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一阵激动，快步迎上前去。只是，我刚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此时我居然还穿着波德莱尔先生的衣服。
我停住脚步，感到有点尴尬，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结果被发现的小孩，满面通红，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把手脚摆哪才好。
他大概看出我的窘迫，温柔地对我说
“你穿这套衣服很好看。等我们回去，我应该让他们给你也照这个做一件。”
我拼命摇头，波德莱尔先生的衣服就应该波德莱尔先生自己穿，我穿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像波德莱尔先生穿得那样好看。
拉弥亚和梅菲斯特原本就站在我旁边的，这会儿他们不见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却已经无暇顾及。
只要波德莱尔先生站在我面前，我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也是同样。
第章
“我很想你。”
我憋了好长时间, 才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说点什么, 我只是非常想念他, 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我听见了他的回答，他说
“我也是。”
得到了这样肯定的答复让我感到欣喜, 我很想抱住他，好好地吻他一下, 但是我还是要先向他询问为什么独自一人进入密林深处上一次, 我没来得及问他。
“我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的。”他说, “梦魔首领留住了我，想让我去和魔王陛下沟通，扩大梦魔的活动范围, 我们商量了一下，总也达不成一致，不过现在商谈已经快要结束了，只要把收尾工作完成, 再给魔王陛下写封信讲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可以了抱歉，我的身体一直在沉睡，我没法回去找你。”
他琐琐碎碎地说了些没什么意思的话, 我突然意识到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我一直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现在我们身边有人在吗”我问, “梦魔首领或是梅菲斯特，他们在附近吗”
他摇了摇头。
“梦魔首领意识到有人切入我的梦境就离开了，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个挺识时务的家伙。至于梅菲斯特，我没看见他，我想他已经走了。”
很好，梅菲斯特和拉弥亚不在。我想他们一定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卿卿我我，说不定已经断掉了我们梦境之间的连接。我猜，他们一定就像我一样，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人，耳朵也听不见别的什么声音了。
这样的猜想让我肆无忌惮起来，无论如何，这是我的梦，在这个梦里，我就算不是绝对自由，也离自由相差不远。我稍微从拉弥亚和梅菲斯特那里了解了一点有关梦的知识，了解到我可以在自己的梦中为所欲为。
我开始想入非非，在押沙龙森林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意识到，在这里，梦境与现实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和界线，但是梦境这种存在本身就给人一种自由感。
唯一阻碍我在这里为所欲为的，就只有波德莱尔先生。这是我们之间的联合梦境，他和我一样，拥有梦境一半的掌控权，再加上他的精神力显然要比我强得多，如果我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完全可以阻止我。
我有点遗憾，如果在这里的波德莱尔先生并不是真人，而是我想象出来的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对他做一点平时我不敢对他做的事情，比如说一些不能写在这里的事情。
停，停，打住，我的想象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我冷静下来，清除掉脑海中刚刚产生出来的黄色废料。我得承认这并不容易，因为波德莱尔先生正在用一种几近天真的眼神看我，他的眼神充满信任，让我特别想做点什么辜负他信任的事情。
如果他能用我们刚认识时的那种眼神看我该多好。我一边努力地与自己搏斗，一边这样想。如果他一直都用那种挑剔、打量的眼神看我，他一定能把我变成圣徒。
遗憾的是，如今他对我已经非常宽容，而我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圣徒。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我能够与他更近一步的契机。
我向前迈了一步。
他没有退后，他离我更近了，我稍微扬起头看他，除了他的眼睛，我看不见其他东西。我刚刚在想，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拥抱，万一让别人看见，会不会感觉怪异，然后我想起来，这是我的梦。
我一直以为我是放诞不羁的，我放任自己被波德莱尔先生迷住，放任自己去亲吻他，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足够放松。但这时候我才发觉，束缚我的东西太多，让我不能再前进一步的东西太多。但这是在梦里，没有什么能束缚到我。
我吻了他。
一个长长的分别需要一个长长的吻才能弥补。到了现在，我吻他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露出惊讶的表情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他那时候的表情的。
虽然是我在主动吻他，但我并没有太专注。我的脑子里一直在盘算，我到底应该在这里对他做点什么，才算是没有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这个奇妙的场景。不过就算是在梦里，现在到底是室外，如果我真的在这里对他做些什么，实在有点过分刺激，我怀疑他可能不会同意。
