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个坐了会儿,王小臭坐不住了,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傻,于是把蛋往床上一扔“我去灶间烧火,你在家呆着别出去,待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还有,床底的零食不能再偷吃了!”
王小宝冲他哥挥了挥手,脱了鞋子扒在床上,抱着龟蛋不撒手。
王小臭见他弟挺老实的,就出去了,今天中午对付着吃顿面,好菜备着留到晚上吃,他爹下午就要带着他哥回来了,一家子都开心的不行。
王小宝等他哥走了,又老实是不少时间,本来好好的,不知想到了啥,突然从床上坐起,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劲把蛋推下了床,那蛋砸到地上发出‘彭’的一声巨响,接着又往前滚了几圈,滚进了隔壁老毛的床底下。
王小宝顾不上穿鞋,钻进床底把蛋滚了出来,之后一路滚到了房门前,然后被门槛挡住了,门槛不高只有一寸多点,但就是这么点高度,却他折腾了许久,蛋个大又重,他抱不动,硬滚的话又滚不过,把他急得满脑子汗,一点白在旁边闲闲的看着,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老毛倒是想上去搭把手的,他现在在家呆久了,也会仿着别人动作,可他刚伸手,一点白就冲他喵了一声,然后他就把手缩了回来。
其实想让一点白点头也很简单,只是王小宝有些舍不得他那些吃食,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哥当初背回家的那一大包吃的,已经下去一半了。
王小宝咬着手指头犹豫了半响,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想到了法子,只见他跑到院里,从他奶的洗衣盆里拿了块搓衣板回去,然后把搓衣板一头架在门槛上,一头搁在屋里,然后把蛋顺着板子滚出了屋里,这下子,一点白不开心了,爪子不停的挠地,把地砖挠出不少道道。
院里静悄悄的没半个人,王小宝滚着他的蛋一路到了菜园子里,冬天的菜园子空的很,除了萝卜就是白菜。王小宝选了中间那块最宽敞的地,拿了小锄头往那刨了个坑,然后把蛋横着埋了进去再把土盖上,最后还来回蹦跶了几次踩踩实,被他这么一弄,冷不丁的还真看不出这里头埋了东西。
“小宝,干啥呢”,一到饭点,王大烟袋准时从外头进来了,瞧见他小孙子一个人在菜院子里,不由好奇。
王小宝咧着嘴笑“种东西!”
王大烟袋逗他“种啥好东西呢,等长成了有爷的份没?”
王小宝一个劲的点头“有,都有!”
王大眼袋还想逗她小孙子,灶间的柏树娘听到了他家老头的声音,就喊开了“开饭了,赶紧的!”
于是,王大烟袋嘱咐王小宝,让他先去洗手,自己先往灶间去了。
王小宝答应的好好的,可走了几步又回去了,只见他拉下裤头对着埋蛋的地儿撒了一泡尿。一点白一直看着呢,见着这么一出,差点惊掉他的猫下巴。
撒完尿后,王小宝这才满意的洗了手吃晌午饭去了。
八年没了消息的大儿终于回来了,家里比过年还要喜庆,吃过面,一家人没耽搁,开始准备晚饭,菜篮子一个个拎出来,里头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类,铺开了,一桌子都装不满,那架势瞧着比年夜饭还要丰盛。
50
