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生气了,忍着疼快步往下面走。
“别走那么快啊”
俞航顺水而下的本领真是强。他个性中有很矛盾的一面,总想要对这个新朋友好,但好不过几分钟,就想捉弄他一下。等到对方炸毛了,他又真诚地焦急起来,只想着如何让他消气。消气之后,他又犯病如此循环往复,如果不肯抱着娱乐的心态,一般人受不了。
俞航走到他面前“这次真的,我来背你。”
文熙眼皮一翻“省了”
山脚下有卖各式小玩意的,风车、折扇、草帽、珠子小摆件,还有卖小动物的。一个个粉的蓝的小巧笼子里,装着兔子、仓鼠,水盆里养着背纹凸起的花龟。
就在文熙考虑待会是坐那人的车回去还是自己打的时,俞航的脚步声嗒嗒跟上来了。这次,先在他眼前晃的,不是那张欠扁的脸,而是一只笼子,里头伏着一只雪白小兔子。
“可爱吧送给你。”
文熙拿手一推“等我想收下的时候,你再不肯。”说着,又往前走,“你的套路我也算懂一点了”
“真给你的。”俞航一脸谄笑,“别这样,下次还要一起玩呢。”
文熙停住“弄成这样,你觉得下次我还会跟你出来”
“为什么不我认错了啊,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见文熙瞪他,急忙说,“我平时不轻易认错。宋编辑,看在小兔子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吧”说着,撒娇似的伸出食指晃了晃。
文熙只觉得好笑,用手点点兔子“我为什么要看它的面子”
“你看,我为了逗你开心,买下来了。结果你不要。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它跟着我,只能受苦挨饿。你那么善良,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对吧这次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这样了”
文熙一边被他说动了,一边看兔子圆睁着黑溜溜的眼珠,着实可爱。但在他准备冰释前嫌之际,突然想起这位少爷在电梯里说过的那番傲慢无礼的话。
“说什么错不错的,不是还有人说不习惯道歉,要你说那三个字,真是难为你了。”
“原谅我了”
“说那三个字,才可能原谅啊。”
“哪三个字”俞航故弄玄虚,“我爱你”
文熙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家伙又犯病了。
文熙把兔子还给他,径直往前走。
“好了,不逗你了对不起,行了吧”
文熙依然没回头,但听到那一声道歉,心里还是比较爽。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初那么跩,还不是乖乖说出来了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妙,因为不可得而得之,所感受到的幸福感会加倍。对文熙来说,这“对不起”带给他的快感要远远高于“我爱你”。
俞航跟上来,脸上被热气烘烤,有些微微泛红“现在原谅我了”
“再说一遍。”
“对不起”
文熙一笑“好了,去开车。”
俞航把车开过来,看着文熙捧着笼子上了车,坐到旁边。八月的阳光让车里变得热烘烘的,文熙担心兔子承受不住,拿了张广告宣传单给它扇风。
“你跟它认识才多久,就这么关心”
“兔子没嘲笑我捉弄我。”
“偏心就直说。”
“就是又怎样”
俞航将车开到主路,明晃晃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于是让文熙找到太阳镜,帮他戴上。纤柔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看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至深夜,惹我俺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发呆一会惆怅一会喟叹,看到结局,抽了好几张纸巾粗来这才是大家啊,想要表达的,要呈现给读者的都淋漓尽致展现了。回头看看自己的文,唉,什么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抠鼻g
第14章 第十四章
文熙到俞航舞蹈室时,他还没下班。