就在我还在这儿纠结的时候，波德莱尔先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漫不经心。他咬了咬我的嘴唇，表达他的不满，我看见他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一点责备，好像在责备我撩拨了他之后却又不认真。
他什么都没说，他从来都什么也不说，似乎什么都不说他就可以保住他的威严，但他往往会做出惊人的举动，就像上次在费瑞普镇那样，让我好几天都回不过神来。
我安抚性地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舌头，结束了这个吻。梦境中的吻与现实之中差别不大，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梦境，也许会觉得这和现实毫无区别，但是一旦知道这是梦境，这种行为带来的兴味就会降低。
真是拿自己没办法啊。
其实我倒是很好奇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只是任凭他为所欲为，他到底能对我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虽然已经确定了对彼此的心意，但是却始终没讨论过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此前我们的关系一直没进展到那一步，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又一直太忙，况且这问题实际上相当尴尬，根本没法子让人坐下来认真讨论。
虽然我对我的男子气概非常有自信，但是我总也没法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我已经稍微了解过他从前的生活，但我对他的感情经历却始终一无所知。我只能从他生涩的动作中，推测出他虽然活了一百多岁，仍然是个和我一样经验不足的雏儿。
这是唯一能让我让我感到庆幸的事情，以我们之间的体力差距来说，如果他想对我做什么的话，我只有躺平任他调弄的份儿。幸好他足够矜持，估计不至于主动干出这种事儿来。
唉，过去的二十六年里，虽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我还一直相信我自己是直的来着，才过了这么短时间，我就已经在考虑我躺在其他男人身下的这种可能性了。
我瞟了他一眼，下定决心只要有可能，我绝不让这种事发生，我想如果我意志坚决，他说不定能尊重我的意见。但我反过来想想，又觉得虽然我每次吻他的时候他都被动承受，但他还是不会同意我对他做那种事。
真是纠结。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担心根本毫无必要，不过那时候我却实实在在地烦恼着。
波德莱尔先生显然不知道我的思维已经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他只是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啊，是因为出来找我太累了”
我当然不能说我是因为在担心将来会被他压在身下而发愁，如果我真的这么说，我的这本如此正♂经的、以介绍魔界美食和风土人情为主的随笔就要变成无脑色情小说了。幸好他已经给我了一个借口，于是我开始拼命点头
“最近入梦的次数太多，好像精神有点不济。”
“你应该休息一会儿，从梦境脱离出来，进入真正的睡眠。”他说，“好在这里还是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转过身，搬开身后山洞门口的石头，带我走进去。山洞之中仍然满是星光，不过这里的布置与我上次在梦里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差别。我看见山洞里摆着床和沙发，还有衣柜和穿衣镜，看起来非常舒适，显然是波德莱尔先生喜欢的风格。
“我和梦魔首领之前就在这里会谈来着，毕竟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我就把这里稍微布置了一下。”他说，“正好你可以在这里稍微休息一段时间。”
他这么说着，非常自然地伸手帮我脱掉了那件和他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外套。
“虽然是山洞，不过这里并不冷。梦境毕竟还是有好处的。”
他说的没错，山洞里确实一点也不冷，甚至还有点热
当我打算赞同他的话的时候，我发现他开始解我衬衫的领扣。
“你穿我的衬衫显得比平时看起来瘦。”他说，“这衣服你穿不怎么合身。”
我抬起头，面向房间里的穿衣镜。
他说得对，这衬衫确实不怎么合身，它太长了，一直垂到我的膝盖上面，我的缺乏锻炼的两腿在这件大衬衫下显得特别瘦弱，我以前从来没注意过，我的膝盖骨居然这么明显。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裤子呢
没有裤子，还真是凉飕飕的啊。
我低头看看我的腿，然后又抬起头，我看见镜子里的人光裸着两腿，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衬衫，眼神迷惘。
波德莱尔先生扶着镜中人的肩膀，把嘴唇靠在镜中人的耳朵边上。
我感觉到他手臂的重量和他下颌的温度。
“你可能觉得我们没分开几个小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见他在我的耳边低语，“我可是一直在梦里，我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我想你想得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在这一章里是不是显得很受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委托我跟大家说一声，他确实是攻。他原本以为是他在掌控全局，后来才意识到他错了，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是波德莱尔先生。
我们的主角克里斯不想让他的书变成小黄书，由此展开了痛苦的挣扎我也是。
不过波德莱尔先生的想法好像不是太一样。
但他是不会得逞的，我已经下决心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我不要被警察叔叔约谈话。
第章
听见他这么说, 我简直魂飞天外。
