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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场作戏 第24节

作者:池袋最强 字数:10722 更新:2021-12-18 20:45:41

    大哥说得坚定,嫂子也安心点头,慢慢地走出病房。等嫂子一走,大哥却换了一幅神情,非常郑重地和周君说“万一我不在了,如果你嫂子带着孩子不好再嫁,你就把孩子接回来。要是她想陪着孩子,也随她。”左右上面无长辈压力,家族旁系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来。

    周君听到这话,忙摇头“最近吃的新药不是很有效果吗,我可不靠谱,你最好自己撑着。自己的女人托付给自己弟弟算什么事,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他不喜欢大哥这幅交代后事的口吻,他更希望大哥为何孩子,好好活着。

    周阎看着自己弟弟惊慌的样子,无奈地靠在病床上。他有心想敲打周君几句,想他早日成家。然而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他是知道雍少将死后,自己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可人死不能复生,他弟弟总不能一直孤家寡人。

    因此他松了口,说只要周君喜欢就行。不管男女,他都不会不同意。周君明面上应得好好的,实际上他和施先生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这牵线搭桥的活,有过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施先生答应会继续追踪雍晋的消息。

    而他和白贺进行明面上的生意往来,实际军火倒卖。当然施先生并不可能只拿着雍晋这个消息,让周君一次次涉险,在施先生的关系下,周君倒谈下了几桩大生意,而军火生意里,他亦从中抽成。

    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傅是最明显感觉到周家的产业被重新振兴起来。比起从前好多日都谈不下来的生意,机器空在那处许久开工。现在反而是单子太多,做都做不完。小傅去问周君,却只得来周君的笑而不语。

    小傅识趣地没有再问,却隐约觉得,周君如今倒有了几分周阎的影子,既有魄力也够决断。以往的那股少爷的天真与孩子气,荡然无存。

    第90章

    没过多久,施先生那方说雍晋可能抵达了北方一个城市,在进行治疗。周君当下扔掉了所有事物,千里迢迢去找寻。然而竹篮打水一场空,雍督军的人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自然没有雍晋的消息。周君失望而归,也不可能去责怪谁。

    他坐火车回到当地,在漫长的路程上,周君浑身的劲就同被抽空了一下,委顿不已。他佝偻着身子,撑着脑袋,思考这次失败。不是第一次了,雍晋消息难查,从雍督军这里下手也极难。雍督军现在心思都在那位雍权身上,雍晋究竟被送去了哪,都是靠些蛛丝马迹。

    这样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也就是施先生势力庞大,本事了得,才能从海里捞出几根给他。火车咣咣咣地响着,周君靠在椅背上,渐渐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这些日子来,他从来没有梦到过雍晋。也许是害怕和潜意识里,抗拒梦到他。害怕梦到不好的消息,他睡眠不好,反倒是在这辆火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雍晋坐在他公寓的床上,翻看这一本画册。那是周君画雍晋的本子,令人羞耻的,那些纸面上尽数是男人的身体,每个部位。雍晋眼里有着柔软的笑意,朝他伸手,让他过去。梦里周君非常顺从,他抱住了雍晋,跟他一起陷进去了柔软的被褥里。

    雍晋吻着他的发,说他原来这么喜欢他。画得很好,下次可以画些别的。周君听着他的心跳声,感觉非常安稳,就好像一辈子都能这么过一般。雍的手指捏着他的耳朵,再摸他的脸,说他瘦了。周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心里惊慌,万分不愿离开这里。

    与之相对的,雍晋也慌,拉着他的手,一双眼睛无比忧郁,很快,留下两行泪。周君醒了,浑身都是软的,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的大汗淋漓。梦里雍晋说他瘦时,他想反口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而他为了什么事瘦,是因为寻找雍晋。

    意识到这不过是个梦时,就快速清醒。周君睁着眼,ji,ng神恍惚。有什么比发现这原来是个梦,还有令人难受的事情吗。他害怕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周君摸上自己的耳垂,回想起梦里的触感,却不自觉地笑了。

