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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硬/寝妓 第13节

作者:沉默是金 字数:25992 更新:2021-12-18 19:21:56

    云烟并不动怒,也不和他父亲争辩,但这样的情况却让云中鹏一脸慌张,忙向一旁的周肃正、陈雄投去了深深的一瞥。

    云中鹏年近五旬,五官面容并不显老,但鬓角早已斑白,显然是平日里思虑过重。看着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这样尴尬可怜,身为人子无不生恻隐之心,但周、陈二人都并未如云父的愿来劝阻云烟。

    面对这无声的恳求,陈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向云烟的方向虚晃了一下手,说“他是大佬,我们这些马仔只能听他吩咐。”

    云中鹏机械地转了转脖子,又复望向周肃正,这孩子成熟冷静,是四个人中最有担当的一个。

    然而,周肃正却平静地说“让他自己决定。”说着,他向楼走去,对云烟说,“我去叫丁嘉。”

    听了这话,云琴和她妈同时痛哭失声,看着这两个窝窝囊囊的女人和乱哄哄的家,云烟又沉默了片刻,闷闷地说“就当我十年前没来过吧。”

    袁歆年纪小,睡眠也好,睡了很久才被丁嘉摇醒,他照了照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突然说“糟了,今天有班主任的课,我必须把头发染回去,不然会被骂的”

    丁嘉曾在云烟父母那边的浴室里见过染发膏,两家别墅阳台处相连,丁嘉用小瓷汤勺舀了一满勺给袁歆染了回来。丁嘉给袁歆围上一块大浴巾,打湿了头发,揉洗得十分干净,又找到了一把齿很密的木质梳子或者说叫篦子顺着袁歆的发际线向后梳理,遇上袁歆头顶的旋儿,就向旁偏一偏。他做得小心翼翼,染膏一星也没溅到袁歆的皮肤上。

    过了两三个小时,丁嘉又给他冲洗了几十遍,袁歆头晕目眩,觉得脑子也要进水了,喊够了够了不用冲了,但丁嘉觉得这种化学成分保留在头上的越少越好,直到冲下的水变得清澈无色,才给袁歆擦干了那颗项上人头。

    袁歆染发之后,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皮肤苍白,牙口不齐,头发黑得仿佛吸饱了浓郁的碳素墨水,假如你手里有一支钢笔,不管有墨没墨,都会情不自禁想在他脑袋上蘸一蘸。这种黑异常显眼,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他存在的空间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他头顶聚焦。

    这样一来显得年龄更小,纤细文静,货真价实的初中生一枚,看得丁嘉心中都蒸腾起了一股身为大人的自觉。与云烟时常的自我迷失不同,丁嘉是常常将自己的现状遗忘,年龄也好,程度也好,只有靠这种偶尔路过的人马来作参照,丁嘉才会瞬间定位起自己人生的坐标象限,觉得自己该干点与年龄、身份相符的事情。

    周肃正招呼了他要离开的事情后,丁嘉来的时候一身空空,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他对袁歆说“把你喊出来这么久,耽误了你不少学习的宝贵时间,我送你回学校吧。”

    丁嘉口袋里的最后一百块钱是他与人争风吃醋时残留的理智,纵然为寝室长一掷千元,却并非一个红眼的赌徒。袁歆这小孩乖巧听话嘴巴又甜,丁嘉十分喜欢他。

    在学校门口,丁嘉给袁歆买了四瓶一封的旺仔牛奶,剩下的钱买了点别的东西。袁歆一看那些,吓得小脸更加惨白“胖丁哥哥,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丁嘉手里拿着三本书,一本物理重难点手册,一本化学的教材全解,还有一本数学的黄冈练兵,见袁歆推辞,豪情万千地说“别和你丁嘉哥哥客气啦,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袁歆推脱不过,只好接下了这三本教辅,垂头丧气,一张小巴掌脸像一条绿色的苦瓜。

    他进教室的时候,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袁歆腿都软了。班主任盯着那颗黑漆漆的人头痴痴看了老半天,都忘了骂人,正要骂人,却又看见了袁歆手中的书,只好将一肚子的话又咽了下去,说“快进来吧。”

    袁歆进教室后,丁嘉给外婆打了个电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钱了。

    由于丁教授出手阔绰,奢靡浪费,时常爱买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家中的财政大权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齐教授手里。丁教授溺爱孙子,给丁嘉零花钱十分阔绰,自小丁嘉就是同龄人中的富翁,买零食从来不手软,这一点齐教授是不赞成的。丁嘉长大后也懂事了,想买什么先私下向外婆开口,外婆同意就买,不同意就算了,外公对他予给予求,毫无节制。

    外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丁嘉说还不知道呢,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

    外婆也没再多说别的,只叮嘱他注意安全,听别人的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

    又过了一两分钟,丁嘉的短信提醒他有10000的进账。丁嘉一看,心想哇这么多,是不是外婆多打了一个零,还是银行给多了再转念一想,这些天吃住都在云烟家,除了酒吧那一夜,几乎没别的开销,这钱以后要给大家垫付。陈雄身上早就一分钱都没有了,但是他毫无畏惧地跟着大家四处乱走。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丁嘉刚刚离开这家中学,身后传来紧急的脚步声,他转身一看,是袁歆追过来了,跑得大汗淋淋,气喘吁吁,丁嘉忙说“哎呀,你慢一点,都跑褪色了”

    袁歆很是不舍,眼睛里一片晶莹,他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胖丁哥哥,上次我说我在攒钱,其实不是为了攒学费,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丁嘉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赶回来,忙问“那件事很重要吗”

    袁歆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说“是啊,很重要,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对我妈都没讲过。曲哥就连曲哥都不知道。”

    看着这小孩的眼神,丁嘉忙摆手,说“不要讲,不要讲,千万不要讲出来,也不要写出来,不然就不灵了,就办不到了”

    袁歆不理解“为什么”

    丁嘉不能告诉袁歆,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从小到大,但凡被他写出来过的计划表、标的制订状书、雄心壮志、旦旦誓言,全都没能实现,无一例外。简直是受了诅咒。

    意识到这一点后,丁嘉新买的笔记本空空如也,纵然内心有无数条河流在奔腾,纵然看着闪烁的星空无比想要倾诉,但他都一一将之收束在心底,涓滴不泄。那些无法写出来的秘密,没有说出口的话,绝对不给他们泄洪口,就是要让它们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发酵,膨胀出更多的能量,供你为了那个心中的秘密,实现那个梦想跑得更远。梦想,千万不要说出来啊。

    正如袁歆回奔一样,云家众人哀伤之际,本已走远的陈雄又回来了。众人大喜,以为云烟回心转意,派这位长腿兄弟做信使。可陈雄却一言不发,径直飞奔去二楼的阳台,收了几条内裤,向众人挤出一个笑,一言不发,撇下一干面面相觑的人,走了。