你们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吗我原本以为他是不会说情话的。实际上他可能也确实不怎么会说情话，但是听到他这么说，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升天了。
没有什么言辞, 能比一个本来不会说情话的人竭力所说出的笨拙情话更动人。他总显得那么完美,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那么妥帖，他好像永远不会有显得笨拙的地方。然而我此时察觉到他的笨拙, 好像看到完美无缺的艺术品上带有着一点微瑕，这并不让人遗憾, 只会让我感到欣喜这让我意识到他并非高高在上, 他实际上离我如此之近。
此时, 此刻，我再也不需要别的。我只需要他的情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我的大脑里好像有一面回音墙, 他所说出的这句子直直地撞到墙上，然后再反回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这回声仿佛无穷无尽, 我希望它永远不会停止。
在这情话的回音之中，一阵激情冲上我的脑海。
平时我是个理智的人，我过去的职业是厨师, 厨师与化学家相仿，如果在放调料时我的手稍微多抖了一下，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如果我出于一时的激情，往我的菜里添加了平常不会放的调料, 一道菜也许就要完蛋，我的工作也就丢了。
但在内心深处，我始终是个诗人。当无法逆转的激情来临，我往往会做出平常甚至想象不到的举动。我内心的狂暴让我的举止变得粗鲁，我的理智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我撕掉了波德莱尔先生的衬衫。
当事情过去之后再把这件事写出来，好像显得有点奇怪，也让人觉得挺不好意思，但是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我用力撕扯波德莱尔先生衬衫的时候，他的衬衫发出令人愉快的裂帛声，那些钻石的纽扣在我的蛮力之下一个个崩开，在空中画出美丽的抛物线，滴溜溜掉到地上发出脆响，让我想起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神秘东方诗人所写下的诗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明白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但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好像除了这样的方式以外，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方式。我年轻的身躯之中饱蕴着的力量似乎只有通过暴力才能得到释放。
他的身体再次展露在我的眼前，我发现我每一次看到他的身体，都仿佛第一次一样，我不知道是否梦境在我的眼前自动添加了柔光效果，还是山洞中的星光具有其他光源所不具备的特殊性能，我看见他的身体似乎散发出淡淡的柔光。他的皮肤白皙温润，我口干舌燥，呼吸急促。
他正面面对着我的粗暴，如果他此时露出恐惧或是厌恶或是受辱的表情，我是会羞惭的。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我。无论他穿着外套，穿着衬衣，还是什么都没穿，他的眼神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面对着这样的他，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匍匐在他脚下，口中念诵着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词句
“我的神明。”
我亲吻他的脚背，他的脚着踩在岩石地面上，显得格外白皙，我心中猥亵的淫念与圣洁的崇拜不断交缠扭曲，变换成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理解了，我只知道如果不能得到他我就要死了。
我们互相抚摩，彼此安慰，我对他的渴求已经到了极致，我也能感应到他的渴念，这让我感到满足。我们用手和口爱抚对方，彼此都体验到未曾体验过的欢愉。
在梦境之中不会感到疲惫，时间也不会在这里流逝，我们沉迷于彼此的眼波之中，吃惊于对方的肉体何以能够有这样的吸引力，我恍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沉浸于梦魔制造的梦境中无法逃脱，能从这样的梦境之中逃脱的只有圣人。
我们试着玩过了从前听说过的各种花样，但是我们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我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默契，认为这还不到时候。我把那个期限遥遥地推远，波德莱尔先生似乎对此并不反对。
就算是理论上讲在梦里不会感到疲惫，到了最后，我们还是疲惫了。到最后我们只是紧紧相拥，只挨着对方的身体，触碰着对方的皮肤，这样就够了，已经满足了，我们还能需要些什么呢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波德莱尔先生呼唤梅菲斯特把我送出了梦境，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再度出现。梦魔族的事情他没有多提，我看见他给魔王陛下写了信，猜想这个问题大概已经解决了，或者至少是差不多解决了。
我们旅行的下一站是塞希利安城，整个魔界备受瞩目的法师城。这座城市以伟大的塞希利安大法师的名字命名，城中矗立着伟大的塞希利安建造的法师塔，塞希利安之塔。
我所说的这些，都是我在导游手册上看到的。在出来旅行之前，我对塞希利安唯一的了解就是这里临近押沙龙森林，是整个魔界最大的狩猎城，我知道每到狩猎季节，这里都会有大量猎人聚集于此，集体进入押沙龙森林进行狩猎活动。我之前工作的红丝绒餐厅也会趁这个机会，向猎人们订购大量的新鲜野味。
不过，我不了解塞希利安城的伟大历史这种事并不怪我，毕竟我从前只是个厨师，对魔界的情况所知不多。而作为法师之城的塞希利安也曾经沉寂了好长时间。直到艾略特魔王登基之后，建立了塞希利安之塔的大法师伟大的塞希利安大法师本人再度复生，塞希利安才恢复了往日作为法师之城的繁华。
塞希利安大法师是一个传奇。他当年在世的时候，他的研究改变了魔界的施法体系。后来他死去时，为了追求永久的生命，而把自己的灵魂封在塔里。这一举措虽然让他不会真正死去，却也把他束缚在塔中无法离去。直到艾略特魔王陛下来到这里，用强大的魔力将他解救，用古老的法术为他制造了新的躯体，他才终于得以复生。
