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怎么见了爸爸脾气就这么好啊”不甘寂寞的nate忽然从后座扑起来,去抓在副驾驶座上的陆青衣。
陆青衣回头教训“系好安全带,不然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nate哼哼唧唧的坐好,多半是故意的,又问“那我以后晚上还能和你一起睡吗”
陆青衣半笑不笑的回答道“可以啊。”
闻言颜透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孩儿,原本让陆青衣照顾他,是怕陆青衣因为寂寞想不开,现在看样子好像那是个愚蠢的决定。
nate察觉颜透在观察自己,也朝镜子里的他嘻嘻的笑,鬼精灵似的转了转眼珠,再不像小时候老是含着眼泪的可怜样儿。
“对了,桂梓乔有给你送了张请帖,下个月她的婚礼。”陆青衣忽然想起正事。
“小乔结婚了啊跟谁啊”颜透边开车边问。
“不知道。”陆青衣说“反正不是跟你。”
颜透弯着眼睛瞥他“都几岁了,还记着吃醋呢”
陆青衣瞪他“她早就订婚了,听说你出狱的日子,才决定的日期,想必是一定要让你看见。”
“随便她吧,那我们一起去看看。”颜透注意力不在这里,反而问“说起这个,青衣,其实我一直想补给你个更好的”
“我才不要。”陆青衣打断他的话,低头摸着手上颜透亲自给自己带好的戒指,轻声道“没有更好的了。”
颜透没再讲话。
觉得自己被忽视的nate又抱住副驾驶座的后背道“叔叔,我想吃冰淇淋”
颜透猛地把车停下,指着街边的dq说“自己去买,买完打车回家。”
nate竟然跟他顶嘴道“不,我要吃叔叔做的,你吃过吗”
出狱之后,颜透休息了好多天,除了去医院好好检查了番身体,就整日和陆青衣在家里做做饭、看看电视、滚滚床单,好像没多久就养的面色红润,肥了一圈。
陆青衣为了陪他,也不怎么到画廊露面了。
这日他在厨房炖汤,发现颜透悠悠闲闲的从楼上下来,便看似无意的问了句“你妈叫你回公司上班,你怎么考虑的”
颜透坐到厨房边的小吧台上,给自己倒了半杯柠檬水“不去了,我想自己开公司。”
陆青衣问“什么公司啊”
颜透说“还在琢磨,反正不和家里掺和了,现在我妈做的挺好,我不去她还惦记我,我去了她又会提防我,她就是那样的人。”
陆青衣笑笑“也对,还是和睦点好,你做什么都没问题的,我都支持你。”
颜透说“干脆你养我吧”
陆青衣瞥他“好啊,赡养费随你开,好好伺候我就成。”
颜透喝光杯子里面的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那我现在就伺候伺候你。”
陆青衣正切着菜,忙把锋利的刀放下“别闹。”
“就闹。”颜透反而抱得更紧了,低声说“真好,以前老去想家里的事,暗算着自己得到的多了少了,抓心挠肺似的难受,却没好好对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罪。”
陆青衣并没有忘记颜透替自己承受了什么,也明白他不愿意听自己提坐牢的事,就只是笑“说什么呢,傻样。”
“别动。”颜透忽然道,而后在他耳边的碎发中轻轻一拔,竟然拔下了一根白头发。
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陆青衣垂着眼眸,又拿起刀慢腾腾的切菜,他现在非常珍惜日常中的所有细节,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心里面就觉得什么都特美好。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爱了,不然不会在法国呆了八年,还会回头苦苦寻找当初只和自己胡闹了几个月的颜透。
心在最容易变得年纪没有变,以后,也不可能变了。
桂梓乔的婚礼很盛大。
她果然是颜透形容的那种女孩,要矜持的将自己当成公主,得到最光华无限的礼遇。
教堂内外,全部都是梦幻的白纱和美丽的气球,宾客华服如云,跟拍电影似的,隆重极了。
陆青衣跟着颜透混迹在人群之中,小声抱怨道“有你这样的人吗”
颜透奇怪“怎么了”
陆青衣瞅着他手里当做礼物的百合花说“这、这和昨天给你外公摆的不是一模一样的”
颜透笑“他们又不会知道,只是个意思嘛。”
话毕就拉着他跑到后面去看自己少年时代的红颜知己。
和伴娘们待在一起的桂梓乔穿着曳地的婚纱,妆容精致。
她抬眸发现颜透,又惊又喜,小跑过来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让你担心了。”颜透把花束地给她道“祝你幸福。”
