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周肃正、云烟、陈雄都一愣,但云烟却说“没错,打的就是你。”
陈雄闻言,手下加力,曲宋君本来不想示弱,却不由“嘶”了一声。
陈雄的手劲大,曲宋君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旁靠近太阳穴的皮肤组织也绷得紧紧的,一双下耷眼都被陈雄扯成了丹凤眼,细长而上挑,整张脸都仿佛做了个拉皮手术,没有一丝皱纹。他与云烟两年不见,如今骤然相逢,却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见云烟死鸭子嘴硬,陈雄变本加厉,丁嘉赶紧摆手,向周肃正哀告“寝室长,不是他!”那天酒店房间中的光线虽然昏暗,但除去性别相同和烫了头这两点,客户84的确不是眼前这名青年。
周肃正却仿若未闻,不远不近地站着,这件事仿佛与他有关,又仿佛无关。他眉头微皱,似乎并不赞同这两人将错就错,然而也没有出言阻止。
丁嘉十分不解。以前好多次,众人激动忘形,或惶恐或狂暴,寝室长总能保持清醒,处乱不惊,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但今天,寝室长却任由一个青年被冤而无动于衷,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丁嘉看不过眼,上前去拉陈雄的手腕,可这时候,地上的曲宋君却说“我是罪有应得。”
听了这话,几人脸上都流露出“妈的,原来歪打正着,白自责了”的愤慨。
千里奔袭却打错人,云烟的心情原本十分复杂,但他无比镇定,毫不露怯。人生很多场合,是知错、改错,却决不可认错的。如果曲宋君喊冤,云烟就摆个脸色,装个高贵冷艳,让他自行反省,曲宋君前科累累,随手可撷,他一定能给自己组织出一份合情合理的罪名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承认了。云烟心想,这两年没见,这厮肯定又干了不少坏事。
这时候,曲宋君的小男友赶了过来,见了趴在地上的曲宋君,有些惊吓过度。云烟使了个眼神,陈雄松开了手。
见小男友来了,曲宋君赶紧说“歆歆,你明年就中考了,暑假还要补课,先回去吧。”
丁嘉心想,才初中啊,现在的孩子真早熟。
少年看着曲宋君乌青的熊猫眼,哭着说“下午补物理,我不想去。”
曲宋君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不用怕。”
少年掏出身上的十块钱递给云烟,带着哭腔说“我就这些了,等下次有钱了再给你们。他是个病人,身体不好,不经打。”
四人心中都“咯噔”一声,这下麻烦了,云烟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病?”
少年说“口腔溃疡。”
五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云烟说“哈,真是苍天有眼。既然你已罪有应得,我们就不再为难你了。你回去之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打错了人,云烟是想就坡下驴,可曲宋君却不干。在挨打的一瞬间,曲宋君十分慌张,但顷刻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是云烟回心转意了!
高中时期,他追了云烟三年,云烟正眼都没瞧过他。高考后就再也没有了云烟的消息。而他万万没料到,消失了两年的云烟突然杀回家乡捉奸,还因爱生恨,对他痛下毒手,这让他心中又甜蜜,又难过。
云烟终于在乎他了,可是太晚了,他已经有了歆歆。太晚了,太晚了……曲宋君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有定性,上天原本赐予了他无上的珍宝,可惜他不肯守候,致使蝴蝶横渡沧海归来,找不到栖息之处。可是歆歆,噢,歆歆,云烟,云烟……曲宋君惆怅地想,有了这么一节,纵然他以后的人生一无所得,他这辈子也值了。
陈雄下手很重,松手却很轻,他松开了很久,曲宋君还没意识到,一直趴在地上,直到他小男友诧异地询问,他才艰难地爬了起来,转了转颈项,脖子发出咔嚓咔擦的声音,他左右各转了四个八拍,他看了云烟一眼,说“你瘦了。”
云烟叉了一把自己的腰,感知了一下围度,和两年前差别不大,但丁嘉听了这话有点气愤,立即纠正了他“云烟胖了好几斤。”这人睁眼说瞎话,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喂肥云烟的功劳。
曲宋君小男友叫袁歆,曲宋君的问候听在他耳中不是滋味,他说“你就是云烟?”这就是曲哥追了三年未果的人,原来还以为是宰钱的,原来是来横刀夺爱的!