灶间的两口锅,一个锅边贴着饼子,煮着两只蹄膀,一个架着蒸板,上头蒸着鱼腊肉排骨,底下还有锅烩菜。屋里还有个小煤炉,上头炖着只老母鸡,那香味飘的满屋子都是。案板上堆着几把蔬菜,已经洗净,切好,只等下锅了,碗柜里搁着四个卤菜,端出来直接能吃,王小宝正站在个板凳上,对着里头的肉直吸溜口水。
灶膛里火苗烧着,烘得整个灶间热腾腾的,王大烟袋家,此时只剩个王小宝看家,其他人都赶去山脚了,一点白和老毛不算。
这个时候,天有些擦黑,王小臭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他爷和奶把菜下了锅后就赶着驴车过去等了,等他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人还没到。
这大冷天的,外头都没人,三人就这么顶着刮骨似的寒风瞧着通往镇上的路,路边种着树,都是光秃秃的,间或还有几盏路灯,掉了壳,只剩个灯泡亮着昏黄的灯,过去两百多米是个拐弯口,那儿还开着家农机站,关着门。
王大烟袋的烟锅一直没断过,续了三回烟叶后,终于等来了汽车声,王小臭是最先听到的,车声传过来时,车子还没拐过弯来,直过了五分钟,才见了影。
俩老的激动的不行,等不及车子过来,就跑去了,幸亏过了拐弯也没多少路,车子又跑得快,两人没走上几步,就碰上了。
王山水这次是坐飞机回的,到了d市再由警车送过来,要不然中途要歇脚,太费事,跟车的警察挺好心,下了车帮着把行李送上驴车才走的。
柏树娘搂着她大儿就不松手了,摸摸脸,摸摸手,摸着一把骨头就开始掉眼泪,王大烟袋也不挪窝,守着一边瞧得眼睛都不带眨的,生怕一眨眼他这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又没了。
王小臭自觉的坐到前头,架着驴车往家赶,到家时,左邻右舍的最先过来,他们早听王大烟袋叨叨说儿子今儿要回来,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会儿听见动静,忙赶着来了,都没了八年了,又遭了那罪,总得要过来瞧瞧不是。
驴车还没卸下来,院里的人却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的闹得很,人都是好心,可没用对地方,这么闹哄哄跟菜场似的,别说吵着病人,就连正常的也被闹烦了。
王山水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王柏进了屋里,有人想跟过去看,被老两口拦下了,王大烟袋难得板下了脸“我家小柏还病着没好,不方便见人,大家都回吧!”,这一路上的,不管是颠簸还是吵闹,他大儿一直闭着眼,配上那脱了形的样子,瞧着就像要不好了,俩老的这会儿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哪还有功夫招呼院里这些人。
打发了人,王大烟袋把院门一关,小跑着进了屋,王柏已经被放进了被窝,里头一早用汤婆子捂着,暖烘烘的。
柏树娘把被角压严实了,就在床头坐下,眼睛盯着他大儿,嘴里却问“山水,小柏咋一直不睁眼呢”
王山水也没瞒着,直接说了“他这是亏的厉害了,还昏迷着,两三天才能醒一次”
王大烟袋正巧进来,一听这话急了“这可咋整,病还没好利索咋就回来了呢,不是该在医院养着吗?”
柏树娘也急了,盯着王山水猛瞧。
王山水被盯得头皮发麻,只得说“医生让回的,说在家养着也是一样”,其实,在医院也是挂挂营养液,没得其他好办法,人好坏只看他自己了。
柏树娘提着的心还是没敢放下,一个劲的问“真不会有事,在家能养回来?”
