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机里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涂泽还没有放下电话。
他知道自己的话过分了。
自己对一个陌生人尚且不能随意说出“教养”两个字,何况对向林。
真的是太气愤了,所以口不择言,涂泽自觉真的算是个脾气还不错的人,就连在工作中再挑剔的甲方他都可以应付自如,但是面对向林,自己却失态了。
涂泽其实不能完全理解和感受十七岁的向林的困境。
虽然父母早早地分开,但是老娘对涂泽一直是极好的。她是个合格并且尽职的母亲,她以一己之力给涂泽营造一个有爱的环境,她让涂泽不缺爱,从来不缺。
涂泽的心里总会有条底线,他想我再差,还有老娘爱我。
可是向林并没有,十七岁的向林在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和爱。
涂泽觉得自己不能苛责对方,因为向林的弟弟只有向林在教养。
然而能养已经是向林的极限了吧。
涂泽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老娘在敲门叫他出去吃饭,他只是抱着被子发呆不愿应答。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然后是老娘重重的脚步声,床边照例塌进去了一块,老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喂,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又不吃饭
涂泽一动不动,不肯说话。
“哎,小子,你不会又失恋了吧?你上次失恋也这个鬼样子,吓死人的,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呢?”
“你这个孩子,真的是每次都要我说好久你才能明白?呐,失恋又不是大事,你看老娘我,离婚算不算失恋?不是也把你养得好好的。再说你真的喜欢那个人的话,你可以去追回他试试嘛。虽然老娘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很跌份,我儿子这么优秀,他不喜欢是他的问题,我建议还是换一个……可是真的喜欢的话,那你去追我也没有办法,总之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啊。你都这么大人了,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实在不行,就怎么都不行的时候,你回家来,还有老娘疼你!老娘给你找更好的!”
涂泽抱着被子,头挪了挪,扎进被子里。他声音闷闷的,他说“妈,你养我是不是很累啊?”
老娘叹口气说“累啊,怎么不累?我又要上班又要顾着你。学总要让你好好上的,人家报这个班那个班的,你有喜欢的,也要去学的,还要让吃好喝好不要受人欺负。老娘我也没有三头六臂,想顾得周全是不可能的,只能委屈你了……还好你很乖很听话,又争气,也不用我操心什么,除了谈恋爱。”
涂泽说“我不委屈的,你把我养得很好。”
老娘“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吃饭!我养你是为了让你为个男人绝食自杀的吗?!你说你这个没出息的!”
涂泽“我没有自杀啊,我只是,只是……算了,我出去吃饭好了,妈你起开点,坐着我被子了。”
老娘白了涂泽一眼,屁股往一边挪了挪“你今天是为了谁啊,是上次相亲那个吗,你不是说一直联系着吗,是因为他你才这个德行吗?我看看我的手机记录,这个男的资料……
“妈!妈!妈!”涂泽一股脑地做起来,拦着他妈翻手机,他深知老娘的脾性,搞不好她要去找向林谈话要说法的,“妈,我没有绝食啊。那个,你也不是也说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解决吗?我和他就是一点点的小矛盾。欸呀,其实也不是矛盾啊,就是有一点点小分歧,我们自己可以解决的,绝对可以的,我保证!”
“哦,早说啊,早说能自己解决啊。可以自己解决就解决啊,在家里装什么死尸,快给起床吃饭去!”涂泽的老娘站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不是我瞧不起你,有你这墨迹的时间,我都谈八百次恋爱了,白生你这张脸了!”
“是是,我给我的脸丢人了。”涂泽起床推着老娘的肩膀一起往门外走,“下辈子你把我生丑点。”
“下辈子你还要做我儿子啊?”
“嗯。”涂泽点点头,“下辈子还做你儿子。”
涂泽吃饭的时候想着回头还是给向林发个微信解释一下,可是又怕向林的弟弟又要捣乱。涂泽想还是打电话吧,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不起”已经说过,不知道再说几次还会不会值钱。
至于确定关系的话,涂泽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了。很多话,很多决定都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如果过了那个场合,过了那个时间,那么这冲动就会烟消云散,再想聚集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他想耗吧,反正有时间,再说谈恋爱,急什么呢?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为什么就不该是我的?涂泽恶狠狠地想,等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该我了吧!
这边涂泽戳着饭组织语言,那边手机又开始响个不停。涂泽怕是向林电话,赶忙跑去拿起手机,结果发现屏幕闪烁的是周小山的名字。
周小山约他找个时间看房,已经帮他筛选了几家,叫他定个时间出来一起看好,涂泽忙答应下来,说去翻翻日程表回头联系他。
打着哈哈的挂了电话,涂泽看着手里的手机,又拨通了向林的电话。
“向林,是我。”涂泽轻声说。
“嗯。涂泽。我知道。”
“刚刚对不起。”
“没什么,是我弟弟过分了,我平时太放纵他了。”向林的声音有点消沉
。
涂泽想没事,以后可以一块教育。
“为了赔罪我请你吃饭吧。”涂泽提议道,“你看成吗?”
向林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一声叹息传了过来。
涂泽的心都揪了起来。
“涂泽,你没有错。”向林说。
“我只是想请你吃饭。”涂泽说,“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向林温柔地说。
————
涂泽都说人活一张脸,我现在如果去追他,我的脸往哪放?!