丁嘉笑眯眯地说“是啊,他就是云烟。”然后无比自豪地说,“他考上大学了哟。”
这个语气让云烟莫名害臊,怒道“嘉嘉你在荡漾个什么劲?”和他那个土包子父亲一样无聊。
丁嘉说“云烟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看你多有名,要用光荣事迹来激励一下晚辈嘛。”
这话听在袁歆耳中十分刺耳,这分明就是挑衅!过了这个暑假他才念初三,期末考试成绩稀烂,能否直升本校高中还是个问题,对方来者不善,一见面就吹嘘在上大学。大学生了不起啊,现在国家扩招,大学生和白菜一样不值钱,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纵然袁歆一百个不服,却只能憋在心中,他喜欢曲哥,曲哥却喜欢云烟,云烟还装模作样,欲迎还拒,欲擒故纵,假惺惺地不喜欢曲哥,在这条感情鄙视链上,云烟已经高了他两个头,完全可以俯视他。云烟美丽又凶狠,还上了大学,自己拿什么和他比,拿什么挽回曲哥的心?
袁歆气得大喊“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个不要脸的老男人,老狐狸精,在外面混得差,就思念曲哥温暖的怀抱,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丁嘉惊呆了,周肃正沉默了,陈雄一脸似笑非笑,云烟的脸色变了又变,“混的差”三个字戳中他的痛处,他指着袁歆的手都在哆嗦,点了半天,却硬是没能开口,几乎憋成内伤。
周肃正淡淡地说“你要骂就骂好了,我无所谓。”
听了这话,云烟立即像决堤的洪水,语速极快,骂声铺天盖地“我操你妈,你们这群违背人伦的死同性恋,死变态,少他妈出来丢人现眼,谁他妈跟你们一样爱操男人屁眼,拉屎的地儿被你们当块宝,茅坑都比你们干净!垃圾!”
袁歆愣在那里,泪凝于睫,说不出话来。他都被骂傻了。他本以为这是同类之战,二受抢一攻,他需要承受的是云烟对他容貌、打扮、学历的奚落,想不到却是圈外人对这个群体的厌恶。
对这种人身攻击,袁歆几乎崩溃,毫无还口之力。他转向一旁的周肃正——刚才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吼道“你也是gay,和我们一样,都是弱势群体,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们!我们才是一路人!”
陈雄和丁嘉听得蹊跷,寝室长明明跟他们才是一路的嘛!
周肃正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袁歆还在这里说个不停,云烟忍无可忍,一个推搡,袁歆立即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曲宋君上前将袁歆扯起来,护在怀里,说“他还小呢,才十四,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
云烟气得还在哆嗦,一双杏眼血红“让他嘴巴放干净点,谁他妈跟你们一路人?再侮辱我朋友,老子开了他!”
听了这话,袁歆他紧紧依偎住曲宋君,娇羞地说“曲哥已经把我开了,哪还轮的上你?”
云烟稍微一愣,但他很快就从袁歆的表情上读懂了,妈的,他说的是开瓢好吗,不是开苞!
曲宋君也说“云烟,我是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比必须承认,没有我,你长不了今天这么高。”
陈雄笑了“卧槽,你是他亲爹啊,他的dna是你给的?”
曲宋君说“高中三年是长身体的时候,若非我天天给他送早餐,买豆浆,云烟根本长不高。他像个仙一样,都不吃饭的。”
听了这话,袁歆不干了,捶打起曲宋君来“凭什么,凭什么,你都没给我送过早餐!”
曲宋君无奈地说“你这不还没考上高中嘛。”
丁嘉很不爽地说“云烟根本不爱喝豆浆,他只爱吃我们寝室长做的饭菜!”
听了这话,曲宋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云烟有新男友了!