    第二十四章上

    丁嘉问,我们去哪儿

    云烟未搭话,周肃正开口了“先吃点东西再说。”

    四人进了一家路边餐馆,点餐之后,坐在窗边的陈雄指着外面的马路,说“哎,你姐夫的车。”

    云烟探脖子一看,果然是,只“嘁”了一声,并不理睬。丁嘉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一拍大腿“糟了”

    他给袁歆染了头发之后,没去冲洗那把篦子,现在染发膏一干,材料都凝固在梳齿上。那把篦子质地良好,年代久远,看花纹样式大概是民国时期的老物,弄坏了相当可惜。

    丁嘉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一脸抱愧;云烟却扶桌大笑,浑身抽搐,直笑了一两分钟才停止,然后摸了摸眼角,竖了竖大拇指,说“嘉嘉,干得好”

    众人不解,云烟按着胃,吸了口凉气说“那篦子是陶妈的,哈哈哈哈”说完又大笑起来。恰在这时,云烟电话响了,看来电显正是姐夫郭玮,云烟心情不错,遂接通了,按了个免提。

    电话一通,郭玮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弟,你们在哪儿呢”

    云烟懒洋洋地问“啥事啊”

    三人心想云烟真能装蒜,但也不吭声,细细听那边说“哎,你前脚走,陶妈后脚就上吊了。”

    那天,云中鹏夫妇没听见陶妈说什么,丁嘉也没听见,可周陈二人却是亲眼见了那场争端的始末,陈雄对那老妖婆无比厌恶,正要问“死了没”,丁嘉却急得慌忙站了起来,冲着电话那边说“让她不要冲动,不要伤心,我赔她一把新的”

    云烟赶紧捂住了话筒,将手机移到一旁,按回话筒接听,说“我没事,你好好照顾我大姐。”说完就挂断了。

    接下来,陈雄、周肃正、云烟都在专心吃饭,唯独丁嘉心不在焉,总记挂着要跳楼的陶妈,也不知那把古董梳子多少钱,若是市场上买不到,给她汇款也行。

    丁嘉小心翼翼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云烟大力一拍桌子,桌上盘里的牛蛙都蹦了蹦,云烟怒道“你干嘛总站在我敌人那边,非要和我作对”

    丁嘉一愣,没料到云烟这么大的反应。云烟大声说“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刘迪明的时候也这样,现在陶妈也这样,丁嘉,我原以为,你应该算是我朋友”

    这话听得丁嘉心中一酸,什么叫“应该算是”

    云烟激动地站了起来,陈雄在一旁拉住他,云烟大声说“我杀人也好,放火也好,不用你站岗放哨,也不用你挖坑埋人,你只用告诉我,杀得好,这就够了我云烟不用你为我生,不用你为我死,也不用你为我出钱出力,只要你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这就够了,我再没别的要求,可是丁嘉这么简单,你做不到”

    云烟越说越激动,最后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陈雄将他按回椅子里;周肃正看着这两人,叹了口气,轻轻牵住他的手。

    丁嘉从小到大受过不少欺辱,却甚少落泪,此刻早已泣不成声,铺了一层塑料纸的餐桌上接了一大滩晶莹的液体,仿佛打翻了一小杯开水。他不知道云烟为什么这么激动,一下子就将他开除了朋友的行列。

    这一桌动静如此之大,服务员也不敢上前劝阻,该上的菜也迟迟不敢端过来。

    云烟平静下来后,摸出手机说“嘉嘉在君怡酒店出事的那天,客户84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没接。前几天我查了号码所在地,是武汉移动。”

    周肃正说“做事做到底,不要半途而废。”

    陈雄说“这次你可一定要看准了”

    云烟看着手机黯淡下来的屏幕,幽幽地说“这个人,我没准备打。一开始,我其实是准备杀的。”

    暑假里的火车大多空旷,苏州去武汉的也不例外,发车趟数也十分密集,四人随便上了最近的车,补完票后,都躺着闭目养神,大概是心思重重,一路之上都没怎么说话。

    周肃正睡了一小会,忽觉耳畔一热,有淡淡的呼吸声,他睁开眼,见丁嘉蹲在他的铺旁,面颊几乎贴着他的脸,情态十分暧昧。周肃正问“怎么了”

    丁嘉似乎有点犹豫,垂下眼睑小声问“那个我们那个的事,能告诉云烟吗”

    周肃正躺在铺上微微一笑,问“哪个的事”

    丁嘉和云烟闹了矛盾,现在丁嘉急需出卖这段秘密来讨好云烟,但是他要征求周肃正的同意。

    丁嘉四下环顾,陈雄在打鼾,由于地方窄小,他只能睡成一个委屈的k字形;云烟不在。寝室长这样问,丁嘉便小心翼翼地一探身,蹲在地上吻向周肃正的脸。周肃正轻轻捧起来他的面庞,深深回吻起来。卧铺车厢几乎是空的,铁轨的撞击声哐哐作响,云烟随时都会回来,可丁嘉顾不上了。

    突然火车错轨,一个巨大的震动,惯性之下,丁嘉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上。周肃正又笑着说了句什么,可一片嘈杂声中,丁嘉没听清,只看唇形似乎是“上来”二字。

    丁嘉有点不好意思,稍一犹豫还是爬了上来,周肃正坐了起来,将丁嘉揽在怀中。丁嘉觉得寝室长的怀抱过分的温暖,都有点热了,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丁嘉的心中打起了鼓来,并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丁嘉靠着周肃正睡了几分钟,又突然惊醒,想起了什么又赶紧下床穿鞋。见他匆匆跑开的身影,周肃正无奈一笑,这样也好。

    丁嘉跑向前面的车厢节点,那里的密闭空间乌烟瘴气,云烟正在里面抽烟。丁嘉拍了拍玻璃,云烟挥了挥手,让他走开,云烟知道丁嘉不喜欢烟味。但是丁嘉不走,持续拍着玻璃,云烟很烦,手里的烟还没抽完,只好掐灭了火,开了门。

    云烟一出来,丁嘉就眯着眼睛乱挥手臂,一脸嫌弃,说“你抽多久了啊,一包烟都完了”

    云烟懒懒地靠在一个空座上,说“找我干啥”

    丁嘉上前一步,贴在云烟耳畔小声说“那个寝室长又牵我手了。”见云烟微微皱眉,丁嘉不敢挨着他太近,只好后退一步,说,“你不是说,要是寝室长和我再有什么,就来告诉你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云烟问“什么时候”

    丁嘉说“在苏州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

    云烟沉默了片刻,说“我看见了。”当时丁嘉不停泪流,周肃正便牵了他。

    见丁嘉没回应,反倒一脸期待望着他,云烟不由纳闷“你还有什么事”

