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热气在雨里散得不知所踪,凉快得让人忘记此时已是夏季。风鼓动着雨水更猛烈地打下来,斜斜地砸到人脸上便是一阵哆嗦,就连树叶也簌簌地发出声音,像是在抱怨着这鬼天气。
空气虽然湿润,人却因只能呆在室内而感到有些闷。
窗边,蓝妻冷冷地望着从房檐上串连成线坠落的雨珠,那些晶莹的水滴落到地上便啪地碎开,散了一地的冰冷。温度虽然降了许多,她却还只穿着短袖。并不是因为天气的突变,而是望着雨幕忽然想起很多事。
雨……
仰起脸时,雨水打落进眼的刺痛感,晕黄的、模糊的路灯的柔和的灯光,压抑的心情,以及风吹来时带走的体温。
那天的雨。和萱吵架那天的雨。
这几天她都没有主动去找萱,而他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所以她也就当真的和往常一样,只是不想再走近他。一连下了几天的雨,落得人心也凉了。
还有织雅。虽然天天见面依旧嬉笑打闹,那句酝酿了许久的“分手”始终说不出口。
对。那天晚上,她走进雨里发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并不是一时冲动。她有太多理由了,只是还没有忍心而已。那天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伤害别人和被伤害其实也没什么的,其实也不会太痛。
可织雅没回短信。第二天还是如常。
她觉得一切都乱了。
期中的成绩是出来了,还不错。酒吧这个月的营业额已经有了将近一百万,这对于同等面积的酒吧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吧?君和庆庆快乐地恋爱着,林晨偶尔会来找麻烦。父亲那边最近也没有什么动作,夏汲草并未做出任何不寻常的事。一切似乎都按照着它应有的轨道运行着,但她为什么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除了萱,除了织雅,除了自己异常的心情,还有什么是不对的?
雨声扰得她心乱。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雨落到了手臂上她也未曾发觉。只是觉得冷,冷得骨子里都疼。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血液快要凝固。就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容器,仔细地封上盖子,然后放进冷藏室。封闭了嗅觉、视觉以及以往的记忆,只剩下听觉和触觉,听到的只剩杂乱无章的雨声,触及的唯余雨夜的清冷。
仿佛思想也停滞。
于是整个人便不想动弹——或者说是不能动。一个有血有肉的身躯瞬间成为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关节处的丝线全部断裂,只剩头顶的一跟绳子牵着她,固定着她,脚不着地似的空虚感。当这么呆滞了一段时间后,连放在窗台上的手都没了知觉,仿佛在皮肤上裹了一层石蜡,完完全全地把她的手臂包了起来,然后慢慢凝固、变得坚硬,直到她无论怎么用力也挣不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吸入肺中却格外地清新。鼻翼处的空气凉丝丝地流动,然后它们会顺着气管一直通到肺里,渗入血液,再然后,就能进入血管。那里面流动着的温热液体是鲜艳的红色……它们汩汩地流动,流动……
她的眼睛猛然睁大,身体忽然变得冰冷。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腿一软,竟然跌坐了下来。
地板也是冰凉的。
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半曲着腿,双手斜放在身体两边,松松张开着,泛着一种苍白的无力感。她的脸也是如此苍白,血色一下子褪去,了无生气,一瞬间面色枯槁得如同飘零落地的黄叶。
眼神空洞而无神,直直地望着前面。她的嘴唇半张着,时不时轻微地颤抖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又像有人扼住了她的脖子,卡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透出求救之色。
脑中一片空白。
像是有人粗鲁地把记忆撕成了碎片,有的时候突然会冒出一个画面,但与之相伴的记忆已经遍寻不见。一片片地,碎了一地,她甚至清晰地看见了那些半透明的薄片不规则锯齿形的边缘。突兀地一片片孤零零地被留在空地上。它们的棱角无法相互吻合。
然后又忽然涌出了大量的回忆。碎片消失,她看见一段段如同被刻意剪下的电影一般的片段,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但却知道那发生的是什么。有几张脸一闪而过,她甚至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但却知道他们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只是很快地又消失不见了。
电影飞速地放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如同一百倍的快进一般,就连晃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呆呆地看着这些一闪而过的东西,然后突然眼前一黑。
这很奇妙。她看得见自己身前的东西桌子,椅子,还有放在椅子上的包,以及身下的地板。但视线无法会聚——是的,虽然看清了东西,却仍是一种无法聚焦的感觉。她微微垂下头,透过地板看见了一片漆黑。
黑暗里,她的感觉变得无比敏锐。空气的振动、轻微的响声,还有……有人!有人从自己身后走来!
一步一步,硬底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下一下、“哒、哒”的声音。原本只是轻轻的,仿佛远在天边;一会儿,那鞋子的主人仿佛又走到了她的身旁——脚步声就在她的耳边,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然而,又是片刻,声音又远了。它没有规律地变化着。
恐惧。
谁能不恐惧。
她却依旧动弹不得。
在这个时候,她的神志仿佛被慢慢拉回身体里。桌子椅子近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哒、哒……”
脚步声!