因为他的复生，沉寂已久的塞希利安塔再次热闹起来。贩卖炼金材料的小贩们也再度来到了塞希利安城，让这里再次成为法师们的乐园。
我知道，波德莱尔先生喜欢塞希利安城，这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来。尽管他拥有大量财富，但当他看到塞希利安城里的小贩们地摊上摆着的稀有炼金素材，还是会眼睛发亮，随后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板着脸跟那些喜欢漫天要价的小贩们讨价还价。
我也喜欢塞希利安城，不过喜欢的原因和波德莱尔先生不一样。在法师塔没落的那数百年的世界里，塞希利安城为了生存下去，发展出了非常有特色的狩猎文化，虽然现在距离狩猎季节还远，不过这里的餐馆和小摊里还是会出售一些当令的美味佳肴，来自森林的美食仍然是这里餐饮业的重点。
波德莱尔先生想去逛炼金市场，而我要去找美食街。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决定要分头行动。波德莱尔先生想让艾萨克陪着我，不过被我谢绝了，在到处都是亲魔王派系的法师大本营里，能出什么事儿呢
于是我又像当初刚到巴尔默城的时候那样，独自一人在塞希利安城的街上游逛。虽然我喜欢和波德莱尔先生在一起，不过这种独自漫游的状态也相当宝贵。温暖的春风吹拂我的面颊，让我感觉到美妙的自由。
塞希利安城拥有一整条长长的美食街，其中有着大量的饭店酒馆和小吃摊，这在魔界是很难得的。这条街形成的原因，似乎是由于猎人们在到森林中狩猎之前，总是喜欢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而那些专为猎人们服务的小餐饮店也就这样在这里兴盛起来。
现在这个季节还没有什么野味，小吃摊上售卖的食材也很普通，只是些一般的烤肉和啤酒而已。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特色的，不过是野菜和蘑菇。这类食物热量不高，不受猎人们欢迎，我买了一些尝尝，觉得也没有在森林里拉弥亚送我的口味那么好。
真要说这里有什么特别的，那大概就是这里气氛了。这条街上的数十个小摊一起烤着大块烤肉，冒出来的烟香气扑鼻，直冲云霄。猎人们在这里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醉醺醺地唱着狩猎歌。只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会很容易被猎人们的快活感染，如果我在这儿多跟他们喝两杯酒，准会头脑一热放弃我原有的事业，到这里来做一个猎人。
但是当猎人并不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是要找到一家独具特色的当地餐馆，品尝一下狩猎文化影响下的当地美食。我以我独有的冷静走遍了整条街，看了所有小餐馆的门脸，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停了下来。
第章
我觉得这家小店是最好的。
没有什么量化了的判断标准, 就算是男人，有时候也要依照直觉行事。况且我一向相信，我的直觉其实是出自于我脑中严密的逻辑分析以后得出来的结果。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厨师, 我能认出来一家好餐馆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
我信步走进餐馆。
餐馆里面的布置比它的门脸看起来好得多, 虽然算不上太干净，但至少整洁。虽然总有人认为太干净的小餐馆食物的味道一定不会太好, 但是这里如此干净也许并不是因为客人少，只是因为餐馆里有个爱干净的老板娘。
现在这位爱干净的老板娘正向我走过来, 笑脸相迎, 看起来非常热情。而我, 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餐馆老板娘是一位猫人。
自从上次在巴尔默城被才华横溢的猫人吟游诗人掏了钱包之后，我就开始对猫人这个种族心怀戒备。不过餐馆老板娘什么的，似乎总是比居无定所的吟游诗人看起来靠谱。这里又是人来人往的美食街,
我向着餐馆老板娘尴尬一笑，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老板娘笑盈盈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奇怪举止, 只是拿了菜单给我。我低头看了看菜单，感觉稍微有点愣。
我在旅游手册上看过的“塞希利安猎人推荐菜”，这里居然一道也没有。我稍微有点茫然地低头看看菜单, 再抬头看看老板娘，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点些什么。善解人意的老板娘看见我茫然的样子，对我笑道
“不知道该点什么吗真是抱歉了，我们这里不是猎人喜欢的餐馆, 我们餐馆的主要食客是法师学徒。”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个穿着淡青色法袍的初级法师迈进了门槛，热情洋溢地向她挥着手
“师娘我们又来啦”
师娘这奇怪的称呼让我皱了皱眉，看来这位老板娘大概是塞希利安之塔里某位法术导师的妻子，跟随他住在这里之后，开了这家小店
老板娘笑眯眯地对那几个初级法师挥了挥手打招呼，然后又转过头来面向我
“您知道，法师们的身体一般都比较弱，胃肠的消化功能也不好，没法像猎人们那样大口喝酒吃烤肉。所以说，您如果一定想要吃塞希利安城里的猎人系特色菜，最好还是到这条街上的其他餐馆看看。”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
说起来，所谓的猎人特色，除了几种少见的新鲜野味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地方，猎人料理的烹调方式还是以烤为主，和魔界大多数的食品烹调方式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况且现在季节不对，一些非常受欢迎的特色菜此时根本没得卖，就算是专门去品尝一下猎人料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不过专门开给法师的餐馆倒是很少见的，我从王都路西菲尔一路至此，也只在法师集中的塞希利安城见到了这么一家店。既然这么凑巧，又怎么能不来尝一尝呢
我再度低头看起了菜单。
听老板娘这么一说，菜单上的这些菜看起来就不再显得那么奇怪了。
趁着我看菜单的工夫，老板娘转过头去招呼其他食客，刚进来的那些初级法师显然与老板娘相当熟悉，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不过那些玩笑开得就很有分寸，显然他们谁也不敢惹老板娘生气。
