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他也太冷淡了,居然把溜铭铭的任务丢给他一个人。当初非要养铭铭的是他,现在不管不顾的也是他,凭什么自己要这么可怜地独自溜着一只傻狗?
怪委屈的。
铭铭不知道主人的心理活动,乐呵呵地在前面跑着,偶尔兴致上头,还会扑个蝴蝶。
邵羽之一脸愁容地被他拖在后面,心不在焉。
他其实从来都猜不透骆嘉铭在想些什么,他留在自己身边的真正原因,他对自己真正地想法……骆嘉铭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能让自己安心的话,以至于邵羽之总担心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者说自欺欺人。
因为时间久了,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然而人是会变的,一年多,厌倦了也不奇怪。
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就显露出不耐烦,让人心口有点堵。
邵羽之自嘲地笑了笑,明明一开始不情愿的那个人是自己,现在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这时林荫小道上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看车身上漆着的字是一家搬家公司。
别墅区虽然很大,但是治安很好。高额物业费养着数百个保安,外面的车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要别墅主人亲自确定核实。像这种搬家公司的车不仅要别墅主人的确认,保安还会和公司核对行程,确保无误后才会放行。
此时夕阳西落,可不是个搬家的好时间。
挺稀奇的。
邵羽之牵着铭铭往树林边让了让,卡车却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
他警觉地抬头,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拿着钢管。
铭铭冲着两人吼了两声,难得吼出了点狼犬的风范。
邵羽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傍晚搬家,果然可疑。
冲他来的?能混进别墅区绝对是事先有详尽的计划,估计还有内应。
会是什么人呢……多半是在娱乐城开赌场或者放高利贷的,因为地下赌场被扫,利益受损的就是这两波人。
实际上娱乐城项目开展以来他和公司高管没少受到威胁。但那些威胁最多只能算作sao扰,这种有详尽谋划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来者不善,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他还可以应付着,眼前两个壮汉还带着钢管……要知道他手边仅有可以算作武器的就是一条狗链子……和铭铭。
打不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着两人和自己还有段距离,他拉紧狗链转身就跑。
然而没跑几步,迎面又走来一个身着工装的男人,一手拿着铁棍,脸上挂着猥琐的笑,朝他抬了抬下巴。
显然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
前后夹击,两头都被堵了。邵羽之转向树林,这是唯一的通道了……
……如果那边没有人的话。
邵羽之看着第四个同伙从树林里走出来,眯起眼睛。
三面包抄,果然是有预谋的。
逃不掉,那就拖到保安路过吧。
“什么人?”他故作淡定地站在正中间,质问之前从车上下来拿着钢棍的人。
鼻子上横着一条长长的刀疤,走在最前面,大概是这伙人的头头。
刀疤咧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邵爷,不过是一群送你上路的人,不劳费心记住了。”
铭铭察觉到对方的敌意,挡在邵羽之面前狂吠不止,刀疤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邵羽之怕他一气之下伤害铭铭,用力拽了拽狗链,把铭铭拖到自己身边。
“如果你们想要的是钱,我可以给你们。”邵羽之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刀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其余三个人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笑了大半天,他才停下,嘴角还带着嘲讽:“给我钱?你他妈不早点想到要给我钱?放高利贷的都上门把老子儿子打残了!老子他妈都站在你面前了说给我钱?!!你掐断了老子的救命稻草,把老子逼上绝路,然后现在跟我说要给我钱?!!!”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瞪着眼睛拿钢棍指着邵羽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棍子砸到他身上。
邵羽之沉默地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眼中带着一丝y郁,却不是作出来的。
这些人不是赌场的,也不是放高利贷的,而是……赌徒。
是邵羽之以为,一直被赌场奴役,一旦赌场消失就能获得新生的赌徒。
“邵爷,”刀疤自顾自道,“咱们都是道上混的,知道规矩。我今天出现在你面前,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邵羽之冷笑一声:“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赌场是你的路?”
他恶狠狠地盯着刀疤,锐利的视线直逼眼底,像是要把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剜出来。
他永远记得那个在赌场里输掉所有家当,却不知悔改,还典当了所有母亲的所有陪嫁,甚至去借高利贷的男人,一心想着在赌场里翻盘,做着他没有希望的春秋大梦。
“你以为你的绝路,是我逼出来的吗?”
无止境的酗酒,无止境的家暴。小小的他只能缩在单间出租屋肮脏的角落,看着啤酒瓶重重地砸在母亲肩上,流下鲜血,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父母难得没有吵架,喜欢上了各自最体面的衣服,跟他说要出远门。
“我也要去!”虽然惧怕父亲,但他不愿意和母亲分离。
“羽之还不能去。”这大概是记忆中父亲仅有的慈祥笑容,面对小小脸蛋上露出的困惑,他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难得耐心地解释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然而直到今天,邵羽之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生活明明远远不止赌博和高利贷,或者说真正的生活根本就不包括这两点。
有些人却不明白,沉溺于虚无缥缈的赌局,用暴富的幻想麻痹自己,逃避现实……至死不悔。
然而身边多的是这样的故事,他们家的经没有比别人家的更难念。
“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他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吐出这句话,眼神不闪不避,直戳刀疤的心底。
因为这样的人根本就看不见活路,他的心大概已经瞎了。
“你他妈说什么?!”