曲宋君心中一阵刺痛,看了周肃正和陈雄一眼,弄不清是哪一个。可无论哪个都又高又帅,
他十分心塞。他说“云烟,我再请你吃最后一顿饭吧。”
打错了人,还要吃人家的饭,连陈雄都有两分不好意思。云烟说“还是我请吧,就当还你三年送饭的人情。”
“还人情”,这三个字云烟说得好轻松,但曲宋君欲哭无泪。如果有的选,他宁可吃一份毒药,立刻就倒地死去,也不要吃这一笔勾销的断交饭。
但是他没得选。曲宋君戴上墨镜,又用水抓了抓卷发,造了个型,曲宋君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所挨这顿打被掩藏得严严实实。
云烟很恶毒地说“我们今天去吃川菜。”
丁嘉面有为难“川菜啊,为什么是川菜?”那个花椒很麻的。
云烟笑着说“因为曲宋君说他口腔溃疡,嘉嘉你放心,川菜馆也能炒鸡蛋的。”
中华神州遍地川菜馆,可究竟是不是四川人开的,就很难讲了。你进一家店,要先和老板娘亲切对话,如果对方说的是川普,权且相信一二。在大学时代,301寝室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有一次,老板娘露馅了,她讲的是东北话,四人要走,老板娘说“我不是四川人,但我家厨子是!”于是,一个自称是厨子的光头出来了,讲了几句蹩脚的四川话,一听就是现学现卖,但四人被这种急中生智、热爱学习的精神打动了,吃了一顿饭,意外不错。但丁嘉觉得,酸菜鱼还是寝室长做的更好吃。
饭店的时候,点完一堆干煸、水煮的辣菜后,云烟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同性恋能吃辣椒吗,屁股不痛吗?”
袁歆含泪没吭声。
众人都知道云烟没安好心,但没料到他这么毒,丁嘉自我安慰地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至少云烟一定能长命富贵。
云烟继续伤口上撒盐,说“曲宋君,你以前不是个大哥吗,多威风啊,怎么现在成了孤家寡人?你看,黑社会都不收同性恋,你们还是改改吧。”
曲宋君十分郁闷,这又不是做错了事,怎么改?再说,他失势又不是因为性取向,当年他骑着摩托大队,铺天盖地追云烟的时候,马仔们起哄也起得很厉害。你能成为别人的大哥,是因为能给别人某种利益和好处;可去年他被人打了,由于顾及袁歆,他没能还手,这事一传开,他的名声和势力就一落千丈,再也罩不住人了,到现在落魄不堪,好在歆歆平安无事,他觉得很值得。
袁歆坐在丁嘉身边,见他眼圈红红,可怜兮兮,丁嘉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们寝室三人都比你对象英俊,云烟看不上他啦。”
曲宋君虽与他们是同龄人,但高中时代,为了鬼混,曲宋君的扮相一直很成熟,像个社会人士,所以丁嘉一说“卷发、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云烟马上就想到了他。倒是现在,不混黑社会之后,他的打扮正常了一点,除了烫卷发,耳环、乳环什么的都取了下来。
对丁嘉这话,曲宋君颇有微词,其他两人就算了,你个胖子哪来的自信?可他仔细一瞧,这个小胖子白白嫩嫩,十分水灵,确实会是某些人钟爱的一款,但他怎么能和云烟在一起呢?!云烟和周肃正在一起,是金童龙女;和陈雄在一起,是吕布与貂蝉;和这个小胖子在一起,就有飞燕和玉环搅姬之感,好浪费。
“哪个是你朋友?”曲宋君问。
丁嘉闻言,赶紧将手高高举起来,周肃正见了,将丁嘉雪白的手臂按了下来。丁嘉还要再举,周肃正便轻轻捉着他的手,在桌子下握住不放。
丁嘉不知道,在有些地方,“朋友”特指“对象”。
寝室长的掌心好温暖,体温比丁嘉要高。丁嘉身上冬暖夏凉,是云烟消暑避寒之利器。
那天,面对一桌子红艳艳的菜肴,口腔溃疡的曲宋君没什么,做受的袁歆也没什么,不爱花椒的丁嘉也没什么,云烟只吃了不几筷,回家就胃痛得直打滚,把丁嘉吓得要命。所以,做人还是要厚道点。
云烟一边胃疼,一边在想,暗恋过他的死基佬,除了这个曲宋君,还会有谁呢?
第二十章(上)
陈雄感冒刚好,睡觉不敢开空调,夜里热醒了一回,出了一身的汗,只得起来再冲个澡。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他清醒了不少,发现楼梯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倚靠在木栏边。
“嘉嘉,你怎么在这儿睡?”陈雄把他拎起来晃醒,“你不是一直跟云烟睡的吗,他尿炕了?”