来过两次,前台就记住他了。知道是俞航挚友,因此端茶、说话皆十分客气,把他安排在办公室里等。
办公室里的一切跟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变亲近之后,文熙再看墙上的荣誉证书和各类照片时,心情已然不一样。他端着茶,悠闲地在一张张合照中找寻俞航的身影。
才做完一个专题,碰上大热天活动也少,这几天比较清闲。今天一早,爸爸跟张婶他们去郊区一个农庄摘葡萄了,要在外面吃了饭回来。正纠结晚饭去哪吃,俞航的邀请电话就来了。
俞少爷说,既然我请吃饭,就主动一点,不要三请四请的。
文熙才拿了一笔奖金,心情好,所以非但没跟他计较,还一下班就过来,积极响应号召。刚进来时,文熙透过玻璃张望,俞航一眼就瞥见了,向他投来酥酥的微笑。
说起来,文熙还是第一次看他跳舞。以前觉得闹腾,现在觉得挺好看。里边正在排新舞,一群专业舞者当中,俞航尤为突出。不知道是否有失偏颇,但确实俞航颀长的身形与音乐之间的完美律动十分显眼,青春感十足。那家伙眼角含情,不时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看得文熙有些耳颊发热。看了一会,心神不宁,焦灼难安,索性顺应前台的招待,来到办公室里等。
办公桌上干干净净,除了一台平板电脑、两盆绿植、一个小企鹅形状的笔筒,别无他物。不过对于一个跳舞的人来说,文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笔头方面的事情可做。
“没记错的话,这是我认识你以来,最积极的一次。”
文熙转头,见俞航进来,在饮水机那里倒了杯水喝。
“闲着没事,当然要响应业主了。”
俞航不满地看看他“你非要这样说话啊。就不能说,特意请我吃饭,哪能让你久等之类的这样花钱的人也开心啊。”
文熙拧着脑袋,只笑不妥协。
俞航见他笑,也不由自主绽开嘴角。
“傻乐什么”
俞航喝干杯子里的水“你的笑就是笑,我就是傻乐啦”
文熙看看时间“好了没好不容易积极一回,不要打压我的积极性。”
“快了”
隔壁传来呼唤声,俞航答应着,匆匆跟文熙说“等下,再磨一遍就好了。想着你是白吃白喝,等得就不那么烦躁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真像个孩子。
等他汗涔涔地回来,洗完澡换好衣服,好不容易上了车,文熙说,等你一顿饭真心累。
俞航笑着发动车子“待会你就不这么想了。”
这次,俞航请他吃西餐。他向来选吃饭的地方还可以,要么有特色,要么有品味,要么有氛围。
这家属于有氛围那种。自从俞航知道文熙原先是跑美食线之后,开始注意自己的邀请品味。这家伙骨子里透着孤高,要是老拉他去街头巷尾弄点家常菜或小吃,没准就看不上了,对我这个朋友没任何期待了。于是请他吃饭之前都要绞尽脑汁做一番功课,到处搜罗本市有特色的餐厅。
作为食客心中各项指数都五星的西餐酒店,当服务员拉开沉沉的黑框玻璃对拉门,听钢琴声叮叮咚咚从里头漫出来时,俞航就知道这次请客不会流于庸俗了。
但在文熙眼里,这个地方,好则好矣。不仅有宽大厚实又不失风雅的琉璃桌面,介于冷暖色调之间的圆弧吊灯。桌子均保持一定距离,却又能互相注意到,半公开半私密。大厅中心是所有桌椅的视线集中处,有个略高于四周的黑色镜面平台,上面有架黑色三角钢琴。一个男人,口衔一枝红色玫瑰,正在深情弹奏
可这种浪漫之地,不应该是恋人们才来的地方么两个年轻男人坐在插有冷艳玫瑰的桌子旁,在一对对男女客人中间,想不扎眼都难。
俞航却一点不介意,就像他不介意用叉子吃完整个套餐一样。吃起来全无绅士之色,呼啦啦风卷残云,说排练了一下午,早就饿了。
文熙不是讲究之人。偶尔场面上需要,所以学了点西餐礼仪。但毕竟还是中国人不是在中国的地盘上,按照自己的喜好吃饭有什么要紧。所以,他并没理会服务员略带诧异的目光。
说起来,真正让他感到难堪的,还是这里的气氛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男人说了一段深情告白之后,客人们齐刷刷把羡慕目光投向那个正露齿而笑的女人。后台应景地把一束粉色追光照向那个被表白的人,好让吃瓜群众能在瞬间找到男女主角,迅速被带入剧情。来这种地方,吃饭不是主要的,主要让那些会点绝活的男人来玩套路,讨女孩欢心的。
俞航吃完后,带着看剧的轻松表情看那男人演完全场,随后,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慢慢嚼一个洋葱圈的文熙身上“好想上去弹一曲。”