    丁嘉缓缓地说“刚刚,我们又”

    云烟一捶车壁,哐当一声,怒道“真他妈无耻”

    丁嘉赶紧摆手说“不关寝室长的事,是我亲他。”

    云烟觉得匪夷所思,说“你无缘无故亲他干嘛,你又干了什么蠢事,被他要挟了”

    丁嘉摇摇头,鼓起勇气说“我以后听你的话,你让我讨厌谁,我就讨厌谁。你要问我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云烟看着丁嘉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你你刚刚故意亲他,就为了制造一个事端,好特意跑来告诉我”

    丁嘉心中一咯噔,云烟真是太聪明了,自己构思了好半天的阴谋,他一秒钟就看穿了,哎命苦

    云烟见丁嘉眼珠子乱转,便知道这原因跑不了,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老周看上你,也是他倒了八辈子霉。

    第二十四章中

    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停满了旅游大巴、机场大巴,许多人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如同一股蚂蚁搬家的潮水。

    陈雄说“云烟,你雄哥活了二十几年,头回看到打架认错人、回家认错地的。你真是个人才,嘉嘉都不会这样。”

    丁嘉站在云烟的背后面,默默点了点头。

    云烟皱着眉,一脸疑惑,周肃正转了两圈回来了,说“机场设施很新,使用不到两年,这是政府征地,搬了没多久。”

    一听“征地”两字,云烟的眼睛大放异彩,赶紧去找了个一身橘黄的清洁工询问情况。

    云烟一下子就找对了人,这清洁工正是原住地居民。拆迁后爆发,一下子就坐拥二十几套房子,但苦习惯改不了,闲不住,只好又出来给人打工。

    王家湾已在三年前集体迁走,得知了新村所在地后,四人便打车前往。新村靠近九峰公墓,非扫墓季节,路上行人稀少,已是农历七月,每个路口都可见到摆放的祭品,化为灰烬的黄纸。

    新村里种了密密麻麻的楼群,全是一模一样的七层双套房,四人下车后,还未走到第14排,就听到一个老太太边跑边喊的声音“毛毛毛毛”

    云烟回头向众人一笑,便快步迎了上去。一个六十来岁、穿得十分花哨的老太搂着云烟又哭又骂。这人就是云烟的婆婆。

    云烟问“爹爹呢”

    婆婆一脸仇视地说,这死老头子不要脸,一把岁数了还不成器,不晓得又克找哪个老婊子了。

    晚饭时家里来了许多人,按辈分,都是云烟的堂舅。爹爹回来了,婆婆又是一顿骂,爹爹举了举手里的鱼,争辩说,他是去买江里的活鱼,等了好久,还是高价竞标来的

    搁以前,丁嘉会对这种说法略感难堪。原本在他看来,老年人离性很遥远,外公外婆只是外公外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夫妻。或者说,即便原本有深厚的情谊,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会自觉远离性爱,自觉成为宽厚的长者,年轻人的榜样。外公外婆一直是分房睡的,丁嘉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许在他眼里,这样才是正常的状况。可是有了酒吧的经历,他才明白有些人老骥伏枥,色心不已,完全不输年轻人。

    晚饭后,云烟问起了他最感兴趣的事拆迁房款。可一说到这个话题,婆婆又嚎天嚎地,说家门不幸。这个湾子里的农民刚一拿到拆迁款,就有一批外地人来这里设赌博机,云烟的舅舅一个星期就输完了一百二十多万。还有个别人家一口气输完了五百万,媳妇喝农药自杀的。总之,这笔钱弄得当地人鸡犬不宁,到最后没办法,村长报了警,才将那批老虎机弄走,赌博窝点拆除。总之,现在就剩下这片房群,等待再一次的拆迁。

    据说还有下一次拆迁,因此这批人借钱码高了房子,增加了总面积,一楼开小卖店或者简易家具店,二楼自住,三到七楼都租给外地民工。可一连拆两次,这样的概率堪比被雷劈,简直是白日做梦。云烟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沉重。舅舅输掉钱之后,就外出打工失去了消息,有人猜是进了传销窝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丁嘉睡在云烟身边,小声叫“毛毛,毛毛”

    云烟躺着踹了他一脚,说“闭嘴。”

    丁嘉睡得靠过来,问“毛毛是你小名吗”

    云烟说“不是。我们这边刚生下来的所有奶巴子,都叫毛毛。”

    “可你都长这么大了,”丁嘉说着,又笑着摸了摸云烟的头。

    云烟说“我妈和我爸没结婚,我生下来之后没户口,也没起名字,就一直被人叫毛毛。”

    丁嘉从背后抱住云烟,说“可你叫云烟呀。”

    过了好一会儿,云烟才说“云烟不是我的名字。”见丁嘉还要问,他翻了个身,说“快睡,明天还有事。”

    见云烟不耐烦,丁嘉只好怀着不甘心的疑惑,闭上了眼睛。

    次日的事,是去走亲戚。表姐嫁了一个老家在通山的男子,现在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孩子在老家做周岁,一行人前去吃酒。这种事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陈雄、周肃正、丁嘉三人也随云烟一同前去。武汉这边的亲戚不少,包了一辆大巴,两三个小时之后,便到了通山。

    通山风光秀丽,是个极有文化的地方,屋前有水,屋后有竹,家家的门楹上都挂着自己的郡望、祖训,而那些字眼极有特点,典故别致,你一眼便知道这家主人姓什么,写“竹林贤士”的是姓阮,写“东海日出”的是姓徐,“三槐世第”的姓王丁嘉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一个本地老人见他如此有兴趣,攀谈了一路。

    孩子抓周的过程也十分有趣,算盘,笔墨,骰子、大饼、螺丝刀、口红等十二件物品摆放在那儿,孩子的奶奶一个劲的将笔墨等东西往孩子手里塞,但两个孩子毫不理睬,最后为了那个大饼大打出手,双双痛哭。

    表姐结婚多年,一直没能怀孕,这次去本地的寺庙拜过菩萨,结果菩萨热情过头,买一送一,夜里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交叉感染,吵得要死,夜不能寐。这里的菩萨灵验得很,本地人都交口陈赞。

    通山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有个很著名的隐水洞,云中湖,九宫山,闯王陵墓,还有几个寺庙。亲戚们在这过了一个夜,次日便坐大巴回去了,云烟说多玩两天再走。

    四人虽南北各异,却都生长在平原地区,嫌少见到如此的山林地貌,松风渐渐,溪流潺潺,黄花郁郁,人间的烦恼被拂扫一空,胸襟都变得宽广起来。沿着山路上顶,一路竹海呼啸,欲辨忘言,一切的心事和心结,都被吹散。

