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啥情况?王小臭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那些毛发无风自动像是有生命,而且越看越觉得这跟钻他爷脑门里的毛差不离,除了颜色发灰,哪哪看都熟悉。
手指间穿过的毛发微微的摇摆,凉丝丝的刮得皮肤很舒服,这是个跟他相似又不相同的人,王小臭此时有了种他乡遇老乡的感觉了,让他激动了老半天。
“喵!”,王小臭想的太投入,等他听到猫叫,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寒气直扑面门,他只来得及伸手,就觉脑门一痛,有东西钻进去了。
被他甩走的东西又回来了,跟先前一样,钻进了半截身子,还有个尾巴露在外头,王小臭体会到了当时那人的痛苦,钻心的刮肉般的痛,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手里的东西却在不停的长大,王小臭知道不好,有了上次的经验,手里的力道半分不能减,手劲不够又蜷起身加上自己的脚,半刻钟后,终于把那东西拽了出来。
原本细小如尾巴尖的东西已经长到了手臂粗细,一头粗一头细,竖着立在半空,王小臭和他面对面,不敢分心,就怕那东西又突然冲过来。他现在已经尝到苦头了,就那么给钻上一下,他就跟生了场大病似得,全身没力。
对峙了片刻,两边都不动,黑猫不知啥时站在了王小臭身边,炸着毛冲那头龇牙,那东西又开始动了,晃了晃,开始往两边扩散,颜色开始变淡,最后形成了一张淡白色的鬼脸。
见到这张熟悉的脸,王小臭也炸毛了,二话不说撸袖子上,手脚不够又加嘴,打得他脾气上来了,又是踹又是撕,撕完了用嘴啃。
黑猫刚开始还急得喵喵直叫,到了后头不叫了,歪着脑袋看了会儿挠挠头趴回了那人身边。
半空中,一张鬼脸和个人形的影子揪成一团,一会儿鬼脸淡了几分,一会儿影子缩水一圈,翻来滚去,直到最后只剩个莹白的影子一动不动的飘着。
王小臭打了个饱嗝,清醒了,转头四下看,发现那脸没了,一时没闹明白,还愣着,突然又打了个饱嗝,于是他想起来了,那鬼脸似乎被他撕吧撕吧塞肚子里了!
“哥,你咋不吃了?”,早上饭桌上,王小臭捞了一碗面吃了,就搁了筷子,王小宝眼睛瞪大了看他哥,惊着了!
王小臭揉揉了肚子,对着桌上三双看过来的眼,说“吃不下了!”
两老一小连嘴巴都张大了,柏树娘直接伸手摸他孙子的脑门“咋会吃不下?是不是病了?”
“吃错了东西,有些犯恶心,过两天就好了!”,一想到昨天进肚的那张脸,王小臭脸黑了,连刚吃进的都想吐出来。
柏树娘瞧他孙子脸色不好,不放心“要不去大夫那瞧瞧,整点药吃?”
“不用了,只要清个两天肚子就成!”,他这又不是病,村里的赤脚大夫能看出个啥?
王大烟袋和王小宝也凑过来“真没事?”
王小臭瞅了眼三张紧张兮兮的,很肯定的回道“真没事!”
清风山,潭水边,一猫一人大眼瞪小眼,经过昨晚一遭,王小臭心里开始泛痒,跟猫挠似的,特想知道这里边到底是个啥事,他自己想不明白,就想在旁人身上找找,所以一大早的他就又偷摸着到了山上,在上次那个潭水边守着。
昨天那人是在天快亮那会儿醒来得,逮了几只兔子吃了,就跟黑猫进了清风山,王小臭跟到半道就走不动了,他那会儿估摸了下,从他家到坟场边,走直线是五百来米,过了这条线再远就过不去了。
那是个半米宽的洞,在潭水边不远的一块石头底下,那猫刚把兔子放到洞口,里头就伸出只手,把兔子拖走了,王小臭这下子明白了,猫抓兔子不是用来吃的,是来喂人的!
洞不大,十来米见方的样子,里头铺了些干草,没啥屎尿味倒是有一股子血腥气,洞里很暗,就着洞外进来的光线倒是能看出个大概。
这是第二回见那人生吃兔子了,连皮带血带内脏,撕咬吞咽几口下肚,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剩,这还是人吗?