    痛苦散去,回忆是令人愉悦的。他叹了口气,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已做好准备。回到公寓,他洗了个澡后,一通电话便打到他家里来。是小傅,小傅知道他今天在家,电话询问到是他本人时,便告知他嫂子即将临盆,如今人在医院。

    周君挂了电话,懵了好一会才跳起来扯落浴巾。他行动惊慌,少不得磕磕碰碰,几声痛呼。连头发都没吹干,他就奔赴医院。大哥已侯在产房外面,正急的不行。走廊里满满挤着人,不管从前恩怨,如今都只一心望着那紧闭的手术门,忧心忡忡,等待大人的无事,孩子的降生。

    气氛使然,周君也很坐立不安,他甚至想溜至抽烟区抽烟冷静。但是大哥需要他,大哥牢牢握着他的手,手指冰冷,掌心冒汗,像铁一样抓着着周君,仿佛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力量。这时候的周君如何能够离开,他便只能留在原处,一直轻抚大哥背脊,低声安慰。

    女人产子如过鬼门关,中间医生出来一趟,需要有人签字。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兄弟俩,周君甚至没听清楚,要签什么,为什么要签,术前不是签过了吗。大哥面色铁青,在那张纸上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字一句道“我要兰芝。”

    周君这才明了情况多危机,大哥如果说之前是万分焦急,现在几乎是要晕厥过去了。周君担心大哥的身子撑不住,可现在的情况,应该谁也没办法讲一个丈夫从他待产的妻子身边拉走。那是极漫长的一个小时,医生再次出来,大松一口气。大人孩子都抱住了,嫂子被推了出来,脸色极白,浑身是汗。

    周阎猛地挣脱了周君的手,踉跄地扑到了嫂子的床边。他柔声地喊着嫂子的名字,吻着她的额头,竟然砸下几颗泪水。在场的人无一不动容,容夫人甚至捂着嘴靠在了丈夫怀里,小声哭泣。周君松了口气,大哥跟进了病房里,他们需要两个人独处一段时间,周君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然后回身和容家家长请求道“就让他们夫妻俩在一起一会吧。”

    容家人没有拒绝,周君转身出去抽烟。抽了好久,小傅过来叫他。小孩已经被洗干净,是女孩,乖巧地吮着手指,脸上皱巴巴的,一点都不美丽。周君手指轻轻碰着那柔嫩的脸颊,小声道“小姑娘快些长大,以后叔叔带你玩,给你吃最好吃的,穿最美丽的衣服。”

    周君身边挨到了一个人,他侧头一看,是周阎。周阎眼眶通红,是哭过了。他小心翼翼地想要碰孩子,又不知道怎么碰。他手足无措,初为人父,都变得不像自己。护士看着准爸爸的脸,小心地将孩子抱起,教周阎怎么正确地抱住小孩。

    良久,他听到他大哥说“不会放手的。”周君疑问地嗯了一声,大哥认认真真道“不管是大还是小,都不放手。”周君轻轻地嗯了一声,大哥又同他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位,我不逼你,要是能找到他,记得带来和我们吃顿饭。”

    周君眼睛一亮“你要把嫂嫂接回来?”周阎扬眉道“我的女人孩子,就该养在我家里。”看着大哥眉宇重新焕发神采,周君淡淡一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这样相信。

    第91章 完结章

    两个个月后,雍督军举办盛宴,邀请了诸多名流。报纸上敌军已攻陷了好几座城市,这里反倒歌舞升平,浮华的像一个易碎的梦。周君本不在被邀请的行列,他陪同辛婉君一起出现。辛婉君肚子已大,穿着不功不过,只为挡着肚子。

    她现在倒有了小女人娇俏之姿,周君猜测施先生应该对她比以前好了许多。没多久今晚的主人公出现,从旋转楼梯而下,一身西装,步伐稳健。可惜身高不算高,长相更是一般。周君仿佛听到了四周许多满心期盼的小姐们心碎的声音。

