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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硬/寝妓 第38节

作者:沉默是金 字数:10623 更新:2021-12-18 19:22:18

    晚饭后,云烟问起了他最感兴趣的事——拆迁房款。可一说到这个话题,婆婆又嚎天嚎地,说家门不幸。这个湾子里的农民刚一拿到拆迁款,就有一批外地人来这里设赌博机,云烟的舅舅一个星期就输完了一百二十多万。还有个别人家一口气输完了五百万,媳妇喝农药自杀的。总之,这笔钱弄得当地人鸡犬不宁,到最后没办法,村长报了警,才将那批老虎机弄走,赌博窝点拆除。总之,现在就剩下这片房群,等待再一次的拆迁。

    据说还有下一次拆迁,因此这批人借钱码高了房子,增加了总面积,一楼开小卖店或者简易家具店,二楼自住,三到七楼都租给外地民工。可一连拆两次,这样的概率堪比被雷劈,简直是白日做梦。云烟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沉重。舅舅输掉钱之后,就外出打工失去了消息,有人猜是进了传销窝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丁嘉睡在云烟身边,小声叫“毛毛,毛毛~”

    云烟躺着踹了他一脚,说“闭嘴。”

    丁嘉睡得靠过来,问“毛毛是你小名吗?”

    云烟说“不是。我们这边刚生下来的所有奶巴子,都叫毛毛。”

    “可你都长这么大了,”丁嘉说着,又笑着摸了摸云烟的头。

    云烟说“我妈和我爸没结婚,我生下来之后没户口,也没起名字,就一直被人叫毛毛。”

    丁嘉从背后抱住云烟,说“可你叫云烟呀。”

    过了好一会儿,云烟才说“云烟不是我的名字。”见丁嘉还要问,他翻了个身,说“快睡,明天还有事。”

    见云烟不耐烦,丁嘉只好怀着不甘心的疑惑,闭上了眼睛。

    次日的事,是去走亲戚。表姐嫁了一个老家在通山的男子,现在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孩子在老家做周岁,一行人前去吃酒。这种事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陈雄、周肃正、丁嘉三人也随云烟一同前去。武汉这边的亲戚不少,包了一辆大巴,两三个小时之后,便到了通山。

    通山风光秀丽,是个极有文化的地方,屋前有水,屋后有竹,家家的门楹上都挂着自己的郡望、祖训,而那些字眼极有特点,典故别致,你一眼便知道这家主人姓什么,写“竹林贤士”的是姓阮,写“东海日出”的是姓徐,“三槐世第”的姓王……丁嘉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一个本地老人见他如此有兴趣,攀谈了一路。

    孩子抓周的过程也十分有趣,算盘,笔墨,骰子、大饼、螺丝刀、口红等十二件物品摆放在那儿,孩子的奶奶一个劲的将笔墨等东西往孩子手里塞,但两个孩子毫不理睬,最后为了那个大饼大打出手,双双痛哭。

    表姐结婚多年,一直没能怀孕,这次去本地的寺庙拜过菩萨,结果菩萨热情过头,买一送一,夜里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交叉感染,吵得要死,夜不能寐。这里的菩萨灵验得很,本地人都交口陈赞。

    通山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有个很著名的隐水洞,云中湖,九宫山,闯王陵墓,还有几个寺庙。亲戚们在这过了一个夜,次日便坐大巴回去了,云烟说多玩两天再走。

    四人虽南北各异,却都生长在平原地区,嫌少见到如此的山林地貌,松风渐渐,溪流潺潺,黄花郁郁,人间的烦恼被拂扫一空,胸襟都变得宽广起来。沿着山路上顶,一路竹海呼啸,欲辨忘言,一切的心事和心结,都被吹散。

    无量寿禅寺还有一部分在修建之中,门票十元,学生证打了个半价,每人收了五块。工匠的手艺好,这里的佛祖菩萨雕琢得慈眉善眼,各个看着舒心悦目,香火比较旺盛,每尊佛像前都供着灯油、莲花、瓜果蔬菜,还有一些酸奶、零食。丁嘉好奇地问“他们怎么知道佛祖爱吃花生?”一个青年沙弥说“他们无知。”丁嘉问“那你们怎么不撤走呢?”沙弥说“我们仁慈。”见他这个态度,丁嘉就不再同他讲话了,自己拜自己的。