丁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脑袋继续歪回柱子上,说“云烟太淘气,我不和他睡了。”
除了刚回苏州的第一个夜里,云烟比较老实,到了第二夜,躺在床上后,云烟就开始让他帮忙摸一摸。丁嘉觉得这是别人家,不太好。云烟说,我姐家,怕什么?丁嘉从未拒绝过云烟的要求,只好硬着头皮帮了云烟;云烟十分客气,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非得礼尚往来。黑暗中,丁嘉用手背掩住口,生怕住在隔壁的寝室长听到。这几天,每一个夜晚,丁嘉都觉得自己荒淫无道,堪比亡国君主,床前的垃圾篓中扔着一堆可疑的卫生纸,每天早上起来,丁嘉都觉得格外害臊。
今天找完曲宋君和袁歆的麻烦后,又吃了火锅,云烟肚子痛了一下午,直到睡觉前才稍好,本以为他今晚能老实点,结果却更加变本加厉。
关灯以后,云烟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小白痴说他被曲宋君开了,是怎么开的?”然后又问,“嘉嘉,你知道吗?”
这么深奥的问题,丁嘉怎可能知道。
结果云烟就爬了起来,腾的一下起身,全身撑罩在丁嘉的上方,热气腾腾地逼近了过来,说“我也来试试看。”
丁嘉闻言大恐,要将云烟推开。云烟说,嘉嘉你让我研究一下嘛。说着就打开台灯,去扯丁嘉的裤头。丁嘉不肯,但云烟手速极快,很快就扒了下来。
然而不过是叶公好龙,云烟一看到丁嘉男性的器官,立即就生了嫌弃之心,不由旧话重提,让丁嘉将这碍眼的东西割掉。
丁嘉自然死死护着他的命根子,云烟却不肯罢休,恨不得现场就来一场敬事房才做的手术,两人开展了一场生死搏斗,直到云烟的膝盖一下子撞到了丁嘉的会阴处,丁嘉痛得蜷成一团,几乎昏过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烟吓惨了,不停地摇晃着他,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据科学家排名,男人蛋疼是超过分娩十倍的疼痛,瞬间的疼痛可以致死。
空调房中,丁嘉生生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过了好久才缓过来,说“我去外面睡吧。”
丁嘉整个人蔫蔫的,那一瞬间嘴唇都疼得咬破了。
云烟也恨自己没轻没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丁嘉走出了房间。
丁嘉准备去敲陈雄的门,可隔着一层门板,丁嘉都听到了陈雄的鼾声,唉,他睡得真香。
寝室长的门……虽然他今天在桌下偷偷牵了自己的手,丁嘉想起来还心中甜甜的,但他还是不敢去敲寝室长的门。
没办法,他只好在那边靠一靠了。楼梯口还有点风吹过来,丁嘉很快就睡着了。
陈雄洗完澡后有点冷,领着丁嘉进去了,但没过多久,丁嘉叹了口气,他还是去楼梯口吧,陈雄睡觉就是一个大大的“太”字形,他逐渐伸展,细细扩张,就像秦始皇吞并六国一样,渐渐的,慢慢的,丁嘉快掉地上了。整张床只剩陈雄双臂腋下、胯下有一大块地方,但是那地方不足以让丁嘉缩身。丁嘉只好默默下床,又回到了楼梯口。
然而当丁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床上的。他吓了一跳,不敢动,转了转眼珠子。当知道身在何处时,他心中一甜,几乎笑出声来。
只要不像陈雄那样摆太字,一米五的床,睡两个成年男生绰绰有余。一旁的周肃正睡得和煦恬淡,鼻息轻微,若有若无。丁嘉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他面上流过,流过睫毛,流过鼻梁的弧度,深邃的人中,嘴唇的形状……看着看着,丁嘉一手按住了另一只手,他要控制自己摸上去的冲动。
寝室长的唇型长得十分好,如今细看,唇线分明,柔软而干燥,沉睡之中,微微张开一线,丁嘉很想上前恶狠狠亲一亲,像曲宋君和袁歆那样,天雷勾动地火,他要告诉寝室长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寝室长是个好学生,呆头书生一个,根本不懂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切还要仰仗自己,幸亏他后来和袁歆互换了qq,有很多东西可以徐徐交流……
唉,寝室长要是像袁歆一样会撒娇就好了,丁嘉买菜没给买葱蒜,寝室长就不高兴,锤一锤他的肩头,然后丁嘉再突然将葱和蒜苗变出来,寝室长就破涕为笑,再锤他一把,说他好坏都会骗人了……真是爽得不要不要的……丁嘉痴痴悬想,大一的时候,自己若不交那十块钱的寝室费,寝室长会不会用撒娇呢——给嘛,快给人家啦~~还要去配钥匙呢,给嘛~~然后自己就狞笑着说,给亲一下就交钱!然后就名正言顺欺负一下寝室长,哎呀,真是爽得鼻血都出来了……
“精神很好啊,一大早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