    无量寿禅寺还有一部分在修建之中,门票十元,学生证打了个半价,每人收了五块。工匠的手艺好,这里的佛祖菩萨雕琢得慈眉善眼,各个看着舒心悦目,香火比较旺盛,每尊佛像前都供着灯油、莲花、瓜果蔬菜,还有一些酸奶、零食。丁嘉好奇地问“他们怎么知道佛祖爱吃花生”一个青年沙弥说“他们无知。”丁嘉问“那你们怎么不撤走呢”沙弥说“我们仁慈。”见他这个态度,丁嘉就不再同他讲话了,自己拜自己的。

    丁嘉逢佛必拜,这些菩萨们虽然叫不出来名字,但礼多佛不怪,丁嘉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每个菩萨面前的功德箱都丢了几块钱。虽说钱多钱少都是个人心意,可看到陈雄虔诚大拜,磕头砰砰,再往每个功德香丢一毛钱硬币,丁嘉觉得菩萨们有点亏,毕竟他们都那么灵验。云烟没有拜,这些菩萨他都不认识,更别提给钱了,到目前为止,他就认得大肚子的弥勒佛,他一直想找财神,但是寻而未果;而一进寺庙,寝室长就走得不见了人影,丁嘉找了好久都没见到他,佛光普照下,中国移动的信号都被扑灭了。

    广场上有一尊五丈高的观音铜像,身后披着酒红色的落地披肩,雍容壮观。观音是中国人民最亲切的菩萨,这下连云烟也不再无动于衷,三人立即过来叩首,一拜二拜三拜;拜完后,丁嘉看到观音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周肃正,他立即招呼寝室长来拜。四人同拜,有一种桃园结义的错觉。

    周肃正不肯,说“这是送子观音。”

    云烟立即一蹦三尺高,大叫到“日哟,你不早说,刘迪明那厮肯定就是拜送子观音,拜太早了。”

    陈雄幸灾乐祸地笑了“哈哈,反正我和嘉嘉都没女朋友。云烟你可要注意了,别大学没毕业,就拖家带口,儿女成群。”

    周肃正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丁嘉却一脸愧色走过来,小声说“寝室长我对不起你。刚才见你没在,我就私自替你拜了送子娘娘,还许了不少愿”

    周肃正“”

    本寺接受同修挂单,也收留俗人在此避世,但却是有偿的每天两顿饭,有电,上下铺,一天十五块钱。这比住旅店便宜多了,四人决定当晚就在这里住下。

    可是,没有晚饭吃,寺庙里的规矩是过午不食。但见这四人实在饿得难受,青年沙弥就放他们进了大雄宝殿,让他们在那些供品里自己挑,丁嘉拿了一个苹果,拿了一提旺旺雪饼。可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这些零食哪里够,青年沙弥又只得给四人寻了几个冷馒头、蒸玉米、藤上摘了几条嫩黄瓜,一瓶黄豆酱,才将他们打发了。

    那一夜,众人都没睡好;山里夜气降临后十分凉爽,不需要电扇,反而还要盖上薄被子;最要命的是山上草木繁茂,蚊虫蚂蚁十分厉害,那蚊子个头极大,腿脚上带花纹,看着就毒;而为了不伤生害命,和尚们都不点蚊香,以身血饲蚊虫,伟大而悲悯。周肃正苦不堪言,在床上静坐了一夜,到了次日天明,才在床上虚卧了一会。

    宿舍依山而建,他们住的是二楼。清晨八点多钟,丁嘉正坐在一块被风吹得很干净的石头上和一个老和尚说话,丁嘉说着什么,老和尚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丁嘉说“七里香就很好啊,它是芸香科的,叶子形状和豌豆一样。芸香科的植物都有香味,既可以种在外面的土里,又可以种在花盆中,放在房间里的书桌上,驱蚊效果很不错。”

    老和尚连连点头,并提笔在一张纸上记了下来。丁嘉又说“猪笼草也好用,蚊子一靠近它的瓶口,就被吃掉了,而且花和叶片上都有黏性,蚊子一过来就被粘住了,然后就变成了养分和花肥。”

    老和尚摇摇头,说“这个不好,不好。还有别的吗”

    丁嘉说“有呀,薰衣草把它的花风干之后,做成香囊,能防跳蚤咬,还能当樟脑丸用。”

    老和尚说“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以驱赶替代杀戮,好得很,好得很”说着,又在纸上上记录了下来。

    丁嘉接着说“夜来香也行,驱蚊效果也很好,但这种香味太浓,有心脏病、高血压的人闻了受不了,只能种在外面,不能养在屋里头。”

    老和尚想了想,点点头,又记了下来。

    丁嘉继续滔滔不绝“天竺葵是最好的,开花的时候很漂亮啊,而且温度越高,它越香,驱蚊效果就越好。它开花最浓密的日子,正好是蚊虫最多的日子,蚊子被它克的死死的”

    老和尚一边记一边连连赞叹“大学生就是有文化,你是学园艺的”

    丁嘉说“我不是这个专业啦,只是只是家里有个人,他是个曹丕,很怕蚊子,所以我就查了资料,记在心里。等将来我有本事了,定不让蚊子再咬他一口。”

    丁嘉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恢弘,眼睛亮晶晶的,风吹过他洁白无瑕的面庞,黑漆漆的头发在和煦的日头下闪着光,仿佛他真有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丁嘉回到宿舍,发现寝室长已经起来了。周肃正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向他走了过来,丁嘉见面前越来越暗,不由后退一步,背抵在墙壁上,再无退路。而周肃正只手撑住了丁嘉身后的墙壁,低声问“曹丕为什么怕蚊子”

    以墙壁为凭,周肃正只手便将丁嘉逼入了死地,陷落在他的臂弯中。两人贴得很近,几乎面颊相触,周肃正说话的热气也喷在丁嘉身上,丁嘉心跳得飞快,面颊火烧,寝室长偷听他讲话这样很不光明正大呀

    周肃正见他不回答,居高临下盯着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次“曹丕为什么怕蚊子,嗯”

    丁嘉头晕目眩,突然觉得热得要命,嗫嚅道“因为他是喂蚊帝”

    丁嘉话未落音,周肃正就一低头亲了过来,这个吻和以往都不同,啃咬一般,十分疯狂,几乎要吃人。这个的份量令丁嘉心中害怕,但背后是墙,被笼罩在寝室长胳膊之下又跑不掉,左躲右闪。好半天,周肃正喘着气站直了身体,低声问“怎么了”

    丁嘉慌慌张地脱离了他手臂的禁锢,指了指外面的和尚。做人要厚道,不能在和尚面前吃肉bia嘴,也不能在和尚面前亲嘴。

    周肃正一愣,又笑了笑,手指抚上丁嘉略红肿的嘴唇,说“你说得对。”