    丁嘉逢佛必拜,这些菩萨们虽然叫不出来名字,但礼多佛不怪,丁嘉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每个菩萨面前的功德箱都丢了几块钱。虽说钱多钱少都是个人心意,可看到陈雄虔诚大拜,磕头砰砰,再往每个功德香丢一毛钱硬币,丁嘉觉得菩萨们有点亏,毕竟他们都那么灵验。云烟没有拜,这些菩萨他都不认识,更别提给钱了,到目前为止,他就认得大肚子的弥勒佛,他一直想找财神,但是寻而未果;而一进寺庙,寝室长就走得不见了人影,丁嘉找了好久都没见到他,佛光普照下,中国移动的信号都被扑灭了。

    广场上有一尊五丈高的观音铜像,身后披着酒红色的落地披肩,雍容壮观。观音是中国人民最亲切的菩萨,这下连云烟也不再无动于衷,三人立即过来叩首,一拜二拜三拜;拜完后,丁嘉看到观音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周肃正,他立即招呼寝室长来拜。四人同拜,有一种桃园结义的错觉。

    周肃正不肯,说“这是送子观音。”

    云烟立即一蹦三尺高,大叫到“日哟,你不早说,刘迪明那厮肯定就是拜送子观音,拜太早了。”

    陈雄幸灾乐祸地笑了“哈哈,反正我和嘉嘉都没女朋友。云烟你可要注意了,别大学没毕业,就拖家带口,儿女成群。”

    周肃正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丁嘉却一脸愧色走过来,小声说“寝室长我对不起你。刚才见你没在,我就私自替你拜了送子娘娘,还许了不少愿……”

    周肃正“……”

    本寺接受同修挂单,也收留俗人在此避世,但却是有偿的每天两顿饭,有电,上下铺,一天十五块钱。这比住旅店便宜多了,四人决定当晚就在这里住下。

    可是,没有晚饭吃,寺庙里的规矩是过午不食。但见这四人实在饿得难受,青年沙弥就放他们进了大雄宝殿,让他们在那些供品里自己挑,丁嘉拿了一个苹果,拿了一提旺旺雪饼。可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这些零食哪里够,青年沙弥又只得给四人寻了几个冷馒头、蒸玉米、藤上摘了几条嫩黄瓜,一瓶黄豆酱,才将他们打发了。

    那一夜,众人都没睡好;山里夜气降临后十分凉爽,不需要电扇,反而还要盖上薄被子;最要命的是山上草木繁茂,蚊虫蚂蚁十分厉害,那蚊子个头极大,腿脚上带花纹,看着就毒;而为了不伤生害命,和尚们都不点蚊香,以身血饲蚊虫,伟大而悲悯。周肃正苦不堪言,在床上静坐了一夜,到了次日天明,才在床上虚卧了一会。

    宿舍依山而建,他们住的是二楼。清晨八点多钟,丁嘉正坐在一块被风吹得很干净的石头上和一个老和尚说话,丁嘉说着什么,老和尚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丁嘉说“七里香就很好啊,它是芸香科的,叶子形状和豌豆一样。芸香科的植物都有香味,既可以种在外面的土里,又可以种在花盆中,放在房间里的书桌上,驱蚊效果很不错。”

    老和尚连连点头,并提笔在一张纸上记了下来。丁嘉又说“猪笼草也好用,蚊子一靠近它的瓶口,就被吃掉了,而且花和叶片上都有黏性,蚊子一过来就被粘住了,然后就变成了养分和花肥。”

    老和尚摇摇头,说“这个不好,不好。还有别的吗?”