方程想想被颜射时的美好~你就知道脸应该放哪了。
8
涂泽和向林继续着不咸不淡的联系,谁也没有再提起向林弟弟的事情,但是涂泽感觉他和向林似乎又近了一些,可是这距离的拉近是好是坏,涂泽却说不清楚。
吃饭的时间订在了周五的晚上,涂泽直接约了向林去老板的餐厅见面,他想反正也要给安远这个资本家剥削,就干脆剥削到底 ,连饭费一起交出去得了,还能给打个折。至于他们对自己相亲的嘲笑,随他去吧,反正也笑了这么多年。
周四要下班的时候安远出现在了涂泽面前,涂泽心中警铃大作,一般快下班的时候老板笑着说有事聊聊多半下一句就是加班。
安远走过来拍拍涂泽的肩膀“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涂泽“可以哪个都不听吗?”
安远笑着摇摇头,他说“涂泽,你要明白,老板的话听不听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你不如听听看,就当哄老板开心,要不然你连好消息都没有了。”
涂泽想无耻啊。
涂泽说“老板说的对,那我先听好消息,好消息不够好的话,坏消息我就不听了,你直接辞退我吧。”
安远“那你写辞职信吧。”
涂泽“老板,我先听坏消息好了。”
安远“明天开始出差。”
涂泽“我马上打辞职信。”
安远“不试着听一下好消息?”
涂泽心想这人怎么搞了这么多年这个梗都不腻的?之前也总是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坏消息每次都是真坏消息,好消息都是类似于今天我觉得你很帅啊,加班的夜宵我请啊,老板娘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啊,最好的一次是给了一张餐厅的卡,每次消费打8折,但是要自己先存500块钱进去。
涂泽撇着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他说“你快说吧,我听听什么好消息,不够好的话,明天我肯定准时出现在公司,并且递交一份合格的辞职信。”
安远“我决定送你一张ursky的s卡”
“再见!”涂泽决定不听安远扯淡了,明天他还有个重要的约会,谁也不能阻止他去约会!
“别走啊!”安远拦住涂泽的去路,“我还没说完呢,我跟你讲,这次的卡不用你充钱的,只要拿卡出来就打75折的,我只做了几张的,许平川一张,你一张,舒岩一张。”
涂泽简直要气乐了,他说“老板,老板娘你也要收费吗?为什么舒岩也有啊?你就这么小气?”
安远“他可以送人啊!你谈没谈过恋爱?”
涂泽
安远“对不起,忘了。那个,卡你收好,另外我的好消息没有说完,你这次乖乖去出差,等你回来以后,好处大大的有。”
涂泽“你先说来听听,我要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要给我扯淡。”
“升职加薪放假。一条龙。“
涂泽“老板,快告诉我去哪里,不要浪费我时间,我要回家收拾行李。”
安远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乖,来,卡收好。你看出差多好,回来以后不仅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还有一个长假,注意,是个,长,假,关键是在你出差期间咱们公司搬家,你完美的逃避了劳动,就连甲醛我们都能帮你吸完,你回来上班的时候直接就可以走入宽敞明亮的新办公室开始你新的人生,想想多过瘾。”
涂泽觉得是挺过瘾的,可是在此之前他有两个问题急需解决
1周小山周六他给约了五家看房,想必是不能一起改期的,而且听安远的意思出差回来公司就搬好了,租房是当务之急。
2周五和向林约好的吃饭。
第一点涂泽考虑了一下,决定让老娘代替自己去看房,正好她人细心,外加有中老年妇女人设加成,想必房主或者中介也不敢刁难她。
第二点涂泽其实很在意,他和向林又有好多天没有见面了,虽然没有明确双方关系,但是涂泽的单方关系是很明确的,他想和向林有所发展。
可是不见面怎么发展。
不想再电话,也不想再靠信息联系,涂泽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向林,他甚至没有问过向林在哪里工作,在哪里居住,他每天只关心向林有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自己,有没有更关心自己。
不过,向林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工作吧。涂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这样想着,觉得心里好过一些。
但是当涂泽走出公司所在的大楼时,他看见向林站在门外广场。
向林双手插着裤子口袋,依然是那件黑色的t恤,还有牛仔裤。
现在是下班的时间,cbd人来人往,大家匆匆而过,大都面无表情,向林立在人群中,像一颗挺拔的树,他抬着头寻找着什么。
涂泽知道,向林,在找自己。
涂泽晃着胳膊溜溜达达的走过去,一个大的单肩包一晃一跳,于是就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向林看见了他。
向林先是低下头,然后又装作不经意的抬起来,向着涂泽笑。
涂泽也笑。
这几日的忧愁与烦恼就随着这相视一笑而消散了。
涂泽说“你怎么在这儿?”
向林摸摸自己的鼻子说“路过。想起你在这附近上班,就过来看一下。”
涂泽眯着眼睛看着向林“你摸鼻子是怕鼻子会变长吗?”
向林下意识的又摸了摸鼻子,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只伸出一只手说“包给我吧,我替你拿。”
涂泽说“不用你拿,也不重的,而且你既然是路过的,那现在看完了我,你不是要继续走路了?我现在把包给你,你要是拿着走了,我可追不上。”
向林转过头眼神有点无奈又有一点可怜,他说“我不走,我正好在这附近办事,办好看看还有一些时间,就想试着等等看,要是能碰见你就请你吃个饭。”
“那要是碰不上呢?”
“碰不上我就回家。”
“干嘛不打我电话?要是我没出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怕打扰你工作我想着要是你,嗯,到一定点钟没出来,我就自己回去好了。”向林认真的说,他没有说谎,只是他并没有对“一定点钟”有个确切的概念,也许是六点,也许是七点,八点,九点,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