    这个时候早过了饭点,寺庙里早上五点就开饭,僧多粥少,周肃正对吃的并无所谓。然而桌上放着一个搪瓷碗,里面有两个碱面大馒头,一包榨菜,还有一碗浓稠的稀饭,小心翼翼用一个大瓷盆盖好。像这样扣东西的习惯,301寝只有一个人有。

    丁嘉红着脸说“你自己慢慢吃,我,我要去找云烟啦。”说着,便一道胖烟,慌慌张张,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下

    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宗就说过,山溪水的涨落,一如人心的反复。枯水季节的山溪十分消瘦,盈盈一握,可一夜暴雨,便丰满了起来,晶莹踊跃,仿佛一汪有了生命的银子,看得人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四人来通山之前,九宫山便下了一场大雨,山溪水哗啦啦的,奋然前涌,一脸着急忙慌的模样。溪涧堆满了大小各异的卵形石头,仿佛侏罗纪时代的巨蛋。最大的那粒有一人多高,石头阳面惨白,风吹雨洗十分干净,阴面暗青,长满了一指多长的苔藓,随手一扯就能揪下完整的一大片。云烟坐在石头上,面朝溪水,一动不动,仿佛参禅一般。

    丁嘉心里一紧,加速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云烟,然后大声呼叫“陈雄陈雄快来呀,云烟在这里”

    云烟被吓了一跳,左支右拙,死命挣扎,一胖一瘦的两人双双从石上坠下。丁嘉早已从陈雄那处听说了陶妈的劣迹,现在陶妈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云烟若要博取众人的同情,又怎能认输可是此地人迹罕至,纵然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云家人也未必能知晓、自责。所以死一死不是不可以,但选在这里就不明智了。

    云烟气得要揍丁嘉,被这样猜测,备受侮辱。可是,刚刚两人厮打一番后,云烟发现了一件更令人沮丧的事他真的打不过丁嘉。妈的。

    在丁嘉面前,云烟向来说一不二,纵然他浑身是口,也不想对丁嘉解释。说再多也没用,丁嘉的脑子里有一个独特的翻译器,最后他所t的意思,总是与原始发布者不在一个频道上当然,这个翻译器每个人脑子里都有,偏差总是存在,但丁嘉的这个误差,让云烟格外恼火。

    走之前,云烟没撂下“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的狠话让云家为难。陶妈是个要强的老太太,然而她丈夫很早就和别的女人跑了,儿子抽喝嫖赌、女儿愚蠢泼辣,她满腔的母爱不想放置在这样的儿女身上,便移情到了云中鹏夫妇身上。人前人后,她都以云家利益为一切言行的出发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年云慧发高烧,又遇上了全城停电,生命垂危,陶妈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太,独自将云慧背出了十里地去找医生。生活上,她把持了厨房话语权,云家的吃喝,她乾纲独断;再后来,她越界插入了云家的血情之中,曾与云慧的亲祖母暗自较劲,比拼影响力,好在她能熬,云家祖母撒手西去后,她就成了西太后。云慧母女三人谦和懦弱,家中古井无波,可日子太清闲,不能体现她对云家的一片忠诚;云烟的出现,满足了陶妈对敌人的一切遐想,她翎羽抖擞,像一只护巢的老母鸡,无数次寻衅滋事,发起冲锋,迫使云烟现出原形,好让被蒙蔽双眼的云家三母女看清这只狼崽子的真面目

    陶妈这只老可怜虫,只能靠被动剥削他人的感情为生;而在拉虎皮当大旗方面,嘉嘉就十分聪明了。他一边美滋滋地亲着周肃正,一边兴冲冲跑来这边向云烟汇报战果,既收获了爱情,又挽回了友情,一举两得。云烟愤愤地想,说不定嘉嘉就是很喜欢周肃正,但脸皮薄,便打着向云烟汇报的旗帜来正大光明搞不良行为。

    这么一想,云烟觉得自己多次被丁嘉利用,嘴都要气歪了。

    而现在的丁嘉,兴高采烈,开心地冒泡,在寺里的时候,他每个菩萨都要拜,释尊、观音、大势至、文殊、普贤、米勒、药师佛、地藏这些有名望的自不消说,十八罗汉也个个有份,连门口的四大天王也没放过,口中呢呢喃喃,不知说些什么,还独自一人傻笑。问他笑啥,他也不讲。儿大不由爹。云烟很烦。

    这里的山泉清澈,种出的瓜果十分甜脆,陈雄经常去摘七八条黄瓜,在溪边洗了,蘸着从厨房里拿的一罐豆瓣酱吃得不亦乐乎。这山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无网无信号,十分枯寂,四个人却并不觉得无聊。

    丁嘉发现,寝室长总是在和那个爱笑的老和尚说话,一说就是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有时候老和尚也会讲过往,另外三人也会去听,话一起头,说者安详,听者静穆,整座寺庙仿佛一艘漂浮在宇宙中的船,船上的客人都迷失在那些古老的故事中。

    山上的天气已经凉了,山下的暑气也在节节退散,很快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说来奇怪,夏天将尽,人们会心生惆怅,连暑意的荼毒也值得怀念起来。夏天是个重要的季节,是人心中的一个关隘;许多人与自己打赌,以夏为期。这大概是因为,一年之中的夏季一如人类最鼎盛的青春年华,过了夏天,那件事未成,总不免沮丧,生出些萧瑟之意。秋天的萧瑟,正是从人的心底走出来的。

    夏天过完的时候,人们总是满心遗憾,揣着自己未竞的心思,走进了秋天。

    暑假即将结束,他们也将北上。当初南下的目的,现在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但周、陈、云三人即便在寺庙呆了那么久,也并未洗去一身的戾气,反倒坚定了心中的因果报应。

    第二十五章上

    云烟有个表弟,开学了要升四年级,听说十年没见的哥哥回来了,便整日过来看热闹,睁着眼,张着嘴,东张西望,哪怕那些大学生并不搭理他,他也在一旁看着,听着,呆着,十分好奇。

    然而突然间,这孩子不来了。云烟随口一问,舅母含着眼泪说,小光不舒服,每天在家茶饭不思,嚎啕怅然,浑身不爽;去医院问诊,却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以为是在农历七月冲撞了某一位,遂请巫婆来烧纸问卜,也不见起色。长久下去,只怕是不行了。

    四个有经验的学生一听,嗤之以鼻,这他妈哪是得病,分明是怕开学。不仅如此,此孩的暑假作业还没开张,四十几篇日记一字未写,每天在家呜咽,绝食,装病,十分可怜。

    丁嘉这人乐善好施,当下就去帮那孩子写作业,一边写一边苦口婆心教育他,以后不能再临时抱佛脚了。那孩子含泪点头不迭,云烟哥哥只是表哥,丁嘉哥哥才是亲哥。

    丁嘉便发挥了他大学生的智商优势,马不停蹄赶工。丁嘉一边做题,一边擦汗,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学生真不容易,这些题目好难,生僻成语且不说,那些数学题简直是谋杀呀好在有百度问答,互联网真是人类伟大的发明丁嘉有个百度账号,时常做任务,积分颇高,这次一下子用了个精光。那孩子看着他,崇拜得两眼冒光,丁嘉又在网上查了这两个月来的天气预报,开始瞎编日记。两天之中,完成了五分之四的任务,那小孩又开始吃饭了,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无邪。

