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吃就别吃了。”他忍不住说。
安乐居然板着小脸教训他“会浪费!”
“那···给陆重,给你阿大吃,就不浪费了呀。”
“不行不行,阿大吃rou,会肚肚痛。”
安乐满脸正色,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林川柏一顿,不自觉地放低声音,“那你还不好好吃。”
于是安乐又开始一脸苦大仇深的用勺子挖rou往嘴里放,她是不挑食,可是天天早上吃同样的东西谁都扛不住啊!
走的时候,陆重先把安乐送到对面刘姨家,林川柏在楼道等,闲着无聊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望,陆重正在跟一个阿姨说话,屋里没有开灯,有点暗,定睛一看,最角落的窗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头发盘在脑后,垂着脸,轮廓温柔,手上动作不断,一举一动像是老旧的钟摆,总是慢一格。
下楼时林川柏还在好奇,想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陆重妈妈,可问了会不会揭人伤疤。
他欲言又止,后来还是陆重主动说起,“我妈怕陌生男人,所以······”
林川柏点点头,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嗯,她···ji,ng神上有点问题,不过没有攻击xi,ng的。”
“哦哦”,林川柏再八卦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问,乖乖闭口不言。
走到路口,两人分道扬镳,陆重去码头,林川柏打车回家。
最近码头上的活儿越来越少,上游新建了一个大型码头,地势开阔平坦,货车直接开到船边,卸货装货都能用叉车,又省事又快。
陆重所在的青河码头已经很多年了,历史估计跟顺城建城一样悠久,虽然地理位置好,但由于地方有限,地势不平,一直以来都只能借助人力搬运。他之前就想过,这种落后的方式肯定会慢慢被时代所淘汰,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以往大家伙等工的时候都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牌,消磨时间,可最近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出现这种情景,一大堆人分坐在河边台阶上,几乎没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带着恐惧的迷茫。
船一靠岸,黑压压的人群立刻涌过去,与被挑中那十来个人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剩下人脸上的那种失望、难过、羡慕,还有嫉妒,浓得仿佛有实质。
陆重还算好,毕竟年轻力大口碑好,一天怎么都能接上一两单,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特别是年纪稍大点的,在这样一种供大于求的情形下,几乎是瞬间就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所淘汰。
跟老杨关系不错的老孟已经一周没开张了,年近五十,家里两个娃娃还在乡下读高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媳妇走路不方便只能在家种点葱葱蒜蒜补贴家用,全家四口都指着他在码头上赚的这点辛苦费过活。
前段时间还能在他脸上看到焦急的神色,可经过太多次的拒绝和失望,表情渐渐变成一种麻木的无措。他像我们大多数人的父辈一样,不善言辞,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沟壑,被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低了背脊,却从来不曾有一刻被生活善待过。
陆重今天运气还不错,一来就碰到熟悉的老板来货,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坐在旁边擦汗,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换工作是迟早的。
“人家多厉害啊,还能在大饭店上班,哪像我们这种,只能在一块地里刨食。”
“碗里吃着锅里也不放过呗,哎,你这还不懂,真是。”
故意提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y阳怪气,陆重差不多过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半怒半笑的眼风扫过去,话音立刻变低。
毕竟陆重可是一拳打破过木板的男人,没人惹得起。
他没有再干什么,狗咬你一口你也不能咬回去不是,人家说一说也不会掉rou,当作没听到后边的窃窃私语,站起来把毛巾挂脖子上,继续干活去了。
中午陆重没去船娘那里买饭,买了六个包子坐墩子上啃,看着滚滚东流的河水,他的迷茫其实一点不比其他人少,吃完包子去水池接水喝,居然看到老孟。
三号仓库旁,老孟正在跟一个年轻人说话,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可能因为不惯于做这种事情,笑容生硬,像是生生撑起来的,稍不注意就会垮下去。那个年轻人陆重也认识,经常给人跑船押货,叫东子。
老孟面对那个差不多只有他一半年纪大的青年,背微微弓着,姿态卑微又讨好,说了几句话,又从兜里掏出瘪瘪的烟盒,颤着手抽出根烟递过去,青年嫌恶地推开,嘴巴张合,看表情说的绝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陆重强迫自己别过脸,打开水龙头,盯着落下的水流,却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望过去。
东子已经走了,只剩下老孟一个人站在那里,小心地把刚抽出来的烟放回烟盒,走了几步后停下,看了看四周,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他背对着陆重,所以看不清到底在做什么。
等又走了几步转过脸,陆重才知道他刚捡的应该是一截烟屁股,此刻正叼在他嘴上,吐出一阵烟雾。
陆重低下头,手捧了一把水,原想送到嘴边,却不知为何中途改变了主意,扑倒了脸上。
陆重啊陆重,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想去帮别人吹汤圆,你又算什么东西?
第三十五章
林锦这次出差一周,今晚的飞机回来,陆重从早上就开始有点sao动。
其实平时两人也都是隔几天才见一次,这次分别不算太长,可恋人去了千里之外的城市,不知是不是距离拉长了时间,陆重觉得好像已经好久没见一样。
他的愉悦实在太明显,连陈良都发现。
“怎么了?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梅园不准和客人恋爱,所以陆重和林锦的事情,除了张池以外没人知道,被陈良这么一问,陆重像是读书时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紧张又羞愧,吞吞吐吐地回道“没……没什么。”
陈良自然是一眼就看出陆重没说实话,不过也没多注意,毕竟陆重这么乖,一直让他很省心。
“今天赵誓杰有订桌,你自己注意点”,他换了个话题。
陆重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眉皱得能夹死苍蝇。
“啊?陈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要整我啊,我现在看到姓赵的都哆嗦。”
陈良也替陆重发愁,原本以为赵誓杰就那一阵儿,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哪里知道他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还就盯上陆重了,像猫捉老鼠,看到老鼠四处逃窜惶惶不安就神清气爽。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照实说。
“这些有钱人奇奇怪怪的,又惹不起,你尽量避着点,别让他看见……这样,你也可以稍微往好一点的地方想,赵誓杰这人虽然喜怒无常,还难缠,但还好不喜欢使下三滥的手段,真要是那种坏出水的,你现在早就遭殃了,哭都没地方哭。”
陆重都要哭出来,“陈哥,你一点都没安慰到我!”
