘦,陆行钟也一直在关心陆渺这几个月来的近况。
而陆寒屿仍同以往一样,默默坐在陆渺身旁,不动声色地把他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就像他们最后一次和从前每一次一起吃饭时一样。四年的时间仍然不足以改掉他十多年的习惯。
陆渺注意到了,也没刻意去拒绝他,在与父母对话的间隙就将那些菜吃掉了。
他饭后去了一趟卫生间。
刚才怕妈妈察觉到他的异样,怕妈妈担心,便装作食欲很好的样子咽下去不少食物。
他吐了一会儿,漱了口,用清水洗了脸,整理好自己狼狈虚弱的样子,才开门出去。
陆寒屿在门外。
“不舒服”
“没有,哥哥不用担心。”陆渺浅浅笑了下,有些不自然地绕开他走了。
饭后卓青拉着他在客厅聊天,电视随意开着,播放着节目作背景音。
陆渺提出他想自己住的事情,卓青也很快同意了,列了几处最宜居的房子供他选择。陆渺最后却只要了一间小公寓。
电视里放起了配音版的恶俗爱情电影,卓青随便瞄了一眼,有些好笑,“这么大人还为情自杀啊,傻不傻。”
陆渺也笑笑,“是啊,好傻。”
真的是笨到不可救药,才会做这样的事吧。
这时陆寒屿开门进屋,陆渺拍拍手让守着他的狗狗过来。
“大宝,过来,别打扰哥哥。”
陆寒屿刚出去了一趟,买了陆渺以前爱喝的那家nai茶回来,想递给他。
陆渺礼貌笑笑,“不用了,谢谢。”
他还是默默放在了茶几上,“我先回去了。”
陆渺再怎么伪装,家里人也察觉到他这次回来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陆渺总是活力满满,现在却变得嗜睡,有时卓青白天开车送他,不过十分钟路程,他也会靠在车窗上睡着。带他和朋友吃饭,一时没跟他说话,他也沉沉欲睡的样子。
虽然跟他说话时他总是很有ji,ng神,但看他平日安静下来时似乎都很困倦。
卓青也问过他最近怎么爱犯困,他只摆摆手说没事,说就是前几个月忙着准备毕业作品,有些疲累。卓青也就信了。
好在陆渺不久之后便搬了出去,他可以卸下伪装,无所顾忌地回到他之前的生活状态。
新住处和他巴黎的公寓差不多大,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给了狗狗,一间用作画室。他每天呆在画室里,画困了就昏昏沉沉倒在地板上睡下,醒来继续画,直到下一次睡着。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他一天能断断续续睡上好几觉,再睁眼或许天还亮着,或许天黑了,又或许到了明天。
他自己过着不分昼夜的生活,但每天还是会带狗狗散上半小时步,定上闹钟给他喂食。但他自己还是没什么食欲,有时候头晕的厉害,或者胃疼了起来,他才想起自己两天没进食了。
这次他吃了两天药,痛得越发有些受不了,最后还是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让他住了几天院,给输了几天液。他见好得差不多,又自己出院回家了。反正这些对他早已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
出租车停在小区里,陆渺给司机道谢下了车,见陆寒屿在昏暗的路灯下等他。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陆渺看了看手表。
“现在才十点,我不是中学生了。”
陆寒屿又问“去哪了。”
“和朋友吃饭去了。”
陆寒屿看见他手上印着医院字样的塑料袋,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拿过来看。
“病了怎么回事。”
陆渺这才想起他手上装药的袋子,闪躲着收回了手,但陆寒屿还是看见他手背上的医用胶带。
他强迫把对方手拉了过来,手背上除了胶带,还有好几个输液留下的针眼。
他紧紧握着。
“怎么回事。”
陆渺仍然默不作声。
陆寒屿的手指握得越发用力,眉头紧皱,语气越发严肃冰冷,却也有藏得极深的心疼。
“生病了怎么不说。”
陆渺也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很久没生过气了。
他挣脱陆寒屿的手。
“你没看见的时候我也会生病,会痛啊,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就不痛啊。”