    丁嘉这几日的注意力只在表弟身上,哪料到表哥正在他眼皮下筹谋着第二场围殴

    目标高勘是个书法老师,曾经拿过国际青年硬笔书法金奖,五年前就从学校离职,在大智路开了一个青少年才艺培训班,早年只他一人教授书法,如今已颇具规模,三层楼,每层有四间教室,暑假请了一些艺术生打工,兼职音乐、美术培训。暑假里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有学生进进出出,那些倒霉孩子多是被家长押解而来,一脸的闷闷不乐。

    陈雄站在走廊的窗外,教室里小孩子们正在悬腕,雪白的宣纸上抖下一朵朵的墨花,高勘正一一为小学生纠正握笔姿势。陈雄心里还有些惋惜,然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禽兽。陈雄每次动手之前,总会在心中将对方恶魔化,这样一来,带着正义buff的拳头会更有力量。

    即便是该寂静的写字课堂,这些孩子也叽叽咋咋,犹如三千只鸦雀齐鸣,没有半刻的消停,陈雄耳膜发疼。回想起中学时代,成为体育特招生并非初衷,他曾想做一名飞行员,然而个子太高被刷了。招飞人员甚至开玩笑对他说,小伙子这么好的条件当飞行员可惜了,去当模特多好啊。陈雄落选本就难受,一听这话更加郁闷。

    丁嘉说过,客户84是个卷发男人,可这个高勘却一头黑发,穿着七分袖的简易汉服,扮相古典,看起来很有学问。陈雄心中不太确定,担心再出乌龙。他本想带云烟来认人,但云烟十分抗拒,陈雄便有了主张。这个人,云烟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因此不管怎么打,都是没错的。

    老周从寺庙回来,就变得像大一时一样,死气沉沉,似乎被宗教给腐蚀了。至于嘉嘉,他正用二十几岁的智商写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作业,写得不亦乐乎,这事儿还是别让他参与。

    高勘的艺术培训学校每周休两天,周二和周四;在中国的中下层阶级里,最易赚的钱莫过于培训事业,家长在孩子身上的花费最舍得,而即便有这样的好生意,高勘也没买别墅,一家人就住在培训学校的后院,陈雄告诉云烟的时候,说他这对头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赚到什么钱敌人很穷,对云烟来说是一个安慰。

    周四那天中午十二点一刻,高勘一家正在吃午饭,听到了敲门声,高勘的妻子向猫眼中一望,对方是个彬彬有礼、相貌俊美的陌生青年,高妻不疑有他,便开了门。

    门刚开一条缝隙,就被大力冲撞开,高勘的妻子一声尖叫,三个青年男子便冲了进来,将门一把反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断了家中的电话线,陈雄手疾眼快,一下子将桌上两个手机抢过来,扣下电池板,扔进桌上的菜汤里。高妻穿着简易的丝绸睡衣,大声尖叫呼喊,你们是谁。周肃正一把将他们三岁的儿子抱起,高妻立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敢再叫。

    待看清了后面那人,高勘一脸震惊,嘴巴动了动“王王艳”四月份的时候,高勘曾千里迢迢北上,寻人未果,如今这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与十年前的那个孩子相比,真是梦一般不真实。

    云烟上前一步,冷笑一声“呵呵,你还能跟女人生孩子我以为同性恋对女人是硬不起来的。你自己开学校,是方便你把学生先奸后杀吗”

    高勘听了这话,不由望向妻子,而他妻子也正在看他,夫妇二人目光一对上,高妻突然站起来,发疯一般冲向周肃正,要夺他手中的孩子。那孩子方才尚无反应,此刻被母亲的举止吓到,放声大哭起来。周肃正上前一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那女人的睡衣后领处揪起,将这两人丢进洗手间,大力拽上了门。

    拽门是个信号,陈雄不由分说动起手来,拳头立即雨点一般绽放在高勘浑身上下。高勘还来不及再说话,只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在地上翻滚。云烟平日里只知陈雄腿长且快,没料到他的手也这么快,顷刻间高勘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能破的已破,能断的已断,但是没流一滴血。云烟冷笑一声“他不敢报警。”有了这句话,陈雄便用上了脚。

    这种强度和密度的毒打,有陈雄一人便够了,房间里挂着高勘夫妻二人的合影,壁柜中陈展着各色奖杯,以及高勘获得的各种荣誉,一切都是幸福和平的景象。很难想象,主人曾做过怎样丧心病狂之事。云烟十分冷静地将这一切砸成碎片。从十一岁起,复仇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模拟过多次,到如今却只能做到很小的一部分,实在遗憾。他不能为这人渣浪费太多的情感和精力,也不值得让周肃正和陈雄冒更大的险。

    高勘的妻子在洗手间里拼命拉扯,绝望地嚎叫,周肃正拽着门把手,不放她出来。周肃正一边拽着门把手,一边镇定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口阻止陈雄踢打地上血流满面的那个人。这场殴打和破坏并没太久,只持续了八分钟。云烟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说“行了,走吧。”陈雄打完人后,想找块干净布擦一擦鞋子,却没能找到,云烟的破坏十分彻底,就差放火了。

    云烟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高勘说“郑麻子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事他会出庭作证的。”

    第二十五章下

    四人返校是坐的飞机,云烟一个舅舅买的票,他在机场有个小餐馆,卖点鸭脖之类的土特产,陈雄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十分紧张,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为防止他晕机或耳鸣,周肃正上飞机之前做好了万全之策,然而一切十分顺利,陈雄并无恶感,一路生机勃勃,甚至开始批评丁嘉“你把手机摸出来干什么,当心飞机掉下去”

    “毛毛,听说你以前叫王艳”丁嘉笑眯眯地说依偎过来说。

    云烟黑漆漆的睫毛一扫,横了他一眼“陈雄说的”

    “你婆婆家还留着你以前的课本呢,上面写着这个名字。”丁嘉说,继而口吻变得幽怨,“陈雄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你总让我向你打报告,你自己呢”

    云烟不耐烦地说“有些事,你的智商理解不了。”

    丁嘉便不吭声了,过了很久,云烟才轻声说“我大舅的女儿叫王艳,她掉江里之后,这个名字就给我在用,我还顶了她的户口和学籍。你知道的,我爸妈没结婚,我没户口也没学籍也没名字,一直叫毛毛。”