    周君手执酒杯,讽刺一笑,还能再出几位像雍晋这样的人,雍督军狠心将他毁了,用来替代的不过是这样的货色。施先生帮他查过雍晋出事的原因,雍晋本人在军事指挥上极有天赋,却遇上了处处为难的上司。

    上司和雍督军往年有过旧怨,对雍晋这个下放兵也是里外看不上。有次因为上司对形式的误判导致指挥失误,五千士兵差些全部阵亡在敌军的炮火之下。是雍晋带着一百士兵,奇袭了敌军后方。雍晋几次出生入死,赢得了信任与尊重,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他们的计划被敌人先行得知,遇到埋伏。内j,i,an还未找出,雍督军就将雍晋名声毁得一干二净。如果雍晋是那光明磊落,军功累累的少将,如何会是这样狼狈收场,甚至有诸多谣言指向说雍晋故意带人送死,只因他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就连他替周君放走的那批药材,也被当作污点记了一笔。

    想到此处,周君心痛不已,只饮了好几口,这才压下那股子强烈情绪。周君没办法再在现场待下去了,等白贺过来,他将辛小姐转托给他,便要离场。未行至大门,就听有人在身后喊他周先生。此间客人甚少,较为空荡。周君回头,是一袭白衫的木离青。木离青模样憔悴,显然也过得不好。

    周君不知在雍晋这件事上,木离青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又添了多少手笔。本不想理,却架不住木离青的下一句话,他说“你也觉得他死了?”这句话可以是肯定句亦可以是疑问句。木离青也许是试探,又或者知道内情。

    他几步靠近木离青,双眼牢牢将人盯着,低声问“你什么意思,他没死?”木离青苦涩地笑“你周君现在风光满面,还有其他女人,你真的在乎他死没死吗?”周君面色一沉,他神情渐渐狰狞,眼里血丝泛起“我从不相信他死了,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现在如果你有我不知道的,我可以听。如果是这些废话,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罢他想离开,心里责怪自己太傻,留下来听木离青的废话。他被木离青捉住左臂,有东西从木离青手里塞了进来,伴随一句低语“给我一拳。”周君没有犹豫,一拳是实打实地落到木离青脸上,丝毫没客气对方是为唱戏,且也要靠脸吃饭的名角。

    周君不顾四周惊呼,匆匆离开现场。他上了车,这才将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等我。周君颤抖地将手攥了起来,多少个日夜,他都在怀疑对方生死间备受折磨。好比一把高悬的刀,不知何时落下。他怕他真的死了,怕的要命。

    木离青应该和雍晋接触过,这纸条是雍晋让木离青转交。要是没有那一拳,雍督军说不定要疑心木离青。他表情似哭似笑,吓到前方司机老李甚至不敢问他要去往何处。周君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哑声命老李开往周家,他想他的小侄女了。

    现在的周家不再向之前下人稀少,周君找回许多旧人。屋里灯火通明,嫂子双手抱着孩子,见他过来,便让人替他送上一碗热汤。周君如今能在家中的时间越发少,他太忙了,忙得马不停蹄。他需要将失去的一点点攥进手里,为此不得歇息。

    嫂子出了月子,基本日日去医院陪同大哥。今天也是刚回来,没有陪夜。晚上孩子要哭,要找娘,她离不开身。周君脱了外套,去看被下人抱着的小侄女,逗了一会,便不紧不慢地问嫂子要不要请个ru母。嫂子摇头拒绝,有些事情,她只想亲力亲为。就像她对她孩子,她对她丈夫。

    周君也不强求,只叫来管厨房的丫头,让她注意给大少naai补身子,不要也不许省着。他话音刚落,就听嫂子在旁吃吃地笑,周君以为是自己刚刚那要求多炖点汤水给嫂子喝这个要求,惹得嫂子发笑。不想嫂子却说“你和你大哥怎么越来越像了。”说罢她叹了口气“好样的,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