我听见那桌初级法师点了春季野菜沙拉，秘制酱汁煮萝卜和野菇煎火腿。都是非常素淡的菜肴，我看了看菜单，他们点的基本上都是最便宜的菜，大约这些年轻法师们的收入确实很可怜吧。
老板娘到厨房去交代了那桌年轻法师们点的菜，又转身折回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您要点什么考虑好了吗”
我大致翻过一遍菜谱，菜谱上列出的菜肴除了当令的野菜以外，大多数是滋补身体的美味炖汤，还有一些像是炸肉排之类年轻人喜欢的食物。
酥皮巨熊肉排
这道菜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图片旁边的说明上是这样写的
“本品的原料为秋末时从押沙龙森林猎来的巨熊，选取上等熊肉，采用塞希利安塔所研制出来的特殊保鲜手段加以储存，让您无论在任何季节都能感受到秋季巨熊肉的肥美。”
这段介绍写得实在很有诱惑力，所有人都知道，秋天的巨熊肉是押沙龙森林里最出名的野味。押沙龙森林的巨熊到了秋天，就开始拼命粗存脂肪准备过冬。艾尔利斯河流过押沙龙森林，每到秋季，巨大的王鲑鱼群就要从这里经过，为巨熊大量的脂肪和蛋白质。这个时间的巨熊肉味道最为肥美，据说吃过的人都一辈子忘不了那种美味。
不过其他季节的巨熊肉味道就差远了，外面小摊上叫卖的“燔烧巨熊肉”看起来就显得干硬，据说腥味也显得更重，除了已经喝酒喝到舌头发麻的猎人们以外，很少有人会去买。
于是就决定是它了。
我点了酥皮巨熊肉排，此外又加上了一份店内的招牌菜清炖野猪火腿和那些初级法师们点的春季野菜沙拉。
酥皮巨熊肉排是这家小店里最贵的菜，从我的角度来看，这道菜也确实挺贵，不过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跟着波德莱尔先生旅行，之前还曾经接到了安杰罗首相寄来的钱，手头算得上宽裕，这种价位的菜总归还能吃上十次，因此也就没那么在意。
老板娘见我点了这道菜，眉开眼笑，表现得更加殷勤，旁边那一桌青衣法师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往我这边望过来，大概是从来没见有人点过这么贵的菜。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嗯也有可能是因为没见过有人穿得这么寒酸还点这么贵的菜。
我之前也说过，我身上的那一身衣服还是在路西菲尔的成衣店里打折买的，主要是看在结实耐磨旅行方便。但是确实丑了点。
嗯，等吃完饭我就去找家裁缝铺。
我还在考虑着等会吃完饭到底去换一身什么风格的衣服，我点的菜就已经被端上来了。
春季野菜沙拉就不说了，不过是几种野菜加上沙拉汁，新鲜水灵，此外也没什么特别，清炖野猪火腿是把一整只腌制的野猪火腿肉切成方块，放在锅里炖煮而成，香气扑鼻，十分诱人。那道最为特别的酥皮巨熊肉排，表面上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从表面上看只是一大块黄澄澄的酥皮。老板娘为了营造效果，拿着刀子走过来，亲自动手把它从中间切成两块。
老板娘的刀子很快，刀锋一碰到肉排的酥皮，酥皮就层层裂开，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酥皮里面包裹着的肉排肥美多汁，火候正好，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的粉色。
旁边那几个青衣法师眼睛都要看直了。
今天我的心情实在是很好，况且我要的这三道菜分量都相当不小，我一个人吃未免有些浪费。所以我回头看着那几个青衣法师，向他们笑道
“我一个人吃不下这许多，你们几位要不要一起来尝尝”
那几个青衣法师似乎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一起转过头来看着我，拼命点头。
老板娘在一边笑，帮着他们几个搬椅子，把他们的那几道菜也都拿过来，我就和这几个青衣法师一起坐下吃起来。
这几个法师还年轻，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有点不好意思，里面看起来年长一些的那位站起来，管老板娘要了些法师爱喝的星露酒请大家喝。
这家店的菜品品质，确实和我想象的一样。
那野猪火腿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工夫炖出来的，口感非常柔软滑腻，丝毫不显得柴，腌制的火腿具有普通鲜肉所不具备的特殊香味，吃起来只觉得满口芳香。至于那酥皮巨熊肉排，更是世上少有的美味。切下一块沾上酱汁放进嘴里，就能体验到从未感受过的美妙滋味。
特制的酱汁口味浓郁，配上脆脆的酥皮和入口即化的肥美熊肉排，激发出令人感动的美妙滋味。即使是对我这样品尝过许多美味的人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经验。
简直是太好吃了
遗憾的是，我的胃口实在太小，虽然我拼命努力，也只吃掉了三分之一的熊肉排。好在我邀请了那几位法师，这道菜并不会被浪费掉，这让我感到十分安慰。只见那几位年轻法师一边拼命猛吃，一边大声称赞，大概也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的美味佳肴。
一个小时之后，桌上的菜肴都被吃得差不多，法师们也纷纷满足地打着饱嗝，我们坐在一起，开始聊起天来。
第章
年轻的法师们一开始还有点局促, 几杯星露酒下肚，也就渐渐放开了。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管餐馆老板娘叫师娘，青衣法师们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居然不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不知道, 我可是第一次来塞希利安。
“师娘这么有名, 就算你是人类，按理说也应该知道才对。”
他们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好像我不知道他们的师娘，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抱歉。”我说, “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 不过我确实没听说过什么特别有名的猫人。况且, 你们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是你们导师的妻子”