文熙嚼着洋葱圈,许多问号冒满额头。他会弹钢琴弹给谁听,又没女孩周围成双成对的,难不成要现拆想弹的话,去就是了,用这种寻求支持的眼神看我干嘛
文熙被盯得没意思,转过头去,假装望着穿白衬衫的侍从,那侍从正弯腰给一对男女奉上两杯红酒。
俞航趁这个机会上台了。人群发出轻微的感叹声,文熙扭头,看到俞少爷已经人模人样地端坐在钢琴前面,完全变了一个画风。
尽管只穿了t恤加黑色细脚裤,但他那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长相,很适合在这种环境下展现成熟男性的魅力。
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略略停留,接着,手指滑落,舒缓的音乐流淌而出。由于没有指定对象,后台那束粉光无所适从地停留在钢琴周围。只有刚才见到他俩一起吃饭的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向文熙看过来。
文熙本该被周围的视线困扰,可当他望着沉浸其中的俞航时,倏忽陷入了另一种情感。在这个时空里,仿佛只剩下他俩。那沉静的表情,是在想什么那泠泠乐曲,点点滴滴,是在述说什么这款款深情,是在向谁示好他想得口干舌燥,想弄明白俞航的一切想法,想从他的笑,他的言语,他的动作,他的乐曲中,找寻一切可以明示其心境的东西,悉数捞出来,细细琢磨他的心思。
这个人是谁这个时而惹他生气时而温柔和煦的男人到底是谁小时候不敢想象有人会不顾妈妈的丑闻而坚决跟他做朋友,现在,他有了朋友,而当这个朋友渐渐显露出自己力所不能及的能力和天赋时,他开始有点担心了,担心这种友情不会长久。
一曲终了,俞航还未尽兴。手指垂在琴键上,对着话筒,终于开口道“我想把下面一首曲子,送给朋友,一个让我重新感到温暖的朋友。”
那束粉光开始蠢蠢欲动,文熙着了慌。虽说只是朋友,但在这种场合,如被那束光罩住,真没脸见人了。于是,不管俞航看得见看不见,焦急地给他频频使眼色暗示。
那家伙是注意到他的焦躁,却装作视而不见,故意偏着头和后台人员确认,一边说一边朝他这边瞄
说什么重新感到温暖,是让他重新感受到捉弄人的乐趣还差不多
随着前奏部分结束,俞航浅浅一笑,唱起歌来。后台人员不知道是故意制造悬念还是确实没得到可靠指令,那束光只在钢琴周边徘徊。文熙坐不住了,生怕那束光会突然攫住自己。
此时,他已无心欣赏俞航的歌声。作为朋友,已数不清他到底会几样才艺。同样作为朋友,那位眉目深深正在唱着幽幽情歌的人,也很不厚道。
既然说是朋友,众目睽睽之下唱这么一首是几个意思
“不知不觉地我爱上了你
好像是上天冥冥中注定
我该不会就这样下去”
哗那束光还在不知所措,周围人已经把视线悉数投过来了,那些带着询问的目光,沉甸甸的,让文熙感觉肩膀好累。
他小声嘀咕着,却连给与俞航递眼色的勇气都没有了,决定不再看舞台。
“担心爱上你是错的决定
让我说清到底是什么原因
连我自己也都说不清”
哗视线再度袭来。
该死的歌词
文熙刚才还在看向别处,现在只能低头,低到都快贴桌面上了要知道每次出来都会被整,打死都不该来蹭这顿饭。
唱到动情处,大伙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都好奇地顺着俞航的目光搜寻那个女孩。那束光终于按捺不住,先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她满脸通红,但身旁的男人脸瞬间煞白。
后台意识到错误,干脆一通乱照。此时,那光就跟汤姆克鲁斯世界末日里那个三角怪一样吓人,文熙感觉被那光罩住的话,自己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歌声落尽,琴音飘散。一阵掌声中,俞航走下台来。
文熙前一秒还在感念那无头苍蝇似的灯光,下一秒只想把头钻到桌子底下去。
那位少爷大大方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凭刚才掀起的那股热风,这赤果果是要把自己拎出去的节奏。都把人撩到这份上,谁不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啊
文熙感觉自己的头已经不能再低,除非埋到桌子里头去。如果有地缝,他是想钻进去的。
“我给你唱歌,你还这副表情。”