那人舔干净手上的血渍,抬眼见着王小臭,嗅了嗅鼻子,也不知道闻出个啥来,就自顾自窝一角睡去了。
这人这会儿在王小臭眼里和晚上见到的稍微有些不同,关节还是比一般人粗大,皮肤也是干巴,只那一身毛似有若无的,没有晚上看得真切。
王小臭凑上去摸了摸,只摸了一层皮,倒被那人吼了两声讨了个没趣,只能收了手,转眼仔细打量起这洞,洞里没有想象中的潮湿,小爬虫之类的也少,倒是四处堆了些干草,王小臭逐一拿起来看看,草是山里驱虫的那种,已经晒干了,没有发霉,想来是专门放的。有一处干草底下露着一角布料,王小臭扒开来看,从里头拎出个扯成一条条的破襟子,瞧着原先应该是件长袖的衬衫,上头不是土就是血,已经看不出样子,里头裹着个本子,是个小学算数本,有一半都染了血,血早就干了,把本子粘到了一块儿。
王小臭坐到洞口,就着光线把里头的纸一张张的撕开,里头有字,只是好多都撕坏了。有几张好的,可上头的好多字也被血糊花了,最后连看带猜看出了一些,是三篇日记。
1995年,3月12日,阴
今天又去了,外头没有人,我不敢下去,被抓到就完了,可又不甘心这么走,就放了把火,最好能把他们都烧死。
1997年,8月6日,雨
今天差点被抓到,受了伤,幸好有一点白在,人还不如只猫可靠,可笑我之前一直没看透。
2000年,9月11日,晴
身体的精神丝外放的越来越多,脑子也开始不清楚了,我是不是会跟他们一样,最后变成个怪物。
三篇日记很短,没头没尾的,看的人眼晕,不过里头还是有不少让人琢磨的东西,比如说,他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为啥要抓他?像他这样的还有多少?都在哪里?
王小臭抓着本子坐在洞口发呆,他就是一时心痒,找个老乡问问情况,可这事整的似乎太大了!虽然他脑子好使,可毕竟才十二岁。
王小臭懊恼的耙了耙头发,不想了,出了洞,拿了树枝遮了洞口又填了土,倒是不怕把里头那人闷死,黑猫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他,他走过去招招手“一点白,逮老鼠加餐去!”
一点白动了动耳朵,几步窜下了树,这猫活了少说有十八了,可真是成精了。
清风山的野鸡兔子很少,家鸡倒是挺多,这猫放着现成的鸡不找,偏捉那不好找的,也不知是个啥原因,难道还怕观里的道士找它算账不成?王小臭呵呵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下山时,王小臭给自家摘了点苞脚菇,一点白又趴树上呆着去了,这猫也真是忠,半刻也不离那人。
20
“奶,哥咋睡了?”午饭刚过,王小宝被压着回屋睡觉,打开门就见他哥也在床上躺着,就咋呼起来,他哥可从来不午睡的。
柏树娘走到床头见自家大孙子睡得香,回头悄悄跟王小宝交代“你哥是累了,你上床轻声些,别吵着他!”
王小宝乖乖的脱鞋上床躺好,完了也不再烙煎饼似的翻腾,靠着他哥闭了眼。
柏树娘瞧了窝心的很,给两个孙子掖好被角出去了,老人家觉得好吃好睡才能养出好身体,心里高兴,脚步也轻快了。
从清风山回来后王小臭就开始犯困,撑着吃了午饭就躺下了,虽然困可他脑子却清醒,一边听着他奶和他弟说话,一边看着脑子里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从明朝到现在,从应天府到清风山,从深宅到古墓,一幕幕闪过,最后汇成了那张鬼脸,被他吞进肚的那个。
这一觉王小臭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日落,不仅看完了别人的一生,也把自己理清了。
鬼脸,准确的说应该是魂,生前叫万俟文,是个女的,明朝人,生在医药世家,高宅大院阴私多,她母亲肚子怀她时被下了药,生来便带有残疾,不得祖母父辈欢喜,她被扔进了一处偏院,由奶娘带着。
万俟文渐渐长大,他会问他奶娘,为什么他爹娘不来看他?
奶娘总是说,老爷和夫人都忙,忙完了就来了。
院里的绣球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万俟文忍不住问,爹娘还没忙完吗?
奶娘摸着她脑袋说,夫人生了个小少爷,要照顾着,她做姐姐的要体谅一下弟弟。
绣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她有了个秘密,每到夜晚,她能跨出偏院大门,去看她爹去看她娘,还有弟弟。
日子一天天的溜走,大院里每个旮旯角万文都走过,渐渐的她不再往大门那看,因为她知道,他盼不来他的爹娘,他们眼里没有她。
12岁及笄,他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跨出了偏院,见到了她的爹娘,一脸平静。他们给她找了门亲,给人做填房,等过了年就给抬过去,她不能反对。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爹的一房妾吊死在了屋里,是她干得,之后,万俟府像受了诅咒,管家死了,厨娘死了,府里几个妾出的大多都是残的,官府最终还是查到了她那,于是她逃了,从应天府一路到了清风山,进了山再没出来。
王小臭对万俟文生不出任何想法,人都死了,再想也没啥用,只是她那墓,倒是可以去看看。
晚饭后,王大烟袋说“山水来电话了,苹果卖了不少,过两天把钱汇过来”
柏树娘说“这钱就留他用吧,他在外头花销大!”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不肯,非要寄钱,说让小臭去镇上办个卡,钱存里头,上学用”,王大烟袋瞧着他两孙子,心里老大安慰了,都是好孩子,是他老王家的种。
“那就办吧!”,说到上学,柏树娘不推了,他大孙子已经辍学好几年了,能继续上她比谁都开心。
第二天,爷孙两个到了镇上,王小臭倒不是太想上学,他在家呆惯了,比起念书他更喜欢下地,可他弟小宝却是要让他上的,所以卡还是要办。
镇上就两家银行,一家邮政一家农村商业,王小臭选了商业银行,用他爷的身份证办了张卡,等他爷奶到了年纪,每月有一百多的劳保,也是存这个银行的。
银行对面是家茶楼,以前朱老板相好开的,生意一直都不错,今天却关着门,想起这茬,王小臭就想着去朱记铺子瞧瞧,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去了,也不知砸坏的铺子有没有收拾好了?