    云烟似沉浸在某种回忆中,口吻也不知不觉变了“那时候她八岁,念二年级,成绩可好了,总得奖状,都贴了一面墙;我才五岁,一天学都没上过,突然就去读三年级,我什么都不懂,加法不会算,名字不会写,个子也最矮,上厕所也挤不过别人。但是婆婆说,错过了这次,我就一辈子不能上学了。”

    “后来,我一直叫王艳,回苏州之后,才改回姓云,名焉,语焉不详的焉,无所终焉的焉。那个字很难写,我就写烟雾的烟。”云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说,“名字这种东西,不过是给人叫的,有什么意义”

    丁嘉突然想起了一事,牢牢抓住云烟的手“上次谢堃给你算命,你报的是生日,是你的,还是你姐的”

    云烟一愣“问这干嘛”

    丁嘉有些焦急,说“你说啊”

    云烟说“我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除了年份,其他资料都用我姐的。”

    丁嘉高兴地攥紧了云烟的手,云烟都觉得指关节有些疼了,不明白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何令丁嘉欣喜若狂。

    丁嘉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太好了,太好了,不是你,你不会被淹死,太好了。”

    说这话时,他的心脏狂跳,几乎从胸膛跳出嘴里,再掉下九万英尺的高空。谢堃的预言,是丁嘉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心疾之一。

    原来是为了这个,云烟暗自好笑,抽回自己的手来。嘉嘉这人,有时候大惊小怪。可是,既然他选择了继承姐姐的名字和生辰,自然也就继承了她的命运;然而见丁嘉这么高兴,云烟的这话就没有说出口。

    “你在婆婆家过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苏州”丁嘉问,明明云烟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家。

    云烟一摊手,眼中闪过一星黠慧的苍凉,无奈一笑“我也不想的,但无处可去啊。”

    正版的王艳溺江后,遇上上游涨水,尸体一直未能打捞上来,每年七月,家人只能在江边烧纸;暑假禁止下湖、下江玩水,于是她成为了王家湾小学一个反面教材,年年被当案例讲给学生听。

    云烟的小学念得十分艰难。云烟一家没什么关系,诸多手续办不下来,没法正常念书。起先,学校怜悯这家人失去了孙女,默许了他们让孙子顶班的行为,但仅此半年;第二个学期,学校便不让冒牌货来上课,婆婆带着几个舅母来闹,专挑上面来搞九年义务检查的时候嚎啕打滚。学校不堪其扰,赶不走,也无可奈何,只好采取漠视态度;对云烟,老师们从来不点名,不提问,考试也不给他发试卷,只当这孩子不存在。

    念五年级的时候,身边的学生大多已满了十岁,而云烟才过了八岁,这几年,他早已适应了老师的冷漠;好在他聪明,坚强,容貌美丽出众,又是王艳的弟弟,因此除了几个班干部,班上大部分同学对他十分友善,外人看着心酸,云烟却不以为意。不被老师点名,这样的待遇,好多人求而不得呢

    六年级时,学校来了一名年轻的新老师,这老师在教育局有背景,年轻傲物,无视校长的恫吓,同事的暗示,对云烟很好,总是点他上黑板默写,让云烟穿上裙子在女生堆里参加六一节目汇演,甚至还为云烟弄到了小升初的报考资格,以及录取名额。这样的大恩大德,婆婆感激涕零,常常对乡人说起高老师的好。

    可是云烟不喜欢他,在为云烟私下补课的时候,这人常将云烟抱在膝盖上,有时候会轻轻抚摸云烟的耳朵、后颈,用膝盖顶弄一些敏感的地方。云烟这人铁石心肠,对别人的恩惠鲜少挂怀,不易被感动,兼之对这人的举止十分厌恶,便时常逃课。婆婆知道后,骂他不知好歹,这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要千万珍惜

    升入初中之后,云烟刚刚十岁,幼年时候与人的差距,早已凭聪颖弥补。不明真相的新同学们只当他是早慧的天才,跳级来着。那时候,高勘又到了初中教书,云烟始终没能摆脱他。

    初一下学期的一个晚上,他将云烟叫去办公室写作业,云烟正在写英语对话,他突然绕到云烟背后,用颤抖的、类似哭泣一般的口吻说“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然后他便将云烟抱了起来亲吻,手在云烟腿缝中摆弄,要脱云烟的校裤。云烟脚下蓄力,狠狠踹了他的裤裆,高勘痛得将云烟扔下,云烟撒腿就跑,高勘在后面紧追不舍。云烟手中握着一只圆珠笔,高勘被他扎了好几次,最后忍痛夺下了笔,在地上踩碎;云烟在这世上活了许多年,至今也没有学会求助,他只能向前跑,黑暗中渐渐无路,却听到了涛声,又到了当年姐姐被冲走的地方到了渡口,云烟想要跳水逃走,可是高勘在他下水前抓住了他,将他的喉咙牢牢卡住,待云烟失去知觉,惊慌的高勘将他抛入江中。

    昏迷中的云烟一直漂浮在水面上,死里逃生后,他不再去学校,也不再回家,成了个流浪者,他睡过桥洞,“捡”过建筑工地的钢筋,还学会了开锁,社会上奔波了两年,后来扒上一辆运太湖石的卡车到了苏州之后,云中鹏花钱给他买了学籍,他才又重新开始读书。

    在这蓝空之上,白云之中,过去的日子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原以为这一切早就忘记了,没料到却已经烙入生命。除了自己,云烟不相信任何人,除了钱,他不相信任何一样的依凭。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过去的因,酿造未来的果。

    直到下飞机,云烟都有些未能回过神来。至今为止,婆婆都将高勘视作恩人,他也没有戳破的必要。

    而这三人,也只有这三人,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将他们推向了他,而他选择了保留。

    第二十六章上

    新学期新景况,05级大一新生提前一个星期入校,已经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军训,满校园的绿苗儿鲜,一派青春气象。转眼之间,丁嘉也成了大三的学长,老油条一根,走在校园中,他不由昂首挺胸,目光慈祥,像一个老干部,充满了人生的自信和对后辈的期许。

    下了飞机后,丁嘉没有先回家,周肃正也没有先回丽人岛,而是与陈雄、云烟一同带着行李回了301寝室。陈雄掏出钥匙一开门,整块门板向后倒去,哐当一声被桌子挡住了,只倒下了一半。陈雄立即破口大骂,哪个逼崽子敢来撬他301的门,想死不是

    隔壁302的谢堃赶紧跑过解释,说明了情况。暑假的时候,谢堃的双胞胎妹妹来看他了,由于本班女生都不在,无处安置,只好让她住在301寝。“你们在外面接听,长途加漫游,也挺贵的,就没打电话”谢堃不好意思地说。

    陈雄说“没说不让你住,你他妈撬锁就行了,撬活页干啥不这么干,显不出你们机械系的能耐”