文熙小声说“大哥,我也有脸啊。这么多人,唱这种歌,倒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服务生辛苦维持着面部肌肉来撤盘子,文熙认为他是故意选这个时候过来的,来看看那束光没找到的人。
“现在连服务员看我都是这表情,你赢了。”
俞航抿上一口红酒,看文熙想发火又不敢发的隐忍样,心里很欢乐。不得不说,他的本意不在于此,只是看见钢琴手痒,又刚好觉得那首歌跟钢琴很配,至于意料之外的后果,他没怎么想。
不过听听琴唱唱歌,这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点。
服务员再次过来,问店里还有多款情侣甜点,要不要
“不要”文熙火了。
俞航咳咳直笑,跟愣在一旁的服务生说“我们只是朋友,不要误会了。”
不要误会说得轻巧,做的时候怎么不用用脑子
文熙这下一点脸面也不想给了。每次来,总要闹点不快活。一扔餐巾纸,起身离座,快步往外走去。俞航只好抓紧买单,但等他出来,那位早已不见人影。
爬个山唧唧歪歪,逃跑倒跟子弹似的
站在门口,打他电话。旁边一家便利店正在做活动,闹哄哄的。俞航怕听不清,边往车边走,边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转头看到马路边的出租车停靠点旁,文熙正站着等车。
“跑得挺快。看来脚好得差不多了。”
文熙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吓一跳,一看是他,继续探头等车。
“发现你真的很喜欢生气,每次都t不到你的点。”
自己三番五次挑事,还倒打一耙
“以后别找我这种喜欢生气的人出来”说完,还不解恨。只这样说,根本不能让这家伙意识到是自己有错在先。
“我请你吃饭,还错了”
“说好听点是这样。说难听点,是拿我取乐。我长得很好玩吗”
“怎么拿你取乐了”
“”
文熙不想浪费口舌。
一辆的士停下,俞航牵住文熙,不让他上车。一个女孩趁机抢先,关门前用奇特的眼光溜了他们一眼。
“别人都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很开怀吧”
“听不懂你说什么”
“少装。”见俞航还一脸懵懂,“故意让别人误会,你好捂着嘴偷乐是吧。”
“误会什么”
文熙气结,直着脖子大吼“误会我跟你有一腿”
俞航愣了一会,刚要大笑,发现周围氛围不对。刚刚明明没什么人,这会却都像被磁场吸引的铁屑一样,骤然聚集。并在听到这话之后,鸦雀无声。
原以为随着经济的发展,国人已改掉爱围观的传统习俗。原来不是,同志们依旧虚心好学,总想把旁人的世界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辆出租车停下,文熙推开他,上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留下俞航站在原地纳闷地回看周围一票人。
那些人意识到好戏结束了,知趣地散入夜色中。
俞航郁郁地回到车里,才扯下安全带,一个电话打来,看都没看摸过手机就接了。
陆姗姗打来的,问他方不方便。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小区门口的咖啡馆里,陆姗姗一脸端庄地坐在对面。
当她伸出施有银色粉钻美甲的手指,慢慢托起白瓷咖啡杯时,看着她那大家闺秀般的娴静,俞航脑海里却总浮现纸箱后面的那双腿,因而面对她的骄矜,总不能严肃以对。
女人真是变幻莫测。
要在平时,就算陆姗姗打电话过来,俞航也不会跟她来喝咖啡。上班时间没办法,但下班了,属于自由时间,不需要事事都听领导。尤其在得知跟俞世贤有一腿之后,对她更提不起兴趣了。
有一腿好像文熙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知不觉脑补出他俩双腿交缠的情形来。
忽然脸蛋一热,有些讪讪然。
要不是文熙,他才不会脑子一热跟这个女人见面。本来安排得好好的,那家伙半途跑了。脑子还未回神,一个不当心就应了。
陆姗姗以为自己的请求有点让他为难,于是,难得用平和的语气说了一遍“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还请谅解。但那件事,我希望你忘掉。”