“我一个人的时候不也要自己去看医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现在关心这么一次又有什么用。”
不是早就不要他了的吗。
他以前比现在痛多了,也没人问过他啊。
陆寒屿的嗓子像被堵住了,怒气也被浇灭。眼前只剩下陆渺的背影。
第18章
陆渺的欢迎派对很快就到了。
萧铭知道他养了狗,一定要亲眼见见,陆渺便把狗狗也牵了去。
萧铭还有些奇怪陆寒屿和陆渺怎么没一块儿来,后者没过多久便进了门。
正在交谈的二人随便同陆寒屿打了个招呼,便又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陆渺介绍萧铭和大宝认识。
“你这大宝是什么品种啊是萨摩耶吗又有点儿不像啊。”
“大宝这是我捡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能是萨摩耶和别的品种混的吧。”
萧铭觉得很有意思,去找了些吃的喂给它,又蹲下跟它玩了一会儿,一人一狗很快熟路了起来,大宝也总跟着他转。
鉴于今天的主角是陆渺,他的家长还在现场,萧铭准备的都是度数低的软饮,请的也都是正经朋友,灯都比平时开得亮了些。
大宝成了现场的主角。陆寒屿见萧铭,甚至陆渺原本不认识的人,都和他的狗熟路了起来,眼神深得让人看不清,独自在一旁喝酒。
萧铭看见了陆渺的手表。
“小陆是长大了,都开始戴表了,来给我看看什么表。”
萧铭像每位胸无大志的富家少爷一样,闲着就喜欢研究些没用的东西,收藏腕表就是他的爱好之一。陆渺笑笑,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没让他看。
“不是什么名牌,就是随便一只表而已。”
确实只是一块皮革表带的普通手表,几十欧元随便买来的,但他一戴就是两年。
“一般人都戴左手,你怎么戴右手平时你不是还画画,方便吗”
“没事还好。”
萧铭也没在意,伸出自己的手表给陆渺看,给他科普了一番,又给陆渺推荐了几款适合他的,年轻一些的款。
“让你哥给你买个好的,他自己经常换,还全是那种顶贵的。”
陆渺其实根本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萧铭也是好意,他敷衍着答应了。
本来坐着的陆寒屿也站了起来,到陆渺身边。
“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不用了,谢谢”
陆寒屿手拿酒杯,喝了一口酒,袖口被动作上带了一些,露出了右手手腕。
陆渺这才注意到,系在上面的仍然是那条手链,自己很多年前随意编给他的那一条。
他的眼眶有些热,低下头看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萧铭习惯使然,注意到的却仍是他另一只手上的手表,“新的啊,什么时候买的”
“不记得。”
戴表只是出于对工作和礼仪的尊重。他在意的也只有右手那根手链。
或许是酒吧里很闷,陆渺有些想出去透透气,刚好这时有电话打进来,他借机去了门口。
是孟然的女儿小安妮打给他的,他回国后他们也时常通电话。
“小渺哥哥”
“说了多少次要叫舅舅,”陆渺语气里满是温柔,“吃过午饭了吗”
“可是你看起来就是像哥哥嘛,我刚刚吃过啦,爸爸今天和病人有预约,妈妈一个人带我去我们最喜欢的那家餐厅了。”
“帮我向妈妈问好。爸爸过一阵子要来中国开会,安妮会跟他一起来吗“
“我也好想来找你和大宝玩啊,可是不行,爸爸要我好好上学。”
陆渺听见对方的声音,已经能想象小女孩儿委屈的样子,安慰她。
“没关系,我有空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嗯”小女孩这才又恢复了元气。
”安妮下午做什么呢”
安妮告诉他周末的安排,又说了说学校里发生的事,陆渺带着笑意听对面稚嫩欢快的童音。
她今年刚念小学,每个星期总有很多的故事想要说给陆渺听。他们通话都是这样的日常,但陆渺从不觉得无聊,是他难得快乐的时刻之一。
陆寒屿本是想出门抽烟,却在门口的y影处停下脚步。他听完了那通电话。
对话的内容他听不懂,他只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听见陆渺这样软着声音,温柔对他说话了。他也很久没对自己笑得这么甜。
陆寒屿垂下眼睑,表情让人看不清,他默默掐灭烟蒂,在陆渺挂掉电话转身之前回去了。
陆渺只喝了一点酒,到最后仍然醉倒了,陆寒屿一手牵着宠物绳,一手扶着他,打车把人送回了住处。