    丁嘉说“有呀,薰衣草!把它的花风干之后,做成香囊,能防跳蚤咬,还能当樟脑丸用。”

    老和尚说“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以驱赶替代杀戮,好得很,好得很!”说着,又在纸上上记录了下来。

    丁嘉接着说“夜来香也行,驱蚊效果也很好,但这种香味太浓,有心脏病、高血压的人闻了受不了,只能种在外面,不能养在屋里头。”

    老和尚想了想,点点头,又记了下来。

    丁嘉继续滔滔不绝“天竺葵是最好的,开花的时候很漂亮啊,而且温度越高,它越香,驱蚊效果就越好。它开花最浓密的日子,正好是蚊虫最多的日子,蚊子被它克的死死的!”

    老和尚一边记一边连连赞叹“大学生就是有文化,你是学园艺的?”

    丁嘉说“我不是这个专业啦,只是……只是家里有个人,他是个曹丕,很怕蚊子,所以我就查了资料,记在心里。等将来我有本事了,定不让蚊子再咬他一口。”

    丁嘉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恢弘,眼睛亮晶晶的,风吹过他洁白无瑕的面庞,黑漆漆的头发在和煦的日头下闪着光,仿佛他真有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丁嘉回到宿舍,发现寝室长已经起来了。周肃正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向他走了过来,丁嘉见面前越来越暗,不由后退一步,背抵在墙壁上,再无退路。而周肃正只手撑住了丁嘉身后的墙壁,低声问“曹丕为什么怕蚊子?”

    以墙壁为凭,周肃正只手便将丁嘉逼入了死地,陷落在他的臂弯中。两人贴得很近,几乎面颊相触,周肃正说话的热气也喷在丁嘉身上,丁嘉心跳得飞快,面颊火烧,寝室长偷听他讲话……这样很不光明正大呀……

    周肃正见他不回答,居高临下盯着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次“曹丕为什么怕蚊子,嗯?”

    丁嘉头晕目眩,突然觉得热得要命,嗫嚅道“因为他是喂蚊帝……”

    丁嘉话未落音,周肃正就一低头亲了过来,这个吻和以往都不同,啃咬一般,十分疯狂,几乎要吃人。这个的份量令丁嘉心中害怕,但背后是墙,被笼罩在寝室长胳膊之下又跑不掉,左躲右闪。好半天,周肃正喘着气站直了身体,低声问“怎么了?”

    丁嘉慌慌张地脱离了他手臂的禁锢,指了指外面的和尚。做人要厚道,不能在和尚面前吃肉bia嘴,也不能在和尚面前亲嘴。

    周肃正一愣,又笑了笑,手指抚上丁嘉略红肿的嘴唇,说“你说得对。”

    这个时候早过了饭点,寺庙里早上五点就开饭,僧多粥少,周肃正对吃的并无所谓。然而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碗,里面有两个碱面大馒头,一包榨菜,还有一碗浓稠的稀饭,小心翼翼用一个大瓷盆盖好。像这样扣东西的习惯,301寝只有一个人有。

    丁嘉红着脸说“你自己慢慢吃,我,我要去找云烟啦。”说着,便一道胖烟,慌慌张张,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下)

    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宗就说过,山溪水的涨落,一如人心的反复。枯水季节的山溪十分消瘦,盈盈一握,可一夜暴雨,便丰满了起来,晶莹踊跃,仿佛一汪有了生命的银子,看得人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四人来通山之前,九宫山便下了一场大雨,山溪水哗啦啦的,奋然前涌,一脸着急忙慌的模样。溪涧堆满了大小各异的卵形石头,仿佛侏罗纪时代的巨蛋。最大的那粒有一人多高,石头阳面惨白,风吹雨洗十分干净,阴面暗青,长满了一指多长的苔藓,随手一扯就能揪下完整的一大片。云烟坐在石头上,面朝溪水,一动不动,仿佛参禅一般。

    丁嘉心里一紧,加速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云烟,然后大声呼叫“陈雄——陈雄——快来呀,云烟在这里——”

    云烟被吓了一跳,左支右拙,死命挣扎,一胖一瘦的两人双双从石上坠下。丁嘉早已从陈雄那处听说了陶妈的劣迹,现在陶妈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云烟若要博取众人的同情,又怎能认输?可是此地人迹罕至,纵然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云家人也未必能知晓、自责。所以死一死不是不可以,但选在这里就不明智了。