邵羽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刀疤,他怒吼了一句,猛地扬起手,钢管挥落。
邵羽之也不是手无缚ji之力的小白脸,在钢管砸到身上之前,他敏捷地往侧边一闪,同时伸手抓住刀疤的手腕,借着他自己的惯xi,ng将他溜了一圈,最后把他双手束在背后,一把夺走他的钢管。
这群人干架毫无章法,对付一个根本不是问题。
旗开得胜,铭铭也兴奋地狂吠着。
边上的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个平头见头头落于下风,瞬间发狠,抓着钢棍就朝他劈了下来。邵羽之从背后一推刀疤,把他送了过去,两人立刻摔成一团。
同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
……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棍子已经挥下来……
躲不开!
余光里一个黑黄交杂的身影闪过,铭铭飞身扑向邵羽之身后的偷袭者,毫不客气地朝他腹部咬了一大口。那人吃痛地嚎了一声,身子受到冲力被撞开,原本朝着邵羽之后脑勺直直劈下来的钢管霎时脱手,离开原来的轨道,但还是在他膝盖弯带了一下。
邵羽之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第四个人瞅准机会,高高举起钢管,脸上露出扭曲的狂喜,钢管朝着邵羽之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邵羽之心中暗叫不好,单手举起钢管试图回挡。但他知道对方居高临下,自己这一挡也不过是无力的挣扎。
那人显然也看出这一点,脸上笑容更加狰狞。
呵……
这家伙,这会儿开心个屁啊?有这种胆量来埋伏自己,都不敢去反抗放高利贷的人吗?
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局面是自己造成的?
这些家伙,那些家伙,活着的死了的,连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有,为什么不敢尝试去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力压在了手腕上,手腕脱力,钢管掉落。
果然挡不住,虽然没有技巧,但这家伙不缺蛮力。
邵羽之认命地闭上眼睛。
“羽之还不能去,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天早上父亲说的话像是给他留下了一个未解的谜。
但他从来不曾明白。
这个谜注定永远都解不开,因为真正不明白的人,已经不在了。
“啊——”一声惨叫之后,钢管迟迟没有砸下来,唯独原本在自己手里的那根落在了脚边,发出声响。
他奇怪地睁开眼,看见先前在自己面前挥舞着钢管的人正和一个陌生人抱着滚在一边,两人挣扎着正要爬起来。
一只手环着腰快速把他捞起来小心放在草坪上,铭铭撅着屁股乐颠颠地跟在他身边。
安置好邵羽之,骆嘉铭寒着眼回到那几个男人身边,一脚踩在钢管的一端,钢管从地上弹起,斜飞了出去。刀疤男正举着钢管扑身而来,眼见状况不对脚下一顿,脸上被钢管实实地砸出一道红印,原地抖了两下,歪歪扭扭地朝后倒了下去。
除了刀疤,加上刚才扔过来那个还有四个人。然而哪怕一拥而上也不过是毫无默契的一盘散沙,手上的钢管不听使唤,还会磕碰到自己人。
骆嘉铭三拳两脚收拾了剩下的人,冷冷地看了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一眼,朝邵羽之走来——
“危险!”一根钢管从远处朝他的后脑勺飞来。
若不是听见钢管劈开风的声音,邵羽之也没有注意到这伙人还有其他同伴。
骆嘉铭闪身出腿往上一带,钢管被拦截,改变路径,向上朝半空飞去。他又是一个干脆的旋身踢,将钢管踢飞出去,数秒之后,“啊”的一声,居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人!
“受伤了?”解决完漏网之鱼,骆嘉铭在邵羽之身边蹲下,轻轻捏了捏他的膝盖,活动了一下他的关节。
“没……没有。”
邵羽之没有骗他,钢管碰到他膝盖的时候已经脱手,没有什么力道。当时他被忽然扑出来的铭铭吓了一跳,没有防备,才会腿软跪下。
他撑着骆嘉铭的肩正要站起来证明自己并无大碍,不料站到一半身子一轻,被骆嘉铭打横抱了起来。
他急了:“我真没事!”
铭铭抬着头乐呵呵地冲他摇着尾巴。
“……”
他提防地朝地上扫了一眼——那几个赌徒果然在朝他们看!脸上的鄙夷之情毫无遮掩。
骆嘉铭以为他担心这几个人趁机反击,为了让他安心,解释道:“小腿断了,没那么容易爬起来。”
“……”这是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