他把陆渺放在床上,给他倒了些温水喝,拿了shi毛巾给他擦脸。
放在床头的手机收到什么提醒,屏幕亮了一下。
上面换成了风景照。
陆渺很早以前说过,以后他的屏幕呢,就用自己画的画,锁屏就留给陆寒屿,永远只放他们的合照。那时他眼睛亮亮的。
陆寒屿只看一眼,便继续无声帮他擦起了脸。
陆渺半梦半醒,手也总是乱动,陆寒屿见他手腕上的表,怕他晚上睡觉时伤到自己,想给他取下。
陆渺却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立刻缩回自己的手。
“我不取”
陆寒屿也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也没再坚持,给他盖上了被子。
他正准备关灯出房间,却注意到了床头的药。
他原本以为是陆渺上次胃病没好彻底,看见药盒上的字他才察觉不对,眉头顿时紧皱。
他想立刻找陆渺问个清楚,对方却已经睡着了,蜷缩起了身体。
陆渺以前最没睡相,总是爱乱动踢被子,自己跟他一起睡的时候总是要把人揽住他才老实一些。现在却安安静静,蜷起身体躲在被子里,很没有安全感。
陆寒屿关门出去,在客厅沙发坐了一夜,查找关于抑郁症的资料。
他这才知道,陆渺看起来总是很疲倦,ji,ng神不振的原因。
陆渺第二天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他出了房间,却见陆寒屿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昨晚送你回来。”
“谢谢。”陆渺跟他道了谢,便垂下了眼睫,准备去厨房倒水喝,却被陆寒屿拦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药盒,神情严肃。
“怎么回事。”
陆渺没想到他会发现,沉默了一阵,故作轻松,“学艺术的嘛,很多都这样。”
他对陆寒屿笑笑,“没什么的,我同学也得病。”
“我有去看心理医生,也有好好吃药,现在情况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陆渺拿回自己的药,“也别告诉爸爸妈妈了,别让他们担心。”
陆渺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陆寒屿却觉得离他很远。
“陆渺。”
陆渺像是没听见对方语气里的严肃和心痛,仍然微笑着,眼睛却不看他,“我送哥哥下楼吧。”
陆寒屿打了电话给姨妈,问她之前陆渺的情况,对方听起来并不知晓。他又想到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孟然,想问他有没有察觉到陆渺的异样,他也似乎并不知情。
他后来又问过陆渺几次情况,对方要么缄默不言,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说自己没事,很快挂掉电话。
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了。
之后陆渺无意间刷新到林子颜的微博,她很难得秀一次恩爱,发的是烛光晚餐的照片。在陆寒屿以前喜欢带他去的那家餐厅。
下面粉丝都在说她和男朋友甜蜜,还说她把他护得太好,至今没见过他的样子,问她什么时候发二人合照。
陆渺也觉得挺甜蜜的。
所以陆寒屿能不来管他了吗。就像之前几年一样,就当看不见,就当自己还是离得远远的,过他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啊。
第19章
夏季是每年社交活动最频繁的时候,陆渺不是什么商界名流,也不是什么著名画家,但仍然因为父母的原因收到了游轮宴会的邀请。
孟然的老朋友是宴会筹划人之一,知道他最近在国内,也邀请他一同前去。孟然也想跟老友叙叙旧,便很快答应下来。
孟然先去看望了卓青,和陆渺一起从市里去了海滨,登上了游轮。
游轮将会在海上航行三天,装潢的豪华程度甚至超过了陆地上的奢华酒店。这里有喝不完的香槟,有小提琴演奏,人人盛装出席。
在这里碰到陆寒屿陆渺并不觉得意外。
他身着黑色西装,冷漠禁欲,英气挺拔,在盛装的人群中也依然耀眼,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完美得如同雕像。
陆渺跟着孟然,去同陆寒屿打了招呼,便又跟着孟然见朋友去了。
他在法国时的朋友也来参加了这次宴会,两人聊了一会儿大学里的趣事,还有回国之后的生活。