    云烟气得要揍丁嘉,被这样猜测,备受侮辱。可是,刚刚两人厮打一番后,云烟发现了一件更令人沮丧的事——他真的打不过丁嘉。妈的。

    在丁嘉面前,云烟向来说一不二,纵然他浑身是口,也不想对丁嘉解释。说再多也没用,丁嘉的脑子里有一个独特的翻译器,最后他所t的意思,总是与原始发布者不在一个频道上——当然,这个翻译器每个人脑子里都有,偏差总是存在,但丁嘉的这个误差,让云烟格外恼火。

    走之前,云烟没撂下“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的狠话让云家为难。陶妈是个要强的老太太,然而她丈夫很早就和别的女人跑了,儿子抽喝嫖赌、女儿愚蠢泼辣,她满腔的母爱不想放置在这样的儿女身上,便移情到了云中鹏夫妇身上。人前人后,她都以云家利益为一切言行的出发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年云慧发高烧,又遇上了全城停电,生命垂危,陶妈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太,独自将云慧背出了十里地去找医生。生活上,她把持了厨房话语权,云家的吃喝,她乾纲独断;再后来,她越界插入了云家的血情之中,曾与云慧的亲祖母暗自较劲,比拼影响力,好在她能熬,云家祖母撒手西去后,她就成了西太后。云慧母女三人谦和懦弱,家中古井无波,可日子太清闲,不能体现她对云家的一片忠诚;云烟的出现,满足了陶妈对敌人的一切遐想,她翎羽抖擞,像一只护巢的老母鸡,无数次寻衅滋事,发起冲锋,迫使云烟现出原形,好让被蒙蔽双眼的云家三母女看清这只狼崽子的真面目!

    陶妈这只老可怜虫,只能靠被动剥削他人的感情为生;而在拉虎皮当大旗方面,嘉嘉就十分聪明了。他一边美滋滋地亲着周肃正,一边兴冲冲跑来这边向云烟汇报战果,既收获了爱情,又挽回了友情,一举两得。云烟愤愤地想,说不定嘉嘉就是很喜欢周肃正,但脸皮薄,便打着向云烟汇报的旗帜来正大光明搞不良行为。

    这么一想,云烟觉得自己多次被丁嘉利用,嘴都要气歪了。

    而现在的丁嘉,兴高采烈,开心地冒泡,在寺里的时候,他每个菩萨都要拜,释尊、观音、大势至、文殊、普贤、米勒、药师佛、地藏这些有名望的自不消说,十八罗汉也个个有份,连门口的四大天王也没放过,口中呢呢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还独自一人傻笑。问他笑啥,他也不讲。儿大不由爹。云烟很烦。

    这里的山泉清澈,种出的瓜果十分甜脆,陈雄经常去摘七八条黄瓜,在溪边洗了,蘸着从厨房里拿的一罐豆瓣酱吃得不亦乐乎。这山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无网无信号,十分枯寂,四个人却并不觉得无聊。

    丁嘉发现,寝室长总是在和那个爱笑的老和尚说话,一说就是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有时候老和尚也会讲过往,另外三人也会去听,话一起头,说者安详,听者静穆,整座寺庙仿佛一艘漂浮在宇宙中的船,船上的客人都迷失在那些古老的故事中。

    山上的天气已经凉了,山下的暑气也在节节退散,很快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说来奇怪,夏天将尽,人们会心生惆怅,连暑意的荼毒也值得怀念起来。夏天是个重要的季节,是人心中的一个关隘;许多人与自己打赌,以夏为期。这大概是因为,一年之中的夏季一如人类最鼎盛的青春年华,过了夏天,那件事未成,总不免沮丧,生出些萧瑟之意。秋天的萧瑟,正是从人的心底走出来的。

    夏天过完的时候,人们总是满心遗憾,揣着自己未竞的心思,走进了秋天。

    暑假即将结束,他们也将北上。当初南下的目的,现在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但周、陈、云三人即便在寺庙呆了那么久,也并未洗去一身的戾气,反倒坚定了心中的因果报应。