其实,事情发生第二天,陆姗姗就找过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在楼顶露台上是以盛气凌人的姿态说的。之所以现在态度大变,只因为俞世贤的态度变了。
担心俞航在背后有动作,俞世贤开始跟陆姗姗划清界限,非但不来宣传部,就连在场面上也生分得很。陆姗姗以为他顾及影响,怕万一有新闻出来,对两人都不好。可等看到俞世贤跟一个富商千金打得火热,又见到金淑芬曲意奉承对方的虚伪之后,她才明白俞世贤趁机把她甩了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来不再担心舆论,二来,她跟他交往已近半年。对一个富二代花花公子来说,已经算长情了。何况,再怎么说喜欢她,都是偷偷摸摸,从没跟父母提过。这块肉好是好,留不住倒不如不去觊觎,落得一身轻松。
心灰意冷之后,想到俞航。正是因为他,她的恋情才被迫中止。既然是他种下的因,就要由他来受这个果。
原先,她是瞧不上俞航的。虽说是面貌出众的嫡子,但毕竟不得势。况且俞世贤跟他交恶,自己跟他走近,于前途无益。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
眼前这个男人,比起俞世贤来,品行端正,仪表不凡。她去过一次舞蹈室,看过他跳舞,认真帅气的模样一下刻进心坎里。虽没俞世贤多金,但就那一份遗产所得,够她花一辈子的了。而且,他没俞世贤那么花心,据说,至今没谈过女朋友。至少放到台面上的,都没听讲过。他来公司有小半年了,作为上司,别的不知道,但办公室里那帮小娘们有什么花痴想法,她是清楚的。但这人,揽得两袖清风,居然连一点拈花惹草的意思都没有。
就凭这点,足够托福终身。
当然,她明白俞航对自己没好感。对付这种男人,不能硬来,只能旁敲侧击,缓慢攻陷。
因而,说是道歉,其实就是一个借口。她想创造一个跟他变得亲近的机会。
俞航喝口咖啡,香甜得腻牙,不禁皱了皱眉。这是个小馆子,要不是考虑它在家门口,转身就能回去睡觉,他才不来。陆姗姗倒能屈能伸,对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没表露出半点不满。
“我都说过了,没那么无聊。”
陆姗姗悠然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俞世贤甩了我,一片痴心付了汪洋,只能自怜自艾,怕你再一说,我真没脸面在公司待了,所以心里总放心不下,希望你能摒弃前嫌,不要计较。”
俞航淡然一笑“还是叫我立字据发毒誓,你才能放心是吧”
陆姗姗低头,怅然望着咖啡杯“当然不是。总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诚心跟你道歉的。我俩即使成不了朋友,互相开诚布公做好同事还是可以的。”
俞航心想,跟你有什么好开诚布公的
答上几句,正欲起身离开,陆姗姗说着说着,眼眶热莹莹起来。他最受不了这个,不要说自己本没这个心思宣扬俞世贤那点破事,就是有,现在也没这个精力跟这女人缠,于是赌誓说绝不说出去半字,陆姗姗才喟叹一声,算是安心了。
“还是我命薄,以为遇上了知心人,却没想到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俞航想,俞世贤的花名几乎都可载入史册,你现在才知道
不过深陷爱情的人,总是看不清方向。
“如果没事”俞航就要起身,陆姗姗却没要走的意思。
“不好意思。最近难过,所以啰嗦了几句。你有事先走好了。”她失神地握着咖啡杯,怔怔望向窗外。一个女人,还是个失恋的女人,这大晚上的,如果下她不管,万一真想不开,他似乎也难逃罪责。
只好咬咬牙,又坐下来。让她慢慢喝,慢慢说,说出来就好了。
“不耽误你休息吗”
俞航看看手表“也不差这点时间。”
陆姗姗垂着双泪眼,一脸感激。如果抛开她的势利和骄傲,这是个漂亮女人。只不过她的眼神过于妖艳,让俞航即使在听她叙述自己悲惨的家庭生活有一个赌徒爸爸和一个清洁工妈妈时,都同情不起来。抑或是她描述不够生动还是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
陆姗姗说,她在大学里谈过两个男朋友,但都因为嫌弃她的家庭,离她而去了。而俞世贤,从来没对自己的家庭说过半个不字,对她又体贴,以为碰上真爱了,哪想到还是被甩了