这几个年轻法师似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凭我们几个的这点能耐，还没有让塞希利安大人亲自指导的资格。不过既然整个法师塔里所有的法师都管塞希利安夫人叫师娘，我们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这位体态婀娜的猫人老板娘, 是伟大的塞希利安的夫人
之前我已经讲过，塞希利安是整个魔界最伟大的法师，他曾经死去又再度复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传奇。他在随同现任魔王游历过一阵之后, 再度回到了他一直生活着的塞希利安，回到法师塔里继续研究法术的奥秘。在我的想象里，他是醉心于研究的老人, 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很难想象这位娇媚动人的猫人会是那个塞希利安的妻子。
“师娘可不仅仅只是塞希利安大人的夫人而已。”一个年纪小的法师插嘴，“师娘年轻的时候曾经和魔王陛下以及人类女王一同旅行过，女王还曾经亲切地称她为我的朋友，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殊荣。”
听到这样的事情,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急忙问
“你们的师娘她叫什么名字”
“师娘结婚前的名字叫玛丽安。”
哦原来是她
从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是我们人类的女王以赛亚陛下的忠实崇拜者。以赛亚陛下早年当过勇者，曾经与隐藏身份的魔王艾略特陛下一起在魔界旅行过很长一段时间。正是这段冒险让以赛亚陛下和艾略特陛下之间产生了感情，也让人类和魔族之间的友好成为了可能。
猫人玛丽安就是女王在这场旅行之中结识的朋友，据说她原本是想要谋杀女王的邪恶刺客组织派去的杀手，但她被女王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最终背叛了邪恶的刺客组织，成为了女王的友人，她们在一起经历过千难万险，甚至还一起屠过龙。
这一整个故事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冒险故事，我曾经千百次地遗憾自己生得太晚，否则我说不定有机会可以与当时还是勇者的女王一起旅行。
不过，这会儿再想起这个故事，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想要谋杀女王的邪恶刺客组织”好像就是波德莱尔先生的恶之花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带着灿烂笑容不断忙碌的老板娘玛丽安，感觉有点坐立不安。
这么算起来的话，波德莱尔先生大概是老板娘的前上司或者说是前主人如果从波德莱尔先生的角度来看，这位老板娘显然是一个背叛者。
直觉告诉我，我大概不应该再留在这里，所以我站起身，跟老板娘结了账，与那几位我刚刚认识的年轻法师道了个别，就准备离开。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出门，就看见波德莱尔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赶紧回头向屋里扫了一眼，老板娘恰好不在，她刚才好像进厨房里去了，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打算把波德莱尔先生弄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怎么到这儿来啦”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艾萨克。”他说，“我叫他跟着你来着。”
显然他是没把我说过的不想有人跟着的话当一回事。
不过这不重要，我不打算在这里和他争辩这事。我握住他的手，想要把他带走。
“等一等。”他说，“我还没有吃饭，既然你在这里，我就顺便在这儿吃一点什么再走。”
“我们换一家吧。”我说，“这家的招牌菜我都吃过啦，我们换一家餐厅，我陪你再吃一点”
“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叫声打断了。
我转过头，看见餐馆的老板娘就站在厨房门口，面朝着这边，她手里端着的盘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我看见她的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的事，我从来没见过有魔族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一定很害怕波德莱尔先生。
我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波德莱尔先生的表情，波德莱尔先生神情冷漠，似乎并没有认出老板娘来，他只是蹙着眉，好像在对老板娘发出的噪音感到不满。
“别出声。”他向着老板娘这样吩咐了一句，语气冰冷。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被掐断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咽喉一样，她跌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他，瞳孔放大，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有些不安地环顾四周，刚才和我一起吃饭的那些青衣法师都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对着波德莱尔先生摆起了架势，如果波德莱尔先生这会儿做出什么有威胁性的举动，他们肯定会一起动手。我想他们其实根本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要保护熟悉的人罢了。
波德莱尔先生往四下里看了一眼。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适合在这里吃饭。”他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松了一口气，充满歉意地看了老板娘一眼，随同着波德莱尔先生一起离开了那间小餐馆。