    第二十五章(上)

    云烟有个表弟,开学了要升四年级,听说十年没见的哥哥回来了,便整日过来看热闹,睁着眼,张着嘴,东张西望,哪怕那些大学生并不搭理他,他也在一旁看着,听着,呆着,十分好奇。

    然而突然间,这孩子不来了。云烟随口一问,舅母含着眼泪说,小光不舒服,每天在家茶饭不思,嚎啕怅然,浑身不爽;去医院问诊,却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以为是在农历七月冲撞了某一位,遂请巫婆来烧纸问卜,也不见起色。长久下去,只怕是不行了。

    四个有经验的学生一听,嗤之以鼻,这他妈哪是得病,分明是怕开学。不仅如此,此孩的暑假作业还没开张,四十几篇日记一字未写,每天在家呜咽,绝食,装病,十分可怜。

    丁嘉这人乐善好施,当下就去帮那孩子写作业,一边写一边苦口婆心教育他,以后不能再临时抱佛脚了。那孩子含泪点头不迭,云烟哥哥只是表哥,丁嘉哥哥才是亲哥。

    丁嘉便发挥了他大学生(?)的智商优势,马不停蹄赶工。丁嘉一边做题,一边擦汗,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学生真不容易,这些题目好难,生僻成语且不说,那些数学题简直是谋杀呀……好在有百度问答,互联网真是人类伟大的发明!丁嘉有个百度账号,时常做任务,积分颇高,这次一下子用了个精光。那孩子看着他,崇拜得两眼冒光,丁嘉又在网上查了这两个月来的天气预报,开始瞎编日记。两天之中,完成了五分之四的任务,那小孩又开始吃饭了,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无邪。

    丁嘉这几日的注意力只在表弟身上,哪料到表哥正在他眼皮下筹谋着第二场围殴?

    目标高勘是个书法老师,曾经拿过国际青年硬笔书法金奖,五年前就从学校离职,在大智路开了一个青少年才艺培训班,早年只他一人教授书法,如今已颇具规模,三层楼,每层有四间教室,暑假请了一些艺术生打工,兼职音乐、美术培训。暑假里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学生进进出出,那些倒霉孩子多是被家长押解而来,一脸的闷闷不乐。

    陈雄站在走廊的窗外,教室里小孩子们正在悬腕,雪白的宣纸上抖下一朵朵的墨花,高勘正一一为小学生纠正握笔姿势。陈雄心里还有些惋惜,然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禽兽。陈雄每次动手之前,总会在心中将对方恶魔化,这样一来,带着正义buff的拳头会更有力量。

    即便是该寂静的写字课堂,这些孩子也叽叽咋咋,犹如三千只鸦雀齐鸣,没有半刻的消停,陈雄耳膜发疼。回想起中学时代,成为体育特招生并非初衷,他曾想做一名飞行员,然而个子太高被刷了。招飞人员甚至开玩笑对他说,小伙子这么好的条件当飞行员可惜了,去当模特多好啊。陈雄落选本就难受,一听这话更加郁闷。

    丁嘉说过,客户84是个卷发男人,可这个高勘却一头黑发,穿着七分袖的简易汉服,扮相古典,看起来很有学问。陈雄心中不太确定,担心再出乌龙。他本想带云烟来认人,但云烟十分抗拒,陈雄便有了主张。这个人,云烟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因此不管怎么打,都是没错的。

    老周从寺庙回来,就变得像大一时一样,死气沉沉,似乎被宗教给腐蚀了。至于嘉嘉,他正用二十几岁的智商写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作业,写得不亦乐乎,这事儿还是别让他参与。

    高勘的艺术培训学校每周休两天,周二和周四;在中国的中下层阶级里,最易赚的钱莫过于培训事业,家长在孩子身上的花费最舍得,而即便有这样的好生意,高勘也没买别墅,一家人就住在培训学校的后院,陈雄告诉云烟的时候,说他这对头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赚到什么钱——敌人很穷,对云烟来说是一个安慰。

