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冉刚才叫了谁?
他无比熟悉宋清冉叫自己的时候,口中吐出的音节——叫小州的时候,它是抑扬顿挫的;而叫他宝贝的时候,它又是带着柔和的情意的,让他羞涩悸动。
~
绝不是刚刚那种语调扁平的称呼。
所以叫的人绝不是他。
宋清冉这时候醒了。他睁开眼睛,坐起身体,接过了李世州递过来的水,虚弱地问,“小州,你怎么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空气带着潮气。
连了串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又缓缓晃动着下滑,形成扭曲的雨痕,弧形的水滴晶莹透亮,像是碎裂的镜子,李世州抬起头,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破碎的脸。
苍白而毫无血色。
李世州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他用力摇头,执拗地说,“没怎么!”
宋清冉刚刚看他的脸的时候,反应了很久,那眼神让李世州全身发冷。
宋清冉烧退了一些,却仍然难受到了极点,早些年跟人打架打得满身伤,躺着进医院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的煎熬。他没法再去分心想现在李世州的怪异表现,只是看了一眼时间,又把身体往里面挪了挪,“你上来躺着啊,坐在那里干什么?”
李世州抬着眼睛看他,咬住嘴唇,表情像是憋着哭,又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脱了鞋侧身躺到宋清冉前面,木头一样地僵着身体。
他背对着宋清冉,而不是像往常一样不管不顾地抱着他,说什么也不撒手。
“小州?”宋清冉转了身,手抚向李世州的手臂,拉着他。
李世州挣了一下,蜷缩起身体。
宋清冉没力气去做更多的事情,他收回手,长出了一口气。小声说,“小州,我真的很难受,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告诉我。”
李世州不应他,猛然翻身下床,从桌子上拿了粥在微波炉里热了热。
他像是跟谁在拗气,把碗拽出来的时候,滚烫的粥洒在手背上,也不管不顾,手背一片通红。
“吃点饭吧,然后吃药。”李世州闷声闷气地说话,拿了餐巾纸胡乱地擦了两下手,低着头神色凄然。
宋清冉被李世州莫名其妙的气冲得头疼,剧烈地咳嗽起来,李世州去拍他的背,还是不说话。
随后宋清冉被粥烫了嘴,李世州又用力地抢过勺子,盛了粥,吹凉了再喂给他。
吃完饭,他一声不吭地扶着宋清冉回到床上躺着。
宋清冉再一次伸出手去握李世州的手。李世州没甩开,却也没回握,动也不动像睡着了。
“宝贝……”宋清冉疲惫地叫他,“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好不好?”
李世州的肩膀小幅度的颤抖,他近乎卑微地说,“你不要这样叫我…叫我名字好吗?”
“好。”宋清冉立刻答应下来,他露出疲惫的神情,无力再去追问。
他用微弱的气声说,“我不叫了……”
(下)
李世州说完便后悔了,他害怕起来,仓皇地翻过身,去看宋清冉。宋清冉在粗重艰难地呼吸,再不说话了。
李世州慌了神,不安起来,去拉宋清冉手,攥得紧紧的,“哥……”
宋清冉没理他。
李世州凑过去抱住他,用力得像是想把宋清冉勒到他的血肉里,“哥,我说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很晚了,睡吧。”宋清冉说。
“对不起。”李世州头埋在他的肩膀,小声说,“是我太不懂事,你生病我还要闹别扭。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宋清冉说,“好了,让我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李世州眼里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想问问宋清冉,他之前叫的人是谁,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人吗?可是没那个勇气,也没那个底气,不敢问。他始终是卑微的,得到宋清冉的爱让他欣喜若狂,但也太怕失去了,那是他所拥有的全部的东西。只能用力地抓紧,绝不能冒会失去的风险。
而现在宋清冉有些敷衍潦草的态度让他害怕。他突然偏过脸,手上用了力气去按宋清冉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压着他,然后低下头用嘴唇去很轻地触及他的嘴唇。
宋清冉扭头避开,干燥的嘴唇擦过李世州的嘴角,低垂着眼睛,辨不清神情。李世州将嘴唇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嘴角颤抖,看起来难过极了。
“我在生病,怕传染给你。”宋清冉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解释。
李世州不吭声。趁他张嘴,唇立刻就压了上去,舌长驱直入。他呜咽着亲吻宋清冉,动作就像是外面的狂风暴雨,宋清冉嘴里的伤口被他碰到,下意识地躲闪,李世州又将吻放得很轻,一下一下地落下来。
“我不怕。”李世州眼眶发红,哽咽着说,“只要你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宋清冉抬手摸摸李世州的脸,眼神柔和了下来,像是春天里缠绵的细雨,“好。”他声音轻得似怕惊到了李世州。李世州得到了回答,平躺在了宋清冉的身边。抱着他,与他的身体紧紧贴着,胸贴着背,腹贴着腰。
“晚安。”宋清冉转过头,在李世州脸颊上轻吻一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李世州伸手贴了贴宋清冉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很多,他松了口气。
床头灯被旋暗,李世州睁着眼睛看白色的天花板,上面布着的是光的暗色剪影。一阵眩晕头痛,心里压抑极了。他躺了很久也毫无睡意,便自己走到了洗手间里,回手关紧门。他打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流水倾泻下来,发出“哗哗”的声响。负面的情绪在一瞬间汇集了起来,在李世州心里放大了许多倍。
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宋清冉刚刚叫过的名字。
不停地想。
自虐一样地想。
那是谁。是他爱过的人吗?
他把自己逼赶到阴暗的角落里,狭窄幽暗,让他窒息,嘴唇颤抖,身体瑟缩,他想要嘶吼出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钳住筋和骨,牙印陷进肉里,又红又紫。