每个跟俞世贤谈恋爱的女孩怕从来没指望过他会认真到底,这个看起来极其精明的女人却这么天真,俞航有点猜不透。不过,他也不想猜透。望望外头,夜色沉沉,想文熙是不是还在生气又觉得咖啡喝着有点涩口,而且,眼皮渐渐撑不住。于是,半出神半迷糊地听她絮叨。至少,今晚做一个安静的观众,以后批假条会容易一点。
絮絮叨叨说完一大通话之后,她又累又渴。俞航直到看她放下咖啡杯后,凝望了自己好一会,才想起来应上一句“真可怜”
其实,说到可怜,自己才是。你好歹还谈过朋友,我一个朋友都没谈过好不容易谈一个,还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把他孤零零留在原地。
这句回答当然不中她的意,于是很和善地问“更年期的女人一样,说了一大堆,听烦了吧”
俞航轻轻一笑“没有。”
“不过心情好多了。作为回报,你也可以说说你的。”她带着知心姐姐的温和笑容,双肘一拄,一副愿意陪他聊通宵的表情。俞航困得不行,忙摇头说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她已经开心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告退了
“不好意思谈以前的女友”
俞航说没有的事,陆姗姗见他坚持要走,不想急于求成。出门时,俞航看她蹬着高跟鞋,一脚一脚稳稳踏进驾驶室,等她探出头,才机械地挥了一下手告别。
看着她的红色小车远去,俞航心想都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每次弄得是我做错了一样陆姗姗这样,文熙也这样。
次日,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文熙平静注视着他“那你今天干嘛来了”
在杂志社一楼的小凉亭里,两人对坐在刻有象棋格子的石桌前。虽然是阴天,头顶棚子上枝蔓茂密,但近九月份的午时,还是感到一阵阵燠热。
第二天中午,俞航特意放弃午休时间,赶来跟这个朋友和好。来到杂志社时,刚好他还没下班。
俞航说有事说。
文熙只顾收拾办公桌,没睬他。
办公室里只有文熙一个,但俞航还是不放心,怕万一有人进来,吵吵嚷嚷不好看,就问能不能出去坐坐。
出去的话,本想在外面吃点东西喝点茶,慢慢聊。但考虑目前两人只要出去就闹别扭,而且文熙也意识到这点,坚决不肯出去。宁可坐在这石凳上蒸桑拿,聆听他的忏悔之言。
可听着听着,文熙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这家伙不是真心来忏悔的。
俞航颇为委屈地陈述自己观点“只不过看见别人弹琴我也想弹琴,听别人唱歌也想唱歌而已,你为什么生气”
“你非唱那种歌干嘛不知道那是什么场合,想说你不是故意的怕你自己都不信。”
“我只是刚好会那首歌的歌谱,顺嘴就唱了。你的意思,如果昨晚唱一首恨你的歌,是不是就认为我不喜欢你”
这话听着别别扭扭的,但理似乎是这个理。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家伙总偷换概念。关键你唱容易让人误会的歌,才导致那难堪的场面出现,并非真源于歌词啊。
这边还没捋顺他的话,那边犹在自我开脱“再说,唱朋友的歌我没记谱。就算记得,昨晚要是唱好汉歌,你大概会把我当神经病,肯定会笑我好一阵。”
顺着他的思路想,文熙或许同样会觉得难堪。但是话说回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那种尽是男女情侣的地方,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去那里,唱那种暧昧的歌,不是耍自己开心还是什么
俞航正拿纸擦额头上的汗,听文熙这么一说,急了“我还不是怕你见的世面多,老去一样的地方烦了,才绞尽脑汁换花样的,你还不讨好。到底要怎样”
本来这话应该他问他的,现在反过来了。反过来之后,文熙竟无言以对。
想起小时候,同学们不愿意跟他玩,都说他是没妈妈的孩子。有个新转来的同学跟他还算合得来。本以为找到了朋友,那位朋友却在厕所里被人告知,说不要跟宋文熙玩,他妈跟野男人跑了,这种女人生出来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会耍心机,会跟老师打小报告,会背叛你。
从此之后,虽然那同学还是照旧找他玩,但文熙主动回避了。他不想让朋友心中留着怀疑跟自己玩耍,同时觉得如果早晚都会跟其他人一样,他还不如早一点逃离,免得受伤害。