    周四那天中午十二点一刻,高勘一家正在吃午饭,听到了敲门声,高勘的妻子向猫眼中一望,对方是个彬彬有礼、相貌俊美的陌生青年,高妻不疑有他,便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隙,就被大力冲撞开,高勘的妻子一声尖叫,三个青年男子便冲了进来,将门一把反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断了家中的电话线,陈雄手疾眼快,一下子将桌上两个手机抢过来,扣下电池板,扔进桌上的菜汤里。高妻穿着简易的丝绸睡衣,大声尖叫呼喊,你们是谁。周肃正一把将他们三岁的儿子抱起,高妻立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敢再叫。

    待看清了后面那人,高勘一脸震惊,嘴巴动了动“王……王艳?”四月份的时候,高勘曾千里迢迢北上,寻人未果,如今这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与十年前的那个孩子相比,真是梦一般不真实。

    云烟上前一步,冷笑一声“呵呵,你还能跟女人生孩子?我以为同性恋对女人是硬不起来的。你自己开学校,是方便你把学生先奸后杀吗?”

    高勘听了这话,不由望向妻子,而他妻子也正在看他,夫妇二人目光一对上,高妻突然站起来,发疯一般冲向周肃正,要夺他手中的孩子。那孩子方才尚无反应,此刻被母亲的举止吓到,放声大哭起来。周肃正上前一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那女人的睡衣后领处揪起,将这两人丢进洗手间,大力拽上了门。

    拽门是个信号,陈雄不由分说动起手来,拳头立即雨点一般绽放在高勘浑身上下。高勘还来不及再说话,只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在地上翻滚。云烟平日里只知陈雄腿长且快,没料到他的手也这么快,顷刻间高勘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能破的已破,能断的已断,但是没流一滴血。云烟冷笑一声“他不敢报警。”有了这句话,陈雄便用上了脚。

    这种强度和密度的毒打,有陈雄一人便够了,房间里挂着高勘夫妻二人的合影,壁柜中陈展着各色奖杯,以及高勘获得的各种荣誉,一切都是幸福和平的景象。很难想象,主人曾做过怎样丧心病狂之事。云烟十分冷静地将这一切砸成碎片。从十一岁起,复仇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模拟过多次,到如今却只能做到很小的一部分,实在遗憾。他不能为这人渣浪费太多的情感和精力,也不值得让周肃正和陈雄冒更大的险。

    高勘的妻子在洗手间里拼命拉扯,绝望地嚎叫,周肃正拽着门把手,不放她出来。周肃正一边拽着门把手,一边镇定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口阻止陈雄踢打地上血流满面的那个人。这场殴打和破坏并没太久,只持续了八分钟。云烟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说“行了,走吧。”陈雄打完人后,想找块干净布擦一擦鞋子,却没能找到,云烟的破坏十分彻底,就差放火了。

    云烟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高勘说“郑麻子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事他会出庭作证的。”

    第二十五章(下)

    四人返校是坐的飞机,云烟一个舅舅买的票,他在机场有个小餐馆,卖点鸭脖之类的土特产,陈雄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十分紧张,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为防止他晕机或耳鸣,周肃正上飞机之前做好了万全之策,然而一切十分顺利,陈雄并无恶感,一路生机勃勃,甚至开始批评丁嘉“你把手机摸出来干什么,当心飞机掉下去!”

    “毛毛,听说你以前叫王艳?”丁嘉笑眯眯地说依偎过来说。

    云烟黑漆漆的睫毛一扫,横了他一眼“陈雄说的?”

    “你婆婆家还留着你以前的课本呢,上面写着这个名字。”丁嘉说,继而口吻变得幽怨,“陈雄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你总让我向你打报告,你自己呢?”

    云烟不耐烦地说“有些事,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丁嘉便不吭声了,过了很久,云烟才轻声说“我大舅的女儿叫王艳,她掉江里之后,这个名字……就给我在用,我还顶了她的户口和学籍。你知道的,我爸妈没结婚,我没户口也没学籍也没名字,一直叫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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