桂梓乔接过来,瞅了瞅他身边的陆青衣,几秒之后回答“也祝你幸福。”
多少的不甘心,在此时此刻,必须成为过去时了。
关于颜透的爱情和他遭受的磨难,社交圈里的人议论了很多,桂梓乔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却已经很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分不开的。
“婚礼快开始了吧,先不打扰你,好好准备,改日来我家吃晚餐”颜透笑着说。
桂梓乔点头。
颜透随即又握着陆青衣的手离开了,走着走着,还不自觉的帮他摘下不小心粘在西服肩上的小花瓣。
那么细心的动作,跟大大咧咧的颜小透,真的非常不相配。
桂梓乔努力眨了眨眼睛,才让嘴角弯出了弧度。
传言新郎也是个富家子弟,各方面都与自己的未婚妻相得益彰,确实是天作之和。
只不过坐在宾客席的陆青衣见到他本人,还是忍不住愣了愣因为新郎的长相,实在有点像颜透。
虽然是纯粹的西方人,没有混血儿的俊秀,可是那坏坏的漂亮眼睛、那又直又挺的鼻梁,还有带了点自然卷的柔软短发
颜透也是第一次看到,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陆青衣面不改色,却忽然狠捏住颜透的大腿。
吃痛的颜透赶紧憋笑求饶。
陆青衣别扭了片刻,很快也释然了,像桂梓乔的这种选择,总比王子衿的选择好一千倍、一万倍。
婚礼的音乐响起时,陆青衣的手机跟着忽然响了下。
他以为是画廊的助理找自己,赶快偷偷摸摸拿出来看,结果竟然是个陌生的号码,内容是用法语写的,莫名其妙“你幸福吗”
凉意瞬时间爬遍了陆青衣的每根血管,虽然重新将手机放回兜里,面色如常,心跳却变得有点快。
慌里慌张的时候,手就被颜透轻轻握起,耳边听到他说了声小小的“我愿意。”
陆青衣回过了神智。
原来是牧师在问新郎是否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对桂梓乔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的爱护她。
紧张与混乱,瞬时间平息了。
陆青衣回握住颜透的手,凑到他耳边说“我也愿意。”
颜透瞅着陆青衣的微笑,笑的比圣坛上的新人还要开心。
陆青衣正过脸,认真的看着耶稣神像,抬手做了个祈祷,接着才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道“jesuisheureux”
他忽然看透了婚姻的这句誓言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通通都在这个世界里,而只有快乐和幸福,才会被封存到内心深处,永远不为世事所动,安然平静,波澜不惊。
很多年以后,当他们已经成长到对于青春感觉很遥远的年纪,陆青衣有问过颜透“十几岁的时候,为什么会喜欢我如果你不追着闹我,像我这种性格,是永远不会主动跟你讲话的。”
颜透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为什么”
陆青衣说“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到现在也不是。”
闻言颜透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听你说过很多有智慧的话,这句却傻的可以。”
接着陆青衣再怎么追问,颜透也不多说了。
再后来的某年圣诞节,颜透好不容易打发掉特别爱粘着陆青衣的nate出去约会,自己亲手做了整桌的美味,还送给他一封情书。
情书里所写的,大概就是曾经不好意思直言的答案。
那些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自尊自爱自矜自持之类的东西是我听过最荒诞的废话。
有的感情是被上帝钦点的,有些疯狂痛苦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些征服只是弹指间的刹那花火。
我这荒诞漫长的生命,存在不过为了与你相遇的片刻轰鸣。
我愿做你荆棘路上的刺刀,我愿做你桂冠上的珠宝,此后,我也愿做你坟墓前最忠诚恒久的灰埃。
你是苍穹外的整个宇宙,我就是那宇宙中漂浮至时空尽头的星球。
你是人世间匆匆而过的一袭布衣,我便是你的衣摆下,甘愿追随百年的无名之臣。
完
连城雪
2013年3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