    她言辞里有些落寞,更多的却是欣慰。周君只接了一句“嫂子,我都二十七快二十八的人了。”嫂子怔忪着,这才想起今年的周君生日是自己过的,心里顿时泛酸。周君却表现得很夸张“你可别哭了,不然大哥又得抽我一顿了!”语气活泼,终找回点从前的感觉。

    周君忙于生意,忙于去找雍晋。是的,哪怕他收到了那张纸条,他也从未放弃过去寻找对方。随着时间的流逝,战火渐渐烧遍了整个中国。周君听的是施先生的消息,得知他这个生长的地方,不日也要被那把战火所烧毁。

    他着手变卖了所有产业,送了大哥嫂子出国,自己却没有走。他总想着他要等雍晋,万一雍晋回来了,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加之总要有个人留下处理手尾,将资产转移国外。大哥离开前,面对他留下的决定面色铁青,可对于现在的弟弟,他早已失去了能管住他的资格。

    周君却也不是傻的,他其实早就打点过了。如果一旦情况无法收拾,他肯定也是要走的。施先生有飞机,有船。他总能借上一样来用,毕竟现在他们暗地里的生意做大,交情已不浅。没了生意,周君在公寓里无所事事时,便会画画,听音乐。

    这里有太多回忆,他过于恋旧,到底没能舍得。那是极为突然的一个白天,流弹轰了过来,周君在尖叫声和轰鸣声与巨大的震颤中醒来。他早知有这一日,楼下有车,港口亦有艘船。楼层剧烈摇动着,周君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最后看了这房子一眼。

    满是眷恋与不舍,他到底没能等到那个人。又是好几个流弹,将这片繁华变成了地狱,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奔难的群众。周君跑到车旁,却发现它被一掉落的广告牌砸得凹陷,正好是驾驶位,已无法坐人。

    周君气恼地捶了车身一下,转而想别的方法。他挤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时有建筑物被击中,碎石滚滚。在战争里,每个人都想逃窜,到处都是哭声,求助声。他耳朵被轰得一阵嗡鸣,不时被四周的人推挤着。

    快速地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街道,可就是那时,同福至心灵般,又和从前的每一次。人群里只有他停了脚步,渐渐的他身边再无他人。人群散去,视野却清晰起来。此时他忘记了四周的一切,包括大地的不断震动,只有那个人。

    那人执着手杖,艰难地朝他走过来。周君将这一年未见的人,从上看到下。他看到了许多,他看到了雍晋那截空掉的裤管,和裸露在外的义肢。所有人都在朝前跑着,只有他逆着人群朝他走来,亦如以往的每一次。

    他走来,重重地搂住他,他听力渐渐寻回,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再不跑,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周君快速地反应过来,他急道“我背你!”雍晋重重横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以一个不算慢,却很狼狈的姿势朝前跑着。

    一切都像梦,梦里却没有现在握着他手灼热的温度。他们找到了一辆车,靠着车惊险地赴往港口。雍晋本拿着船票,却见周君将他带上一艘私人船,这才收起了船票,似笑非笑道“早就准备好的?”

    周君气喘吁吁地,却错也不错地盯着雍晋,就好像要把过往的一切都要看回来一样。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雍晋的裤管上,雍晋自然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冲他招手,就像他先前的梦一样,让他过去。周君听话过去,却单膝跪了下来。

    他掀开了雍晋的左腿裤管,果然,从膝盖以下,都是义肢。雍晋竟然还有闲心和他说,是国外最新的产品,虽然还是不太好用,但也能用。周君shi了眼眶,他抬头望着雍晋,直到这人伸手来碰他的脸“瘦了。”

    周君不言,他有太多的话了,可都被堵在了心口处,说不出来。雍晋继续道“说等我,还真的在那地方傻等,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傻。”周君隐忍地垂下脸,半天才不服气道“明知道危险,你回来找,不也一样傻。”