    谢堃又说,活页不是他撬的,是305寝室的人没有牙膏用了,在你们刚走没两天就被人撬了。

    陈雄熟知男生的尿性,这帮犊子宁可大费周章去撬门,也不愿意下楼去买牙膏,以后放假之前,都得在门上贴个字条此屋没牙膏、没卫生纸、没耗子药。

    谢堃的妹妹谢巽就睡在丁嘉床上,见床上还扔着一包东西,丁嘉捡起来研究了一下,这姑娘真讲究,怕尿床还买了成人纸尿裤。

    谢巽进来的时候,发现丁嘉正拿着自己的卫生巾看来看去,红着脸默默拿了回来,塞进了里。

    谢巽是个小个子女孩,货真价实的一米五,剪着短短的小男孩运动头,发育不良的身材像棵小豆芽,陈雄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了阳台上晒的衣物,才知道这孩子真是个女的;她

    a中的海绵十分厚实,陈雄心想女人真是个谜,戴上这玩意儿上战场,都能当护心镜用。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妹子还是他们省当年的高考理科状元,清华大学在读,目中无哥,当场就无情揭穿了谢堃的一个无耻谎言她哥谢堃的成绩原本就很好,比她还好,“原本成绩一般、高考全靠猜中题”根本就是鬼话,但谢堃痴迷于算卦,神叨叨的,耽误了学业,最后只能沦落到在你们学校念机械。

    你们学校。沦落。这几个字眼听在丁嘉耳朵里,有点不太舒服,但若反驳又无从下口。

    可这妹子虽然对这个学校有点看不上,但一直坐在凳子上不肯走,到了最后,她有点害羞地问“那个,高个子男生,一般是不是看不上矮个女生啊”

    云烟说“看情况。只要长得好看,高矮问题不大。如果又矮又丑,肯定没戏。”

    谢巽不高兴地说“你又不高。”

    丁嘉听了,笑眯眯地说“没有这回事。小个子女生很可爱的。”

    云烟说“人家问的也不是你,你少插嘴。”

    丁嘉小声问“她问谁呀”

    云烟扬声喊“陈雄,你喜欢矮子吗”

    陈雄从水房跑回来,在门口伸出头问“有多矮,比你还矮”

    听了这话,谢巽十分郁闷,垂下头来,咬着嘴唇,很伤心的样子。

    云烟笑着跑去水房,说“赶紧哄哄人家。”

    陈雄十分惊诧“hathaened我哄人哄谁”

    云烟说“少废话,让你去就去,哄了就有女朋友了。”

    接着,陈雄就一边搓衣服,一边重申了他的择偶标准像嘉嘉那么肤白,有一双像云烟那么大的眼睛,像老周那么贤惠。

    云烟摇摇头,说“你这辈子完了,做白日梦去吧。”

    在这个暑假里,03建筑系发生了一个不小的新闻,在去鼓浪屿的途中,刘芷接受了吴泾,答应了做他女朋友。

    在路上,丁嘉遇见了吴泾,并向他祝贺一来这个学期他有8k的国奖可拿,二来抱得美人归。可双喜临门的吴泾却叹了口气,并未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让丁嘉很诧异。

    刘芷成了05级的班主任,这几天一直忙得没影子,可吴泾又怎会觉察不到,这是刘芷在躲他呢

    在鼓浪屿的时候,他向刘芷进行了声势浩大的表白,出乎他意料的是,刘芷竟然答应了他。可事后,刘芷对他依然冷淡,看起来那天的接受,只是迫于形势罢了。

    吴泾要去系办,丁嘉问刚开学,你去系办干嘛吴泾问,你想知道吗,和我一起来吧。

    丁嘉原本要回家一趟,但又鬼使神差地跟着去看热闹。

    到了系办,见了辅导员和领导,吴泾说“我家发生了一些事,能不能提前支取这8k块钱的国奖”

    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若事情紧急,也不是不能通融。

    于是当天下午,吴泾就领取到了这8k块的国奖,出了系办的门,吴泾说“晚上去在水一方唱歌,你叫上周肃正。”

    丁嘉目瞪口呆,你提前领国奖就是为了干这个

    吴泾露出个苦涩的笑“我要走了,去新加坡。”

    只要本人愿意,本校学生去英美德日这种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留学、争取藤校奖学金都不算太难,去新加坡这种弹丸小国着实不划算。

    吴泾说“我家人都在那边啊,原本我大一就要走的,拖拖拉拉,一直挨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催,我也很烦哎。”

    他拖拉的原因众所周知。可现如今,吴泾不愿意拖拉了,他觉得这样的拖拉很可笑,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要有多少勇气,才能在原地等候另一个已经走远的人只是静静等候尚且不容易,更何况还有无数双手推搡着你的手,让你踉跄着,狼狈地前行。谁都知道,守株待兔,只是一个充满了讽刺的寓言。

    吴泾的人缘很好,全班同学都到齐了,刘迪明都不请自来,连周肃正也来了。其实没什么可惊讶的,上学期期末,两个人一起帮老师批改试卷,有那么几句话的交情。

    到现在为止,也没多少人知道吴泾要走,丁嘉觉得很荣幸,吴泾信任他,愿意分享这个秘密,而他也做到了守口如瓶。许多年之后,丁嘉想起这一茬,猛然涌起一个念头,会不会其实吴泾是希望他将这件事告诉刘芷

    那天晚上,一个班级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吴泾在包厢里声嘶力竭唱着歌,也只有在这时候,他的普通话才是标准的。高中时候,校园广播站允许播放的,也就那么几首,一个是经典奥斯卡曲目,校领导希望能潜移默化提高学生英语听力,一个是周杰伦的,写信仰的多写爱情的少,再就是水木年华,与校长是校友。都是很老套的歌了,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也竟十分契合。

    弥漫的烟雾中我看到你那张忧郁的脸

    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啊 你与我告别

    是朋友啊 是恋人啊 还是心底最爱的人

    你松开手后 转过身去让我忘了你

    带着青春的迷惘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 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啊 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带着青春的迷惘与冲动让我拥抱你

    寂静的夜里我们跳舞吧 忘掉你所有伤悲

    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

    啊 你是我最爱的人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 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包厢里五光十色,同学们在喝酒聊天,掷骰子,还有一群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有抽烟的男生顺手递给周肃正一支,周肃正接了,低头点燃,再抬头,就清楚地看到丁嘉脸上突然急雨之下的两行眼泪。丁嘉似乎也喝了不少酒,他摇摇晃晃走到周肃正面前,对周肃正轻声说“你别像他。别走。”

    第二十六章下

    丁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了,立秋之后的北方,天空辽阔,万里无云,清风阵阵,十分凉爽,透过玻璃的太阳亮晶晶的,金灿灿的,一截截,一段段,让人用肉眼切切实实看到了“一寸光阴一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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