波德莱尔先生一直没说话，我偷偷地看他，他的表情显得很冷漠，眼神冷得像冰，看上去又像是我们初识的时候那样了。我想，刚才饭馆老板娘的行为显然要让他想起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波德莱尔先生是这么令人畏惧的魔族。我知道他是刺客组织的首领，也知道在以赛亚女王还是勇者的时候，他曾经派人刺杀过她。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对于背叛了他的手下相当残酷，但我始终对他说的这些话没什么实感，我是真的没想过，他能把已经脱离了他的前手下吓成这样。
他显然是一个比我所能想象到的可怕得多的恶魔。
我看着他，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是我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辞才好，我只能一直跟着他，直到我们走到下榻的旅店，回到了房间里。
“抱歉。”我说。
他摇了摇头。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他说，“我才应该道歉，我不应该把你卷进这种事里。”
他的神色很平静，我壮着胆子问他
“你会对她做什么吗派人把她抓起来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
“她是以赛亚女王的人吧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总之，虽然她背叛了组织，不过她毕竟生活在女王的庇护之下，我是不会动她的，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不过时隔多年她突然这么见到我大概是吓了一跳吧。”
听到波德莱尔先生这样说，我感觉稍微放心了一点，但是波德莱尔先生的表情似乎显得更阴沉了。
我挖空了心思想要逗他开心，但我又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所以只好闭上嘴巴不说话。
波德莱尔先生低头看着我，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是吧”他轻声问，“你是不会害怕我的是吧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同行，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不会那么尖叫吧”
我瞬间明白了波德莱尔先生为什么会生气。
于是我用力摇头
“无论别人用什么样的手段威逼利诱，我也不会背叛你；就算你是个能把女孩子吓到尖叫的恶魔，我也不会害怕你或者说，我宁愿你是这样可怕的一个恶魔，这样就不会有别的人想要从我这里把你抢走了。只要你不想把我赶走，我永远都会和你同行您早就应该知道，我爱您。”
我看见他的眉头舒展了。
“傻孩子。”他说。
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我的，他说他没想到，安杰罗居然给他派来这样一个傻孩子。我现在还能记得他当时说那句话时候的样子。
我踮起脚尖，想要去吻他的前额，但是他比我想象得要稍微高一点我只吻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我那么喜欢的眼睛。
第章 番外
让克里斯这个傻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巴尔默逛我实在是没法放心, 所以我派艾萨克跟着他。克里斯很容易就接受了我的安排，和艾萨克一起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坐在这里。我开始回忆之前见到魔王艾略特时候的事情, 然后又开始回忆先王, 我回想这些事一共用了一刻钟，然后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做了。实际上, 我知道我完全可以做点案牍工作，把手头上的资料整理整理, 如果真的想做事, 我可以找到很多事情做, 但是我并不想做那些。
我按铃叫来了服务员。
这个房间的布置我不喜欢，请帮我重新安排一下。
我这样对她说。
我是他们店内最重要的客人，服务员当然不会无视我的要求。她叫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蜥蜴人, 按照我的要求把房间里的家具挪来挪去。
其实对我来说，家具到底怎么摆并没有什么要紧，我只不过是想要用不那么累的方式打发一点时间。
我意识到今天的我变得很奇怪，身体也相当疲惫, 但又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拿来几瓶酒，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面对着窗子, 看太阳渐渐西沉。
按理说，我应该早就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然而此时，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这时候, 我的门被人敲响了。
尽管此时我感觉到孤独，但我并不喜欢有人在这种时候来打扰我。如果艾萨克在，他就能帮我挡住来人。遗憾的是他不在，我只能亲自去开门。
我打开门，看见克里斯站在我面前。
那孩子面孔红红的，似乎是刚刚跑过来，他的眼睛晶亮，好像正在想着什么令人兴奋的事。但他一见到我，就变得局促起来，已经想好了的话也变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让他进来，坐在我的旁边。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聊着聊着，克里斯问起了我的年纪。
我的年纪吗
我已经太久没有注意过我自己的年龄，对于年纪超过了一百岁的魔族来说，年纪也就只是个数字，不过他既然问了，我也就自己掐着手指头算了算。
算来算去，我发现今天是我的生日。
难怪。
就算记不清楚日子，真的到了生日的这一天，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总是要自动出现，身为魔族，就是这点最让人心烦每次我都希望生日的那天快点过去。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克里斯，这孩子立即变得兴奋起来。
“要不要庆祝要不要蛋糕酒”
他一叠声地问下去，吵得我脑仁疼，人类不会明白，对于法力强大的魔族来说，生日到底是多么惹人心烦的日子。
我稍微向他解释了一下生日对于魔族的意义，就看见他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然后问我
“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我没关系吗”
他在试探我。