    许久,他感觉到雍晋亲吻了他的发心。是了他们一样犯傻,又执拗。在这动荡的战火中,只有紧紧握着的手,彼此的对视。过往的一切都如流水般从眼前快速略过,雍晋朝他浅浅地笑“谢谢你等我。”

    周君伸手将人搂住,那是失而复得,也许往后的十多年,不会再有这一刻的心情。但他知道这辈子,这个男人都会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冲淡这些痕迹。他濡shi双眼“谢谢你爱我。”

    来找我,寻我,从死亡里艰难中战火里,仍然找我。

    我爱你,只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结局收在了街头遇见一个和雍晋相似的背影,最后戛然而止,然而还是没能舍得,给了他们一hay end,给了所有人一个圆满结局。到底是不够心狠,也怕你们眼泪攻势。逢场到这里结束呢,这写了快一年的故事,你们陪了这么久,也到了到站的时候了。应该会有番外,有想看番外的也可以给我留评,我尽量写,爱你们,比心心。

    第92章 番外1

    他们是坐船离开,先去了香港避难。租了一间小楼房,低矮的天花板,五湖四海的邻居。不同的口音,面孔肤色。周君有钱,他本想住去酒店,再出国和大哥他们会面。然而能够搭乘的飞机提前撤离,他们没能够赶上。

    周君得想办法联系到施先生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然而施先生的情况也不明朗,周君借用了房东的电话,谢过房东太太后,便沿着短窄得楼梯道上了楼。

    回到房里时,雍晋已经不在客厅。在这连日赶路中,他没有问雍晋这一年的时光,雍晋也没有问他的。只一路扣紧彼此的手,丝毫不敢放松下来。炮火连天里,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意外不会发生。雍晋身上有枪,ji,ng神始终高度紧张。

    显然他也没有他看起来的那般游刃有余,他睡得极少,哪怕周君劝了好几次。好在最终他们成功地抵达了香港,到了安全的地方。

    卧室里没有人,浴室有水声。周君拉开浴室门,氤氲的热意扑面而来,雍晋赤身裸体地仰在一池水中,闭着眼,已经昏睡过去。

    义肢被拆开放至一边,这才看见了那截肢创口,那意味着巨大的痛苦与失去,战争的残忍。周君鼻头一酸,哪怕重逢了有一段时间,他却始终没有真实感。这个骄傲的男人,自初见起,这么强大的一个男人,是怎么经历这些的,他不敢深想。

    他拿起搓澡巾,挨了过去。他给雍晋擦拭着身体,擦到手指时,雍晋就醒了过来。他的手指带着水,碰着周君的脸。周君配合地将脸埋了进去,一连串的眼泪便淹进雍晋的掌心,又烫又苦,满是心疼与思恋。

    雍晋吻去他的泪,让他将自己扶起,裹上浴袍,接过拐杖。他们俩转移阵地,到了卧室里,躺到床上。这不算大的房子里,床亦不算大。他们紧紧拥在一起,雍晋的胸膛还残余潮热,周君将脸埋进那里,由衷地感觉到了活着真好。

    他以为雍晋睡了,也以为大概会在很久之后,雍晋才会开口告诉他,自己的遭遇与磨难。天色暗了下来,乌云卷走了太阳。雨打窗户,宁静又纷扰。不知哪家在搓麻将,又是哪家做起了饭,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很响。

    在这满是生活气息的声音里,雍晋的手贴在他的背心,用力地朝自己的方向拥。周君配合地凑了过去,恨不得将自己溶进对方的身体里才好。他听见雍晋沉沉道“我想你了。”周君以为自己已经将这几年的泪都流完了,却还是不够。

    他没骨气地红着鼻子眼眶,忍耐地抽噎着。雍晋手掌粗糙了许多,刮在他的脸上,甚至有些疼。周君同他十指相扣,很眷念地亲过雍晋地每一根指头。

    而在这温情中,雍晋将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他。并不是什么ji,ng彩的死里逃生,在炮火中他被好几具尸体埋在了最下方。他知道他这时候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只能死死的熬着,熬到了夜色降临,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伤处做了紧急措施,在树林里爬了整整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黑夜里他总觉得前方有一小束光,在他快要昏迷时,总能让他振作起来。他不是没有昏睡过,梦境中他被人救了下来,回到了住处,见到了周君。

