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阳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的就像是在安抚孩童，“老大……别闹了，下床喝药。”
“不喝！”
游冶之抄起花瓶恶狠狠的砸了过去，卫远侧身一闪，花瓶摔在门框上应声而碎，他手里的药汤却只是左右轻微晃动了一下，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魏书阳沉着声音，“游冶之！”
游冶之凶狠的横他一眼，双目通红，他紧紧咬牙道，“不是宋辛洛开的药，老子都不喝！通通不喝！拿着滚！现在就滚！！”
“老大！！”魏书阳突然大喊一声，红着眼眶，他紧紧攥着拳头，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带着令人心酸的颤音，“老大……我告诉你了，宋辛洛已经死了……他前几天跳楼自杀了！我已经说了第十二遍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为什么！”
“……我不相信。”游冶之别过头，嘴上说着不相信，可是黑色的瞳眸明明脆弱的发红，声音也明显低了很多，“他不会死的。不可能的。”
魏书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缓缓道，“那天从公寓回去之后，宋辛洛没有直接回家。他在酒吧呆了一整夜。第二天刚回到家，警察就去了他家搜查，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
“辛洛很清楚警察来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以他为突破口，顺藤摸瓜的找到我们。据线人说，当时辛洛借口去倒茶，警察等了很久却也不见他从厨房出来。最后只听见砰的一声……”
游冶之的手臂颤了一下，呼吸速度明显加快。
“警察急忙赶过去看，他已经……到楼下了。警方在厨房里找到了一杯泡好的摩卡咖啡，咖啡旁边放着一张纸。
纸上写了四个字
‘杀斗行者。’
魏书阳猜测，宋辛洛应该是想让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把他当成你，为你洗脱所有的罪名……”
游冶之忽地一勾唇角，笑了出来。他摇摇晃晃的靠在墙边，眸底映出了外面晶莹剔透雨水，“摩卡咖啡……信徒……救赎……他果然……还是忘不掉游浩为……”
游浩为喜欢喝摩卡，而游冶之讨厌喝咖啡。
很少有人知道，这对兄弟的喜好差别之大令人瞠目惊舌。这一点，唯有自小就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宋辛洛最为清楚。
游冶之很清楚宋辛洛对游浩为的感情，与其说是从小玩到大的依赖，还不如称之为，爱。
游冶之是不清楚游浩为究竟爱着谁，他从前很讨厌这种多余的感情，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所以他从未问过游浩为，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从有记忆开始，宋辛洛就一直在为游浩为付出。
因为那样绝望的爱着游浩为，所以在游浩为死了之后，宋辛洛就开始把游冶之当成游浩为来照顾。每当看到那张极其相似的脸，宋辛洛就恍惚的以为，这就是他深爱的男人。
宋辛洛为了游浩为的精神疾病，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园林艺术，去做了一名出色的大夫，却依然治不好游浩为的病。这些年来，游冶之看着宋辛洛拼命的学习医术，拼了命的想要当游浩为专属的私人医生，将世界上最好的医术都用在他身上，可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游冶之有时也会劝宋辛洛放手，把一切都赌到一个人身上，根本不值得。可是宋辛洛却丝毫不在乎，游浩为早就在无形之中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从游浩为自杀之后的那刻起，宋辛洛就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撑。只有看见游冶之，他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从游浩为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游冶之就揽起全部黑道的事务，每每当他受伤，满身是血的跑回公寓，无论多晚，宋辛洛都会为他治疗，看着他一点一滴的康复。
可游冶之毕竟不是游浩为，从遇见沈家笙的那刻起，游冶之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在宋辛洛为沈家笙打针时，他注意到了游冶之看向那个男孩子的眼神，那分明就是他看游浩为时候的眼神。
那眼神让宋辛洛开始清醒，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笑着想，是时候了，该放手了，可是当离开游冶之公寓的那一刻开始，眼泪却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落。
他只是爱一个人，却为什么从来没有得到那个人的认真。
当得知警察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宋辛洛云淡风轻的接受，他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对他来说，死亡不过是种解脱。活着，才更加难过。
据当事人的消息，跳下楼的男人即使死的时候，也美的不可方物，身上盖满了玫瑰花，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让人觉得梦幻而凄凉。
游冶之背靠在墙上，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身体靠着墙面缓慢的滑了下去，最后坐到了地板上。
他并不是心疼宋辛洛，而是在心疼自己。宋辛洛已经被发现了，自己又能藏多久呢？
魏书阳接过卫远手上端的盛着白色药汤的碗，慢慢走到了游冶之的面前，蹲下身，皱眉道，“老大，喝药吧，凉了。”
游冶之头靠在墙上，发丝缭乱的贴在颊边，喉头一痒，忽地开始猛烈的咳嗽，咳的面颊通红，咳了很久之后，他才渐渐平复下来。