那时候,连说话都是奢侈,更别提真正的友情了。像俞航那样,花心思让自己不厌烦,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其实,昨晚回来之后,他躺在床上也在想,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个朋友,自己却这么容易发火,不应该知足而不是挑刺吗
俞航使劲用手扇风,瞧他一瞧“好热能不能给句话你再不说,我恐怕先要热死了”
“不都说明白了吗。”
俞航眼神一亮“那,你不生气了”
文熙本想再矜持一会,但想到这家伙被撩到极限之后,也不是好应付的主儿,只好腆着脸点点头,算原谅他了。
俞航欠就欠在,即将万事大吉的时候,总要出点纰漏。
“唉,哄你比哄女朋友都难”
文熙脸一阴“那你去哄女朋友,别来我这里。”
“不还没有嘛。”说着,嬉笑着起身,从文熙背后压上来,将脸搁在他肩胛窝上,“如果我们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彼此凑合着过算了。”
文熙身子一撇,俞航的下巴落了空“又来了是吧一脸汗,离我远点”
说是这样说,在他故意加快脚步往外走时,听着俞航跟过来的脚步声,不觉展露柔和的笑容。
第16章 第十六章
文熙等在电影院门口,不停地低头看手机。
离约定时间迟了二十分钟,俞少爷才一身中学生穿戴,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
走到跟前,露齿一笑,转个身“怎么样,显嫩吧为了打扮才来晚的。”
文熙把他从头扫到脚“就为显摆自己有中二病”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挺满意。”
“那还问我”
来到大厅,看着显示屏上五花八门的电影,文熙问他看什么。
“随便。反正打发时间,又不来谈恋爱。保险起见,还是别点爱情片。”
看那种片子,待会又闹得不快活。
文熙翻一个白眼,心想谁要跟你看爱情片今天他做东,不喜欢客人磨蹭,于是催他快点。
俞航伸着食指晃了一遍,问了几个,文熙都有异议。说让他选,最后还做不了主,这种傀儡权利还不如不要。
“星际迷航呢”俞航看过第一部 第二步,很喜欢。但在他大概掌握文熙的脉络之后,故意不发表对剧情判断的看法。
果然那家伙没立即驳回。
小样儿,就要显得自己有主见。
“可我不怎么喜欢科幻类的”
俞航跟着挠挠耳朵“我也不喜欢,要不”
果然这一招有效,文熙立刻说“就看这个吧。”
什么心理
看文熙买好票,俞航问要不要买点吃的。
“我看电影不吃东西。咔擦咔擦的都不能安心听台词了。”
俞航嘀咕小气就直说。
这次见面前,俞航先说好了,让文熙付钱。理由是每次自己付钱,总有不愉快的事发生。所以,这回让文熙买单,没准能避免不愉快。但俞航还是体会不到被邀请的愉快,主要是因为这位东道主很不为客人打算。
“呃,来份爆米花。”文熙像满足死缠烂打的孩子一般,勉为其难点了一份。
俞航刚想问不能点两份吗这么小一份,万一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又说非礼他,又撅着个嘴。一份十块钱,十块钱一个编辑还出不起啊
“要奶油味的。”
还说不吃爆米花,连种类都一清二楚。
“我想吃香草味的。”
文熙没睬他,只晃了晃纸币,往柜台后一递。违背俞航心愿的爆米花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为什么他付钱就可以这么理直气壮。而我付钱的时候,不但受气,回头还要玩命哄他
“走不走”文熙催促道。
俞航嘟嘴跟上去,心里盘算着下次请他也要这么留一手。
说不感兴趣,文熙的趣味还很浓。非但几次掏爆米花时碰到他的手,都没有反应不能怪俞航,文熙被剧情定住了,要拿爆米花的手一直放在纸杯里,而且,俞航咔擦咔擦的咀嚼声也没引发他的不满。
好笑的是,每次看到柯克船长他们站到那个感应区,文熙就浑身绷紧。等要传送一批人的时候,急得手直颤,等大伙都安全之后,俞航听到他长吁一口气。
他的手轻轻触碰到文熙的手背,一种软软的温度传上来,俞航感到一种真实的幸福。这种幸福,他以前不曾体验过。
这晚,直到电影结束,两人上车,都没什么不愉快发生。
果然,换一种模式很重要。
俞航说以后就坚持这种模式吧,这位小气的编辑不干。说顶多aa制,否则交朋友的代价他承受不起。钱承受不起,心也承受不起俞航嗤一声。
刚要送他回家,舞蹈室那边打电话过来,俞航挂掉电话,商讨一般问他能不能先跟着过去一趟。