    那是多么令人沉迷的梦境啊,可惜总是不长久。他在极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仍在那树林中,黑夜里,周身的血与腐烂,痛苦和绝望,将他包围。

    他身上一直戴着周君给的锦囊,那锦囊破破烂烂的。他将那枚铜钱从里面取出,咬在嘴里,继续爬行。天刚亮,他被一位农夫发现了。那人救了他,却也不算救。给他包扎了伤口,灌了一碗草药汁,最后听天由命。

    雍晋是好运,又是不好运的。他伤口感染,很快就发起高烧,生生熬了几天几夜,虽然没有死,但浑身都散发着将死之人的味道。那屋子被他身上伤口烂掉的味道熏得恶臭,那户人家每天进来都是用帕子捂着脸,给他送水,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他身上还有感觉,时昏时醒,伤处已经完全烂了,他感觉到了有东西在吞噬他的血rou,恍惚间他一度快要放弃了,睡梦中全是美好的曾经,像电影一样一帧帧回放。雍督军的人找到他时,几乎没有认出床上那具好似尸体的人,是他。他从那个农舍被带出,紧急送到医院治疗。

    但还是晚了,为了保命他被锯了腿,成了雍督军口中的一个废物。雍督军的继承人不能是一个没有腿的瘸子,雍晋料到了。他想他会主动将拥有的东西让出去,这并没有什么。

    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后,木离青来看他。他是奉命过来的,今夜过后雍晋将会被送至国外继续进行治疗。雍晋靠在病床上,他的左腿在第一次手术过后已经没有了,可他还是会觉得那个部位在痛。

    他看着被单下空荡的地方,终于抬眸问木离青“如果父亲已经决定,让我“死”了,那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吧。”木离青喘了口气,红着眼睛看向另一边久久,最后才道“是的,你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了,督军是不会允许的。”

    雍晋没有回话,他在当天晚上便逃跑成功。雍督军大发雷霆,指责一群人都看管不住一位身受重伤还没了条腿的雍晋。木离青重重扣上电话,看了眼屋外的天气,心急如焚。

    他知道雍晋的情况不好,身上还有低烧。而看管他的人确实也是废物,两位尽数被雍晋捆在病房里,而雍晋则消失的无影无踪。雍晋没有跑多远,他费尽心思也不是为了逃,只想给周君去一个电话罢了。他在电话亭里狼狈地靠着,输入周君的公寓号码。

    他拨出了三次,三次都无人接听。周君听到这里,他抓紧雍晋的手,急切地问“是什么时候?”时间点刚好在周君因为枪伤,被看管在了医院。第四通是播往周家,而此时,在电话亭里的雍晋被人发现,强制带走。话筒从雍晋手中脱落,应该是接通了的,因为雍晋听到话筒隐约有声音传来,问他是谁。

    雍晋还活着的消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雍督军自认为仁至义尽,雍晋不能再上战场,也不能再回去。他会送他出国,给予他新的身份和足够的财富。但是雍晋不能再在国内出现,不然他不会因为他是他儿子,而对他继续客气。

    周君心疼地揽住雍晋的腰,好半天他才闷闷道“要是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雍晋吻过他的眉眼,哑声道“我知道你找过我。”周君愕然地看向他,原来那间别墅,施先生给他的线索。当时雍晋确实在那里,而且他看到了周君。

    可他们来的消息,被先行一步得知。雍晋被注s,he了镇定剂,塞进了一辆车中。最后昏沉的视野里,那摇晃的车窗外,他看见了憔悴的周君,穿着深色风衣,从一辆车子下来。周君抽着烟,目光执着地看着不远处的别墅,却不知从他身边开过的汽车,里面的人,正是雍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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