此刻的他像个落寞的孩子，头发几日不曾梳理，狼狈而凌乱的散落一地，眼角眉梢都是孤寂，他嗓音疲惫，“我想见家笙家笙……我想他了。沈家笙呢……让他来见我，喂我喝药。”
“你把他已经送回去了，他现在在学校。”卫远冷不丁的插入这么一句，他双手抱胸，倚着门框，冷道，“老大，你这些天对帮务撒手不管，下面已经怨言四起了。你再缠着这个人，我就要对他……”
“你要对他如何？”游冶之立刻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双目紧紧锁定门边的人，“你趁早放弃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我不允许。”
“一句你不允许就不允许吗？！”压抑许久的卫远终于爆发，他冷着声音低喊，“游冶之，当初你回帮里是怎么承诺的？！你说他只不过是你棋局里的一枚棋子，用完了就扔掉。可是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你放不下！你他妈的放不下！！”卫远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直都是最冷静的角色，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根本冷静不下来，“如果，老大，你仅仅看中了他的外表，那我告诉你，这种长的漂亮的男孩子我可以再给你找十个，一百个，一万个！但是你不能再去找他了，否则你迟早会被他害死的！他始终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和魏书阳在旁边看的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被迷得七荤八素深陷其中的不是沈家笙，而是你啊！陷进去的人是你啊，游冶之！”
“给我滚！——”抄起魏书阳手上端的药碗，狠狠的朝门口砸了过去，瓷碗摔在地上，碎成片片。里面的药洒了一地。
游冶之红着眼睛，活像暴怒的野狼，恶狠狠的盯着卫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情绪异常的激动。
卫远紧紧攥住拳头，赤红着双瞳看了他一眼，转身把门狠劲摔上，离开了公寓。
魏书阳将药汤收拾干净后，拍了拍游冶之的肩膀，也带上门走了。
整个公寓再次剩下游冶之一个人。
雷阵雨过后，夜色逐渐浓郁，雨势小了些，绵软的雨滴织出一片迷蒙的世界。
副驾驶座的门忽然被打开，来人坐上副驾驶座， 车内的空气因雨滴的洒入而变的有些湿润，一如那带着凉意的嗓音，“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渊侧过头，眉眼柔和的望着对方，后视镜上映出人线条流畅的侧颊，“没有很久，放心。”
现在是凌晨两点，校庆活动早已结束，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顾渊把准备好的礼物盒递了过去，“演出很精彩，礼服也很适合你。这就当做祝贺好了。”
见沈家笙没有收下的意思，顾渊索性将盒子搁到了他的腿上，“收下吧，以后去国外可能也需要这些。”
去国外……
一想到对方有可能从此以后会被更多的人所欣赏，顾渊竟然莫名觉得不甘心。可是刚刚的校庆活动他也亲眼看了，沈家笙上台演奏的时候，台下可以说是整场活动最为安静的一次，几位音乐界造诣颇深的评审也十分惊喜，眼前这位少年对萨克斯的运用能力熟练到了大师级别的地步，与他清秀的外表和稍小的年纪甚为不符。
纵然还有不少明星在这里，然而沈家笙的光芒已然盖住了他们所有人。毫无疑问，这届活动的最后赢家是他。
活动结束之后，好几个与清江大学合作的国外名校都纷纷表示想要与沈家笙合作，让他做为交换生去国外深造。
清江大学的校长表示他会尊重学生的意见，几个学校的高层为此讨论了很长时间，沈家笙也不得不待到大半夜，到了深夜才被放走。
由于和这里一部分人有着商业方面的交集，又不想给沈家笙带来过多的困扰，在活动一开始顾渊就直接坐在后排，鸭舌帽低低的遮住眼睛，却遮不住台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一身墨色色的西装，衬的他身材修长，刚上台时还略有些紧张，但拿到萨克斯之后就渐渐沉静下来，从容优雅的完成了整首曲子。
顾渊不知道，这算不算他的第一次上台演出，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是个音乐天才。笛音结束后，观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评委反而先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奥地利的评委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口音，表情十分的激动，简直快要落下泪来。
相比评委的激动，沈家笙并没有特别的兴奋，认真的听完评委的夸赞后，他礼貌性的对老师们深深的鞠了个躬。
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震耳欲聋，场面几乎接近失控，所有人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顾渊的嘴角细不可察的勾了一下，瞳眸始终追随着台上的那个人。
数秒后，沈家笙抬起脸面对镜头，面容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用纯正的奥地利语对着那位评委说了声，“谢谢您。”
台下立刻有人尖叫，奥地利的评委先是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沈家笙居然懂得自己国家的语言，紧接着他激动的一把推开椅子，主动上前去抱了抱这个天才。
比赛的高潮部分已经结束，剩下的节目不用看也知道，沈家笙得奖势在必得。既然最想看的人已经看完了，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周围的女生喊着沈家笙的名字兴奋的大叫，顾渊的眉毛轻微的跳动，他用手将鸭舌帽压的更低了些，离开座位走到了场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渊多心，走出场外后，他觉得沈家笙选的那首曲子过于伤感，在演奏的过程中，他看见沈家笙的面庞有些哀伤，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一般。直觉告诉顾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无奈的接下这个礼物盒，“……刚刚外面的雨下的好大。”