她的瞳孔迅速变大,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感官也渐渐回来了,雨声,风声,树叶被吹动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可那片刻不停、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却没有消失,只是一会儿大过雨声,一会儿隐在雨声里。
背上泛起一阵阵的寒意,同时,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却不敢回头看,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地板。
渐渐地,从窗口刮进来的雨打湿了她的后背,风也吹进来,带走了她仅剩的一点温度。她觉得很冷,并开始大口喘气。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脚步声依旧漂浮在空中。
然而这回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人从远处慢慢地、慢慢地走着。那种速度和节奏像是在走楼梯,从地下,一级一级地踩着,还有木头发出的一点吱呀声,像是小声的呻吟。
越来越响。
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五……十……二十……二十七……脚步忽然停了!
是楼梯走完了么?
她的呼吸一滞——走完楼梯,再穿过一小段走廊,就可以到这个房间来了!她会看见他吗?
果然,脚步声在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后,又开始响了起来。是谨慎的小步子,却很快,越来越响……
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脏上,每一下都有可能杀死她。
终于,十来步走完后,声音又停下了。
她知道,他来到门前了。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她的神志却开始涣散。像一滴墨忽然坠入了大片的水中,一丝一丝地在水中晕染,不一会儿已经出了片淡色的墨迹。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是——
门开启的声音!
是的,她没听错!是这个房间的门打开的声音!那个听过了无数遍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不会记错!是的!他进来了!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用了最大力气撞击胸口。
然后,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正文 蓝怎么……她不是在和织雅交往么
更新时间:201188 16:47:43 本章字数:3115
雨又大了许多。君一边烦躁地拉扯着自己雨衣上的帽子一边在心里抱怨。
什么嘛,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很小的!早知道就不骑车了!电瓶车的速度太快了,雨一下子就飞到了眼睛里来,弄得她痛死了!风也大了许多,有好几次就连雨衣都被吹得飞起来了!
真是的。
她以怨妇的表情飞驰了半个多小时,吓到好几个迎面走来的小妹妹后总算见到了forever的影子。
停好了车她直接冲进酒吧里去,把那雨当瘟疫一样躲着。一路小跑到二楼以后无意间发现所有人都瞪着她看,这才想起自己的一身雨衣还没脱。雨衣宽大得很,却很短,别人只看得见她的裤子。在一个酒吧里乍一看见这么大的“不明物体”自然诧异咯。
悻悻地把雨衣脱下来拿在手里,她这才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本来自己没准备在家吃饭,小蓝说要帮她带东西来吃的。
她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个场景。小蓝闭着眼睛斜靠在一张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看,额上有斗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脸郏滑下来。李萱颐搬了另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正用纸巾给她细细地擦着汗。表情虽然还是很平静,却透出了一丝关切。
听见开门的声音,萱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君睁大了眼睛,呆了一呆,这才走了过来,指着小蓝问他“她怎么了?你在干嘛?”
萱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淡淡地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地上,然后晕过去了。”
她眨眨眼睛,不解“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的哦?”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了手,说“我怎么知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君对他的态度感到更不解。她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小蓝的额头。很正常呀,不是发烧。小蓝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下午的时候看她的脸色还很好呢!
她把手缩了回来,皱了皱眉头思考着。
萱颐双手放在膝盖上,这动作有点像小学生中规中矩的坐姿。他轻轻地皱起眉,微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想着和君一样的事。眼神里慢慢渗出了担忧。
这时,蓝妻的眼珠忽然动了动,虽然还闭着眼,但仿佛是即将醒来的样子。君和萱颐都是眼睛一亮,盯着她的脸看。
但是过了一会儿,小蓝都没有睁开眼睛。眼皮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着,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止着她醒来。慢慢地,她的脸上浮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刚才被萱颐擦干净的汗此时又流了下来。
萱颐深深地皱起眉,伸手给她擦了擦。
君见她这么痛苦的样子自己也紧张到了极点,弯下腰凑到她脸前像要帮帮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于是又直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于是休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蓝妻越来越急的喘息声。
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一小会儿后,蓝妻猛地睁开了眼睛,就像突然从黑暗走向了光明一般,休息室里的灯光亮得让她很不适应,但她没有立刻再闭上眼睛,而是脸上带着一种恐惧的表情,眼睛睁得特别大,黑白分明得让人看了觉得可怕。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依旧没有光彩,空洞得像一个瞎子。另外两个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蓝妻的眼神忽然又聚集了起来,脸上渐渐有了生气。
萱颐正想说什么,她却忽然迎上去用力地抱住了他,就像是被关在一个地方很久很久,某一天终于逃出来时看见第一个人都会像要抱住他,本能地想要向他求救一般。
他愣了一下,担忧的表情略微缓和,松了一口气,然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他可以感觉到她在轻轻地颤抖。
君看得呆掉了。什么啊,小蓝怎么……她不是在和织雅交往么!不对不对!她这个举动完全是本能!对,一定是本能反应,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如果她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那她现在抱着的一定也是自己了!
萱颐轻轻安慰着小蓝,小蓝只是颤抖,不说话。
不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蓝居然会有那么恐惧的表情?她都不敢想象小蓝刚才看见了什么了,总之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那级别的,不然小蓝这么镇定的人不可能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晕过去。可是刚才萱颐说,他一进来就看见小蓝倒下去了。虽然窗是开着的,但是这里是二楼诶!酒吧的层面造得很高,有谁那么厉害能从外面跳进来或者从这里跳出去啊?
正当她开始怀疑小蓝是不是见鬼了的时候——
门把手慢慢地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响声。听见开门声,萱颐清楚地感觉到蓝妻全身一紧,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抓得很疼。
“小蓝醒了么?毛巾我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