王山水头摸摸鼻子,说“能养回来的”,g市的医生是这么说的,可他总觉得那人说话底气不足,所以这会儿他心里有些虚。
俩老的不知还有这一茬,听王山水这么说,总算是安心了,人在身边瞧的到,也照顾的好,总归是件好事。
王小臭在一边瞧的仔细,他大哥的魂体还半浮在体外,比当时第一眼看到时,也没好多少,八成,那儿的医生也是没法子,熬到病人能睁眼能搬动时,就早早把人打发走了。
这事,王小臭真就猜着了,g市那边也真是没啥法子,提了原先那批实验人员问过,那些人却只知道祸祸,正儿八经的法子一个都没有。对着那些个身体衰竭,脑波微弱的人,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打营养针,好再,没了那乱七八糟的实验,这针没白打,陆续有人睁眼了,他们倒是乐意再钻研钻研的,但王山水一看要上仪器,就死活不乐意,他这是怕了,结果,他就最先回家来了。
“医生说了,一天三顿给喂点粥喂点汤,慢慢就能缓过来了”,王山水遵着医生的叮嘱,把话跟俩老的说了,也是再给他们安安心。
柏树娘一听,从床上站起来“对对对,喝汤,可巧今天炖了只老母鸡,我这就盛去”,说着,就往外走去。
王山水忙扯着嗓子追了一句“要清汤,不能油腻了”。
王柏人虽昏着,但能吞咽,一碗撇了油的鸡汤,慢慢的也灌下去了半碗。
柏树娘端着碗还想喂,被王山水拦住了“他是头次进食,不能喂太多了”
对于大儿的病,柏树娘一点都不敢耽搁,听王山水说了,就把碗放下,然后开始捉摸以后一日三餐该弄些啥补身体,王大烟袋在一旁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的,商量的挺来劲,王小臭和王山水对看了一眼,有些无语,这俩老的不会忘了他们也该吃晚饭了吧。
好在关键时刻,王小宝还是很给力的,揉着肚子一个劲冲他奶喊饿,这才把俩老的心思拉了回来。
饭桌上,人齐了,王山水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人一猫,不等他问,王小宝就的吧的吧抢先把事说了,说的最多的是那猫有多贪嘴多会抢食,搞得一点白一直在旁边冲他叫,瞧着就像俩只在互掐,倒是有趣的紧。
王山水眉毛挑了挑,冲他儿子看了一眼,王小臭领会,知道他爹这是等他说明白呢。
饭后,家里闲聊的点换到了王柏屋里,主要是两老问王山水在g市的事,几人说的小声,倒也不怕吵着人。
王小臭听的没趣,打了声招呼回房了,他要跟他爹交待的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冬天夜长,王小臭也比平时睡得早,睡前他喜欢泡会儿脚,这在村子同辈人里是独一份的,不知是不是因着他最近洗的勤又好长时间没挑粪水,他这身上经年的粪水味也没了。
王小宝躺在被窝里认他的卡片纸,小样儿还挺认真,王小臭替他掖了掖拱起的被角,对面床铺,一猫一人正闲闲的瞅他瞧,这一屋子,都齐了,可不知咋的,王小臭总觉得少了啥,有些不定心,转头四处瞧了瞧,突然间就想起来了,他要孵的蛋呢?
“小宝,蛋呢?”,他记得,他走后一直是王小宝抱着的。
王小宝耳朵一动,从被窝里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我种了!”
“你说你种了?”,那是啥鬼?
王小宝挺挺胸脯,特骄傲“是啊,我种的,以后就会长出好多鸵鸟了,吃都吃不完”
王小臭傻眼了,他弟这是从哪学来的,种蛋,种啥鬼哦!
黑漆漆的菜园子里,王小臭打着手电冲他弟指得地方照,确实看见有块地方有些隆起,王小宝挨着他哥不死心的问“真的长不出来吗?”
王小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有瞧见咱奶种鸡蛋没?”
王小宝顿时蔫了“没有”
“那不就成了,鸡生蛋,蛋再生鸡,才是个理,你以为这是菜种呢”,所以说,小孩子还是要让上学的,不然指不定以后还干出啥稀奇事来。
“哦!”,王小宝瘪瘪嘴不开心,他的肉没了。
蛋埋的不深,土也不结实,王小臭就没另拿锄头,直接用手扒了扒,只这一扒,扒出一股子尿骚味来,把他给惊的话音都拔高了“王小宝,你还给浇尿了”
王小宝听他哥语气不好,知道坏事了,小声的交待“洒洒肥,让他快点长,有肉吃”
王小臭给气乐了,这得是多贪吃才干的出这事来,不过他是不是还得谢谢这小子,得亏他没在这拉泡屎,要不然,他还不得一手的黄泥。
院里的动静一点没妨碍家里其他几人,王小臭挖了蛋洗干净回屋时,还看见他哥那屋亮堂着。
一到十点,王小臭准时拉灯睡觉,王小宝躲在被窝里偷偷往他哥那瞧,想挨过去却又过不去,中间隔着个蛋挡着他的道了,现在他不想吃肉了,还是赶紧把蛋煮了吃掉好。
51
又是一个冬夜,万籁俱静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光点又从各处钻出来,汇成了光带,这一天天的,光带似乎又变多了,清风山的夜空也因此变得更加漂亮。
屋里,三人一猫呼吸绵长,安安静静的在一个调调上起伏,在他们的头顶,无数的光带盘旋着,等着往下冲,这次与以往不同,光带进了王小臭的腹部很快就出来了,宽着进细着出,进去的时候,光点大且暗,出来的时候,光点细且小还带着条透明的尾巴,使得整条光带如丝绸般鲜亮且还闪着流光。
光带一分为二,一半进了王小臭身旁的那只蛋里,一半往山顶潭水边去了,沿路洒下的光点进了田间,院落,王小宝,一点白和老毛甚至隔壁几个房间也捎带沾了些。
清风山上,两种光带飞进窜出,那光景虽美,却没一个人瞧得见,只有满山的花草树木,伸展的残枝荒叶,吸取着这天地间的灵气,感受体内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隔天一早,天刚亮,王大烟袋家就传来柏树娘惊喜的叫声“老头子,快来,咱家小柏醒了!”