孟然往常时不时会送陆渺去学校,陆渺也会提起他姨妈家,关系不错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很照顾他的表哥。
对方见孟然也在,便有些好奇。
“你哥不是在法国吗”
“我哥最近刚好过来开学术会议,忙完就一起来了,见见他以前的朋友。”
对方大学时主修建筑设计,陆氏集团又是建筑行业最有名的公司之一,他自然知道。他想起刚才孟然同陆寒屿交谈。
“对了,你哥还认识陆家大少爷啊。”
“他们也是亲戚的。”
“诶这么说你也和陆寒屿是亲戚关系了”
“他也是我哥。”
对方本还想问是表亲还是什么,突然反应过来陆寒屿和陆渺的姓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堂的还是亲的”
“嗯,是亲的。”
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疑惑。
“我怎么认识你几年也没听你说过你有个亲哥哥”
“他离得远也没办法介绍你们认识,所以就没提了。”
对方见他和陆寒屿年龄差得多,估计关系不如平常兄弟,便也没再问下去,聊起了别的话题。
陆寒屿就站在陆渺的不远处,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渺默认的兄长已经变成了其他人,而他自己从未再被提起过。
游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数小时,早已不见陆地的影子。
就在晚宴中觥筹交错之时,海上突然下起了预测之外的暴雨,狂风大作。轮船因为掀起的巨浪而强烈颠簸起来,音乐演奏戛然而止,四周全是桌子灯具剧烈晃动、酒杯掉落碎掉的声音,连灯光也忽明忽暗起来。
宴会厅中一阵恐慌混乱,响起了尖叫声和跑动逃窜的脚步声,刚还同他聊天的人也跑得不见了踪影。
陆渺大脑空白,他本来站在原地,却怎么也站不稳。
地板的晃动更加强烈,他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尖叫声也越来越惶恐,响起了哭声,还有人受伤。
他听见有人跑步过来,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随后他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对方紧紧把他抱住,带着绝不会让他受任何伤害的坚定。
“别怕。”陆寒屿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安抚着他,“别怕。”
陆渺突然有些想哭。
他埋在对方的胸膛里,周围还有惶恐尖锐的叫声,惊慌的脚步声,玻璃碎裂和撞击的声音,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觉得这样死掉也挺好的。
不久之后风停了,劫后余生,有人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有人同身边的朋友拥抱。
陆渺从陆寒屿的怀抱中出来,也回到了现实。他没抬头看他,对他说了谢谢,走开了。
宴会厅中一片狼籍,也没人还有心情继续,大多数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边的雨也停了,天上连乌云也散去。陆渺走到甲板上,望着暴风雨后尤为明亮清晰的月亮。
他在船边站了好一会儿。他踩上了一阶栏杆,双臂靠在护栏上,俯身看着海面上波动的月光,有些出神。
陆寒屿本来站在远处看着他,见他动作有些危险,正想过去提醒。
这时却有人从甲板的另一头急忙跑了过去,赶紧把陆渺拉了下来,两人都差点摔倒。
孟然吓坏了,“陆渺你做什么”
“表哥我就出来透透气,想想海面上的倒影怎么画。”
孟然仔细观察了下陆渺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刚宴会厅里太混乱,我都没看见你,又去了你房间找了也没人,这又跑出来找你,就看你站那么高。”
“吓我一跳”
陆渺反应过来孟然在担心什么了,“对不起表哥,让你担心了。”
孟然叹了口气,拍拍陆渺的肩膀,“行了,回房间去吧,怕一会儿又下雨了。”
“嗯。好。”
他们走到门口,孟然正准备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