“恩，还有打雷闪电。”伸手系上自己的安全带，顾渊看向旁边座位上的人，对方干净明晰的侧脸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很梦幻，无意中心跳就停了一拍，顾渊急忙将眼神撇到窗外，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和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沈家笙把湿透了的雨伞搁到脚边，“教授希望我去他们学校交流，学校这边说会尊重我的意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时间就是一个月之后。”
“需要我帮忙准备些什么吗？”雨有增大的趋势，顾渊关上了车窗，将寒气阻隔在外，“生活费和住宿的房子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带上个人物品，其余的我帮你……”
手臂收紧了手里的资料，“不用……我想再考虑考虑。”
一直以来，沈家笙都把去奥地利留学当做自己的梦想，如今对方已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顾渊都觉得高兴，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些迟疑。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当机，顾渊略为讶异的转过头去，望着眼前的人。
只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沈家笙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与从前有一些不同。以前他大概还能猜到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应，现在他完全摸不透这个人了。
他静静的凝望着，良久，视线重新移回到车窗外，“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家笙。我只要你知道，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给予对方足够的自由度，是顾渊一直以来遵循的原则。如果沈家笙不愿意，那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沈家笙不说，顾渊也不会多问。
“……谢谢你。”好像察觉到车上的气氛变的有些不对劲，沈家笙道了声谢，“我晚上还要回学校处理些事情，我就先走了……啊！”说着，沈家笙打开车门伸腿就要走，本来还晴朗的夜空忽然闪过一道惊雷，耳边霎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顾渊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沈家笙重新拉回到座位上，打开的车门也被顺手带上，重新‘砰’地关住。
雨水只消停了一小会儿，经过那一道雷声之后开始更猛烈的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上车玻璃，车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但是天空中闪电却映亮了车内两个人几近重叠的身影。
沈家笙被摁在副驾驶座上，唇被顾渊封住，对方温柔的吻着他，好像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可沈家笙自始至终只是愣愣的盯着车窗外的雨和雷，没有任何的反应。
耳边除了轰鸣的雷声和隐隐约约的枪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第25章
一周之后。
何谨推门而入，卸下一只耳机，“楼下有人找你。”
有人找他？
那人就在楼下不远处等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沈家笙一下楼就被这个人吸引了注意力，他越看对方就越觉得熟悉“你是……卫远？”
卫远笑了一下，朝他这边走来，将大箱子放在地上。
“这是老大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沈家笙好奇的看着。
“回去再看。”
“哦……”
“在这里签个名字就可以了。”对方拿出一张单子，伸出手指向画着横线的地方。
沈家笙提起笔想签，却发现上面竟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外文，既不是英文也不是奥地利语，对方笑着道，“这是老大吩咐过的，不会有差错的，放心签吧。”
“……恩。”签完后将纸和笔还给了对方，沈家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沈家笙抱起箱子走回宿舍，拆开纸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后，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满满的小塑料包装袋，袋里是白色冰糖状的颗粒与粉末。
“怎么了？又是那个奥地利什么什么评委给你寄来的邀请函？这次是去哪旅游啊？泰国还是巴西……”何谨兴趣盎然的晃了过来，眼睛看到一箱的白粉，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骤变，警惕的望向沈家笙，“这是什么？”
沈家笙心口突突跳的厉害，他此刻脑袋里几乎炸开，“……我也不知道……？”
“这……该不会是……”何谨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小包袋子，隔着塑料袋捏了捏那白色晶体，放到鼻尖嗅了嗅，脸色越发的阴沉。
沈家笙紧紧攥住手心，“也许……只是几袋冰糖而已……说不定是治低血糖的……”
“你神经病啊！”何谨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腕，“谁他妈低血糖送冰糖吃？这搞不好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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