铺子里,朱闵拿着账本对账,心不在焉的,一旁的林忠贺瞧出来了,就说“小闵,帐先放放,跟叔认认货去!”,杂货铺之所以叫杂货铺,就是里头卖的东西杂,啥都有,有些还不太常见,小年轻都说不上来。
林叔带着朱闵从柜台后转去货架,就见门外进来一人“小臭来啦?”
因着常来,别说是店里的林叔,其他几个店员也是熟了,其中跟林忠贺最熟,言语间也亲近不少“林叔,忙呢?”
“不忙,不忙!”,林忠贺说着走过来,朱闵也在后头跟着。
王小臭这才看见,林叔后头还有一人“闵哥也在?”
朱闵朝他笑“过来店里帮帮忙”,他已经不念书,像他这样的,工作也不好找,他爹也不放心他出去,就让他在家呆着,这次他爹出了事,正好让他有了借口到店里上工,这事他都想好久了。
店里除了柜台换了个新的,其他倒是看不出和之前有啥不一样,王小臭扫了两眼,朱闵就带他到了柜台外靠窗的桌子边,想是要跟他唠嗑“我就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外头的驴车上王大烟袋正坐着抽烟,他不想让他爷多等。
“坐会儿再走吧!”,朱闵给他把椅子拉开。
王小臭忙推辞“我爷还在外头等着呢,以后我还来得!”
“那让爷爷进来坐会儿,喝口水再走!”朱闵说着不等王小臭回他,就到门口叫人去了。
王小臭觉得这个朱闵和朱老板有一点挺像的,都是挺热心一人!
店里除了大堂,里头还有两屋子,一个做仓库用的,一个做办公的,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发出砰的一声,店里所有的店员齐刷刷往那边看,就连走到门口的朱闵都回头看。
只见朱老板阴沉着脸从里头出来,后头跟着个女人,他对女人说“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朱大鹏,你还是不是男人,就因为我不跟你好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女人是查鹿,茶楼老板,放着自家生意不做原来是跑这来吵架了。
“不是我翻脸,是这事你找我没用!”,经这事,朱老板算是想通了,他现在没啥想法,只想和儿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咋没用?我们本来好好的,现在人突然不见了,你说不是你干得,骗谁呢?”,原来,这查鹿背着朱老板找的那男的,这几天找不着人了,她就以为是朱老板找人做了啥,上门掰扯来了。
“我不想跟你多说,信不信由你,你走吧!”,朱老板也被弄烦了,感情刚刚在里面说的那些,查鹿是一句都没听进去,那他还有啥好说的,转头回办公室锁了门。
查鹿气的跳脚,指着办公室的门大喊“朱大鹏,你等着,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林忠贺笑眯眯的过来送客,一屋子人都朝她看去,查鹿还知道要脸面,重重的踩着高跟鞋走了。
有了这么一出,朱闵也不再留人,王小臭和他爷架着驴车回去了。到了村里,气氛有些不对,太安静了。农忙以后,村里人没事做,三两凑一块儿找地儿一窝,打牌聊天喝茶,可这会儿整个村子都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人。
到了家,家里也没影,祖孙俩停好了驴车,出门看,就见西荒林那似乎围着好多人。
人围的多,也看不出个啥,不过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了,原来是西荒林塌方了,不厉害,滚落了几块大石,砸死了两只羊。
于三爷家里养了七八只羊,每天都要上西荒林放一放啃啃鲜草,他今儿也去了,刚走到西荒林,还没上去呢,就感觉脚下晃了晃,然后上头有大石滚下来,亏得他腿脚还利索,跑的快,只可惜了他的羊。
“好好的怎么就塌了?”,王大烟袋跟一拨老兄弟凑一块儿讨论。
有个老头说“于小四说了,是雨季的两月雨下的多,土松了,根子在那埋着,今儿就发作了!”,于小四就是西于村的村长,因排行老四,比他辈分高的就喊他小四。
“他的话也能信,屁事干不成光能在他那张嘴上了”,有个老头不乐意了,眼睛一瞪骂上了。
于小四确实跟这老头说的差不离,光挂个名头,啥事都干不成,四里八乡的,属西于村最穷,这里边也多半有这村长的功劳。
虽然村民们都对他不满,但村大队却卖他的好,村长位子一直坐的稳当。
村里瞧不上村长的人多,但也有些走的近的“于小四这话也不是没理,要不你倒说说这石头咋下来的?”
那先头说话的老头被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气哼哼的走一边去了,看脾气也是个倔的。
另有一老头见状也走了,边走边说“只可惜了于三那两头羊了!”
也合该于三爷倒霉,村里多半养羊,就他放的勤,这不就摊上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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