于是这个清晨,一家人不是在饭桌上聚的头,而是全围在了王柏屋里。
王小臭仔细打量他哥,眼睛是半睁的,眼里却没神,他奶跟他说话也没啥反应,木楞愣的像缺了魂似的。
柏树娘喊了两声瞧着不对,不禁急了“山水,小柏这是咋了?”
王山水也很无奈,之前醒过几次,他这大侄子也是这样,医生也没说出个道道来,他就更不知道了“说是昏得太久,脑子有些不清楚,以后会好的”
柏树娘咋听这话都觉得不靠谱“那医生真这么说的,不是骗人的吧?”
王山水赶紧解释“那些个医生,听说还是专门请来的专家,应该不会说假话”,其实他也怀疑来着,可人身份不假,他们也只能说啥听啥,照做就是,不行的话再找去,他可把那几个的脸记得一清二楚的。
柏树娘坐不住“不行,我得拜拜菩萨去”,说完,腿脚利索的走了。
就这么个说话的功夫,王柏又闭上了眼睛,王大烟袋昨儿刚喜庆的脸又愁上了,习惯性的摸摸腰带上的烟杆子,却没拿起来抽。
王山水却是带上了喜色“还是回家好,咱小柏确实是好了不少”
王大烟袋拧着眉看他弟,没闹明白,王山水忙说给他听“以前总是要隔上两三天才醒一回,醒来也说不过一句话,他昨天刚醒过一次,今天又醒了,而且醒来的时间也长了,你瞧,这不是好事嘛”
王大烟袋的眉松了松“真的?”,他这两天一惊一乍的,也真是够了。
王山水点头,他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含水分的。
王小臭瞧得真切,他哥半浮的魂体经过一夜似乎往身体里沉了一点,难道说真得了他家菩萨的保佑?老毛不是到他家不久,魂丝就往回缩了嘛!还是说他们村其实风水挺好的。
王小臭东想西想的,他爷已经往灶间去了,早饭还在锅里煮着,没个人看着,容易糊锅。
王山水拉了拉儿子,把他扯回神来,然后拉着人回了自己屋,到了屋里,把门关上再把人按在了床上,他自己则拉了把椅子面对面坐下。
王小臭被他爹这一串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他又不会跑,至于嘛!
王山水斜眼瞅他“老实交代吧,别藏私!”
事情攒的多了,都不知该从哪说,王小臭挠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最开始的卷耳草说起。
灶间煮着小米粥,这粥要熬的稀烂浓稠,是最费时间的,粥香飘荡开时,已经比平时的早饭时间晚了一刻钟,柏树娘上好香念完经出来,粥正好可以出锅,而王小臭也把他身上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讲的清楚,就连他房里的蛋也说了。
虽然心里有了底,王山水还是被震惊到了,这事简直是太玄了,活了四十几年,稀罕事瞧了不少,哪一件都不及他儿子身上发生的。
“先吃饭,吃饱了,咱再好好理理”,对于不在常理内的事,一般人还真是消化不了,王山水已经算是好的了,接受的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