“快去抽签吧,时间到了”,陈良笑道,拍了拍他的手臂。
陆重乖乖去了大厅,然后抽了个空,他从来没有一次抽到空这么开心过,差点没狠狠亲上两口。
张池挑了挑眉,“空签还这么开心?昨天被电傻了?”
昨天张池又是在陆重家睡的,陆重换灯泡的时候,电线有点漏电,手被电到一麻,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要不是张池反应快接了一下,肯定得摔到脑袋。
陆重凑到张池耳边小声说“赵誓杰。”
“啧,那哥们真是……你要不跟林锦说说?”张池绞尽脑汁想了个建议。
哪知陆重刚听到就连连摇头,斩荆截铁的一个“不”字。
“嘿你这……算了”,张池话没说完,男人诡异的自尊,自己还是别多事了。
陆重一整晚都保持高度戒备,躲在最安全的厨房看潘大厨做菜,想去洗手间,在门口侦查了很久,最后还是作罢。
潘黄河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笑他“嘛呢陆重,做贼呢?”
陆重带着备用的厨师帽站在一旁,有苦说不出,脸皱得像个苦瓜。
十点半,陈良过来说“走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人瞬间向外狂奔,只留下一个残影。
放完水,陆重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刚刚差点没憋死他,一身轻松的洗手,又逃过一劫,陆重越想越开心,边洗边还哼起歌来。
走廊遇到张池,正在埋头回短信,余光扫到陆重,头也不抬地说“今天不去你家了。”
陆重心说,你今天就是想去我也不会让你去的。
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倒回来,一把抓住张池的胳膊,张池被他攥得手疼,看到陆重凝重的脸色,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你……我没,你特么想什么呢,我是跟以前的朋友吃饭,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重放手,再一次确认“真的?”
张池白眼快翻到天上,却不知怎么总是忍不住咧开嘴角。
偏偏陆重还一脸正经地劝导“你看你房子买了,工资也够还贷款,不用,不要伤害自己。”
身侧芭蕉y影稀疏,掩住了张池多年未红过的眼眶。
想衷心道一声谢,又觉得太不像自己的风格,于是过去紧紧抱住陆重。
陆重最怕跟人身体接触,平时不注意拉拉胳膊碰下手什么的无所谓,可拥抱这种姿势对他来说实在贴太近了,瞬间就起了ji皮疙瘩,兔子一样窜老高,嗖地溜了,留下张池一人在原地,笑得捂肚子,鼻头却酸酸的。
下班了。
陆重提着陈良给安乐买的小裙子,一路哼着调子往外走,他已经收到林锦到家的短信,待会就可以见面了。
心情愉悦,脚下生风。
哪知走到拐角处,前方的车突然大灯亮起,陆重无意识伸出手挡住眼睛。
几秒种后大灯熄灭,他重重眨了眨眼,眼睛被刺激后出现的斑影渐渐消失,终于回复清明,视线所及,赵誓杰已经站在面前。
陆重往后退了半步,全身紧绷,想着要是这人动手动脚的话自己就揍他,大不了梅园的工作不要了。
有手有脚哪里找不到饭吃?!绝不受这个气!对!
陆重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可最后压根就没用上。
赵誓杰双手cha兜,围着陆重绕了一圈,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陆重被他笑得浑身起ji皮疙瘩,绕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身后幽幽传来两个字,“林锦”。
陆重猛地回头。
赵誓杰脸上玩味更重,“勾上林锦了,不得了了是吗?”
陆重本不想跟他说一句话,可终究还是没忍住,生硬地扔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嗯,你说得对,确实不关我的事”,赵誓杰故作信然地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接了一句,“不过,输给他我不舒服啊,陆重。”
“林锦比我好?我看不见得吧!没小几岁,小情人倒是不比我少,不说四五十,二三十个怎么都有吧,啧啧啧后生可畏呀!这小子,手段不错,脸也不错,但就有一点,特别不好,我特看不上,你知道是什么吗陆重?……唉唉唉,别皱眉啊,这么好看的额头长纹了可就不好看了……说到哪儿来着,对,林锦,有一点特别不好,就是太抠了,分了手连个车子也不给,你说小不小气,寒碜……要是你和我一起,什么车子房子基金股票,想自己开公司也可以,反正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我给……唔”。
剩下的话赵誓杰没机会说出口,被陆重一拳打在肚子上,即使已经收了大半的力,却还是让他登时痛得跌坐到地上。
他忍着剧痛抬起头,张着嘴,脸上还有点不可置信的茫然,看到陆重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第三十六章
到林锦家门口,陆重狠狠揉了把有点僵硬的脸,又反复扯起嘴角,让笑容不要那么凝滞后,才伸出手按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见面林锦先亲了亲他的右脸颊,带着他进屋。
“怎么,累了?”
陆重抬起眼,对上的眼眸漆黑似墨,他像被刺到一样马上垂下脸。
“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