免费蹭车,当然得尊重司机的意见,何况这个司机今天既没做出格的事,也没说不得体的话。
到舞蹈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前台说,有个学员喝得醉醺醺地过来了。她口口声声喊俞老师,以为是熟人,才给你打了电话。
文熙跟着进去,在办公室里,见着了那个女人。脸朝下趴在沙发沿上,只看见瘦削的身材和乱蓬蓬的中短卷发,嘴里还在喊“俞老师”。
看样子又是一笔桃花债。
俞航看出文熙的想法“别想歪了。”一面让前台把女人扶起来,一张红彤彤的尖脸露了出来。
俞航一下认出来,是上周才来报名的一个女人,叫林巧。看不出多大年纪,打扮挺时髦,就算来上课都浓妆艳抹,姿态妖娆。
俞航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两件事。一件是,前两天,他刚好有空,去爵士舞教室上了一堂课,结果这女的没还没学什么动作,就先上来贴胸摸背,把俞航吓到了;第二件,他看到过一个男人经常来接她下课,感觉俩人的关系不正常。
女人看见俞航,似乎有些激动。不管有人没人,就要伸出胳膊来搂他脖子,文熙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知怎么,这本该暗自发笑的事,却让他有些憋闷。
似乎朋友做久了,也会产生占有欲。自己对他规规矩矩,却被这种女人搂了,嗓子里像卡了鱼刺。
俞航挣脱她,问她手机在哪,有没有记得谁的电话号码
但女人又哭又笑,死活不配合。问什么都不说,只说要留在这里,让俞老师收留她,做牛做马做情人她都愿意。
文熙被呛到似的咳了几声。
“俞老师怎么不说话是看不上我”
俞航望望尬一脸的朋友,刚想辨证几句,女子的手环住他,他被抓得面红耳赤,只好转头问前台来的时候可看见随身的包什么的。
文熙看女子发嗲的样子,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堵。
前台按吩咐去外面倒水,接着跑进来,说有个男人来找林巧。文熙懒得看这两人纠缠,刚好一个电话过来,就借机躲到外面,但还是能听到女人娇嘀嘀的声音。
什么端庄啊,淑女啊,酒精一淬,原形毕露了。
等他接完电话,俞航刚刚从大门口转回来。
文熙嘴角微微一咧“送走了”
“只送到门口,都给她弄出一身汗。”俞航见他意味深长的微笑,一推他,“干嘛我是做好人好事。”
文熙不齿地一笑。
前台还在收拾办公室,俞航热出一身汗,想歇歇再走,就跟文熙来到一间舞蹈教室小憩。擦拭锃亮的地板,俞航给他一杯水后,自己也席地而坐。
对面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文熙意识到靠得太近了,就往边上挪了挪。
俞航不在意地往他身边一挪“刚才那女的,跟来接她的男人,不是正当关系。”
文熙捧着水杯,哂笑道“你是巫婆”
“不骗你,这种事情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很有经验嘛。”
俞航认真地说“男人和女人不外乎那么几种,痴情的,花心的,左右逢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男人每次来接,总是东张西望,就算晚上也很小心。而女人既然得男人恩宠,还想方设法让别的男人注意到她,是欲求不足。如果是正常情侣,要么很好,要么分手,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你可以改行了。”
俞航笑笑“你又笑我,不信打赌。”
文熙嘴角一努“我才不打这种无聊的赌。就算不正常,也跟我没关系。”
俞航涎着脸“不想知道我属于哪一种吗”
文熙懒懒答“不好奇。”
“我属于痴情的。”
“真会给自己贴金”文熙啧啧道,“再说这种事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你来说说看”
文熙迎头撞上俞航宠溺的微笑,怔了怔,一时弄不清是让自评还是评论对方。评论对方的话
他耳根倏地红了上来,怕被俞航看到遭嘲笑,只好装作有点热,用手扇了扇,转过头去。
俞航正要追问,前台推门进来说,收拾好了,她先回去了。
等女孩离开,文熙也要起来。
俞航拉他坐下。
然而,话题却中断了。两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