或者说，从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开始，他其实一直都在试探我。每一次他都小心翼翼的向我的领域伸出指尖，一旦看我没有反应，就把整个身体都挤进来，然后再次重复这个动作。
我只是假装不知道。
看着他拼命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费尽心机只想多和我说两句话，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我看见他看着我，他的情绪很激动，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火焰，我知道他大概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于是我故意去问他
“克里斯，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看见他的身体一凛，好像被我发现了什么，他浑身发抖，情绪激动，然后他跪倒在我面前。
在我面前下跪的人很多，大部分是为了要求我饶他们一条命。我已经看惯了恐惧，但是克里斯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是恐惧的味道，这体验对我来说很新鲜，我觉得有点有趣。
他说，他崇拜我。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我对他的态度很温和，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的胆子大起来。他对我说他不害怕我，他对我说他喜欢我，而我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是褐色的，发丝很硬，看上去总是显得有点乱七八糟的。我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把手指他的头发里抚摩，指尖碰触到他的柔软的头皮，很舒服。
我说我知道。
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可爱的一个青年，会为我这样的一个老朽迷住年轻人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啊。
我稍微走了一点神，他趁隙过来，吻了我。
这是第二次了，这孩子看我没有反对，就大着胆子做出这样放诞无礼的事情。吻过我之后，他还要问我喜不喜欢，舔着嘴唇想要再来一次。
他咬噬我的耳垂，轻舔我的耳廓，想要看我因为敏感处被触碰而颤抖。我觉得，如果再对他这样放任下去，下一次他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我必须让他明白，一个像我这样的魔族是不能被这样随意调弄的，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惹我生气，我是会杀死他的，我看他一定是已经忘了这一点。
于是我告诉他滚开。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变得惊慌失措，特别可怜。他问我我是不是讨厌他，为了让他安心，我摇了摇头。
于是他按我说的走了，我的房间里再度恢复了宁静，我这时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我应该早点睡觉，让这糟糕的一天早点过去，然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睡不着。
克里斯的眼神似乎总是在我的眼前晃悠，我开始反思自己，我是不是对那个孩子太残酷，是不是对他太刻薄了。他没犯什么错，他只不过是喜欢我，而我似乎并不讨厌。
仅仅是不讨厌吗我说不清。那孩子的嘴唇柔软得就像史莱姆布丁，尝起来很甜美，他那男孩子的身体很暖和，当他拥抱住我的时候，我感觉很好。
这样的想法让我越发愧疚起来，我起身走出房间，看见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似乎他从我这里离开之后，没有再到其他的地方去，只是回了房间把自己关起来。
他现在很沮丧吗
“艾萨克。”我张口呼唤我的随从，“克里斯晚上似乎没吃东西，你去给他送一点什么吃的。”
“这会儿好像已经挺晚了。”艾萨克这样回答我，“外面除了酒馆以外，大概就只剩下我知道的一家蛋糕店还没关门。您说给他送点什么好”
“蛋糕吧。”我想了想，这么吩咐艾萨克，“给他准备一大块蛋糕送去，香兰草或是白兰地味，哪种都行。”
艾萨克答应了一声，刚转身要走，我却又叫住了他
“如果有的话，就买粉红莓口味的吧。”
艾萨克应声去了，我觉得心里似乎放下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我心无挂碍地躺下，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从艾萨克那里听到血族那件事最新进展的报告。他告诉我我交代他的事情已经办好，并且已经给血族那边留下了一点线索，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发现。
嗯，很好，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是我们离开巴尔默城的时候了。
克里斯还没起床，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总是没办法早起。艾萨克问我要不要去叫他，我想了想，对他说
“用不着这么着急，还没到那么急迫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不过现在确实已经不宜在巴尔默城久留。我叫艾萨克到克里斯门口等他，自己去旅店的餐厅，替他买了一口袋巴尔默小面包。
这样他的早饭就准备好了。
我坐在车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还好，他很快就来了。
我低头看书，好像一点也没有留意他，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这次他没喝酒，整个人都是清醒的。他看见我，似乎显得有点尴尬。
他向我道歉，我却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这孩子理应学到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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